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孕妇被砍，“中国式父亲”千里奔袭救女

不老的树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子女平安健康，是中国父母对子女最平凡的期待。他们不擅长表达情感，但对于子女的爱却一点都不会少。

山东父亲刘家栋与女儿失联一年多，不久前突然收到女儿病危的消息，他跨越千里连夜赶到武汉的医院，最担心的是女儿的生命以及她腹中的胎儿。他不会说话，却甘愿为女儿付出一切，也许，这就是“中国式父亲”吧。

危急时刻：

18岁孕妇被砍

晚上九点，我和同事们打开已经冰冷的外卖盒，护士对着护士台上的一个苹果一直在许愿，希望今晚平平安安，无风无浪也无雨……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响起，众人捧腹大笑。挂上电话，她表情严肃地说：“18岁孕妇，颈部刀砍伤，十分钟后到医院。”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将饭扒拉进口里，立马进入准备状态。

在急诊室工作最大的特点或许就是存在许多的不确定性，往往前一秒还风平浪静，后一秒就惊涛骇浪，所以急诊室的医生护士们永远处于一种应急状态，随时准备着战斗。

18岁的孕妇刘晓娜一个人回家时，被抢劫犯捅了6刀，她来的时候情况非常危急，不仅有失血性休克，还出现两上肢发麻，右腿不能动，刀砍伤的位置又集中的颈部，随时有生命危险。因为患者是一位孕期妈妈，不敢用太多麻醉药，怕影响胎儿。缝针的时候，她疼得直哭，凶徒用折叠式水果刀扎的，伤口不大，但很深。

扎刘晓娜的凶徒已经被警察控制，是一个19岁的男孩，因为没钱回家，临时起意决定实施抢劫，因为看见刘晓娜是孕妇，身体不方便，但没想到她会反抗，为了脱身，他才用刀多次刺伤她。

刘晓娜的家属已经等在门外，在沟通病情的时候才发现，站在门外的三個自称是刘晓娜公公、婆婆和老公的人，与她并没有实质上的法律关系。因为刘晓娜和男朋友没有登记，所以不具备法律意义上的直系亲属关系，刘晓娜后期还要做手术，必须要直系家属来签字，最好是亲生父母。

我问刘晓娜的婆婆：“刘晓娜的父母呢？”

刘晓娜的公公说：“他们在老家，没办法赶来。”

“打电话赶紧让他们来啊。”我说。

“可我不知道他们的电话。”

看向刘晓娜的男朋友，他也说：“我不知道，她很久不与家人来往，手机里也没存电话。”

无奈，我又转身去问刘晓娜，但是她绝口不提，只是不停说：“我自己的命我可以自己做主，反正打了电话他们也不会来。”因为刘晓娜的情况比较危急，有可能有生命危险，生身父母是最亲的人，所以我坚持要找刘晓娜的父母到医院来，来了解她的病情，为她做出最好的选择。可不管我怎么问，刘晓娜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不记得了。”我问：“你上次联系他们是什么时候？”她说：“很久以前了。”

一个18岁的少女，未婚先孕，和家里所有人都不联系，没人知道联系方式，没有一位直系亲属，18岁的刘晓娜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在警察的帮助下，护士联系到了刘晓娜远在山东的爸爸。护士问：“请问你认识刘晓娜吗？”电话那头的爸爸生气地说：“我不认识她，她已经和我脱离父女关系了。”一开始爸爸的态度很强硬，但听说女儿是被人用刀刺伤，电话那头的爸爸一下子就急了，他不断询问：“我女儿伤得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有没有钱付医药费？”

刘晓娜和爸爸通话时，还没开口，一句“爸爸”就已经泪流满面。两个人的通话时间很短，大多是爸爸说，刘晓娜只是在这边不停嗯。

刘晓娜爸爸在电话里对护士说：“花多少钱都没关系，一定要先替我女儿治病，我马上就来。”

网恋少女：

为爱远走他乡

爸爸刘家栋连夜奔波从山东坐火车赶来武汉，一年多没见，再见女儿竟然是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

与刘晓娜男朋友一家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刘家栋就跑来向我询问他女儿的情况：“医生，我女儿不会有事吧？钱不是问题，你别看我穿成这样，我家里也不富裕，但只要能治好我女儿，花多少钱我都愿意。”我说：“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具体要做完手术，还要看她颈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到神经。”刘家栋听得似懂非懂，只是不停重复：“钱不是问题，我女儿的命最重要。”

刘晓娜住在EICU（急诊重症监护室），这里每天下午三点半开放，一次只有半个小时。没有到探视时间，不知道女儿具体情况如何，心急如焚的刘家栋只是一遍遍质问刘晓娜的男朋友：“你为什么没照顾好她，为什么要让她受伤？我闺女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后半辈子怎么活？”

刘家栋坐立不安，后来干脆站在EICU门口，每次医生和护士进出的时候，门会打开片刻，刘家栋伸长脖子，试图寻找女儿的踪影。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他应该是一名工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旧得分不清颜色，还有一些类似乳胶漆的白色星星点点，裤子上也满是灰尘，一双鞋子前面的皮已经被磨掉了。估计整夜没有睡，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见女儿之前，他特地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人才稍显精神。

好不容易等到能探视了，刘晓娜看见爸爸，第一个动作是别过头去。刘家栋看见女儿脖子上的脖套和身上的纱布，略显心疼又忍不住抱怨：“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你身中6刀，我当时在帮别人粉刷房子，听到消息吓得从架子上掉下来，家都没来得及回，直接买票过来了。让你听大人的话，你就是不听，你说你好好在我们身边，会出现这样的事吗？我来不代表我原谅你了，要不是你受伤，我也不会来。”

刘晓娜嘴里也不服软：“是医生让你来的，又不是我让你来，我有人照顾，不用你操心。”刘家栋说：“你恨我没关系，你也不给你妈妈打电话，她每天都哭，怕你没饭吃，怕你被人欺负，你受这么重的伤，我都没敢告诉她，怕吓到她。”提到妈妈，刘晓娜的口气明显软了，父女俩围绕妈妈总算说了几句没有争执的话。

刘晓娜的伤口疼，刘家栋就不停帮她换姿势，一边忍不住落泪：“女儿，你受罪了，爸爸看着心疼啊，我和你妈妈辛苦打工就是为了你。昨天听说你受伤了，我心急得一天没有吃一顿饭。来的时候坐着硬座，就是为了省钱……”

面对父亲的主动示好，刘晓娜并不领情，喊着要男朋友进来陪她。女儿的冷漠刺伤了刘家栋，他搓着手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没人知道每天为了探视这半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刘家栋都是一脸麻木地蹲在角落，实在困了，就在楼梯间眯一会。说是为了方便随时照顾女儿，其实是为了省钱。吃饭也是一瓶矿泉水两个馒头，凑合着填个肚子。但是在对女儿的治疗上他却丝毫不马虎，刘晓娜没有工作，没有医保，所有的治疗费用都需要先行垫付。刘晓娜婆婆一家坚持能省就省，能用国产坚决不用进口。刘家栋来了以后，交了住院费，每次商量治疗方案都只有一句话：“钱不是问题，治好我女儿重要。”

晚上，刘晓娜男朋友一家都回去了，只有刘家栋留在医院陪女儿，当面对女儿凶狠，但是背地里一个人的时候又忍不住落泪。看见我，他忍不住问：“我闺女真没事？”我说：“明天做了手术就没事了。”“哎，女大不中留啊！”刘家栋叹着气说。

说起女儿，刘家栋是又爱又恨，他说：“这次来，看见女儿很黏她的男朋友，心里酸酸的，她小时候最喜欢黏着我，喜欢坐在我脖子上，可我太忙了，忙着挣钱，没时间陪她玩，不知不觉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如今还当了准妈妈。我们家穷，我和老婆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回去不了两次，她小时候都是爷爷奶奶照顾，学习成绩也不好，初中毕业就念不进去了，自己说要学美容美发。”

“她没事喜欢上网，17岁的时候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两个人没见过面，就打打电话聊聊天，顶多视频一下，就爱得死去活来，还说要结婚。一来，我们觉得网上认识的人不靠谱，他的家庭环境和人品，这些都不知道。二来，她还小，还是个孩子。知道这事，我和她妈妈特地辞掉工作从外地回来，我们停掉家里的网，没收她的手机，不上班，天天轮流在家里看著她。”

“她跟我们哭啊，闹啊，非要去见那个男孩子。还说恨我们，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有天，她说感冒了，她妈妈出去给她买感冒药，回来发现她跳窗逃跑了，这一跑就是一年多，我们四处找，都没找到，她也不给家里打电话。我没想到再见她竟然是她被别人砍伤，你说那歹徒怎么下得了手，她还是个孕妇，怎么下得了手……”

刘家栋的表现，让我想起一个词“中国式父亲”，他们对待子女严厉，希望子女能乖乖听从自己的话，拥有顺利的人生道路，却少了与孩子的互动与交流，留在孩子心中的永远都是那个不善表达、终日外出打拼、表情严肃的父亲形象。但不说出口的爱，不代表不存在。

艰难抉择：

腹中骨血去留

身中6刀，万幸没有刺中腹部，刘晓娜必须做CT检查来确诊颈髓有没有受损，但是CT检查的辐射会对胎儿有一定影响。检查结果显示，刘晓娜的颈髓没有受伤，神经也没有受到损伤，各方面指标都正常，再观察两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

听说女儿没事，刘家栋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来。但摆在他们面前又有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刘晓娜肚子里的孩子要不要留？刘晓娜男朋友一家表示不想要，婆婆说：“万一孩子生下来有问题呢？不仅看病花不少钱，大人也跟着受罪。”但是刘家栋却很犹豫，他说：“这孩子也有可能没问题，已经五个月了，现在流掉可惜了。”婆婆说：“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生一个。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好，没办法养活有问题的孩子，你要是坚持要，以后生下来有问题，你带回去养。”

刘家栋不死心，又问我：“医生，你也说有可能没问题，那这个没问题的比例是多少？”我说：“这个没办法跟你说具体比例，因人而异，只能等孩子出生以后才知道，现在谁都无法事先预判。如果想安全保险，我们一般建议照过光的孩子还是不要了。”刘晓娜的爸爸呢喃着说：“那我闺女不是又得受一次罪。”

果然自己的孩子自己最心疼。

听说要把孩子引产，刘晓娜的心情很低落，她一直自责没有照顾好孩子，后来才知道拍B超的时候她看见了，孩子已经成形。

病房里女儿刘晓娜沉浸在自己即将丧子的悲痛里。病房外，刘家栋要赶回去干活了。电话里工头已经催了好几次，说他要是再不回去，活就要给别人了。刘家栋一边担心女儿，一边又想挣钱为女儿看病。一个明明想家，一个明明想女儿，却都卡在过往的过节里，不肯和解。

刘家栋害怕自己走了以后，女儿会像以前一样不和自己联系，他主动找刘晓娜的男朋友，希望他帮忙缓和一下父女间的关系，让女儿答应以后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原谅父母。

男朋友劝刘晓娜：“你这个手术如果你爸爸不签字，就做不了，他签了字，就是给你第二次生命。”刘晓娜赌气说：“那谁让他不同意咱俩的事？你就跟他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他同意咱们的婚事。”

听说女儿提出的要求，刘家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高兴地对女儿说：“你好好养病，只要你俩好好的，幸福过日子，爸爸同意你们的事。你妈怀你不容易，你也当妈了，知道妈妈有多不容易。”提起妈妈，刘晓娜忍不住痛哭起来，刘家栋一直安慰：“别哭，哭了伤口就疼。以后有啥事，就给爸爸打电话，十万八千里爸爸也赶过来。你以后要经常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也不容易，我也很难，你爷爷奶奶身体又不好，经常生病，你和你弟要上学，爸妈不得不出去打工啊，出去挣得多，我们就是想让你们过好日子。我让你妈把家里的存粮都卖了，卖钱给你治病，你现在还觉得我们不爱你吗？”刘晓娜哭着点头。

出了门，刘家栋面对刘晓娜男朋友立马从慈父变成了严厉的岳父：“我把我闺女交给你了，你要保证对她好，要是让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我马上过来带她回家，绑我也要把她绑回去。”

女儿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只需要等待时间逐步恢复，又和女儿达成了和解，心满意足的刘家栋回家了。

父亲这个角色，往往是家庭的顶梁柱，是子女的保护伞。父亲不像母亲那样细心，没有那么多絮絮叨叨，更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情感，却用肩膀默默撑起了家。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家人，是养大孩子，是赚钱养家，是接手所有困难。当我们也组建家庭拥有了小孩，我们也有可能成为“中国式父母”，或许那时才能体会到他们的责任与不易。

有时间常回家看看，多陪陪父亲，让他了解你的近况，听听他给你的人生建议，你也可以走进他藏在“顶梁柱”下的内心世界。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