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著名作家贾平凹又出长篇小说新作《暂坐》。“在我七十岁前,《暂坐》可能是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贾平凹说。
生活智慧靠自己悟
写《暂坐》,贾平凹用了两年,写了四遍,比以往的任何一部书都写得慢。其实,他写的是熟悉的城。在西安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像熟悉自己的家一样熟悉这座城。书中那个茶庄,十多年来,贾平凹差不多每日都去喝茶闲聊,所写庄主和她的一帮朋友,再熟悉不过。
《暂坐》没有传奇的故事情节,写的是庸常的日子。但是贾平凹用了心思,就厚重了,有味道了。一是结构,以生病住院直到离世的夏自花为线索,铺设了十多个女子的关系,她们各自的关系、和他人的关系、相互间的关系、与社会的关系,在关系的脉络里寻找着自己的身份和位置;除夏自花的线索外,还有冯迎和严念初两位女性的线索,每一条都若隐若现,颇有悬念;二是语言,《暂坐》细致耐心地描写了当下生活,琐碎真实,既有网络用语,也有援引的故事,生动又趣味盎然。贾平凹的细节描写总让人想起沈从文的闲笔,用一个套一个的精妙比喻让你不停地看下去,又营造了丰盈的生活气息,避免了作品的单调和枯涩;三是融入了贾平凹对于生命和生活的思考和感悟。
在贾平凹看来,材料极其容易,什么都可以写,主要是怎么写才能使你的心和笔得到自由,怎么写才能使你去与伪与虚的情感做斗争,怎么写才能有你的声音和色彩。面对如此复杂丰富令人无法想象的事实,你得不断地观察、不断地思考,才能了解和看懂。写现实生活,是要真正从生活中蒸腾出来的。素材要从生活中来,智慧的东西得自己体会出来才有意思,一切都必须是原创的,从生活中体会,一定有生命。因此,贾平凹的人物,大多都能找得原型。“如果没有原型,写的时候就游离了;有原型,就像盖房子先打几个桩,怎么盖心里就有数。这也是一种习惯。”
混沌而来,苍茫而去
熟悉贾平凹的朋友都知道,贾平凹是个“神人”。据说他从小就有这种思维,看啥都有生命,有灵性。从小生活在商洛山区,许多别人认为不可思议的事,却都是他那时的所见所闻。那里的生活形态如此,而且培育了一种特别的精神气质。所以他觉得,《山海经》中写上古的人所见所闻,连同那些现在我们认为是神话的,那时也可能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贾平凹的笔下常有通灵的人物,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他一直试验着新的写法,重整体,重细节,以实写虚。关注当代生活,行文上又有中国气派,混沌而来,苍茫而去。从《高老庄》到《秦腔》《高兴》,直到《古炉》《山本》,再到今天的《暂坐》,贾平凹的作品在现实生活中融入了真正的个人生命体悟。看似不讲究技法,亦无起承转合,只有朴素的家常话,却是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阶段。
任何写法其实跟生命有关,跟生存状态有关,跟文学观有关。贾平凹认为,现在强调深入生活,其实就是深入了解关系,而任何关系都一样,你要把关系表现得完整、形象、生动,就需要细节。深入生活就是搜集细节。細节的观察就是在世界的复杂性中,既要有造物主的眼光,又有芸芸众生的眼光,才能观察到人的独特性。
一边酿蜜,一边排毒
有朋友评价贾平凹说:老贾这个人几十年没说过一句硬话,没干过一件软事情。这话倒把贾平凹看得很准。
“三十多岁的我和快要六十岁的我绝然不是一回事了。我的性格别人不大了解,以为是温顺,其实很犟的。年龄大了,阅历多了,激情是少了,所写的都是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真正体悟的东西,它没有那么多的抒情和优美,拉拉杂杂,混混沌沌,有话则长,无话则止,看似全没技法,而骨子里还是蛮有尽数的。”贾平凹的这段话,是对这些年创作的准确概括。
关于《山本》这本小说,在那个动乱的岁月里,贾平凹企图以天地人整体的角度,整理那段历史里所显示的复杂人性,张扬苦难人间中的一种大爱。他希望尽量多地把自己对于生命的体悟写进去。土地上长出了一枝花,或许这是恶之花,要写出这种恶之花,必然就得写出土地的藏污纳垢,写出他们身上的毒素和一步步排遣这种毒素。《暂坐》干脆就让一边酿蜜一边排毒的蜜蜂飞到台前。“世上事那么乱七八糟,但正的东西、善的东西肯定会存在的。否则,人不是消亡了吗?世间不存在了吗?蜂身上有毒,它却在酿蜜啊。”
对于社会中存在的问题,贾平凹没有回避,而且很多内容有警示意味:“雾霾真的是人为污染所致,还是地球有问题了,如一颗苹果要腐败了,就会发散一种气体来?”《暂坐》中探讨了一群经济独立又追求自我的时尚女性,她们的日常生活是如何形成的,时代、社会的背景是什么,活得是不是自在;当然也有对城市的繁华和精神之荒芜的思考。
作家是以文学与时代相处的,以作品梳理时代,也在梳理自己,以作品记录时代,也在记录自己。贾平凹说,初学写作时大概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越是写作,越明白了自己的无知和渺小。越写越有了一种敬畏,敬畏大自然,敬畏社会,敬畏文字,作品常常是在这种敬畏中完成的,只想把自己体悟的东西表达出来,而不是仅仅用一个传奇的故事或一些华丽句子去取悦读者。
邢大军据《新民晚报》舒晋瑜/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