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生活没有过高的追求,爱好也不多,从小痴迷钓鱼,成年后开始业余写作。这两个爱好,一直延续至今。
2016年春天,小孙女出生了,平静的生活立刻泛起了波澜,我的业余空间也被挤占了。儿媳的父母远在湖北,照看孩子便落在了我们老两口身上。我家和儿子家住的都是老式的一室半房,相距较远,自从儿媳坐月子,我同老伴儿每天要起早去儿子家做饭。儿子单位的通勤车早晨6点45分准时来接他,如果我们不早来,他就吃不上饭。为长久之计,我们卖掉了一处住房,又贷了一部分款,在家附近买下了一套3室一厅的二手房。
2017年7月15日,生活刚安顿下来,我突然便血了,以前从没有过。一连几天,大解一直有血,时多时少,我有些担心。便血后,我就把酒停了,开始食疗。每顿饭不离小米粥,主菜炒胡萝卜丝、大头菜丝,鲫鱼、黄颡、猪蹄、猪肚穿换着吃。
7月19日,在家人的多次催促下,我这才空腹同老伴儿一起去医院检查。我已多年没去过医院,走进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不知所向,全靠老伴儿指引。她给我挂了高诊费的专家号,我想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诊病全靠仪器,谁看都不过如此,多花出去的钱够我买几次钓鱼的饵料了。
我俩在候诊厅足足等了3个小时,过程是那么的难熬,这要是在野外钓鱼,3个小时也就是一晃而过。
给我看病的是一位女专家,年纪轻得让我瞠目。她听完我口述后,询问我近来的体况和大便次数。
我回答:“以前每天早晨一次,便血后临睡前还要便一次,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异常。”
女专家抬头看了我一眼,語气坚定地说:“马上住院!”
她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老伴儿也被吓着了,她姐姐半月前做了肠癌手术,至今余悸未消,一听说要住院,顿时紧张起来。她用力攥着我的胳膊,怯怯地问:“大夫,能不能先做一个肠镜?”
专家神色淡然地说:“他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做肠镜,不住院治疗有大出血的危险。”
老伴儿听后当时就哭了,通过她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抖。我心里很不忍,扶住她的肩头,轻轻晃了晃,笑着说:“怎么还哭了?没事,不用怕,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太多,有点儿累着了,好好歇几天,去钓几次鱼就没事了。”
我转过脸对专家说:“我来就诊就是想知道便血的原因,把血止住。住院就不用了,我回去再观察几天,谢谢了。”
说完,我拿起已经落下专家笔迹的医疗本,拉着老伴儿转身走了。
“你要考虑清楚,便血不是小事,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身后传来专家的提醒。
我转过身,再次道了声谢谢。
如果我住进医院,就得有家人陪护,刚1岁多的小孙女谁来照看?家中的那一大摊子怎么办?儿媳为了让我去医院,只请了半天的假在家看孩子,下午单位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她……这些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我认为没有住院的必要。我并不是讳疾忌医,只是感觉这位女专家诊病的思维竟然同3年前我遇到的那位骨科权威如出一辙。
2014年6月11日。我去松花江北岸钓鱼,跑步追赶快要进站的公交车时,不慎被路面的积水滑倒,致使左臂肱骨大结节骨折。接诊的骨科专家50多岁,看过CT片后,即刻让我住院手术。我执意要求保守治疗,他很严肃地说:“大结节骨折有点儿错位,需要打骨钉固定,只有经过手术治疗才能恢复得快,不会留下大的后遗症,但手臂不能举得像以前那样高了。保守治疗就不好说了,你再考虑考虑。”
我仍坚持自己的想法,在医院打了石膏就回家了。
骨折第43天,我开始出钓了。左臂这时还不能吃力,动作稍微大了就会引起剧烈疼痛,但不影响右臂挥竿。我确信,在愉悦的自然环境中,骨伤一定会比憋在家里好得快。我的想法果然没错,国庆长假期间我在鱼池钓鱼,可以用左臂抄起3斤多重的鲤鱼了。转年后,左臂举得和从前一样高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如果我采取手术治疗,多花钱不说,还要给家人添麻烦,还要受打骨钉、取骨钉两次手术之苦,致使身体元气受损……
我和老伴儿刚走出诊室,她就站下了,劝我还是听大夫的,去办住院手续。我没有依她,她拗不过我,噙着泪同我回家了。
儿媳匆匆吃完我早晨准备好的午饭,开车上班去了。饭后,老伴儿一脸忧容地哄着小孙女睡觉。我疲倦地躺在床上,梳理着过去一年多所经历的事情。
自打有了小孙女之后,我就没了以前的轻松,心里总是静不下来。孩子身上的湿疹怎么一直还不下去,是不是给儿媳吃得不对头?她的小腿有点儿弯,将来能不能长直?出生后就开始打各种疫苗,会不会产生副作用……不知不觉中,我的头发白成了一片。
小孙女6个月时,儿媳开始上班,一周只休一天,儿子的情况也大多如此。孩子会爬后,老伴儿就被拴住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锅台转”。白天要给小孙女温两次冻奶,做两次用微火熬出来的粥羹,还有各类辅助食品。自从社会取消了哺乳期给孩子送奶的待遇后,做母亲的只能提前用吸奶器把奶水抽出来冻在冰箱里贮备,这已成为母乳喂养的一种新形式。喂冻奶需要预先解冻,然后用开水慢慢温热,很费时间的。除此之外,我还要安排家里的一日三餐,考虑儿子儿媳第二天带的午饭。随之而来的,便是看房、买房、装修,一直没得消停,弄得身心疲惫。
在这种繁杂的生活压力下,自己多年的爱好得不到施展,导致了体内免疫功能下降,身体的薄弱环节自然会出问题。老话说,病来如山倒,祛病如抽丝,静下心来慢慢调养吧。
当晚,我大解时没见几滴血,情况见好。第二天早晨如厕后,竟不见一丝血迹!可能是因为空腹去医院检查,一上午没进食,肠道的出血点得到了修复。血止后,下腹不适却加重了,时时有下坠感,排气也不畅,大便条细如手指,感觉肠道里长东西了。对此,我早有思想准备,即便真是老伴儿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也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不继续便血,其他的都好说,医院我是不会去的。这几年,亲戚圈里陆续有人患癌,我心里压力很大,开始在网上收集有关癌症的医学资料,现在基本了解了癌症是怎么一回事,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其实癌症并不可怕,多是恐惧的心理加上错误的治疗方法才导致了死亡。而家人和亲友却不是这样认为,他们见我气色一直不好,一下子瘦了许多,再三劝我要相信现代医学,去彻底检查一下,有病就得治,不能总拖着。
不管别人怎么说、怎样劝,我有自己的一定之规。我是红案厨师,常年端大勺,左手腕上累出一个小筋包(医称腱鞘炎),筋包不疼不痒,最初我没太在意,不料筋包越来越大,最后竟大如鸽蛋,看着心里不舒服,这才去了医院。大夫说,需手术切除。虽是个小手术,我还是拒绝了。后来工作变更,我不端大勺了,腕上的大筋包竟不见了。类似的情况在我身上發生过许多,例如,先后患的网球肘、膝关节滑膜炎、腰间盘突出、足跟痛,还有体内的其他疾患都是不医而愈的。
我以前经常烧心,后来经医诊才知道烧心是由反流性食道炎引起的。从最初的肝胃气疼片、盖胃平,到后期的雷尼替丁一直没断过,病情严重时还服用过昂贵的洛赛克。大夫说,反流性食道炎现在还没有特效药,只能靠制酸药辅助治疗。后来,我在网上阅读了老中医潘德孚先生的多篇医著(潘老先生已于2016年6月14日病故,享年83岁。我虽与他素未谋面,但他的医疗理念使我大受脾益,一直心怀感念),从中受到很大启发,开始试着调理多年不愈的食道炎。我发现大头菜和秋天腌制的雪里蕻是最好的制酸药,经常食用效果显著。我还采用了揉搓法,每天起床前和临睡前先逆时针揉搓腹部100下,然后再顺时针揉搓100下,几个月坚持下来,多年的顽疾痊愈了,从此告别了制酸药。
这些经历告诉我,如果不是意外伤害、不是危及生命的疾病,就要相信身体的自愈能力,给身体一个修复的时间,营造有利于修复的环境,而良好的心态就是身体修复的起搏器,急于求成往往欲速不达。我的这种观点,周围的人并不赞同,甚至认为荒谬,包括我的亲人。有病及早医治并没有错,但治疗方法未必只有药物和手术,自我调理也是一种方法,而且不伤损身体,不留后遗症。
我想,只要改变一下生活方式,注意一下饮食,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保持一个乐观的心态,许多疾患都是可以自愈的,即便得了癌病,自我调理也是最佳的选择。媒体上就曾有过这样的事例,一些患癌的知名人士,不惜重金请最好最有名望的医学权威诊治,用世上最新最贵最高端的药品和医疗技术,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一些未经过这样医治的癌患,往往生存的质量会更好一些,活得更长久一些,有的甚至康复了。
多年前,有一件小事加深了我对生命的认识和理解。那天,我在松花江北岸钓鱼,不经意间发现身旁的一块石头上趴着一只水虿。水虿是蜻蜓的稚虫,儿时我们叫它水猴儿,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让我感兴趣的是,这只水虿正在蜕皮,可惜那时还没有拍照的条件。我一边钓鱼,一边留意着它的嬗变。不知什么时候,一只身体软塌塌的蜻蜓已经从躯壳里挣脱出来,身上的翅膀粘叠在一起,尾巴短粗,半死不活地趴在石头上,对外界的侵扰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哪怕一阵风或几只蚂蚁都可能让它毙命。可是当我又一次摘鱼入护再看它时,眼前出现了奇迹——石头上落着一只身形完备漂亮的蜻蜓!在阳光照射下,蜻蜓的头部、平展的双翅,都在闪着光泽,此前短粗卷曲的尾巴变得修长硬挺,六条腿的下足有力地抓在石面上。在我忙于钓鱼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这只孱弱的蜻蜓在不吃不喝的状态下,身体竟发生了这么多变化,真让人难以置信!又过了一会儿,蜻蜓振翅飞向了天空。
水虿蜕变蜻蜓的过程就是生命的自组织能力在运行,可见这种能力有多么强大,多么神奇!
7月26日,发病的第十一天,我不顾家人的阻拦,怀着以钓疗疾的心态出钓了。由此,我开启了局外人无法理解的野外休闲疗法。
我悠然地坐在马扎上,静观水面上的浮标,聆听鸟雀啁啾,身心与自然融为一体,肉体上的不适便被淡忘了。
随着钓鱼活动的有序开展,我的体况日趋向好,更坚定了我的信心。到了8月末,下腹的不适基本消失了。
终于开张了
2017年9月8日带大哥、侄儿去鱼池钓鱼
2017年7月26 患病后第一次出钓
2017年7月28日
9月8日,我约大哥、侄儿一同去江北鱼池钓鱼。大哥和侄儿以前都爱钓鱼,现在一年也未必能钓上一次,所以都格外珍惜这次聚钓。为了让动作迟缓的大哥玩得尽兴,我一直给他打下手。大哥和侄儿钓得很开心,钓鱼时用啤酒消渴助兴。我见侄儿把啤酒倒满酒杯,一饮而尽,很是羡慕。患病以来,我一直没敢喝酒,每逢有场合的时候,只能以格瓦斯或其他饮料代酒。这次,侄儿还特意为我和开车的侄孙准备了一提格瓦斯。
2017年9月9日在葡萄园鱼池
我本想中午聚餐时喝一瓶啤酒来凑趣,可看到久违的农家焖鲫鱼,刚端上来冒着热气的炖土鸡,加之难得同大哥、侄儿在水边聚一次餐,便改变了想法。我和大哥都偏爱白酒,他每天都喝一点儿,而我每次钓鱼回家后也总是喝一杯。我很重视这次聚钓,把家里放置多年的一瓶五粮液特意给大哥带来。比起名酒来,我更青睐酿造的粮食小烧,在我心目中,只要是纯粮食酒就比那些勾兑的名酒强,我想,名声显赫的五粮液不应该是勾兑的。侄儿拿起五粮液试探性地要给我倒一点儿,我笑着把纸杯伸过去……从这一刻起,我的生活步入了正常轨道。
第二天,我们一家和老伴儿的姐弟两家去葡萄园野游,这次野游早就筹划好了。大人们带领孩子在葡萄园里采摘葡萄、柿子,挖土豆,欣赏田园风光,我独自去葡萄园门外不远的鱼池钓鱼。
鱼池水面很大,是天然水泡子改建的,放养的只有草鱼一种,尾重1斤上下,余下的便是野生杂鱼了。鱼池按天收费,钓一天收费50元,很对我的心思。
鱼池里只有我一个人抛竿,四周很安静,下竿后不久就开始上鱼了。最先光顾的是一条久违的手指粗细的泥鳅,紧接着品种不同的野生鱼纷纷亮相,我钓得满心欢喜,应接不暇。
一晃就到了中午约定的吃饭时间,鱼护里的野生杂鱼已有三四斤,还有两条放养的草鱼。我不舍地撂下鱼竿,匆匆往回赶。
走进餐厅,餐桌上已摆好白酒、啤酒和饮料,大家已经坐好,正等着我开席呢。老伴儿见我走得一头大汗,把一瓶饮料递给我。我推开饮料,拿起一瓶开盖的啤酒,把酒倒进杯里一饮而尽。一上午只顾忙着钓鱼了,滴水未进,这时才感到口渴,有啤酒解渴我自然不喝饮料,以后在餐桌上也无需再用它应景了。老伴儿一看急了,忙上前来夺酒瓶,被我推开,她还不知昨天我就开戒了。我笑着故意打趣说:“啤酒就是毛毛雨啦,我身体早就没问题啦!今天不喝酒也对不起这一桌子的菜呀!”大家都笑了……
野游結束后,大家意犹未尽,晚上三家齐聚我家,由我掌勺开了一桌别开生面的鱼宴,大家赞口不绝。
眼前喜笑颜开的场面,让我想起一个月前的一个场景。
那天,老伴儿的姐姐(妻姐手术后体况还和以前一样,看不出是一个病人,时常来我家走动,后来癌值升高,开始化疗,之后又去上海、北京寻名医诊治。2019年7月,病情开始恶化,不幸于国庆前夕病逝)和姐夫来我家。妻姐见我面色依旧不如从前,很认真地对我说:“安基强,你还得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千万别把病耽误了。”我笑着婉拒了她的关心,借机又宣扬自己的观点。老伴儿说:“他这个人向来就和别人两样,就信他自己,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不用管他,由他去吧。”实际是她们听不进我的话,反而认为我的思维不正常。
现在,我身体好如从前,钓鱼后的疲惫并没有影响我下厨。我这个疑似癌患如今不医而愈,不知能否惊醒梦中人?
这年秋季,老伴儿尽量给我创造出钓的条件,她已默认钓鱼对我是最好的补药。在不影响家务的情况下,我每周至少出钓两次,一直钓到11月12日,是近年来封竿最晚的一年。
2018年4月15日。不到谷雨我就出钓了,比往年都早。在家养了一冬天,浑身胖了一圈,肚子也突出来了,我开始借助钓鱼减肥。
5月30日。吃过早饭,我见天气不错,准备乘车去松花江北岸玩几个小时。
老伴儿对我说:“你别一天总想着自己去钓鱼,开江这么久了,孩子还没去过江边呢!”
我一听也是,便带着简单的渔具,和老伴儿领着两周岁的小孙女去江边了。
我用小脚踏车推着小孙女,悠闲地走在洒满阳光的江畔石板路上,不由想起儿子两周岁时我带他去江北钓鱼的情景……正想着,身边的老伴儿突然快步向前跑去,然后迅速转过身,举着手机对准了我和小孙女。哈哈,原来她给我俩拍祖孙出钓图呢!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又是一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