《遐迩贯珍》“喻言”专栏考论

2020-07-23 05:57:40田欣欣
关键词:伊索寓言

田欣欣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人文与教育学院,广东佛山528000)

《遐迩贯珍》(Chinese Serial)1853年8月创办于香港,1856年5月停刊,共发行32期,主编为英国传教士麦都斯、奚礼尔、理雅各。《遐迩贯珍》是鸦片战争后岭南第一份中文报刊,“第一份具有中英文对照目录的中文报刊,第一份刊登新闻图片的中文报刊,第一份刊登收费广告,并辟有广告专栏的中文报刊,第一份铅字印刷的中文报刊”[1],在近代报刊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遐迩贯珍》从创刊号起即设有“喻言一则”专栏,每期刊登寓言一则,这些寓言情节生动、寓意深刻、语言简洁,产生了广泛的文学影响,最终促成了近代寓言的文体独立。“喻言”专栏设置在论说与新闻报道两大内容之间,实为中文报刊副刊之滥觞,对近代文学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遐迩贯珍》“喻言”专栏的刊载情况

1853年8月,《遐迩贯珍》在香港创刊,由马礼逊教育会出资,英华书院印刷发行,主编为英国传教士麦都斯。《遐迩贯珍》从创刊号起即开设“喻言一则”专栏,每期刊登一则寓言。总起有文字介绍:“伊娑菩者,二千五百年前,记厘士国一奴仆也,背佗而貌丑,惟具天资,国人怜其聪敏,为之赎身,举为大臣,故设此譬喻以治其国,国人近日理性,尊之为圣,后奉命至他国,他国之人妒其才,推坠危崖而死,其书传于后世,如英吉利、俄罗斯、佛兰西、吕宋、西洋诸国,莫不译以国语,用以启蒙,要其易明而易记也,此后各号随时附记一则。”[2]711从1853年卷一第1号的“豺烹羊”,到1855年第8号“束木譬喻”,《遐迩贯珍》共刊载寓言18则,均为伊索寓言。《遐迩贯珍》卷一、卷二寓言都刊登于“喻言一则”专栏,卷三的3则寓言,一则刊登于“杂说编”,另两则以单篇形式出现。《遐迩贯珍》寓言刊载的情况如下:1853年卷一第1号“豺烹羊”,第2号“二鼠”,第3号“狮蚊比艺”,第4号“鼠妨猫害”,第5号“狼受犬骗”;1854年卷二第1号“马思报鹿仇”,第 2 号“鸡斗”,第 3、4 号“孩子打蛤”,第 5 号“猎户逐兔”,第 6 号“驴穿狮皮”,第 7 号“鹰龟”,第 8号“束木譬喻”,第9号“四肢反叛”,第10号“鸦效鹰能”,第12号“孩子打蛤”;1855年卷三第6号“驴犬妒宠”,第7号“狐鹤相交”,第8号“束木譬喻”。具体情况见下表:

《遐迩贯珍》刊载寓言情况简表

松浦章等日本学者编著的《遐迩贯珍》一书汇集了不少重要文献,其中沈国威《〈遐迩贯珍〉解题》一文也记录了伊索寓言的刊载情况,不过文中有两处明显错误。其一,沈文指出:1854年卷二第6号,“罗伯聃的《意拾喻言》上的‘狮驴同猎’收入本期”[2]104-105,实际上这一期收录的寓言并非“狮驴同猎”而是“驴穿狮皮”。其二,沈文认为,1954年卷二第8号刊载的寓言“内容为病笃的父亲把儿子们召到床前,使他们明白了兄弟齐心合力的重要性。罗伯聃的《意拾喻言》中不见相同的内容”,[2]104-105其实,这则寓言是《意拾喻言》中的“束木譬喻”,并非名不见经传。《遐迩贯珍》卷三第8号也刊登了这则寓言,不过文字略有不同。

昔有一人,生有数子,一日卧病,在床将绝,众子环听吩咐。其父曰:“吾有一物,今汝等试之。”遂掷木条一束,令其子折之,试能断否。众子如命,折之不能断。父乃教之曰:“汝且抽出逐条次第分析之,试能断否?”于是莫不断,随手而折。父曰:“我死之后,汝等不宜分离,合则不受人欺,分则易于折断,此木足以为证矣。”俗语云:唇齿相依,彼此互相辅助,若唇亡则齿寒,亦难久立。即如以国论之,各据一方者,鲜有不败,反不如合力联络者,长久安固也。(1954年卷二第8号)

昔有为父者卧病在床,将绝,众子环听吩咐。其父曰:“吾有一物,汝等试之。”遂掷木条一束,令其子折之,试能断否。众子如命折之,不能断。父诲之曰:“汝且逐条抽出,次第分折,试能断否。”于是莫不随手而断。父曰:“我死之后,汝等不宜分离,合则不受人欺,分则易于折断。此木足以为鉴矣。”俗语云:唇齿相依,则万无一失,若分之,唇亡则齿寒,无有不失也。慎之!如以一国而论,各据一方者,鲜有不败,反不如合力相连之为美也。(1955年卷三第8号)

经过比对,卷三第8号中的“束木譬喻”与罗伯聃《意拾喻言》中文字一致,是编者直接转载。除“束木譬喻”外,《遐迩贯珍》卷二第3、4号与同年第12号中的寓言“孩子打蛤”也属于重复刊登,不过,两次刊载仅有一字之差。综上所述,《遐迩贯珍》刊载的18则寓言,除去两则重复的寓言,实际共刊载寓言16则。

《遐迩贯珍》卷一、卷二都设置了“喻言一则”专栏,寓言名称统一,刊发版面固定。卷三只刊登了3则寓言,寓言栏目不固定,有时将寓言归入杂说编,如卷三第6号;有时将寓言名直接列出;寓言名称也不统一,有时称喻言,有时称譬喻。《遐迩贯珍》的首任主编为麦都思(卷一时期),1954年以后由奚礼尔接任(卷二时期),1955年理雅各任第三任主编直至停刊(卷三时期)。《遐迩贯珍》卷一、卷二一直连载伊索寓言(除卷二第10号),刊载时以“喻言”为栏目名称,版面固定,可见首任主编麦都斯、继任主编奚礼尔都是有意识地在报刊中编发寓言。理雅各接任主编后,《遐迩贯珍》只有3期刊载了寓言,寓言的名称、栏目均不固定:卷三第6号“驴犬妒宠”寓言刊在“杂说编”,目录中只列标题“驴犬妒宠”,并未强调其寓言属性;卷三第7号“狐鹤相交喻言”及第8号“束木譬喻”直接写入目录,但一称“喻言”,一称“譬喻”。由此推测,第三任主编理雅各并不像前两任主编那样重视寓言,卷三刊登的三篇寓言可能只是对《遐迩贯珍》版面设置沿袭的结果。卷三第8号之后,《遐迩贯珍》停刊寓言,“喻言一则”专栏无疾而终。

二、《遐迩贯珍》“喻言”的来源及特征

(一)“伊娑菩喻言”与《意拾喻言》

《遐迩贯珍》“喻言一则”专栏刊载的寓言为“伊娑菩喻言”,总起有文字介绍。戈宝权先生认为:“英华书院于1843年由马拉西亚的马六甲迁至香港......书院重新刻印了《意拾喻言》,改名为《伊娑菩喻言》。接着上海的一家教会创办的医院也刻印了这本书,从其中选了73则寓言,并附有原《序》及《小引》,出版年代不详,估计当在1840年至1850年之间。”[3]可见《遐迩贯珍》中“伊娑菩喻言”的来源是罗伯聃的《意拾喻言》。不过,“喻言一则”中的“伊娑菩喻言”与《意拾喻言》不尽相同,两者的关系可分为以下三种情况:

第一,转载。《遐迩贯珍》中有几则寓言与《意拾喻言》的标题、文字完全一致,属于编者直接转载。如卷三第6号的“驴犬妒宠喻言”、第7号的“狐鹤相交喻言”、第8号的“束木譬喻”等。

第二,修订。“喻言一则”中有几则寓言与《意拾喻言》基本相同,但文字表达上有细微变化。试举三例:

飞禽中惟雄鹰最强,少(鲜)有不被其害者。一日于羊队中攫去羊羔一口。适有乌鸦见之,自思曰:“鹰亦不过善飞,竟能擒一小羊,而我独不能飞乎?”于是效鹰所为,即于羊队中伸开两爪,向母羊身上爪去。却被羊毛将爪缠住不能脱。适牧童来见而执之,剪其两翼,与小童豢之作戏,曰:“在鸦自视如鹰,而不知究属一笨鸦而已。”嗟乎!世人不自量力而困其身如鸦者可胜道哉。《意拾喻言·鸦效鹰能》

村落中有二鼠,本属亲谊。一在京师过活,忽一日来村探旧,村鼠留而款之,所出之食粗臭(恶)不堪。京鼠曰:“汝居无华屋,食无美味,何不随我到京一见世面?”村鼠欣然同往。及到京,果然食(日)用皆异。一日二鼠同酌,蓦来一雄犬(猫),几将村鼠攫去。村鼠大骇,问曰:“此处常有此害乎?”曰:“然。”村鼠辞曰:“非我之福也,与其彷(凄)徨而甘旨,孰若安静而糟糠!”俗云:“宁食开眉粥,勿食愁眉饭。”即此之谓也。(《意拾喻言·二鼠》)

驴穿狮子皮,众兽见则畏惧,而奔避之。驴则自以为能,目无忌惮。一日欢呼大叫,声入各兽之耳,始知其为驴也,所避之兽群起而杀之。一旦粉身碎骨,是驴之不慎故也。使驴若能知机,终身不叫,则驴身狮势(貌),岂不快哉。甚矣,假威风之不能长久也。俗云:狐假虎威。其驴露出马脚来,而(真)弄巧反拙矣。(《意拾喻言·驴穿狮皮》)

以上为《意拾喻言》中的三则寓言,括号中的文字为《遐迩贯珍》改动后的文字。从《遐迩贯珍》修订的几处文字可以看出,作者在编译伊索寓言时,试图达到如下几个目标:其一,文字更准确。如“粗臭不堪”,改成“粗恶不堪”,“驴身狮势”改成“驴身狮貌”。其二,语言更典雅。如“少有”改为“鲜有”。其三,情境更合宜。将“食用皆异”,改成“日用皆异”,“雄犬”,改为“雄猫”。其四,更好地表现出主人公心态及阐述者语气。如,将“彷徨”改成“凄徨”,“而弄巧反拙矣”,改成“真弄巧反拙矣”。

第三,改写。“喻言一则”中还有几则寓言与《意拾喻言》有较大差异。如卷二第3号的“狮蚊比艺”:

有虫飞集狮鼻而鸣,狮叱之曰:“速去,尔么么小物,奚喧聒我,不去,瞬息间,我将薤粉尔身矣。”虫曰:“欺我太甚,我必与尔决一战。”时狮卧穴口,甚倨傲,其言置若罔闻,无何,虫薨薨然,空中飞,旋转移时,钻入狮鼻,针刺之。狮痛不自胜,即伏地,抓泥掉尾,啮齿吐涎,状类颠?狂。虫乃喜曰:“今而后知以强欺弱者之不可终恃也。”於时虫获胜气傲甚,曰:“吾今日压倒兽中之王矣,将以搦战天下,谁敢与我敌者。有蛛在巢,闻其夸,方笑其愚,俄而虫入于蛛网中,为柔丝所缚,支撑莫能脱。蛛窥见之,突出,捉而食之,不费力焉。当虫之胜也,以小制大,以为天下更无有强于我者,岂知又见困于蛛,于以叹凡物不可以微小为可欺,亦不可以偶胜而自恃也。(《遐迩贯珍·狮蚊比艺》)

狮子与蚊虫,一大一小,相去天渊,一日蚊谓其狮曰:“闻大王力大无穷,天下无敌,以吾观之,究系钝物,非我之对手也”。狮素勇猛,从未闻有欺他者,今闻蚊言,大笑不已。蚊曰:“如不信,请即试之。”狮曰:“速来,无得后悔。”于是张口舞爪,左支右盘,不能取胜殊,蚊忽然赞入其耳,复攻其鼻。狮觉难受,摇头搔耳,终不可解,甚不耐烦,乃输服曰:“今而后吾知斗不在力,在于得法而已,如兵法不论多寡,若无行伍,虽千万人,不足畏也。”(《意拾喻言·狮蚊比艺》)

与《意拾喻言》相比,《遐迩贯珍》中的“狮蚊比艺”寓言不仅文字不同,故事情节、寓意都发生了变化。《意拾喻言》中,故事的主角是狮子和蚊虫,由于天下无敌的狮子败给了微不足道的蚊虫,作者借此阐发了“知斗不在力,在于得法而已,如兵法不论多寡,若无行伍,虽千万人,不足畏也”的寓意。在《遐迩贯珍》的故事中,编者增加了蚊虫大败狮子后,洋洋自得,落入蛛网被蜘蛛所食的情节,最后得出了“凡物不可以微小为可欺,亦不可以偶胜而自恃也”的结论。综上所述,“伊娑菩喻言”应该是以《意拾喻言》为基础修订而成,编者对刊发寓言的语言、寓意都进行过仔细斟酌。

(二)“伊娑菩喻言”的主要特征

《遐迩贯珍》刊发的18则寓言(伊娑菩喻言)均为伊索寓言。伊索寓言是最早传入中国的域外寓言。明代以后,随着来华传教士的增多,伊索寓言开始在中国传播。1608年,利玛窦《畸人十篇》选用了伊索寓言,这是最早的汉译伊索寓言;1614年,庞迪我的《七克》刊登了9则伊索寓言;1625年,金尼阁的《况义》也译述了伊索寓言。清代伊索寓言传播得更为广泛,1815年,传教士米怜创办《察世俗每月统计传》,刊登了5则伊索寓言。1840年,罗伯聃《意拾喻言》出版,收伊索寓言82则。

在汉译伊索寓言中,罗伯聃《意拾喻言》是影响较大的一个版本。日本学者内田庆市认为:“《意拾喻言》的特征在于并不拘泥于原文,大胆地使译本‘中国化’”[4]72。《意拾喻言》中国化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其一,环境的中国化。编者将故事的时间设定为中国时间,如“盘古初”(《豺烹羊》、“禹疏九河之时”(《龟兔》)等。其二,故事角色中国化。如“齐人妻妾”的主人公取自《孟子·离娄》,“愚夫痴爱”将愚夫祝祷的对象设定为嫦娥。其三,大量使用中文俗语、典故,彰显寓意。如“小不忍则乱大谋”(《蜂针人熊》)“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黑白狗乸》)等。1840年以后,为了布教,传教士采取了更为灵活的宣教策略,他们努力接近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意拾喻言》就是传教士们与“中国同化的一个具体范例”,[4]66“通过罗伯聃的翻译,伊索便以中国人的装束出现在中国了。”[4]73

鸦片战争后,中国报业中心从广州转移到香港。为了“消除中国人的排外心理,改变中国人的西洋观,”[5]1853年,马礼逊教育会在香港创办《遐迩贯珍》。《遐迩贯珍》创刊号即设“喻言一则”专栏,编者引用罗伯聃《意拾小引》指出,由于寓言“易明而易记”,《遐迩贯珍》将以专栏的形式连载伊索寓言,“用以启蒙”。《遐迩贯珍》中的寓言融合中西寓言,既代表了西方寓言的特点,又表现出编者“与中国同化”的企图:

第一,动物题材占绝对优势,广泛使用类比、拟人、象征等表现手法。《遐迩贯珍》编选的16则寓言中,除“猎户逐兔”“四肢反叛”“束木譬喻”3则寓言外,其余13则均为动物寓言,12则为纯动物寓言。传统中国寓言“以人物故事为主”[6]156,伊索寓言“描写动物生活,并用以影射社会生活”。[6]201《遐迩贯珍》将域外寓言的题材及表现手法带到中国,成为向中国读者展示西方寓言的一个窗口。

第二,故事及寓意世俗化。按照现代寓言的概念,寓言是“作者另有寄托的故事”。[6]9一般来说,寓言有两个必不可少的要素:故事和寓意。拉封丹“把前者比做寓言的身体,后者比做寓言的灵魂。”[6]8“《意拾喻言》中有几则寓言涉及神祇,如“愚夫求财”(财神)、“蛤求北帝”(北帝)、“车夫求佛”(阿弥陀佛)、“真神见像”(神像),《遐迩贯珍》舍弃了这些寓言,编者选择以动物或者普通人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引出的寓意也属于中国的道德教训,如“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得意须防失意时,即此之谓也。”(《鸡斗》)“俗云:狐假虎威。其驴露出马脚来,而反弄巧反拙矣。”(《驴穿狮皮》)“物各有其品格,人各有其身份,如事不量力,岂不受害乎?俗云:飞不高,跌不伤是也”。(《鹰龟》)

经过《遐迩贯珍》寓言专栏的努力,伊索寓言逐渐世俗化、中国化。这些寓言虽为域外寓言,但题材新颖、情节生动、语言精练、寓意深刻,引起了中国读者的广泛关注。

三、《遐迩贯珍》“喻言一则”的影响

(一)《小孩月报》《万国公报》中的寓言专栏

《遐迩贯珍》卷一、卷二都设置了“喻言一则”专栏,每期刊载一则伊索寓言。“喻言一则”是晚清最早的寓言专栏。《遐迩贯珍》之后,不少报刊争相效仿,设置寓言栏目,刊发伊索寓言。其中影响比较大的是《万国公报》《小孩月报》的寓言专栏。

《万国公报》1868年9月创刊于上海,创办人为美国传教士林乐知,1872年更名为《教会新报》,1874年更名为《万国公报》。从1878年6月到1878年12月,即第499卷到第517卷,《万国公报》按次序刊登了伊索寓言80则,所刊伊索寓言的目录如下:

第499卷豺烹羊鸡公珍珠

第500卷狮熊争食鹅生金蛋犬影狮驴同猎

第501卷豺求白鹤二鼠农夫救蛇

第502卷狮驴争气狮蚊比艺

第503卷狼受犬骗驴穿狮皮

第504卷鸦插假毛鹰龟龟兔鸡斗

第505卷黑白狗乸狐指骂蒲提

第506卷孩子打蛤蛤乸水牛鹰猫猪同居马思报鹿仇

第507卷蜂针人熊猎户逐兔

第508卷四肢反叛鸦狐裁缝戏法洗染布各业瓦铁缸同行狐与山羊牛狗同群眇鹿失计愚夫求财

第509卷老人悔死齐人妻妾雁鹤同网鸦效鹰能束木譬喻大山怀孕

第510卷猎主责犬战马欺驴鹿照水鸡抱蛇蛋鼓手辩理驴犬妒宠报恩鼠蛤求北帝毒蛇咬锉羊与狼盟

第512卷斧头求柄鹿求牛救鹿入狮穴日风相赌农夫遗训狐鹤相交

第514卷车夫求佛义犬吠盗鸟误靠鱼

第515卷驴马同途驴不自量驯犬野狼狼计不行狼断羊案

第516卷愚夫痴爱鸡鸪同饲纵子自害指头露奸鸦欺羊善业主贪心杉苇刚柔荒唐受驳意拾劝世野猪自护

第517卷猴君狐臣牧童说谎人狮论理鼠防猫害星者自误鳅鲈皆亡

《万国公报》刊发的80则伊索寓言与《意拾喻言》完全一致,可以确定,这80则寓言全部来源于《意拾喻言》。和《遐迩贯珍》相比,《万国公报》刊发的伊索寓言数量大大增加,《意拾喻言》的82则寓言,仅最后两则寓言“老蟹训子”“真神见像”未予刊登。《万国公报》的寓言专栏对《意拾喻言》的保存及传播起了重要作用。

《小孩月报》1874年2月创刊于广州,主编嘉约翰,1875年3月,移刊上海,由范约翰接办主编。《小孩月报》也设有寓言专栏,刊发了40余则伊索寓言。

龟见鹰高飞万仞,甚为稀奇。一日恳其鹰曰:“汝翱翔云汉,亦当怜我高不满寸,身不离地,肯教我飞乎?”鹰辞曰:“飞禽走兽,各有所长,非尔所能也。”龟恳至再三,鹰乃衔其颈携而飞之。至半空曰:“我放尔,可自试为之,果能飞否。”遂放口,龟乃自半空而堕,身破骨碎。可见物各有品格,人各有材力,凡事不量力而为之,岂不自受其害?俗云:“飞不高,跌不伤”,是也。(《遐迩贯珍·鹰龟》)

龟见鹰飞在天空里遨游自在,快活得狠、心里十分羡慕。有一天、龟恳求鹰说:“先生终日在云彩里游玩,也应怜悯我身不满一寸高,常在地下匍匐,蠢笨不堪,肯将飞行的法子教我么?”鹰回答说:“飞禽走兽各有所长,这不是你能行的事,何必多忧?”无奈龟哀求不止,鹰就抓住他的身子、飞上去,飞到半天说:“我现在放你下去。你试试看能飞不能。”爪一松,龟从半空里掉下来,身体跌得粉碎。可见无论何物各有品格、各有名分,若弗量力而行,不免受害。谚云:“爬得高,跌得重”,其斯之谓乎?(《小孩月报·龟求鹰》)

飞禽中惟雄鹰最强,鲜有不被其害者。一日,于羊队中撄去羊羔一口,适有乌鸦见之,自思曰:“鹰亦不过善飞,竟能擒小羊,而我独不能飞乎?”于是效鹰所为,即于羊队中伸开两爪,向母羊身上爪去,却被羊毛将爪缠住不能脱。适牧童来,见而执之,剪其两翼,与小童豢之作戏。曰:在鸦自视如鹰,而不知究属一笨鸦而已。嗟乎!世人不自量力,而困其身如鸦者,可胜道哉!(《遐迩贯珍·鸦效鹰能》)

飞禽里面要算鹰为最厉害。有一日飞下来,在羊群里抓了只小羊去,刚巧被乌鸦看见了。乌鸦心中忖道:“鹰会飞,能擒小羊,我也会飞,岂不能擒么?”于是依了鹰的法子飞下去,在母羊身上去抓。不防母羊的毛甚长,自己的力大小,爪子被羊毛缠住,不能得脱。正在呼叫之时,牧者闻声而至,见了乌鸦,就捉住了,将他两翅剪去,付与孩子玩耍。就取笑他说:“咳,你太不量力,反效鹰能,究竟是一只呆鸟也、”这个像是世界上人不知分量,一味胡行,像乌鸦一般、吃了一世的苦还不知觉。岂不要警醒么?(《小孩月报·鸦效鹰能》)

以上为《小孩月报》《遐迩贯珍》刊发的两则伊索寓言。可以看出,为了适应儿童的阅读需要,《小孩月报》对《意拾喻言》进行了改写,语言浅近通俗、生动活泼,不仅如此,《小孩月报》中的伊索寓言还配有图画,印刷精美。《申报》评价“沪上西国牧师创设《小孩月报》,记古今奇文轶事,皆以劝善为本。而其文理甚浅,凡稍识之无者,皆能入于目而会于心。且其中有字义不能达之处,则更绘精细各图以明之,尤为小孩所喜悦,诚启蒙第一报也。”[7]

(二)“喻言”专栏与近代寓言的文体独立

“寓言”的概念出自《庄子》:“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合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论之。”(《庄子·寓言》)“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庄子·天下》)不过,晚清之前,寓言还是一种以寄喻为表现方式的泛文体,寓言故事不断创制流行,却从未获得‘寓言’之称名”。[8]

1853年,《遐迩贯珍》,设“喻言”专栏,这是近代最早的寓言专栏。其中所刊寓言题材新颖、情节生动、语言精练、寓意深刻,引起读者的广泛关注。此后,其他报刊争相效仿,刊发寓言作品。1872年,《中西闻见录》创刊号介绍了俄人寓言、法人寓言;1874年起,《小孩月报》也设置寓言专栏,刊发寓言66则以上;1878年起,《万国公报》连续刊发寓言,数量多达230则,[9]将寓言的刊载推向了高峰。特别值得提出的是,《小孩月报》不仅刊发伊索寓言,也发表其他寓言作品;《万国公报》除了刊发伊索寓言,也刊发中国古代寓言作品,还刊发了中国本土寓言家曹子渔的寓言143则。《遐迩贯珍》之后,各类报刊发表寓言作品大多标名“喻言”或“寓言”,“寓言”名称逐渐固定。1901年3月,《寓言报》创刊,这是中国第一家以“寓言”为名的报刊。1917年沈德鸿编《中国寓言初编》辑录秦汉时期寓言,“把古代寓言作品统一定名为‘寓言’”,[10]寓言终于从其他文体中脱离出来,成为独立的文学体裁。

1953年,《遐迩贯珍》创刊号《题词》诗曰:“创论通遐迩,宏词贯古今。幽深开鸟道,声价重鸡林。妙解醒尘目,良工费苦心。吾儒稽域外,赖尔作南针。”为了传播西学,《遐迩贯珍》创设“喻言一则”栏目,刊登伊索寓言“用以启蒙”。“喻言”专栏中的寓言既代表了西方寓言的特点,又表现出编者“与中国同化”的企图,语言简洁、情节生动、寓意深刻,产生了广泛的文学影响,最终促成了近代寓言的文体独立。《遐迩贯珍》中的“喻言”专栏设置在论说与新闻报道两大内容之间,版面固定。此前,《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已开始刊载文学作品,但作品散见于报刊之中,没有固定版面。《遐迩贯珍》的寓言栏目,实为中文报刊副刊之滥觞,对近代文学发展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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