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寇 洵

赵婕约我晚上七点在博物院门口见面，我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总得干点什么呢。附近有一个广场，我就溜达过去了。这个广场其实蛮大的。广场两边有十八罗汉的雕塑，其实看上去蛮威武的。这附近好像就这么一个广场，所以到这里来的人便很多。好像除了这里，大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地儿去。我还是蛮喜欢这个地方的。每次路过这里，只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都会溜进去转一转。我转一转再出来，就是这样。每次差不多也都是这样。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今天，我一进广场，就看到两个老外。两个老外，一男一女，两个人看上去像夫妻，又不太像。这个我觉得有点意思。我怎么会这么觉得呢？其实，这个我也说不好。可能我觉得那个女的年轻了点，也胖了点。她的屁股跟磨盘似的。我一厢情愿地以为，旁边的老外眼光不会这么差。不过，这也不好说，说不定他就喜欢磨盘呢。我这么想别人可能不对，人家喜欢什么样的，那是人家的事，跟我有个鸟关系。他们只不过偶然走到了这里，他们也许只是出于好奇走到这里来看看，我刚好就看见了。其实，这也没有更多的要说的。我在广场上看到了两个老外，我想了想两个人的关系，就是这样。我觉得自己闲得有点蛋疼。

广场对面有家电影院。这家电影院挺老旧的，我印象中有很多年了。我很想说说这个电影院。因为我记得，我最早来的电影院好像就是这家。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曾经不止一次走到这家电影院里。这么说吧，我觉得这里，留下我不少回忆。不管这些记忆是不是美好，我想说的是，它们对我都很重要。我可能忘记了一些，但有些，我想我永远也忘不掉。我其实挺想说说，那些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事儿，但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让我挺为难的。但不说吧，我总觉得，又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其实，我也说不好。就像我带一个女孩子过来看电影，我们不可能只是来看个电影。只是来看个电影，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差不多，每次坐进电影院里，我都是这种感觉。每次我都在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挺让我头疼的。很多时候，其实我是想不明白的。我还没有想明白，电影就结束了。事情往往是这样。这其实挺让我郁闷的。好在，我还有想通的时候。想通了以后，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们也许应该往一起靠靠。既然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看电影的，我们就不应该离的那么远，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往一起靠靠，其实挺好的。往一起靠靠，我马上就能闻到女孩子身上那股芳香。我觉得这挺美好的。我们两个头碰着头，我能闻到她的气息，我觉得这挺美好的。如果碰巧遇到我胆子比较大的时候，我可能会试着去抓一下她的手。我不是没有这样干过。我已经老大不小了，还没有女朋友，这不太能说过去。如果再不这样干，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这样干了两次，发现效果并不理想。我想说的是，两次我都失败了。这个事情，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但我还是愿意在这里说一说。我记得我第一次这么干，是跟郭蕊在一起。其实，从我第一次见郭蕊，我就喜欢上她了。我也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意思。也不知道是我太委婉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郭蕊一直笑而不语。她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我最怕看见她笑了，她笑起来能迷死人。我那时候就想被她迷死，但是她一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好像是有一次，我请她看电影。我想要说，那是我们唯一一次一起看电影。在黑暗的电影院里，我大着胆子，抓了一下她的手。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记得在此之前，我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我再不这样做，也许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我这么想着，我的手心都攥出了汗。但在抓她的手之前，我还是把出汗的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抹。我又抹了一抹。我这样做了，没有想到会被她拒绝。我刚刚抓住她的手，就被她挣脱了。她好像不想这样。这也是我没有料到的。

就这样，我失败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看完那场电影的，我的失落更不用说了。我再见到郭蕊的时候，是在她家里，她给我看她和男朋友的婚纱照。我看着，多么希望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的是我。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离我远去了。还是在这个电影院，我后来又这么干了一次。那一次，是我和丁圆在一起。我喜欢丁圆已经有很久了，我一直觉得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然，她也不会跟我一起出来看电影了。我们一起看过好几场电影了。不记得，在看第几场电影的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抓住了她的手。丁圆想挣脱，我抓得更紧。她努力了几次，也没有挣脱开。丁圆不愿意了。你把手松开，她转过身，直视着我。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丁圆没有办法了，她把头转了过去。丁圆的手软绵绵的，抓在手里很舒服，我觉得如果这样一直抓着也挺好的。她的手好像还带了电，电流通过她的手心，源源不断地传到我手里，再传到我的心里，让我的心里痒痒的。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好。但是，丁圆没有让我这么干下去。她很快又转过头来，这次她怒目圆睁。松开，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她这么跟我说。我看着她的眼睛，怕了。我就松开了。不用说，这次我又失败了。以后，丁圆再也没有让我陪她看过电影，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一下抓的。

电影院隔壁是西部酒城，这个地方，我好像只进去过一次。印象中，那里挺闹腾的，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赵婕要带我来的就是这里。赵婕年纪不算小了，这个我一直没有问过她，我感觉她应该有五十来岁的样子。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娘们，忽然说要请我到西部酒城去喝酒，一开始我挺吃惊的。因为我印象中，那是年轻人才去的地方，我不知道赵婕怎么会想着去这里。

我跟赵婕认识其实挺早的。我们一开始怎么认识的，我都不太有印象了，好像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大概是在酒桌上，赵婕拿了自己写的一本长篇小说给我。我肯定没有看过赵婕这部长篇小说，我一把书拿回来，就丢在一边了。后来那本书哪里去了，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早被我卖给收破烂的了。我不太相信一个中年妇女能把小说写成什么样，所以我对赵婕的小说没有什么期待。我不指望能从她的小说里看到什么。但如果真要我说，我对她的小说多少还是有一点印象的。这点印象，还是我接过她送过来的书时，随手翻看时得来的。我觉得不那么翻看一下，似乎说不过去。我就当着赵婕的面翻了一下。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一部挺新潮的小说，写的是发生在网络上的事，这中间当然也有爱情，但是我对赵婕写的爱情不感兴趣，我不指望她能把爱情写成什么样子。她写的是年轻人的爱情，她有没有爱情我不知道，她都那么老了，怎么懂得我们现在年轻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这是我和赵婕第一次见面。此后，我们基本上失去了联系。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在网上聊了起来。我们怎么从网上聊起来的，这个我都不太能说清。反正，我们聊起来了。按说，我这个年龄和一个中年妇女也没有什么可聊的，可是，当这个中年妇女主动提出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时，这个事情就有点意思了。我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想起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这让我感到挺意外的。我刚好没有女朋友，赵婕这么为我着想，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我记得赵婕给我介绍的第一个女的，是个健身教练。在去见这个女的之前，赵婕大致给我描述过她。赵婕说，这个女的身材那不是一般的魔鬼，你小子就等着享艳福吧。赵婕这么说，好像那女的就是我的了一样。这怎么可能呀，我们面还没有见过呢。不过，话又说过来，赵婕这么说，还是把我说的心里痒痒的。我就去见了那个女的。我们约好了在人民公园门口见面。一见面，我发现她身材果然魔鬼。她身上凸凹有致，曲线优美。如果单就身材说，那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像她这么魔鬼的身材说实话还真不多。我相信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男人，看到这样一副好身材，你如果不动心，那只能说你有病。我肯定是没有病的。要不然，我不会在看到她的时候，蠢蠢欲动。我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可是，我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我是说，她的脸。问题就出在她的脸上。因为她这张脸虽然看上去挺白的，但是不耐看，也说不上好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她眉毛太浓，嘴巴太大，还是牙齿不整齐有关，反正，我对这张脸没有什么好印象。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这是一张给我感觉没有气质的脸。我当时就是这么感觉的。真是太可惜了。我忽然就有点失望。但是我们已经见面了，我总要有所表示。我不可能转身就走，那样也太说不过去了。我提出要请她吃饭，但是她告诉我她不吃饭。她说，晚上从来不吃饭。看来，好身材，还是要保持的，也真难为她了。我又提出请她喝茶，也许我们应该去喝杯茶的。但是她告诉我，她一个小时以后就要去上班。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提出到附近随便走走。旁边刚好有一条河，我们就走到了河岸上。说实话，这里挺好的，安静不说，人也很少。我们就沿着河岸往前走去。河里的水不多，但还是有水在流动。也是在这条河边，她告诉我她叫川川。我一开始没有听明白。她说，我爸爸说我命里缺水，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意思是川流不息。这真是一个好名字，我说。川川告诉我，她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去做瑜珈教练。我对瑜珈不懂，只在电视上看过几次。据说这种运动，不仅可以塑造女性的形体，也可以使肌肉变得健美。川川早在大学的时候，就把瑜珈练的炉火纯青。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她身材为什么这么好。我们见面那天，还说了些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川川走了，但我只记住了她的好身材。我没有再联系过她，我们之间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赵婕还在问我怎么样。能怎么样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赵婕说。赵婕说，要可以的话就多联系联系。我心想，联系个鸟呀，我早没有兴趣了。

赵婕介绍我见的第二个女的是做美容的。这个女的，你还别说，是真漂亮。身材好不说，脸蛋也漂亮，但我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我想了一下，还是想通了。比如，她脚上穿的高腰靴。我觉得她这个靴子太长了，都穿到她的腿弯了，虽然她腿弯上面的大腿很匀称诱人，但是我还是不喜欢她穿这么高的靴子。什么样的女人才这样穿呢？我感觉她不太会穿衣服。这是我的一个感觉。我还有一个感觉，她有点肤浅。当然了，这个跟她没有上过什么学有关。据她说，她初中一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她先是在美容店里打工，差不多干了有八年的样子，她自己出来开了一家小美容店。说到自己没有上过大学，她其实挺遗憾的，我能感觉到。我担心我们交流上会有障碍。我觉得这个有点致命。如果她又是一个不晓事的女的，我无法想象我们以后的生活。总之，我有很多顾虑。所以，我们只一起吃了一顿饭。我记得我们见面那天下了雨，我带着伞，而她没有带，我给她打了一截伞。我后来想想，我们走在一起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可惜，我没有让这种感觉延续下去。赵婕对我没有再跟她联系，有点不理解。我说，有什么不理解的呀，两个人的交流很重要。我觉得我们中间没有太多可以交流的东西。你总不能让我们只交流身体，不交流思想吧？赵婕说，你个坏小子，你想哪里去了。赵婕虽然这么说，但是她还是觉得，后者显然更重要。她就说了，那你当时还去见她。我说，不是你一直在我面前夸她多么好，多么好吗。谁不喜欢美女呢？赵婕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她说，你坏死了。以后再也不给你介绍对象了。

话是这么说，但赵婕后来还是又给我介绍了一个。这一次，赵婕事先跟我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杂志社，人很乖巧，也很漂亮，你小子可要学会珍惜哦。

我说，这还没有见面呢，你就让我珍惜，我上哪去珍惜呢？赵婕说，你猴急啥呀。每次一给你介绍美女，你就猴急猴急的，可一见面，你又不理人家，你这是唱的哪出呀？那你也要看看，你给我介绍的到底是不是美女。怎么不是美女了，前两个哪点不好？我说，你别再跟我提前两个。赵婕说，就你挑三拣四，难怪你到现在还找不到对象。忽然地，她说，你干脆上非诚勿扰吧。说归说，赵婕还是让我去见了她朋友的女儿。但是叫我怎么说呢，我是这么觉得的，这个女孩各方面都还说得过去，但是各方面又都太均衡，哪一点都不是特别突出。而我喜欢有那么一两点特别突出的。这么说吧，这个女孩给我的感觉，不够来劲。换句话说，她身上没有什么太吸引我的地方。她这个样子，让我有点不甘心。我觉得自己有点挑剔了，但是谁又能规定，我不能挑剔。

赵婕问过我很多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试着搪塞过她几次，但效果不理想。她总是追着我问，把我都给问烦了。她不厌其烦地说，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还真不好说，其实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找呀找的，谁知道我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赵婕对我失望了。你的事情以后我不管了，她赌气说。我以为她不理我了，忽然，她跟我说起了她的事。她说，别人给她介绍了对象，她去见了，觉得挺一般一个人。她问我，她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是她找对象，又不是我找对象。赵婕的丈夫前些年去世了，赵婕就一直单着。她告诉我，别人给她介绍过不少对象，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赵婕这么一说，我立即接过话，你都这样挑，我干吗就不能挑呀？赵婕说，不一样。咋不一样了，不都是找对象吗？你小孩子不懂的。她怎么能叫我小孩子呢，真是岂有此理。我有点不乐意。赵婕说，反正你就是不懂，给你说你也不懂。这真让人费解，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不懂了。不管怎么说，赵婕也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主。好像有一段，我听说她在跟一男的接触，但接触着接触着，又没有下文了。

赵婕有两个女儿，大的和我大小一般，我有一次开玩笑说，你整天给我介绍对象，为什么不把你女儿给我介绍介绍。赵婕说，你小子想死呀，你想哪去了。我说，有什么不对吗，你女儿不也要找对象吗？既然她早晚都要找，你干脆介绍给我多省事。再说了，你对我知根知底的，介绍给我你也放心呀。赵婕说，你要再说我跟你急了哦。我说，你放心，我要跟你女儿成了，我以后一定对你很好很好。你看这样多好，你干脆收了我算了。赵婕说，你小子一肚子坏水，还想打我女儿的主意。这不近水楼台吗？好歹跟你混这么长时间了，你也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表现表现。赵婕说，切。我说，你别舍不得，你女儿早晚也是别人的人。与其那样，还不如给自己人呢。赵婕说，那也得要我女儿同意呀。我看赵婕脱了口，说，只要丈母娘同意了，姑娘那边我去搞定。赵婕说，能滚多远滚多远去，谁是你丈母娘。你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直接把你拉黑名单。我说，算了吧，你就是舍不得。忽然地，她说，我女儿还要出国去留学呢，马上就要走了。我靠，说半天，快煮熟的鸭子还是要飞呀。赵婕最后给我交了个底，她说，最关键的是，你们性格不合。这个赵婕，她怎么就知道我们性格不合呢？

跟赵婕闹了这么一出，把她逗得哭笑不得，赵婕一个劲地说，看以后谁还给你介绍对象。话说到这里，赵婕说，都给你介绍这么多对象了，你也不表示表示。你还别说，我还真把这个事给忘了。我说，这不是问题呀，你想怎么表示？她说，请我吃饭。我说，没问题。我当天晚上就约了赵婕一起吃饭，让她有点始料不及。吃过之后，她告诉我，你搞得太丰盛了。我说，对丈母娘不丰盛点能行吗？赵婕的脸沉下来，你再说，我打你了哦，臭小子。

也就是在这之后，赵婕提出要请我去酒吧喝酒。她把地方选在了西部酒城。她想到要去这个地方，让我很是意外。我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想到要请我喝酒，难道是她忽然想通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地有点兴奋。离我和赵婕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去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