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娟
(东华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1959年美国语言学家Einar Haugen首次提出了“语言政策”的概念,之后其定义不断被补充和发展,既可以指“面向未来的、有意识的规范正字法、语法和词典的政府活动,也可以指影响整个社会内的话语方式和文化实践”[1]。半个多世纪以来,国外对语言政策的研究视角和研究内容不断扩大和丰富,有涉及具体国家的语言政策的理论研究,也有全球化视野中的语言权利、语言生态和濒危语言的保护等实证研究。相比国外研究,我国的语言政策研究起步较晚,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只是由于研究内容庞杂,研究路径多样,其研究整体图景和发展趋势难以显现。鉴于此,本研究拟采用CiteSpaces数据分析软件对我国近十年语言政策的相关研究进行知识图谱分析,在此基础上,反思其研究特点与不足,以期为进一步开展该研究提供有意义的参考。
本研究以中国知网(CNKI)文献计量库为数据采集来源,利用CiteSpace5.0.R4信息可视化数据分析软件对可获得数据予以处理并绘制知识图谱,以期分时、多元和动态呈现特定研究领域的发展特点。数据采集步骤如下。
(1)在中国知网高级搜索栏中将文献类型选为“期刊”,关键词选为“语言政策”,时期区间为2009—2018年,勾选数据库为“EI来源期刊”、“核心期刊”和“CSSCI”,以及2015年创刊的语言政策专业性期刊《语言战略研究》,通过模糊检索得到419条结果。剔除会议通知,刊物介绍等无效文献,并根据各期刊年度总目次对检索结果查漏补缺,最终得到395篇有效论文。
(2)导出395篇论文的Refworks格式文献并导入CiteSpace进行格式转换,设置时间区为2009—2018年,节点类型选择为关键词,联系强度和范围为默认值,抓取切片为每年前50高频数据,运行程序,生成经聚合网络剪枝运算后的知识图谱。
学术期刊发文量可以直观呈现出某一研究对象在特定时间段内的发展态势,对未来趋势有预测意义。根据图1可知,2009—2011年3年间,有关语言政策的发文量整体呈上升趋势,2012年出现回落,2013年在达到高峰后又出现了两年回落,但从2015年后,发文量呈快速增长状态,研究热度持续升高,且势头强劲。
图1 发文量统计
据CNKI数据库统计,作为教育部直属研究所之一,教育部语言文字研究所的发文量排名第一,十年间共发文 14 篇(在程序应用状态下点击机构名下面的红色圆点,可显示具体发文量)。发文量靠前的研究机构还包括外语教育和教学的一些重要研究基地和院校,以及少数民族聚居区域的大学和致力于民族学研究的研究所,其中包括上海外国语大学语言研究院、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和新疆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发文量均为10篇。
据CNKI统计,被引频次最高的作者依次是李宇明(9篇)、沈骑(9篇)、张挺(7篇)、戴曼纯(7篇)等(在程序应用状态下点击姓名,可显示具体发文量)。这些学者大多是我国语言政策研究的领航者,在语言政策的不同研究层面作出了积极、大量的贡献。譬如,李宇明教授不仅描述了汉语的层级变化,还结合当今语言的时代特征提出了语言政策研究的一些新路向;张挺针对现实中的语言生活和网络中的语言文字事件,检测和分析了不同类型的语言舆情,并对其提出了不同的应对策略;戴曼纯以南斯拉夫、波罗的海、乌克兰等国家的语言政策为例,分析了语言政策发挥的政治工具作用,得出国家语言能力缺失会对国家安全等造成威胁的结论。
关键词是研究对象的核心体现,也是获取该研究领域更多信息的源头。对某一领域在特定时间段内出现频次高的关键词进行甄选、分析,即可推断出该领域的研究热点。在CiteSpace 中,将Node Type设置为Keyword选项,阈值设置中勾选T50,得到语言政策研究热点的知识图谱。语言政策研究的关键词,主要包括语言政策、语言规划、语言生活、外语教育、英语、语言生态、跨境语言等以及他们共现的年份和高低。
中介中心度既是整个网络的具有战略性的“中介”,也是反映关键词对整个网络资源控制度的指标。中介中心度越高,这个关键词的中介作用就越明显,对网络资源的控制度也就越高。表1中列举了中心度大于0.1,且频次排列前10位的关键词。
表1 频次与中心度统计
由表1可以大致理清近十年语言政策的研究热点,即语言政策、语言规划、语言生活、外语教育、英语、语言生态、跨境语言、国家语言能力、语言态度和“一带一路”等。
首先,就语言政策本身而言,近十年我国对语言政策的书籍引入越来越多,学者们对国内外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进行了介绍和评论。譬如,张天伟对国外语言政策的研究路径和研究方法进行了评述,认为国外语言政策的研究方法呈现多元发展态势,可以为我国语言政策的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2];李英姿介绍了由Francis M.Hult和David C.Johnson主编的《语言政策与规划的研究方法:实用指南》,认为该书详细描述和评价了语言政策研究中运用法律、经济、政治等领域的研究方法,有助于我国语言政策研究的国际化与本土化[3]。
其次,在语言教育研究历程中,外语教育是学者们长期关注的焦点。作为语言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外语教育是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和增强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的重要途径之一。在全球化进程加快的过程中,外语教育的重要性更为显著,外语教育规划的制定和教育质量的提升也备受学界的重视。沈骑、冯增俊陈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外语教育政策发展状况,在对成果梳理、归纳的基础上,总结出“缺乏多样化和多元化的研究视角”是我国外语教育不可规避的问题[4]。其他学者如蔡永良、胡壮麟都从不同视角对国内、国外外语教育政策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建议。
除此之外,语言生活也是语言政策研究的一个关键词。目前,我国语言政策观照下的语言生活研究主要包括宏观视角下的国内语言生活调查研究和微观视角下的特定区域或人群的语言生活研究。作为最早关注语言生活问题的专家之一,李宇明教授不仅关注中国城市化进程的时代特征及其衍生的语言问题,还关注网络虚拟语言生活的问题[5]。王克非、蔡永良认为考察语言生活状况可以实时掌握语言发展动态,高效、积极地调整语言战略,提升语言教育质量[6]。李英姿借鉴国外学者的研究经验,认为运用民族志方法可以对我国语言生活的研究起到积极作用[7]。罗美娜,俞玮奇、马蔡宇则对义乌国际商贸城和上海浦东国际社区的语言社会结构和语言生活状况进行了深入调查和研究,认为和谐并存的语言生活环境可以使该区域成为世界语言文化多样发展的沃土[8,9]。
“一带一路”建设为我国积极“走出去”提供了良好的通道,沿线国家跨境语言也成为近十年的语言政策的研究热点[10]。跨境语言在我国已有30多年的研究史,其研究方法和研究领域不断与时俱进,与语言政策结合的研究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近年来,跨境语言研究对象多集中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语言文化现状和对我国语言政策的影响等方面,例如张军、刘希瑞认为“一带一路”倡议为跨境语言研究指出了新方向[11,12]。对沿线国家的语言政策的掌握可以有效促进我国和其他国家间、跨境民族间的民心相通,有助于稳步推进“一带一路”建设[13]。以黄行为代表的研究者通过对具体跨境语言案例分析,发现我国语言状况与周边国家相比总体上处于劣势,我国目前的语言功能规划需要重新调研、审视和调整[14]。
文化是民族凝聚力的体现,“国家语言能力”建设是文化提升的重要途径之一[15]。自李宇明首次在我国提出“国家语言能力”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并讨论我国国家语言能力的范畴和评价机制。张天伟以国家语言能力理论为框架,借鉴国外成功经验,深入剖析我国非通用语教育存在的问题和面临的挑战,进一步提出建立语言人才资源库和改变人才培养模式的重要性[16]。石琳则聚焦我国通用语言文字在少数民族地区的使用状况,认为推普工作还需进一步加深。提高我国国家语言能力不仅需要发挥各级政府、组织结构和志愿者的综合力量,还要完善工作制度,保障经费投入,推进队伍建设和提升培训服务[17]。
聚类图谱可以精准显示关键词聚集的研究区域,也是研究热点的显示方式之一[18]。据分析整个语言政策关键词共聚9类,从最大类“语言政策”到最小类“斯瓦西里语”依次罗列,不同类别的焦点以及类别之间的关系也清晰可见。譬如,“语言政策”主要聚焦“语言教育政策”;“语言战略”聚类主要涉及日本、美国和俄罗斯等发达国家的语言选择和国家认同的研究。其中“语言学”聚类与“全球化”、“语言规划”、“李宇明”三个聚类出现重叠,表明后三个类别均涉及语言学相关理论与实践。
近十年的研究具体划分为两个阶段,分别是第一阶段(2009—2014)和第二阶段(2015—2018),且两个阶段没有绝对的分割点,会存在少量的重合。
在第一阶段(2009—2014)我国语言政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外研究的理论和经验的引介以及国内语言政策框架下的外语教育,语言生活等具体语言问题。例如,周庆生梳理了自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国外语言政策研究的理念、模式和特点,并指出微观语言政策中介的重要性[19]。胡文仲教授提出我国迫切需要建立外语教育的监管机制,不仅要加强外语教育规划的研究,还要对外语使用和需求现状做深入调查,制定科学规划,以满足国家日益发展的需要[20]。
与第一阶段不同的是,在第二阶段(2015—2018),我国的语言政策研究重心转向了 “语言能力”与世界大格局背景下的语言需求关系问题。该阶段被引的高频词主要包括“国家语言能力”、“跨境语言”、“一带一路”等。文秋芳教授将国家语言能力分为管理能力、掌控能力、创造能力、开发能力和拓展能力,并为每个分项能力设置了指标评价体系,对研究我国国家语言能力建设和发展,以及方便政府开展工作产生了积极的作用[21]。李洪乾、唐贤清认为我国的语言战略研究严重滞后,国防语言战略有待提升,围绕“国防”的政策,以及语言教育应高度重视,为提升国家软实力提供可靠保障[22]。
从上述Ciptespace的统计可以看出,我国近十年在语言政策研究方面有了长足的发展,但仍存在广阔的研究空间。
一方面,就研究机构和发文作者的分布而言,语言政策的研究机构不断增多,并呈现出较强的学科和地域特色。其中,外语类高校专注外语教育政策(例如上海外国语大学、广西外国语大学),新疆师范大学和中国社科院的研究重点倾向于少数民族语言政策和双语教育。从研究机构可知,研究机构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联系。近十年发文作者虽然不断增多,但是很少有作者持续专注于某一具体语言政策的现象和问题的研究,且作者之间缺乏沟通与合作,并没有形成较有影响力的语言政策研究团队,目前仍是以个人零散研究为主。事实上,研究机构之间的多层级、高效率的合作、发文作者间的紧密联系以及相关领域的团队建设都是语言政策研究发展的重要保障。
另一方面,近十年的语言政策的研究热点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不断涌现,然而这些热点的集中出现并不意味着热点问题得以有效解决。目前新热点的理论研究深度欠佳,研究切入点单一、数据统计也不够全面、具体的实施策略尚未付诸实践。例如从共现图谱可以看出,在语言教育政策方面的研究多集中在英语教育方面,这也反应了长期以来全民英语教育的现状。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下,小语种外语人才的培养日渐被提上了外语教育的日程,但是目前的数据统计和教育规划还不够完善和具体,研究多集中在宏观的理论指导层面,建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语言政策的特色智库平台,检测语言舆情发展,制定相应的语言战略迫在眉睫。此外,从聚类分析图可以看出,除语言学外,其他诸如社会学、民族学、经济学等学科对语言政策的渗透并不明显,即多学科参与度并不是很高。跨学科研究可以突破单一学科传统思维的瓶颈,借鉴其他学科的有益方法,拓宽相关研究的创新之路,从而提高研究效果[23]。因此,近十年出现的语言政策热点的讨论和研究仍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