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青铜器动物装饰视觉符号研究

2020-07-20 03:22贾丹阳
美与时代·上 2020年4期
关键词:符号学语境

摘  要:牛与蛇是古滇青铜器动物装饰造型中的两个代表性符号,具有强烈的表现力与艺术感染力,展现了古滇文明特有的审美。运用符号学的观点和方法研究古滇青铜器中牛与蛇的装饰艺术,分析其符号的外延与内涵意义、支持的语境,利于理解神秘的古滇文明,探究古滇青铜器中动物形象的艺术价值与历史价值。

关键词:符号学;滇青铜器;语义解读;语境

一、古滇青铜器动物装饰概述

自1957年晋宁石寨山发掘了滇王金印,古滇青铜器的陆续出土,揭开了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中古滇王国的神秘面纱,向后人展示了丰富多彩的滇文化。从生产工具、生活用具到兵器、乐器,古滇青铜器种类繁多、造型独特,表现题材多样,是时间洪流中灿烂的滇文化的宝贵遗存。滇文化的青铜装饰有强烈的民族风格,其器型上的装饰可以分为立体装饰和平面装饰两种:立体装饰包括圆雕、浮雕等:平面装饰则以线刻的方式表现几何、动物、人物、植物等图案。动物装饰在古滇青铜器出现较多,有单独表现各种动物形态的,也有动物之间相处、噬咬、搏斗的场景,这些平面或具象的纹饰除了艺术美,也涉及图像学、美学、族群、宗教、历史等多个领域。

相比于中原商周时期具有图腾意味的青铜纹饰,古滇青铜器动物装饰写实风格的动物形象显得更生动质朴,各式动物种类与造型有独特的滇文化韵味。对装饰的动物种类研究中,有牛、蛇、蛙、飞鸟、虎、豹、野猪、狼、兔等动物,其中“牛”形象的装饰最被重视,常出现在与人相关的活动中,如祭祀场面、斗牛、缚牛等。且多次参与其他动物的状态中,如虎噬牛、蛇噬牛等,也常常作为单独的形象在滇青铜器中出现。在数量上次于牛装饰的是蛇装饰,据统计,蛇形象共在226件器物上出现,占古滇青铜器动物纹饰的14%[1]。蛇纹由于其回旋的造型常作为装饰花纹,图案化与装饰性较强,但也出现在立体造型的动物噬咬中。另外,“蛇首”的形象还会单独出现在铜剑、铜斧、铜叉等兵器中,是蛇形象独有的装饰样式。

二、滇青铜器视觉符号研究

(一)语义的解读

符号是一种认识客观世界的手段,是具有某种代表意义的标识,由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两个方面构成。从能指到所指的延伸过程即为意指(signification),意指的过程也就是符号产生意义(import)的过程,符号既承载了意义也传递了信息。意义生成机制问题是结构主义符号学的核心问题。意义的生成,是将物质转化为符号,使其与人发生认知或情感的关联,“脱掉”物质的纯粹自在性;其次符号被置入系统的整体语境中,通过与系统中其他符号的比较来确定在系统中的位置,从而确定意义。古滇青铜器的动物纹饰就是一种视觉符号,与古滇民族生存环境、生活习惯、社会结构有关,涵盖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它作为一种视觉艺术语言,蕴含着丰富的语义。

符号的外延和内涵构成符号的语义,外延是表层语义,内涵则是潜在的语义,二者又分别被称为明示义和暗示义,是能指与所指结合产生符号的过程。在一定语境下,符号的形式对应相应的符号内容,从而形成符号。古滇青铜器动物装饰是古滇民族对现实动物形象的观察和提炼,经由艺术手段对现实的再现,和其他符号一样也存在明示义和暗示义双重层级的语义(如图1)。

以牛装饰为例。在江李铜扣饰四虎噬牛(如图2)中,“牛”形象作为符号的能指,它所指的是在四只老虎利爪和尖牙下被噬咬的牛。这里的“牛”是符号的物质表现形式,是现实中牛形象在青铜器上的投影,这是表层系统的所指。而在深层系统中,牛作为一种艺术符号,抛却具体表现形象,重要的是这个形象所代表的意义。“牛”形象一方面通过对牛的祭祀来沟通取悦神灵,祭祀者能得到神灵的赐福保佑,消灾降福,获得财富;另一方面,在万物有灵的思想下,牛作为祭祀的一部分,本身也是具有神性的,牛是财富的象征,那么食用牛肉就是在获得财富。这种平安与财富的所指就是牛装饰的暗示义,也是这个符号所承载的内涵意义。

在江李四虎噬牛铜扣饰中,牛的“被噬咬”同样也是一个符号。英国学者弗雷泽在解释原始巫术时,将这种“动物经常被相信会具有某些对人有用的特性,因而顺势或模拟巫术就通过不同方式把这种特性传授给人类”[2]的现象归纳为顺势巫术和接触巫术心理。把虎豹噬牛的形象通过青铜器表现出来作为物品来使用,代表了使用者希望像虎豹这类猛兽一样强壮,拥有强大的力量,这是顺势巫术的体现;而对牛“噬咬”的这个动作可以理解为一种强烈性质的“接触”,通过接触来传递力量,获得神灵的灵性,这是接触巫术的体现。这种原始巫术的运作方式,同样可以解释蛇装饰中经常出现的噬咬动作。在江川李家山C型水鸟铜仗头饰(如图3)中,蛇缠绕在水鸟身上,正咬住水鸟的颈部,同时水鸟也衔住了蛇身,动物之间被“咬”这个动作联系了起来,二者构成了可以沟通的整体。

(二)语境的解读

牛、蛇形象在古滇青铜器中的大量出现并不是偶然,符号意义的获得离不开结构语境的支持。造型独特的动物装饰作为一种视觉符号,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都息息相关(如图4)。

从自然环境来看,滇国位于中国西南边疆,在今云南省中部及东部地区,存在时间大约对应战国初期到西汉末年。根据竺可桢先生对历史气候变化的推断来看[3],滇文明存在期间正处于全球变暖时期,当时气候炎热潮湿,植被茂密,动物种类繁多。蛇喜欢潮湿雨林环境,在当时可能是一种普遍的存在;而滇青铜中的牛形象多为瘤牛,从身体特性来说,这种牛在热带及亚热带环境下可以维持正常体温,是适应炎热气候的。这种语境下形成了滇国青铜文明动物装饰的多样性,各种生动的动物形象以青铜的形式被大量保留了下来。同时由于地理條件特殊,交通不便,滇国远离中原文明,这种隔绝使得本土文明带上了鲜明的民族特色,不同于中原青铜器动物作为配角出现在礼器上,滇青铜动物装饰造型写实,动物作为主体广泛出现在扣饰、兵器、生产工具和贮贝器上,形象天真活泼、自成风格。

符号只有在系统中通过与其他符号建立关联才显出意义。滇国的地理位置为牛与蛇的出现提供了自然环境,而其社会环境决定了牛和蛇所代表的意义。社会结构、宗教信仰、民族风俗等诸多因素作为社会因素影响着滇文化。横空出世却又神秘消失,古滇国在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中只有寥寥数笔,但牛文化与古滇文明是紧密相连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与战争是古代社会重要的“大事”,原始祭祀以献食为主要手段,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肉食珍贵,作为黄牛的瘤牛肉质鲜美,是一种被普遍食用的家畜,也是滇文化中祭祀的主要牺牲。统治者通过祭祀活动来神化自身地位,瘤牛的社会功能也就不局限于祭祀,而是奴隶主地位和财富的象征。铜牛头会出现在随葬品中,出土的贮贝器旁也会有牛头出现,可见滇文化中牛的重要性。即使在今天,云南地区的佤族将牛杀死后,也会把牛头骨保存下来,悬挂在屋顶上,以牛头数量来表示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

虽然典籍里没有记载滇民族崇尚蛇,但从大量出土的蛇形象中,可以看出蛇在滇文明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对滇文明中出现的蛇造型有以下几种解释:一种是崇拜心理,如图腾崇拜、生殖崇拜。蛇攻击力强且毒液致命,滇人对蛇产生了恐惧,而后转为崇拜蛇以求免于伤害;古代人均寿命较低,部落的发展壮大需要人力的支持,对生息繁衍的祈求嫁接到了蛇身上,蛇成了生殖崇拜的对象。另一种是蛇象征了神明,如农神、土地神、水神、药神。例如,不少农具是仿蛇形制造的;杀人祭祀贮贝器上的祭祀柱上有蛇出现,蛇与滇国的祭祀有密切关系;青铜喂药扣饰中,蛇连接人与被喂药的牛,形成了生命的循环。蛇这种带有灵性的动物,较之其他动物在滇文化中更是特殊的存在。

三、结语

法国哲学家马里坦·迪利曾说:“没有什么问题像与符号有关的问题那样对人与文明的关系如此复杂和如此基本的了。”牛与蛇这两个视觉符号是古滇民族对自然的记录,也反映了古滇文明宗教信仰与习俗风化的影子,是古滇民族趋利避害的情感寄托。从符号学的角度探讨牛与蛇装饰,分析其艺术形式与语义的关系,为研究古滇青铜器动物装饰背后蕴含的文化内涵提供了新思路。

注释:

①作者自己绘制。

②四虎噬牛 江李铜扣饰(M68X1:16),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玉溪市文物管理局,江川县文化局,编.江川李家山——第二次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 309-310.

③江川李家山C型水鸟铜仗头饰(M69;160),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玉溪市文物管理局,江川县文化局,编.江川李家山——第二次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 138.

④作者自己绘制。

参考文献:

[1]孔德馨.云南青铜时代之动物纹饰研究[D].昆明:云南大学,2015.

[2]弗雷泽.金枝[M].徐育新,等译.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6.

[3]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化的初步研究[J].考古学报,1972(1):(15-38).

作者簡介:贾丹阳,云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艺术设计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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