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称的战争

璩存峰

犹记小时候，黄昏时节，晚霞淡退，倦鸟归巢，牛儿吃草，大人喝粥。夜色帷幕拉开，蝙蝠成了天地间的主角。它们在院子里飞舞，飞过墙头，又到大街上空，和它们的同类兴奋地纠缠在一起。只有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会“指鹿为马”，含混不清地喊着“小燕子”。

说到小燕子，它们就像北方居民家中的吉祥物。“旧时王谢堂前燕，飞进寻常百姓家。”每年三四月份，它们从南方旖旎而来，在田野上空翻飞，有时落在庭院里的晒衣绳上，有时飞进屋里，在房梁上筑巢。如果这一年，谁家的房梁上空荡荡的，那么，主人的心里就会空落落的。由此可见，燕子在老百姓心中沉甸甸的分量。

至于蝙蝠，人们说不上对它们多么讨厌，可也绝对谈不上对它们多么喜欢，只是觉得它们就是大自然当中的一分子。人们不招惹它们，和平共处，任凭它们自生自灭。蝙蝠喜欢生活在老屋的房檐下，栖息的时候，蜷缩着，觉得它很小。实际上，它翅膀很大，飞舞的时候，翅膀扑棱着，很有力气。偶尔在雨天坠落，或者哪个淘气的孩子用木棍捅下来一只，这时才有幸看见它的真身，头和躯干很小，萎缩得就像个小老鼠。

曾几何时，农村的居住条件、自然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水泥抹墙、红瓦覆顶、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取代了土泥抹墙、麦草覆顶、低矮简陋的房屋。街道取直，地面硬化，房前屋后变得干净整洁。树木少了，草垛少了，牛羊少了，雨雪少了，水湾干涸，河道断流，河床开始种庄稼。汽车多了，家电多了，炎热的天气增多了。人们可能也没有关注，蝴蝶少了没有，蜻蜓少了没有，蜜蜂少了没有。至于蝙蝠，何时退出公众的视线，就更无从知晓了。

直至看到科学家到大山深处、岩洞寻找蝙蝠可能藏身之处，我才知道，它距离我们已有了几千公里之遥。当然，我知道，大山深处的蝙蝠未必是家乡早年生活的它们，但我还是愿意这样设想：它们发现昔日的家园已不再适宜居住，人们越向自然进军，它们的防线就退后一步。它们毕竟与人类做过好邻居，毕竟与人类和谐相处过，它们尽管不明白人类何至于这样绝情，但是它们还是不舍得向人类发起攻击。它们遇事往好处想，人类的生存可能也面临着困境，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可能发了疯。于是，越过平原，越过湖泊，退往高原，隐居深山，甚至发誓，与人类老死不相往来。撤退的过程中，有可能遭遇恶劣天气和物候变化，一些蝙蝠就毙命了，恰巧让路过此地的果子狸、穿山甲等动物就当做美味食用了，结果，果子狸、穿山甲等成为受到感染但并不发病的中间宿主。兽类们都很规矩，生活在自己的领地，与人类风马牛不相及，做到秋毫无犯。

人类中的个别人欲望渐渐地有些膨胀，过于贪婪，吃相太难看。他们没有了敬畏自然之心，忘记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忘记了人类也是自然界的一员，忘记了人类应该与自然界中的万物生灵和谐共处的古训。他们异化为另类，对国家明令禁止的保护动物滥捕滥杀，冷冻贩卖，牟取利益。

本来是躲进深山老林，规避与人类的正面冲突。可是，果子狸等中间宿主又被人类中的这些好事之徒，带进了大城市的农贸市场，流向了后厨餐桌。就像蜜蜂蜇人，就像一些昆虫不定期变换保护色，就像一些大鱼搅浑池水迅速逃脱，当作恶者举起屠刀，挥向携带细菌、病毒的中间宿主那一刻，犹如踩爆了一颗脏弹，细菌、病毒开始向密集的人群、社区、街道和城市飞溅、传播、扩散……

这就是微生物界、一些动物种群向人类中的另类发起的不对称战争，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为这些作恶者，一些无辜的普通市民、一些逆向而行的勇敢的医务工作者和正义的战士们、我们的国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下疫情以及此前世界范围内暴发的疫情，让我想起当下世界存在的极不合理的现实。个别国家，为了本国的政治利益，为了兜售自己的政治观与价值观，不断在世界各地挑起事端，发动战爭，陷当事国家的人民于水火、涂炭之中。是的，遭受侵略的弱小国家的确不是头号大国的对手，但是，这些弱小国家一旦被逼急了，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也会发动不对称战争。所有的当事国中的许许多多无辜、善良的人们又要为政治机器买单。当然，我清楚，大家都清楚，这些弱小国家中的某些人与导致疫情的病毒、人类中的异化者绝非同类！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是我们的老师，疫情也给我们上了付出惨痛代价的一课。只是当下世界地缘冲突导致的政治危机，可否也能给某些国家上上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