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燚
记忆里有这么一树梨花,在故乡和城市之间摇曳。
在一片湛蓝的天空下,一个低矮的篱笆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旁边。它把根伸进泥土,也不知道蜿蜒向何方。而树冠总是弯着,梨子也总是偷偷跑出篱笆墙,给老人,给孩子,也给大地。
老人喜欢梨树,却不是庄稼人,不会打理,每天就让它那样随意地長着。有时雨打梨花落了一地,也总是轻声道句:“化作春泥更护花”,有时一群鸟儿飞过,偷摘几个果子,也只是笑笑:“梨子不吃就烂了”,有时雪压断了枝干,老人笑着拿起扫帚,喃喃着:“梨花香自苦寒来”。他总是对梨树笑着,对人笑着,对天空大地都是笑着。
梨树自打我小时候记事起就在这了,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孩提时被父母拽着拖着来上第一堂课的时候。我哭着闹着,他也只是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我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仿佛看见院里那树梨花,在蓝天里肆意地白着。哭闹霎时便停了。
课室不大,加上老师总共三个人。老师笑着,“第一堂课不上别的,我们看梨花”。说来也怪,原本哭喊着回家的我,竟也来了兴趣。我们三个人就这么盯着梨花,就这样坐着,看着梨花从金黄,变成橙红,从橙红变成浅红,再从浅红变成银白。父母在门口唤我,竟也毫无察觉。梨树好像有不一样的魔力,将我们的心在梨花上安了家。
从那时起,老师和梨树便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们在梨树下读着晦涩难懂的诗文,在梨树下看着墙外来来往往的人,在梨树下送走了每天的晚霞。梨树越来越弯了,而我们越来越高了,逼仄的课室已经容不下我们了。于是,父母决定带我去城里,去更大的课室。我心想着,那里或许有更大的梨花,有更好的老师,也便答应了。
老师一言不发,只是笑笑,站在篱笆旁,梨树下,还是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出去看看也好”。我回头看去,梨树和院子逐渐模糊成背景,老人和梨花一起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消失在天地之中。印象里,离别的场景没有书里写的 “长亭外,古道边”,也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更没有“金陵弟子来相送”,有的只是矮矮的篱笆,小小的人,弯弯的梨树。
我到了城里,可是没有更大的梨树,每个人都躲在自己小小的梨树里。但城里有比乡下更丰富的节日,在这个时候,每个人就会从自己的梨树里伸出枝蔓,悄悄爬进别人的树里,纠缠出各种火花,在城市的上空汇集,聚合成一股奇特的气息。不是梨花的香气,也不是泥土的气息,是带着汽油味的奇怪味道。我讨厌极了,疯了似地想逃离,想回到梨树下,篱笆旁,闻着纸张腐朽交杂着清新花香的味道。那是梨花的味道,是扎根在故乡的梨花才有的味道。
幸运的是,那年春节,父母应允了,得偿所愿的我,疯狂追寻着梨花的气息。终于,汽车驶入乡里,当初的小院子在我的眼里逐渐清晰,而我却没有看见篱笆,没有看见梨树,也没有看见老师。我看见的只有不停转动的纺织机,以及木讷的工人。我问父亲:“老师呢? ”父亲看着我说:“去年的冬天太冷,梨花落了一地,老师也随着去了。”我抬起头看着故乡,竟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么清新有趣了。
多年以后,我在故乡一处僻静地方,寻得一方院子,缠着父亲买下,院子里也种了一树梨花。春天,梨花在风里摇曳,我借着影子在黄昏里写着老师教的诗,听着久违的沙沙声,陶醉在故乡梨花的芬芳里。
作者简介:吴旭焜,男,二十一岁,就读于广州大学松田学院。现任广州大学松田学院蓝阁文学社社长。自幼酷爱诗词与写作,曾在诗词吾爱网等多个网站平台上发表作品,并多次受到称赞。创办公众号凯风阁,整理诗词格律知识,获得关注与转发学习,在师生间引起强烈反响。大学就读期间,积极参与国学班经典诵读活动,并在学校团委新媒体文案部任职,编写新闻报道与学校推文,获得较高转发和老师推荐。近期,与同学一同创立学校蓝阁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