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谦
这个世界因为这场疫情而进入了另一个状态,它不是因为一场战争或是一次巨大的天灾引发的天撼地动,只是经过一种新病毒的出现,却足以让整个世界为之改观。
不急不缓的改变,像是在计算机程序里改了一小段程序,于是演算出来的世界,外表看起来变化很小,内在与价值观却有了重定义的质的变化。当微不足道的病毒視穿人间软肋,直指人际距离而强迫人们改变了日常行为。无论这段程序是人为是天意,先不因政治目的去辩论,长久以来的共识,关于地球任何的改变,追根究底其最大原因,都是因为地球上最庞大的生物——人而引起;于是如何改变人的行为,有时候也是减缓地球伤害的方式之一。
这是艺术才有的能量,它能穿越时空也能穿越其他的障碍。
像是辩诉无效被强制执行的判决,人类一起进入交往行动有限制的新规则新世界里,即使景物依旧,但也有种昨是今非的莫名。人群在社交行动上受了限制后,连带地影响许多人思考上的改变,无论疫苗几时上架,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自由并非理所当然任性的教训了。我甚至恐惧地想着,如果行动限制变成一个周而复始的常态,那么人群生态会形成另一种模式,而整个地球生态也势必会进入另外一个面貌,一种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和面对的改变。
当行为受到了限制,我们必须开始自从前的自由范围去选择删除来规划新生活时,以更谨慎和珍惜的态度去筛选自己可行为的范围时,这样的改变让我重新思考审视“看展览”这件事情。曾经抱怨太多的艺术因为商业的蓬勃,琳琅满目的展览让自己感到疲惫与厌烦,甚至任性地选择放弃逃开,还给自己安宁的世界;但此时却让我有了一种新的态度去面对看展览,去珍惜这种以思考为交流的方式。
这半年去了北美馆二,重复看了我特别尊敬和喜爱的艺术家──江贤二先生的展览,纵然熟知并收藏了多件他的作品;在这样一个时期于美术馆重看熟悉的作品,感受更是强烈。已七十多岁的他居住在光影美丽风土丰沛的台东,呈现出艺术家对于暮年更勇敢与知足之心,在近作大尺幅的画面中,溢满着斑斓如东海岸晨昏的霞光;这与他20年前旅外半世纪返台时,面对大地震生命谷底所创作的《百年庙》与《对永恒的冥思》中微微发亮的烛光,相对照于一室,感受特别深刻。也许我现在的年纪,正好是二十年前他在创作《百年庙》与《对永恒的冥思》时的年纪,当时他久别返乡与此时我因疫而停下脚步难得沉浸家乡,有着另一种重读已知的恍然与感知,特别是烛光摇晃的百年庙,在这疫情仍在的时候。
看艺术展览变成一个需要勇气和需要准备的事了,对于收藏上的心态也较过去有了不同,最明显的是对于年轻世代的艺术家们作品的阅读,多了珍重与理解之意——他们在这艰辛的时候做展,特别是在艺术活动大幅减少的防疫新时代中有缘相见,此时的珍惜之意,让自己在阅读交流上有了不一样的角度和更多的理解,进而让我有了更强烈的不以名气定收藏的态度。
在比过往更空荡荡的美术馆看展时,一面观看作品,一面走神地想着,无论世界如何变化,艺术还是如此地吸引人,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人与人之间需要的沟通不止于语言。一位优秀的艺术家的作品,将会随着阅读者的年纪不同,得到不同的感悟。这是艺术才有的能量,它能穿越时空也能穿越其他的障碍,越是艰难时刻,人们越想从别人的生命中找到自己存在的力量,这也是在这个时候看艺术展览特别有意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