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山芋

汪艳

总会碰到卖烤山芋的小摊，一个个烤得软软的山芋摆在烤炉的炉膛上，空气中便氤氲着一股特有的香甜味儿。每当看到这样的情形，我的思绪便回到20年前的那所乡村小学。

那时，我在郊区的一所偏远乡村小学教书，刚到这所小学便被眼前的房子惊呆了，那是怎样的学校呀——几间破旧的平房孤零零地立在一大片庄稼地里，墙面到处都是漏过雨的痕迹;几排课桌椅摆得倒是齐整，可再整齐也掩盖不了它们“年老色衰”的颓废;有几扇窗户摇摇晃晃，似乎要掉下来。我的心立马灰暗了，然后便是各种的不适应。尤其是晚上，独自住在空荡荡的没有围墙的校园里，心里那个怕呀，不是语言可以表达的。夜晚我怎么都不敢睡，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床是理所当然的了。我每次赶在铃声响起前匆匆起床，刷牙洗脸，再几个大步跨到班里上第一节语文课。时间长了，班上的学生们都知道我这个老师不吃早饭就上课。他们只知道我来不及吃，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不会烧饭，没得吃。

一天早上，我紧赶慢赶踏进教室，刚打开语文书，便发现讲台上摆着一个山芋——煮熟的，拳头般大小。我的眼睛亮了，吞了一下口水，目光逡巡处，学生们有的微笑，有的和同桌窃窃私语，有的盯着我……我对着全班学生说了声“谢谢”便开始上课。下课后，我将山芋带到了办公室，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山芋甜甜的，面面的，像糖炒栗子的味道。窗外什么动静？我抬起头，几道身影一闪。等我低下头继续我的狼吞虎咽，那嘻嘻的笑声便又响起。我悄悄来到办公室门外，原来是几名学生躲在窗户旁边，正不时地往里面瞟呢！

或许是我的吃相激励了他们，第二天早上，讲台上居然又摆着一个熟山芋。我依旧在课后将山芋带到办公室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也许是形成了一种习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早上，讲台上都会摆着一个山芋或一根玉米。我一如既往地享受着美味，倒也没想太多。生活上的不便曾令我无数次想办法调离这里，无果后，也曾动过放弃这份工作的心思。但细细思量，我是热爱教师这个职业的，我喜欢这些淳朴的学生，难道仅仅因为暂时的困难就放弃他们吗？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安安心心地工作。我发现，心态的变化让我有许多意外的收获，特别是知道了讲台上“早点”的来历，我更是感动万分。

一次，我刚走进教室，便听到班上闹哄哄的，好几个严厉的声音比较刺耳。我诧异：平时学生们和睦相处，都那么懂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场面？走近学生，那几个学生才发现了我，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但我还是听到了：“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到你这儿断了？那汪老师今天早上吃什么呢？你真是的，这也能忘！”

我满头雾水，怎么还跟我有关系？我没有立即上课，打算耐心地处理这件事情。我点名一个学生来解释这件事，开始她还不肯说，但在我一再的“威逼利诱”下，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还没听完，我已鼻子一酸，眼睛模糊，忍了半天，才把眼泪憋回去。原来讲台上的山芋不是哪一个学生送的，而是全班同学轮流送。班长小吴还排了“早饭值班表”，规定头一天的同学不仅送山芋，还负责提醒第二天的同学。今天轮到小李送了，但他昨天生病没来，所以忘了。在我眼里的一件小事，在学生们的眼中却严重得不得了——他们居然把我的早饭看得如此重要。

让学生们回座位坐好，我走上讲台。今天的讲台只有粉笔和黑板擦，没有山芋，也没有玉米，但我却感受到了36颗关爱我的心。在我为了换个更好的工作环境绞尽脑汁调走的时候，他们在想办法准备我的早饭;在我为这份工作动摇的时候，他们在为我的早饭排值班表……我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我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谢谢大家！”

如今，我早已离开那个工作了13年的小乡村，但那个讲台，那个讲台上的山芋，还有那群朴实可爱的学生们的笑脸，时时浮现在眼前。城里的烤山芋也很香很甜，但我再沒找到那个味儿……

（作者单位：安徽铜陵市望江亭小学）

责任编辑 张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