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钧
“老师,最近我和妈妈都很难过,因为她大学时一个武汉的同学得了(新冠)肺炎,进ICU了。妈妈哭了好几次了,我也很害怕,不敢看朋友圈,怕看到肺炎的消息。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有一回梦见我得了肺炎,醒了感觉呼吸困难,非常恐怖!老师,我觉得自己挺可耻的,因为我很怕死。我特别敬佩那些医生护士,他们那么勇敢,一点都不怕死。我天天魂不守舍,根本听不进网课,也没心思做作业,总盼着疫情快过去,总盼着开学。老师,我是不是出了什么心理问题?我好害怕……”
我知道这孩子“过度焦虑”了,她甚至出现了“疑病”症状。
我立刻发送语音安抚她,告诉她说可以通过深呼吸来改善焦虑情绪,然后我说——
孩子,谁告诉你说怕死可耻?实话跟你说吧,老师我跟你一样,也很怕死,但为什么老师不觉得自己可耻呢?
在老师看来,非自然死亡可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无意义的死亡,一种是有意义的死亡。
比如,有人死于车祸,有人死于溺水,有人死于疾病,这些非自然死亡都属于无意义死亡。
那什么是有意义死亡呢?比如说,战士献身正义,医生以身殉职,这些都是有意義死亡。
我曾听一位军官演讲。他说:你若问我作为一个军人最怕什么,我会回答你说,我最怕死;你若问我作为一个军人最不怕什么,我会回答你说,我最不怕牺牲!
你看,在这位军官眼中,“死”和“牺牲”是两个概念,前者是无意义死亡,后者是有意义死亡。即便是有意义死亡,我们也应该竭力追求“数字最小化”,不主张一上来就抱定“必死”的决心。
你想啊,连这位军官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怕死”,我们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我若是在你这样的年龄,我更有理由怕死!因为,你还一无所有,你人生的大厦还没建起,你这条命的价值还没有实现,所以,你有一万个理由为指望着你的人和世界保护好自己。
既然说到了死亡,老师我就多啰嗦几句。
古人把活人叫“行人”,把死人叫“归人”。任何人,都有“归”的那一天。关于这一点,曹操说得非常好: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什么人不怕死?大概是这两种人:一种是活腻了的人(比如悲观厌世者),一种是活值了的人(比如有大作为者)。
当然,我们都希望自己活成第二种人,把这一生活得无比璀璨,不留遗憾。
《安妮日记》当中有这样一句话:“我希望我死之后,还能继续活着。”嗯,这大概是地球人共同的心声吧。
究竟谁,死后还能有继续活着的福气呢?
老子说:“死而不亡者寿。”——死,指的是肉体不存在了;亡,指的是精神不存在了。失去了肉体却留存下精神的人,就叫“长寿”。
你一吟诵“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李白复活了;你一吟诵“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白居易复活了。他们死了,但没有“亡”。
你明白了吗?一个能够为世界留下长于自己寿命的宝贵财富的人,才不容易被死亡带走。
——孩子,我愿与你相约,我们要从“怕死”一步步走向“不怕死”。因为轰轰烈烈活了一场,因为自信“死而不亡”,所以,谢幕时分,凛然静美,无惧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