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短篇小说)

2020-07-14 08:49邓润寅
湘江文艺 2020年3期
关键词:代课老师孩子

可能我还是无法克服对婚姻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担忧,也许我真的配不上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能会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我深感抱歉!另外,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一声。

想了一个上午该如何对贾真说,到中午快下班了,终究只想出这几句话。吴有在单位食堂吃完中餐回到家,犹豫了又犹豫,终于一狠心,点了一下发送,便啪地把手机翻盖合上,顺手丢在枕头边,侧身躺到床上,连毛衣都懒得脱。不知道接下来贾真会有怎样的狂风暴雨来袭,吴有觉得这有点像场闹剧,又像是做了一个梦。

吴有对贾真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点差。就是去年夏天,吴有单位出了6万元赞助作协搞了个活动,活动很成功。作协主席一高兴便说晚饭后请领导们卡拉OK一下,其实就是个顺水人情,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吴有作为财务科长就跟着领导们一起去了,人很多,估计有20个左右,绝大部分是作协的,把个最大的包厢挤得分不清香汗与臭汗了。作协主席说人这么多,走动不便,干脆由贾真来点歌递话筒,顺便客串主持。气氛很是热闹,吴有的几个领导、作协主席、副主席们都唱得挺开心,作协能拉出的美女资源都拉来了,充分调动了这些老男人的荷尔蒙。只有吴有除外,他本就低调,而且局里的几个领导都在,别人奉承也没轮到他,作协的人他又不熟,只好一个人挤在最边上坐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贾真,在闪烁的灯光下,估计都没怎么看清楚,感觉脸长得还行,胸部很大,起码是F罩杯的。这也不能怪吴有,因为是夏天,贾真穿得很少,而她那东西确实又太大,被罩在里面很不舒服,需要探出半截来透透气。领导们都喜欢和她跳舞,拥挤的包厢也就屏幕前和茶几之间有一米宽的空间,但领导们还是特别愿意展示一下自己雄伟的身板和灵巧的步伐。吴有点的一首歌一直没轮到他,都被后来的优先了,直到大家都唱累了,贾真问这首歌谁点的?吴有也不作声,索性不唱了,应该是有点生气的意思,觉得贾真狗眼看人低。

第二次知道贾真,是因为一件意外的事,但当时在县里可是一个特大新闻。去年12月,县里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冰冻天气,感觉像进入了冰河时期,全县上下一片银妆素裹,粉妆玉砌,确实美了人的眼睛,但也难了人的出行。好多树都被压倒了,农村的好多土砖房子也被压倒了,电线杆也倒了。马路上的雪被车一压,变成了雪水,夜晚寒风一吹,就结成了冰,第二天,车轮如果不上铁链一般是不敢开出去的。但也有胆大包天的,比如贾真的男人,他们两个人在县里一个很偏远的乡镇工作,冰天雪地,无所事事,他就喊两同事,说这天气最好抓野兔子,咱们这里山多,野兔子也多,抓几只回来打打牙祭,蛮味。他们三个就开车出去抓野兔子,结果野兔子毛都没抓到,却在返回的时候车子刹不住溜进塘里。冬天塘里的水倒是不深,水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人在上面走路没有问题,但车子冲下来就有问题了,而且车子翻了,车头扎进了淤泥里,车尾巴翘起露在外面。后座两个同事惊魂未定从车窗爬出來后,才发现贾真的男人还困在车里面呢,又返回去救。可能由于他太胖了,又系了安全带,整个人倒着卡在车里,车头里已经灌满了泥巴水,安全带无法解开。不一会儿,他便停止了挣扎,没了声音。后来吊车把车子吊上来的时候,才把尸体拉了出来,死得很惨,嘴里、鼻里、耳朵里全是泥巴水。贾真的男人姓唐,两个同事一个姓李,一个姓伍。乡政府的事后诸葛亮就说,他们三个在一起,是注定要出事的,你看他们三个的姓连到一起,就是塘里捂(唐李伍)!

县里的世界太小了,没多久,吴有一个同事说给他介绍个对象,竟然就是贾真。同事说这个贾真是真的好!不光是人长得好,单位也好,才华很好,而且为人特别好,与你真是太般配了!你看你以前找的做生意的,毕竟没有共同爱好,说不上话,能说上话对于夫妻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你们两个在一起,以后再生个小宝宝,肯定是一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宝宝!这样的小宝宝带起来特别有意思。同事说得天花乱坠,描绘宏伟蓝图,让吴有不心驰神往都不行。

可吴有知道贾真那件事,试着说,她男人算得上暴毙身亡吧。我担心会不会克夫啊?

这个呀,我也仔细瞧过,一般克夫的女人两个颧骨都长得特高。你哪天自己再仔细看看,她其实是一脸福相,尤其两个耳朵垂子,又饱满又长,明显是长寿多福,应该是她的男人没福气。再说你这二婚,对方没有男人是个大好事,否则总会因为孩子而牵牵扯扯,你感觉也不舒服是啵?同事说得煞有其事。

架不住同事的劝,吴有认为见见也无妨,如果不满意就马上撤退。那天吴有就和贾真约在飘逸咖啡见面,吴有这次观察得非常仔细:颧骨、耳垂,这两个地方如同事所说,没有撒谎。眼睛还好,至少不是桃花眼。只是鼻子带了钩,相书上说这样的女人会有点心机,还有就是她笑起来人中处有一横纹。这个吴有没见过,当时也并没有把它当重点来研究,事后发现这一疏忽是一个极大失误。贾真说她属虎,处女座,吴有说他也属虎,不过是金牛座,贾真就开玩笑说一山不容二虎啊,咋办?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吴有反应神速,一下逗乐了贾真,在这样需要安静的咖啡馆,她居然笑出声来了。吴有接着又说,何况金牛座与处女座是完美搭配,配比是100%。

真的是这样子吗?贾真来了兴致。

吴有就把以前从度娘那里学到的半拉子星座属相知识卖弄给了贾真。说到兴头上,吴有把以前经历的有趣的事,取得的成就,获得的荣誉,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如滔滔之江水,完全忘记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或是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古训。

贾真则是一脸崇拜,眼睛直直地盯着吴有,都不曾移开过,像个完美的倾听者,吴有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这次会晤很成功,打消了吴有心里的顾虑,成功逗起了吴有的兴趣。而接下来的一件事,又让吴有对贾真刮目相看。

两人第三次见面时,贾真不经意说起她就要过生了,吴有马上问,那我要送什么礼物给你?说实话,两人才认识几天,吴有确实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该送什么,送多少也是个大问题,送少了,显得吴有小家子气,送多了,万一不成功,吴有又怕打了水漂,所以干脆直接问,把题目交给贾真自己来做。

我也不要你送什么,你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我曾经工作的地方,有点远,油钱我就不出了,算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可以吗?贾真的回答还是有点出乎所料。

当然没问题,小意思。吴有听后松了口气,这样的要求不高,容易完成。

第二天,吴有去接贾真,贾真提了几大袋东西。吴有把东西放进尾箱,随口问,带这么多东西呀,去干什么?

去看几个老人和学生。贾真说。

车子就朝贾真以前工作的乡镇驶去,这是县里最偏远的一个乡,相邻的两个县都有一个“阳”字,恰好本县县名也有一个“阳”字,这个地方大家就说它“一脚踏三阳”。到达村小的时候,吴有看到一栋两层建筑,半新不旧的,门口有一个老师领着几个孩子在等候迎接贾真。

贾老师来了。门口老师一声喊,几个孩子就欢呼雀跃起来。

这栋两层建筑共六个教室,但其实只有一个班,总共7个学生。孩子们衣着并不差,孩子们坐在空空落落的教室里,眼睛瞅着贾真、吴有两个。老师也不是正式的,属于代课老师,帮着吴有和贾真一起给孩子们分发东西,每人一个书包,一根跳绳,一个多功能文具盒,孩子们拿到东西后便开始研究起来。学校老师要贾真讲几句,贾真说不了,就是来看看孩子们,还要去另一所学校呢。

吴有在贾真的指引下,七弯八拐在山里行进,路过了一 个小水库,水泥马路很窄,两边连护栏都没有。吴有小心翼翼地驾车,无心观察这美丽的自然景色,其间还走错了一个岔口。到达半山腰的学校时,都快晌午了,这也是一所村小,同样的两层楼房,同样的一个班级一个代课老师,不同的是这个班人数更少,仅有5个学生。吴有下车时,刮着好大的北风,吹得寒彻入骨。吴有觉得好冷,匆匆提了东西,随贾真走进教室。教室里一个年纪较大的代课老师正在上课,是数学课,看到贾真进来,她立即停了下来,脸上立刻笑意盎然,像是一下进入了春天。

贾老师,你又来看望孩子們了,你真是太好了!

待吴有贾真把东西分发完后,贾真说,老师好!您继续上课,我们也再当一回学生,一起听您上课。

我上课你们听?好吧。代课老师羞涩地问了一句,这个代课老师看起来快60岁了,头发都是白的,很腼腆地笑着,吴有觉得挺有意思。

好啦,同学们,现在我们呢开始上课,今天老师教你们十以内加减法,昨天老师给你们布置了课前预习,都做了吗?代课老师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乡音,吴有直想笑。

预习了。5个孩子齐齐作答。

5加4等于几?代课老师伸出两只手,一边5个指头,一边4个指头。

等于9。孩子们答。

吴有觉得仿佛又回到了40年前,在村里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条件苦,连课桌都没有,吴有是自己带凳子去上课,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哥哥穿过的,屁股上、膝盖上总有几个补丁。现在的农村没有以前那么苦,劳动力都外出做生意,或者打工挣钱了,稍微混得好的就把孩子带出去读书了,所以城里的学校就人满为患,而这些村级学校就没几个学生,因为特别偏僻,又不能撤掉。老师们也是想尽千方百计向县城走,所以只好请代课老师教这些学生,这些代课老师既要教语文,又要教数学,还要教音乐和体育,反正是全包,但每月工资才1200元,放到城里,差不多就是只有一件衣服的价格。这些代课老师真不简单,一个人留守,教育这些孩子,想想也是可钦可敬。吴有脸上也慢慢充满了尊敬的神色,认真地听起老师讲课来。吴有又陪贾真去了敬老院,给老人们送一些糖果副食。晚上贾真的父母要给女儿过生日,吴有把贾真送回家,一个人坐在饭店里吃煲仔饭,回想这一天来,贾真的形象开始转好了,吴有觉得贾真连续几年坚持做这些事,还是很不错的!起码她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颗爱心,与这样的人结婚,以后应该不会呷亏,吴有在心里已经认可了贾真这个人。

过了一周,贾真告诉吴有说要去泸祥参加一个什么考试。吴有立马说去送她,吴有本是不喜欢泸祥的,说不喜欢还是客气了,应该是讨厌泸祥,因为他相当地讨厌泸祥人,打心眼里看不起泸祥人。有一次,吴有的一个同事在办公室说,我有次和领导一起陪泸祥的两个领导在我们县里钓鱼,钓了一个下午,有一个钓了十几条鱼,有一个一条都没钓到,天都快黑了,那个没钓到的迟迟不肯起身,我们领导就说拿网来扯,鱼户用网扯上来七八条鱼,给了那个没钓着鱼的。他们走后,我问领导,他们不是钓了10多条鱼吗?还要动什么网?领导笑说你不懂的,泸祥人的习惯是谁钓着就是谁的,你没钓到你就没有。那个钓了10多条的,他家也吃不完啊?领导嘿嘿笑了两声,吃不完,他老婆不会拿着去菜市场卖吗?领导说完,可能觉得我阅历太浅,丢下我就走了。吴有的同事说完,大家都是会心一笑。

如果说同事说的吴有还半信半疑的话,那接下来吴有自己打交道的一个泸祥人就让他很生气了。还是个什么派出所的所长。吴有是县围棋协会的副会长,泸祥人喜欢来县里下彩棋,其中就有这个所长。相比来说,泸祥的围棋水平比县里要高一个档次,他们经常来下彩棋,基本上是十拿九稳,但县里的围棋高手觉得无所谓,下个一百两百也只会输那么多,比起打牌的输赢只是小意思,而且下一盘围棋很费时间,一天也下不了多少盘,权当是向高手学习交学费。每次泸祥人来了,作为围棋协会副会长的吴有,不但给他们开房间、还包他们吃饭,还要亲自上阵。下得最多的就是那个派出所所长,他大概比吴有强一先的水平。每次一来就抓住吴有不放,抓住了吴有就是抓住了财神,吴有无所谓,还自嘲有个俄罗斯名字了,输得不亦乐乎!有次吴有去泸祥4S店做保养,所长得知了,就热情邀请吴有去他办公室下棋,吴有知道去就是输,反正等下要吃饭,就当是花高价吃个饭吧,就去了。两人下得飞快,不一会,吴有就连输了三盘,300大洋随风而逝。外面食堂阿姨叫吃饭了,所长说你多力想,我去打份饭来。吴有心想,输了三百才吃个食堂餐,这跟县里接待比起来差太多了。不一会,所长端一碗饭回来了,一边吃饭一边同吴有下棋。吴有想等下食堂阿姨应该会再送一份过来,又开始走棋,等到所长吃完了,吴有的肚子饿得呱呱直叫了,还没看到饭。所长手舞足蹈像个没事人一样,说快走棋,我又要赢了。吴有忍住了没发脾气,但还是把棋子一丢,说,今天手气不好,不下了,我回去了。所长说还下一盘。吴有丢下400块钱,头也不回地走了。以后泸祥人到县里来再也莫想我来接待了,再也不会和泸祥人下棋了。吴有狠狠地想。

待会到泸祥,吃饭归我买单。贾真说。

为什么?跟女生在一起吃饭,吴有从不会要女生买单。心想你当我是泸祥人呀。

你开车送我就已经很好了,我应该请你呀。

好吧。吴有已经猜到了贾真的心思,她并不想欠吴有太多。

到达泸祥,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吴有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店子简单吃完饭。贾真说还想去考场看一下,吴有又开到考场,下了车,撑了一把伞送贾真进去,顺势搂了她的腰,贾真也没有反抗,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看完考点,吴有问贾真,今晚住哪里?

我去姑妈家住算了,反正离这不远。贾真说。

你姑妈泸祥人啊?那还不如去宾馆开间房,要不了几个钱,免得去看脸色。吴有说这个话,一方面他是不喜欢泸祥人,另一方面如果贾真答应了,那说不定今晚有戏,想到这里,吴有又瞟了瞟贾真那呼之欲出的鼓胀。

其实,我老家是泸祥的,不过,我爸妈很早就来县里做生意了,我从小在县里长大。所以,我不算是泸祥人了,但有很多亲戚在泸祥。再说,我很认床的,我还是去我姑妈家吧。贾真想了一下说。其实这理由有点蹩脚,但吴有一下没反应过来。

吴有心想贾真幸好不是泸祥人,要是泸祥人那就得重新考虑考虑了。吴有现在肯定不想把泸祥人的故事讲给贾真听,再者也觉得太快了,怎么可能这么顺呢?就接着说,那我送你去你姑妈家。

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区,吴有准备早点回去,已经晚上9点多了,贾真却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东拉西扯地找吴有聊天,吴有也只好陪她聊。毕竟才见几次面,吴有也不打算这么快突破,所以表现得极为规矩。快到10点半的时候,吴有忍不住了,说,今晚算了吧,你明天还要考试呢,早点休息,明天下午我再来接你。

好吧。賈真不好意思再留了,说,那我拿下东西。她也不下车,直接返身在后座上拿包,身子已经快挨到吴有了。突然,贾真那硕大的乳房有意无意就蹭到了吴有的脸上,吴有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贾真,便吻了起来,左手还紧紧地抓住那个大东西,用力地揉捏。贾真一边与吴有吻着,一边用手轻轻地捶着吴有的背部,像是在打,又像是在摸。

良久,吻完。

人家还没做好准备呢,你就强吻我。贾真生气地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就冲动了,咱们谈吧。吴有窘着说,幸好是在车里,也看不到脸色。

这一次之后,吴有和贾真跟着俱乐部去了一趟明月山,城市叫宜春,被戏称为一座叫春的城市,山乃明月山,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个地方的确适合情侣来玩,爬完山回到酒店,两个人美美地泡了两个小时的温泉,坦诚地聊着天,毫无违和感。两人的关系飞速发展。贾真带吴有回家见了父母,贾真的父母对吴有很热情。许是农村人特有的那种热情,让吴有感受到了家的温馨。

圣诞狂欢夜那晚,贾真被吴有带到了家里。吴有像一个勤劳的农夫,辛勤地劳作;贾真像一块干涸很久的荒田,浇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才达到饱和。贾真心满意足地说,有哥,我现在才觉得,我的前三十年白活了。

你前面的都不行?吴有得意地问。

你是我第四个男人,昨夜那种欲仙欲死的境界,我真的觉得就是死了都值了。

第四个?我猜一下,第一个是初恋,第二个是前老公,那第三个是谁呢?吴有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吴有是有处女情结的,当然,现在是二婚了,不可能再要求是处女,这个吴有知道,但对于贾真的男人死了之后她是否还有男人,这点他是在意的。

这个,我不想说,你别问了,有哥。贾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好像很为难。

这个呢,我觉得还是坦诚比较好,你看你问我以前女友什么的,我都不会瞒你。吴有听贾真那么一说,更加想弄清楚真相了。

那件事是我的耻辱,我一提他的名字就恶心。贾真捱了很久,才刚开始说就哭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工作调动方面的原因?虽然贾真哭了,但吴有依然想弄清楚,否则他会一直想下去的。

我老公死后,我一个人在乡里上班不方便,孩子没人管,我就去组织部领导那里哭求……贾真说不下去了。

吴有叹了一口气,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继续问下去,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能够对你工作调动使上劲的也就几个人,书记、县长、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常务副县长,其他如人大主任、纪委书记跟你的工作不直接对口,你不会去找的,应该就是在我前面说的那五个人当中。

有哥,我真的是没办法才去求的,我是被强迫的,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在办公室就来,他就是个畜生。你要是介意这件事我们就不在一起了,我也不要你负责。贾真抽泣着说,双手却抱紧了吴有。

按理说,这件事发生在你我认识之前,我不应该介意。但是,你还在政府上班,我必须要知道啊。吴有忽地联想到了他的前妻。

那天,我在求他,他突然就抱住我,他力气大,我挣不脱,只怪我那天穿的是裙子。不过,他刚刚进去就射了,一分钟都不到。当时,我还把他咬了一口,他吓到了,就在抽屉里抓了一把钱要给我,我没要,我把那天的内裤保存在家里,我想报警,想告他,但我奈不何,告不倒他啊。我想起他的名字都恶心,那是我人生最大的耻辱。贾真使劲抱住吴有,一只手握着吴有那根东西。

书记还是县长?吴有的声音冷漠得可怕,说,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会对你负责。

干部进城是必须要通过考试这条途径,他后来签了字,把我借调上来了。

还借调?吴有摇了摇头,那我猜到是谁了,是县长对吧?吴有也是体制内的,对那些道道也很熟悉。

是他。

终于问出了结果,但吴有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就说,我会对你负责的,也不会介意这件事,但希望以后不要再有类似的事了,我的底线你懂的。昨晚太累了,先休息一下。

吴有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一夜的疯狂所导致的后果,就是贾真怀孕了。本来第一次两人是做了防护措施的,但吴有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而贾真也被吴有撩上了云霄,心甘情愿为吴有生孩子,也就不再坚持做防护措施了。有了孩子,两人慢慢地便开始谈婚论嫁了,吴有还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吴不贾。小年前两天,贾真喊吴有陪父母一起去南岳烧香。在烧香的时候,吴有看到香包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的是女婿吴有。贾真家里已经认可吴有了,吴有内心还是很高兴,但一想到奉子成婚,心内又隐隐约约地担忧,总觉得有点像在复制上一段婚姻。

整整一个下午,吴有晕晕乎乎,似睡似醒,脑海里不断回放两个人交往的过程。办公室也没去,不过他也不怕,反正办公楼家属院连在一起,有什么事,他两分钟就可以赶到。吴有拿起手机,看到贾真回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你分手的意思很明白了,我懂。

另一条是,你我认识以来,我们有共同话题,一起聊文学,一起聊人生,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聊天的人,我愿意为你生孩子,你知道我怀不贾有多痛苦吗?每天吐个不停,但我愿意。现在,你一句话就不要我和不贾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原因肯定是有的,没有原因就分手,吴有不是个神经病?十几天前,在吴有家里,贾真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得为这个家好好规划规划了。

怎么规划?吴有问。

我工资一年就6万元左右,每个月拿出1000元出来,你工资是我的两倍,你每个月就拿出4000元出来,这5000元统一存一个存折,用来做我们共同的生活开支。

吴有记得之前就跟贾真说过,他的工资卡交给贾真管,每个月贾真给他点零花钱就可以了。贾真当时不肯,说,我才不愿意别人讲我把你的钱管得死死的呢。现在贾真又来提这个,而且贾真自己只拿出收入的四分之一,说明她的心只有四分之一在这个家庭上,却要吴有拿出4倍的钱。感觉两人没有勠力同心。吴有觉得既然组合在一起,就要全身心投入到这个家庭来。

尽在这里讨论些无聊的话题,你放心,在我家里不会饿到你。吴有极不耐烦,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进了卧室。

又过了几天。清早,贾真弄得吴有把持不住,贾真其实自己也是极度渴望,只是因为肚子里的不贾,两人不敢太疯狂。事毕,贾真突然说,有哥,我们要不要做个婚前财产公正?

不要。

唉,真没想到,我还能住这么豪华,这么大的房子!

吴有不知贾真想表达什么,也没吭声。

贾真又说,我呢,也不想在房产证上加个名字,可我肚子里的不贾要确定一下。

不加名字?当我是小学生啊,新婚姻法我会不知道么?故作大方!吴有心想,听贾真说起不贾,便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套房子要明确是给不贾的。

为什么?

因为我看了两次你的离婚协议书,你给了你前面儿子一套写字楼,而且注明他十八岁之后可以自由选择跟谁。所以,这套房子应该明确归不贾。

吴有的离婚协议书就丢在抽屉里,上面写着原住的复式房加一楼门面归前妻所有,商业街的写字楼归儿子所有,还有车子也归了前妻,吴有就留了单位的一套毛坯房,还一次性付了儿子的生活费。吴有觉得无所谓,前妻收入低,带着儿子不容易,反正儿子总是自己的。吴有把单位的房子装修成中式风格,有着低调的奢华。对于贾真老是偷偷地看那个离婚协议书,吴有心里很不舒服,居然崽都没出生,就提出分房子了。吴有顿时来了火气,说,你是有点哈里哈气!清早巴早,就说些这样的话。你是咒我早死,要分遗产是不是?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上次提生活费你也不回应,这次提房子的事你就发火,为什么不能说?我比你小十多岁,我为什么要受你的委屈?贾真一把掀开被子,穿衣出了卧室。

终于露出了本性。吴有的心拔凉拔凉的,也没理她。想起每次去贾真家里打秋风的时候,贾真从没做过事,连一杯水都必须是她父母端給她。在吴有家里,就是餐巾纸在手边上,她也要娇滴滴地说,有哥,帮我递张餐纸。这以后的生活还长着呢,这日子怎么过?吴有一点信心也没有。

傍晚6点多了,吴有一字一字地读着贾真的信息,分析她的意思,决定先吃完饭再回信息。吴有以前也是四体不勤的人,下班回家就坐在电脑边,香蕉都要前妻剥了给他。离婚三年,逼得没办法,也只好学着自己动手,现在不但会下面条,还会炒七八个菜了,味道还很不错。用朋友的话说,就是聪明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好!吴有没心情做饭,就下了一碗鸡蛋面将就了一下。

吴有决定不提这些事,怕刺激贾真,发信息说,真的就是恐惧,莫名地恐惧婚姻。字里行间显得很冷漠。

那你明天8点陪我去医院。

终于等到这句话,吴有对贾真丧失信心之后,脑海里一直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个孩子的事,这是重点,也是难点,如果没有孩子,要分手是分分钟的事。

上周六,吴有做了决定,想听听贾真有什么想法。晚上,当贾真要吴有摸她的肚子时,吴有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怎么突然就没了信心。想想不贾出生、上学到结婚,我都70岁的人了,这么辛苦也享不了什么福,划不来。你竟然还没做好准备?贾真问。每次你一提结婚,我就恐惧呢。那你要趁早作决定呢,现在两个月多一点了,到三个月就迟了。不贾啊,你的去留在你爸爸手里呢。贾真摸着她那还没有隆起的肚子故作淡定地说。你真舍得?吴有问。你如果不想要不贾,我肯定不会留,最坏的结果就是打掉。贾真说。

吴有觉得今天贾真主动说去医院,应该是有思想准备了。吴有心里松了口气,隐约又有所失落,说不出什么味道,就发信息说,我们还谈一下吧。

我今下午都没心情去上班,请假在家,要谈你来我家。

吴有的手机响了一下,微信运动又有人点赞了,吴有顺手回了赞,看到置顶的贾真的步数有6000多步,贾真又说了假话,吴有也不点破。就说,你父母在家,我不想来,你来我家。

我保证,他们不会参与我们之间的谈话。

也不来。吴有不愿去面对贾真的父母,毕竟他们对吴有不错。

那除非你来接我。

那还是算了吧,仔细想也不知谈什么。

有哥,你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你的人,还有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孩子,我们给了他生命,给了他名字。你当时不是欣喜的吗?你单方面一个决定,将我们两个打发,叫我怎么接受?你叫我生不如死!贾真发了一条长信息来。

原因肯定是有,我是做了一个综合判断,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长痛不如短痛。因为时间关系,必须尽快说出来。对不起!吴有字斟句酌,生怕刺激到她。

吴有不敢再聊下去了,不到九点就上床睡觉了,却好像又睡不着。楼上邻居走路的声音他都听得见。恍惚间好像听到贾真说,你抛弃了我和不贾,明天我要你自己亲眼看到你杀死不贾。吴有一惊,感到不寒而栗,一会想到未出生的不贾,一会又居然想到了贾真死去的老公,觉得汗毛倒竖。邻居偶尔的开门声都会吓到吴有,吴有怀疑是不是贾真开门进来了,万一睡熟了被她一把咔嚓掉命根子那就麻烦了,吴有赶紧起床去把门反锁了。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吴有的彩铃响起。吴有本就没有睡熟,拿起手机一看,都快12点了,是二哥打来的,二哥在六盘水市开超市,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贾真?

老有,准备好久办酒?二哥笑着问。

东讲西讲,结婚证都没扯,办什么酒?

你是单位上的人,要谈就认真谈,不然影响不好。

我晓得呢,现在没跟她谈了。

刚刚小贾打电话给我,一直哭,说你不要她了。有什么原因没有?

两个人感情的事,旁人怎么清楚?下次回来再具体谈,电话里也讲不清。她居然打你电话了,她连见都没见过你。

是的,她说她先打了大哥电话,不过关机了,才又打我的电话,总之一点,你要谈就好好谈,要负责任。

吴有挂了电话,看到贾真先前发了一条信息问你睡了吗?吴有不想再回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吴有调了闹钟,早上八点准时到贾真家接了她,一起去了医院。

贾真拨了陈医生的电话,喂,陈医生,我到了,你在哪?

在住院部八楼妇产科,你上来吧。

吴有和贾真都认识陈医生,看来贾真昨晚已经联系好了,吴有稍稍放了心,流产也就半个小时,小手术。

陈医生复杂地看了吴有一眼,便带贾真在自助机上挂了号,就进了办公室。吴有不好作声,便在走廊上等。吴有以前陪前妻来做过流产,很简单,要不了多久,吴有还没吃早餐呢。

一会儿,陈医生和贾真出来了。这么快吗?吴有心想,连忙迎了上去。

先去做检查。贾真说。

以前都不要做的,吴有心里想了下,也没办法。便跟在贾真后面,先去了急诊抽血室抽血,接着去做心电图,然后去B超室,这楼上楼下走来走去,加上排队等候,一下就十点多了,吴有饿得肚子叫了,但他不敢作声,不想添乱子。吴有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看手机,忽然想起贾真人中上的横纹,不知代表什么,正好无聊,便问了一下度娘:人中有横纹,代表结婚运不好,且为孩子的事终生操劳。命运不好,因为说话没分寸,容易受冷落;经常让父母操心;女性会难产,需要开刀;又称为“通奸纹”,会不忠,会离婚,或伴侣早死。真他妈的太准了!放在贾真身上,就如同为她量身定制。吴有深深地懊悔,怎么不早一点问呢?

贾真过来坐在他身边。

做完了?吴有马上退出网页,问道。

还要拿结果。

多久?

几分钟吧。贾真停了下,接着说,你说,吴有,你为什么不早点提分手?你知道吗?这辈子我只上过一次手术台,那是上次生孩子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這也不算什么呀,流过两三次的女的多着呢。再说,有些事情的发生它并没有个时间表啊,吴有只在心里想,不敢说,怕贾真在医院一激动,等会下不了台。

看吴有不说话,贾真就把一个小二维码递给他,说,你去那机子上打印一下B超单子。

吴有走了过去,学着前面那个女的样,把B超单子打印了出来。吴有扫了一眼,写的大致是:胎儿发育10周,长44mm,回声正常,可听见胎心。吴有突然觉得很不忍心,其实吴有内心里一直希望有个女儿,有个专有的小情人。那一刻吴有甚至想干脆算了,和贾真回家,别打胎了。可是内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行,必须打,要不会痛苦一辈子。这个声音越来越强烈,似乎不可抗拒。

上周一,明局长在吴有家里喝茶,明局长和吴有有点亲戚关系,和吴有也说得来,也就是陈医生的丈夫,在发改局当局长。

小贾,你干脆到我局里来算了,待遇比你那好。明局长笑着说。

她还是借调呢,没资格。吴有在明局长面前没有隐瞒。

哦,那调不了,现在进机关都得考试,那你在那里干什么?又不能调,你还不如回乡里,干个五六年,不但以后可以考机关,有机会还可以提拔,偏远乡镇其实更容易提拔,等提拔了调动就更容易了,而且待遇也会强不少,我们是亲戚,所以跟你说实话。明局长对贾真说。

也是哈,贾真,你干脆回去算了,要不到时产假也没法休。吴有马上说。

我是不喜欢在乡里,太不方便了。贾真还在犹豫。

你当初想调上来,主要原因是因为孩子的问题,还有就是找对象方便些。现在对象找好了,有吴有这个靠山,还担心什么呢?我是从乡镇过来的,这些我不清楚?回去绝对只有好处。明局长掏心窝子。

那好吧,到时候肚子大了不方便,你得开车接送我。贾真犹豫了一下对吴有说。

嗯,那肯定,吴有拍了拍胸脯。

第二天,贾真找了原单位书记,书记说,你早該回来了,回来好些。贾真又找了现单位局长,局长说,嗯,你在我们单位很重要啊,不过,在基层锻炼一下也有好处。贾真又找了一下组织部,副部长说,不错啊,小贾现在成熟了。

回到家,贾真把领导们的话告诉了吴有。吴有说,回去的决定是正确的,你看领导们的回复就知道了,嗯,你发个信息给明局长,感谢他的指点。贾真便发了一条感谢的信息给明局长。

又过了一天,贾真忽地打电话给吴有,说现单位局长今天特意喊她到办公室挽留她,说留在这里更方便,如果干得好,以后可以直接提拔。

不可能啊?你单位领导不是同意你回去了?吴有问。

有领导过问我的事了。

谁啊?

县长,还有部长,都找了我们局长,过问了这件事。

你自己决定吧。吴有闪过一丝阴影,不高兴地回了句。县长是怎么知道贾真要回去这件事的呢?贾真现单位局长是不可能去反映的,那只能是贾真自己去找了他,吴有感觉头像钵子大。忽然吴有又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做那件事的时候,贾真脱口而出,你是我的第四个男人,既然称之为她的男人,应该是那么回事,可她又说什么提及他的名字都觉得耻辱,可她并没有啊,都提了好多次了。回想与贾真的交往过程,吴有越想越不对头,感到破绽越来越多。

吴有心一横,把B超报告单卷成筒状,转身说,走吧。

两个人又走到八楼妇产科,贾真去了陈医生办公室,吴有仍旧在走廊里等,吴有看了下表,11点多了,终于快要完成任务了,这一上午太难熬了。

大约10几分钟,陈医生又领着贾真出来了,走到吴有面前,指着B超报告说,吴有,你看,这胎儿太大了,今天做是可以做,但我觉得风险有点大,建议还是住院算了,住院证我开了,时间是后天,因为明天我休息,后天我才上班。如果想要孩子,还可以留下,如果做了决定,那就后天上午8:00过来住院。

吴有早已饿得头晕眼花,此刻,他木然地看着B超报告单,头更加大了,只是机械地应了陈医生一句,好,我们回去想想。便默默地跟在贾真屁股后面,准备先出去填下肚子。

邓润寅,1974年生,湖南邵东人,现供职于邵东市税务局。

责任编辑    袁姣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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