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馆的耿介史臣们

2020-07-07 09:32洪远
文史杂志 2020年4期
关键词:史官国史明史

洪远

晚明李贽以后,中国史官、中国史学家、中国知识分子坚持正义、堅持真理、坚持直笔的斗争更多的是以群体的形式出现。这是与封建社会进入后期以后专制罗网更密、政治愈加黑暗的现实相适应的。这种群体斗争,当以清初明史馆史臣所为为代表。当时明史馆史臣们面对的一个棘手课题,是如何书写明朝君臣事迹,尤其是明末抗清英雄的事迹——是碍于忌讳,曲加隐饰;还是尊重历史,如实记载?这对每一位史官来说,不啻为一次人品及文品的严峻考验。

翰林院检讨、明史馆纂修官毛奇龄首先提出“捏造非史也”的口号。他在递给总裁的札子中说:“捏造之不可也,捏造则何不可造也。捏造非史也。……夫煌煌信史,而但取文饰,曰生色,真不解也。”又指出:“千秋信史,所贵核实,故曰不遗善,不讳恶,又曰劝善惩恶,比之赏罚。”一切“依违姑且调停之说,其于史学皆有害”。(毛奇龄:《西河合集》卷一)

时任康熙帝起居注官的朱彝尊也给总裁呈上数封信,而言辞却比毛奇龄更激烈。他说:“国史者,公天下之书也,使有一毫私意梗避其间,非信史矣。”又说:“史当取信百世,讵可以无为有?”(《曝书亭集》卷三十二)他大声呼吁:“作史者,当就一人立朝行己之初终本末,定其是非,别其白黑,不可先存门户于胸中,而以同异分邪正贤不肖也”;还自言:“非不知是言出,必有唾其面者,然而,国史,天下之至公,不得以一毫私意梗避其间者也。区区之诚,以南董望阁下冀裁择焉。”(同上)他这是要以南史、董狐的直笔精神,去维护国史的“信史”传统啊!

翰林院检讨潘耒更是慷慨陈辞:“至于史书,是是非非,明著法戒,尤不宜有所回枉。”他将史官著史当着法官断狱,强调是非曲直,指出一定要以事实为准,不得有丝毫失正,否则将万世无信史。(《遂初堂文集》卷九)他还特作《修明史议》,指陈前代修史利弊,提出“史家大端,在善善恶恶”,“是故秉笔欲直,而持论欲平也。……直到万世之公道伸,平则天下之人心服。”

其他如万斯同、汤斌、施闰章、徐乾学等史臣也纷纷向总裁乃至康熙帝进言,要求实事求是地记载明朝君臣事迹特别是晚明抗清忠臣义士事迹。叶建华先生在《论清初明史馆馆臣的史学思想》一文里指出,明史馆史臣所为,不仅体现了他们坚持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尊重历史,不畏权势的直笔精神,也曲折地透露出汉族士大夫尚存的一点怀旧之念。据载,在史臣们的一再强调下,康熙帝也不得不下谕明史馆臣:“作史之道,在于秉公持平,不应胶执私见,为一偏之论。”“必据秉公论断得正,始无偏陂之失。”(分见《东华录》康熙三十一年正月及《康熙起居注》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一条)这便在一定程度上放开了明史馆史臣们的手脚。而《明史》在二十四史中,之所以在“前四史”之后,“最为精善”,这该是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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