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谣》的淮畔文化书写

2020-07-07 09:28韩正路
阜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淮河乡土文化

摘  要:近年来,安徽作家曹多勇以其淮河湾系列小说表达出对淮畔大地的无限热爱与赞美之情。他以朴实无华的语言,源自乡土的生活经验,展现出一幅色彩斑斓的淮河风情画卷,留给读者深刻的审美影响和哲理性的人生思考。曹多勇的《淮水谣》是其淮河湾系列小说的经典作品之一。作家以巧妙的结构设计,植根乡土的人物塑造以及花鼓灯艺术的细致描绘,彰显出淮河流域乡土文化的独有魅力,也塑造出了勤劳朴素、乐观勇毅的淮畔儿女的形象。

关键词:淮河;《淮水谣》;淮畔儿女;乡土文化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437(2020)02-0051-04

“文学的地理研究在中国一直是文学研究的主导方法,强调文学研究要关注作家地理,文学中的地理,文学传播地理,读者接受地理等宏阔的地域空间。”[1]淮河是介于长江和黄河之间的一条悠久的大河。它的主干流发源于河南桐柏县桐柏山的太白顶,水系发达,有数百条支流汇聚,绵延一千多公里。从古至今,在航运、水利灌溉、地理区域划分、中原文化培育方面,淮河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当代皖籍作家曹多勇便是书写淮河这片热土的代表作家。他以理性的眼光透视着淮河这脉佳水,本着最为纯真的乡土情结,敏锐观察着淮河流域的历史变迁,以细腻的笔触、质朴无华的语言书写底层人物的离合悲欢,展现出浓郁的乡土气息。

《淮水谣》是曹多勇淮河湾系列小说的代表作品。小说以淮河边大河湾村一对普通农民夫妇韩立海和吴水月一家六口的人生遭际为主线,在历史与现实的交织叙述中,作家展现了淮畔普通人家长达几十年的生活变迁,在淮畔儿女的命运书写中,展现出了淮河流域几十年的百姓生存史,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一、灵活巧妙的结构设计

《淮水谣》这部小说的结构设计,无论是章节标题的拟定,还是人物故事的叙述,作家都竭力摆脱传统模式的束缚,以普通民众喜闻乐见的姿态进行灵活巧妙地结构设计,展现出作品独有的艺术风采。

(一)章节标题的别样命名

在《淮水谣》这部小说中,作家曹多勇打破了传统小说以情节主要内容作为章节标题的模式,每个人物独立成章,以韩立海和吴水月的家族成员的名字作为章节的标题,可谓标新立异。作家力求在整体框架内依照时间的线性顺序进行合理地叙事。“但空间并置的结构又决定单纯的历时性结构的有限性,故在历时性讲述中,又被独立的人物隔断成一个个独立空间,且各空间之间藕断丝连,互有交叉,形成纵横交错的立体空间。”[2]这种以简洁的人物名字命名章节标题的分割式叙述,既让读者对主要人物的形象有了清晰的認识,又在人物命运的牵连中迎合了宏达的社会主题,可谓独具匠心。

(二)人物故事的交叉融合式叙述

在人物经历的叙事中,作家一方面遵循着时间的主线,按照人物成长的轨迹来叙述发生在人物身上的故事,展现人物命运的坎坷、曲折,折射从文革到改革开放的时代变迁;另一方面,作家对人物经历的叙事不仅在独属于他的那一章展开,而且在对相关人物的叙述中对主要人物的事迹进行必要的补充与完善,从而在交叉融合式叙述中让读者对人物形成完整、全面而清晰的认识。例如小说中的韩新云一章主要对韩立海的大儿子韩新云的求学事迹进行详述,而他工作和婚姻上的种种遭遇则在他妻子张玉玲这一章中进行补充叙述,借助张玉玲的视角来进行完善与延伸,并在双重叙述视角中展现完整的婚姻生活。

(三)现实与回忆的交织叙事

小说的楔子和结尾主要写吴水月的忌日到来前夕,年迈的韩立海老头到妻子的墓旁割好草,培好土,站在淮河边等候四个儿女回家的故事。这是现阶段的叙事,作家简单描绘了韩立海、吴水月夫妇以及他们四个儿女的当下状态。在小说的中间,作家采用了大量篇幅对新云、新水、新雨、新苗等韩氏家族成员的传奇经历进行分章节式的回忆性叙事,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这样的结构类似于橘瓣,韩立海和吴水月就是包裹橘瓣的橘皮,这两个人物贯穿始终,实现了首尾圆合。现实与回忆相互交织叙事,使得读者既能够对人物的命运走向有清楚的把握,也能够借助人物的传奇经历感受大河湾乃至整个中国从文革到改革开放的历史变迁,由小窥大,凸显历史层面的深层底蕴。

二、植根乡土的人物塑造

“淮河文学不仅展示了淮河流域的乡土人情,也建构了能够承载淮河流域文化精髓的经典人物形象,彰显了丰厚的淮河文化底蕴。”[3]在《淮水谣》这部小说中,作家植根乡土,以纯真的乡土情怀,久经过滤的乡土眼光来审视每一位平凡的淮畔儿女。在对淮河边普通人物平凡而又传奇的人生经历的叙述中,渗透着作家对于淮河水文化的理性分析和对人与土地关系的哲理反思。

(一)性格特征的传统设想

小说中对于新水、新雨、新苗三个人物的塑造很具代表性。作家在小说中对他们的性格特征的设计在很大程度上符合中国民间对老大、老二和老三的设想,符合人物出生的年代,也与他们三人的命运走向和人生抉择息息相关。大儿子韩新云憨实、忠厚、勤奋坚韧,认真细腻,最后通过读书走出大河湾村,在师专毕业后回古城中学当了老师。二儿子韩新水调皮灵活,有勇有谋,擅于投机取巧,能够紧跟时代的步伐。如此的性格特征,使得韩新水尽管小时打架斗殴,被大人视为没出息的“坏小孩”,却能在大时代的背景下瞄准方向,在贩运煤炭和投资房地产的过程中走上致富之路。至于三儿子韩新雨,则如女孩般文静,沉默寡言,丰富的情感暗藏在心中不轻易表达。于是在现实婚姻中,他被动地接受了已婚女人钱丽的感情;在事业上,他开农机维修部,整日埋头维修机器来养家糊口。这种符合中国乡间传统设想的人物性格塑造,以高度还原的真实可信度展现出混合着泥土气息的原生态的生活和历史;以来自原初生活体验的故事,从细节处彰显出作家对乡土文化的平等姿态和对日常生活的细致敏锐的观察与思考。在对三个青年人迥然不同的人生路径的叙述中,作家展现出性格对人物人生道路的指引以及不同的时代和社会对个体的潜在影响,三个青年平凡而曲折的人生正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千万男女的命运缩影。

(二)水文化的性格锻造

淮河流域自古以来是我国南北的自然分界线,处于南北两大文化板块的交集之处。“南方文化的轻灵阴柔与北方文化的雄浑阳刚在此有机地融为一体,体现出依恋故土,兼容并包和农本思想等基本人文精神。”[4]在淮河水滋润哺育下的淮河儿女,既犹如淮河水的灵动和柔韧,勤劳朴素;又犹如淮河水的奔腾决绝,乐观勇毅,展现出了水文化滋养下的丰富的性格特征。

淮河水文化锻造下的性格在小说中的韩立海夫妇身上得到了集中的体现。他们不仅以自然朴素的情怀来对待自己深爱着的这片淮河大地,辛勤耕耘,感受劳动带来的充实和幸福。同时,他们还以乐观勇毅的坚强品格应对生活中的种种困境,不屈不挠,保持思想与时代的接轨。小说中韩立海夫妇深信知识改变命运,为了使大儿子韩新云能够在古城中学读书考上大学,韩立海面对收入的窘境,坚强乐观,细心观察,不轻言放弃。他由两头配种的猪开启了心智,除了种田以外开始饲养四头小花猪来增添家里的收入,最终顺利帮助大儿子韩新云实现了转学,圆了儿子的大学梦。他们虽不是时代的弄潮儿,却凭着朴素的生活智慧、执着的信念和勤劳的双手,硬是将三儿一女送出了淮河流域的大河湾村。他们虽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却彰显出了底层民众执着的意志和坚强的力量。他们在点滴的奋进中无愧于这片淮河大地的养育,展现出了水文化锻造下最为成熟的品性。

(三)人与土地的纠结缠绕

在曹多勇的淮河湾系列小说中,作家以知性的眼光审视着时代发展对淮河流域的种种影响和都市文化对传统农业文明的层层冲击,以沉重、平实的笔触展现淮河流域儿女在社会变迁下忍受的精神苦难和做出的命运抉择。在这一系列的矛盾、痛苦和冲突中,人与土地的纠结缠绕最为典型,透过这一层关系分析,我们足以深刻体会到老一辈淮河流域儿女最真挚深厚的乡土情怀和最清醒纯真的时代意识。

《淮水谣》中的韩立海和吴水月夫妇对土地的关系始终是和谐相融的。他们以对这片淮河土地无限的热爱与崇敬,在一生的拼搏奋进中与土地建立起一种亲切的、有血缘关系的联系。他们既对土地有着强烈的依赖,又对土地有着理性的思索。这种思索既是来自于大时代环境的影响,也植根于这对夫妇自身的感悟和觉醒。在他们的脑海中始终存在一种朴素的思想: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有好出路,只有走出大河湾村才有出路。在这种思想的指引和动力驱使下,他们除了辛勤耕耘,还养四头小花猪资助大儿子读书,开杂货店帮助二儿子发家致富,并协助三儿子开农家维修部,资助四女儿上煤矿技校。他们身上表现出淮水滋润下的一对普通夫妇最勤奋坚韧的品质,最真挚纯真的人文情怀和最感人至深的人性光辉。然而,尽管韩立海和吴水月希望自己的孩子们离开大河湾,实现更加璀璨的人生。但是多年与淮河大地的朝夕相处,使得他们自己在时代的冲击下难以忘怀这片故土对他们的哺育之恩,难以放下这片见证悲欢离合的温馨家园。小说中的吴水月坚持死后要埋在自家的土地里,“她说她喜欢淮河水,不怕淮河发大水淹进棺材里。她说她喜欢听淮河浪的哗嘘,哗嘘声响,死后睡在自家地里就能听得见。”[5]157可以说,这对夫妇对土地既是排斥的,又是和解的,更是惺惺相惜的。在他们的身上,集中体现了改革开放时代背景下淮河流域老一辈淮河儿女与土地的纠结缠绕,这是植根于乡土情结的时代抉择。在小说的结尾,老大河湾村不复存在,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促使越来越多的淮畔青年外出打工,城乡矛盾将人与土地的固有关系逐步销蚀与瓦解。应该说,作家自己也是在一系列的纠结中表现出对土地的依恋与沉思,并启示更多的新一代的淮畔儿女继承和发扬淮河流域的优秀农耕文明。

(四)细腻心理的别样刻画

一是意识流手法的巧妙运用。这种意识流体现出人的意识并不是片段的衔接,而是出于永远的流动状态中,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充满想象的色彩。例如在小说的第九章《钱丽》里,开服装店的钱丽有意勾引韩新雨,却由于韩新雨的羞涩与无知而以失败告终。在这时,钱丽的内心百感交集,在愁绪与想象的交织中,潜意识里出现了两个钱丽在进行思维式的对话,而这一对话的内容正反映出钱丽对刚发生的尴尬处境原因和解决方法的思考。在两个钱丽的对话中,我们看到了思维和意识的不停转换和流动。

二是自省意识的刻画与描绘。小说中吴水月的自省依据不是空泛的哲理,而是来自身体的切实疼痛。她会用怀孩子和生孩子时的身体反应来分析判断孩子的性别乃至性格,进而为他们指明人生的道路。大儿子出生,肚子疼一疼,歇一歇,顺顺当当,毫无惊奇,吴水月断定这是一个老实忠厚的孩子;二儿子出生,闹腾不止,产生剧烈疼痛,吴水月推断这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淘气男孩;第三个儿子出生,一拖再拖,平静如水,吴水月本来判断是一个女孩,却在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中降生一个男孩。这种判断的模糊和误差折射出了三儿子将来必然的性格矛盾性。小说中这种自省意识的叙述,不仅增添了小说的传奇性,也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小说的宿命感和神秘性,留给读者充分想象的空间。

三、花鼓艺术,点亮淮河

小说中对花鼓灯这一民间艺术的描写具体细致且极具地域特色,如“花鼓灯的演出顺序,由开场锣鼓,大花场,小花场,盘鼓,后场小戏四个部分组成。”[5]266花鼓灯以其优美的节拍、丰富的唱词、精彩的表演见证了美好而纯真的爱情、友情和亲情。例如,小说中的韩立海和吴水月即因花鼓灯表演而相识、相知、相爱。花鼓灯是淮河水滋润下的产物,是常存于这片淮河大地下的永恒的财富,它展现出淮河流域特有的民俗习惯和人文风情。淮河流域的人民一代代浸泡在淮河水里,一代代沉浸在花鼓燈的乐趣之中。他们的性格也如花鼓灯的鼓点演奏一般,时而疾速奔放,时而细密舒缓。有时如决堤的淮河水势不可挡,有时如春季解冻的淮河水细腻温和,彰显出淮河文化特有的兼容并包的特征。

小说中花鼓灯唱词插入式的点缀,也为行文的构造与书写增添了别样的诗意和韵味。小说里的每一章开头都有一段淮河流域的花鼓灯情歌歌词,都以“送郎送到”作为开头,表达淮畔女子对远去的丈夫或情人的不舍和挂念。如“送郎送到半山坡,干鱼饼子卷馍馍,叫声情哥吃饱些,省得路上挨饥饿。”[5]129平实简朴的语言中蕴含着浓情爱意,展现着淮畔儿女最朴素真挚的情感。当然,也有一部分花鼓灯情歌注重故事性和叙事性,强调对一事一景的即兴描述与表达。例如,“叫俺唱歌不费难,舌头打滚嘴动弹。唱到半夜三星落,唱到五更明了天。”[5]26这些花鼓灯的唱词相对简单,内容不繁杂,也不复杂,它是经过高度提炼的纯净口语,展现出淮河特有的方言特色,也从深层次上彰显出淮畔儿女耿直豪爽的性格特点,符合淮河边上儿女特有的乡土性情和淮河两岸独特的风土民情。可以说,“花鼓灯的千年余韵,应和着潺潺的淮河水,流淌在地头里、农家院落间,陶醉了世世代代耕耘着这片土地的淮河人。”[6]

总的来说,曹多勇的小说《淮水谣》以对淮河乡土文化和人物日常生活细节的敏锐观察与思考,展现出了一幅人、景、物完美融合的淮河风情画卷。作家结合自我本真的生活体验,通过新云、新水、新雨、新苗四个淮畔青年命运走向的书写,折射出改革开放以来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透过韩立海和吴水月夫妇对土地执着守候的描绘,作家展现出了淮水滋润下的底层人民最为浓厚的乡土情结。“今天的文坛真正需要的正是这种来自原初生活经验的故事,需要这种和着泥土气息的原生态的生活和历史,才是真实可信的生活,也才更能忠实逼真地反映当下的时代。”[7]

淮河对于作家曹多勇来讲,就是一个储藏丰硕写作资本的文学矿藏。在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淮畔儿女充满底层人性的精神风貌,也可以领略淮河两岸花鼓灯艺术的千年底蘊和风采,于细节处捕捉淮河两岸最为真切的地域风情。

参考文献:

[1]杜红梅,李长中.乡土文化的另类方式书写:以许辉为例[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35.

[2]刘霞云.清醒的意识与固存的掣肘:论《淮水谣》的文化意味与文体表达[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5):15.

[3]杜红梅.基于地域文学的地域文化教育初探:以淮河流域文学为例[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2,21(6):147.

[4]李艳杰.淮河文化研究现状述评:以淮河流域地域文学为中心[J].宜春学院学报,2011,33(1):112.

[5]曹多勇.淮水谣[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

[6]申慧芳.浅析曹多勇小说中的淮河文化元素[J].蚌埠学院学报,2015,4(4):184.

[7]孙大军.感受大河湾的历史变迁,体味小人物的世情悲欢(评论):评曹多勇淮河湾系列小说的艺术魅力[J].滇池,2006(8):31.

On the Huai River Side Culture of Huai River Ballad

HAN Zhenglu

(School of Arts, 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0, China)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CAO Duoyong, an Anhui writer, expressed his infinite love and praise for the land beside the Huai River with his series of Huai River Bay novels. With plain language and local life experience, he shows a colorful picture of Huai River, leaving readers with profound aesthetic influence and philosophical life thinking. CAO Duoyongs ballad of Huai River is one of the classic works in his series of novels of Huai River. With the ingenious structural design, the local character building and the detailed description of huagudeng art, the writer shows the unique charm of the local culture of the Huai River Basin, and also creates the image of the hard-working, simple, optimistic and brave huaipan people.

Key words: Huaihe; Huai River Ballad; children along the Huai River; local culture

收稿日期:2019-12-03

作者简介:韩正路(1995-),男,安徽淮南人,安徽师范大学在读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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