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黄艳
兜兜转转,已经快二十年了。
前段时间,回老家了一趟,也是匆忙。回来竟连续几天做了相似的梦。难怪有人说“梦是潜意识的反映”。梦境竟有这般魔力,可以把不同时空的人物情景自由拼接。许是好几次了,最近一次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我要纸和笔,赶紧记下此时的心情。梦里,一切如 此真实,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承载了所有孩时欢乐的地方—小学。所有的记忆在叫嚣,将我整个吞噬。我游走在梦里,好像是个身临其境者,又好像是个旁观者,自己最爱的曾经从眼前一幕幕飘过。从来没想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她,就这样真实又虚幻地闯进了我的梦里—原来,我是真的很想她了。
她并不是什么名校,也没有什么好的设备。如果现在看来,不过是当时村里一个小山坡上“比较好”的几间房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却是年长后怎么也忘不了也回不去更无法获得那种直击人心快乐的地方。我记得最初的时候只有八间土房,四四排开,因为是小山坡,四间房子横排在下,四间房子横排在上,连接着的是有点坡度的石子地。路旁栽着一些桃树和橘子树,每到秋天,果香飘渺地弥漫着,馋得我直流口水。虽然当时的老校长下了“禁摘令”, 可是还有以身犯险的,被校长逮个正着。现在回想起来,怕是老校长担心我们吃坏了肚子 吧。我记得还有棵笔直的不知名的树,待到秋黄叶落时,地上镶上一层黄色的叶子,很是漂亮。偶尔,坐在地上,挑上几片别致的,偷偷地夹在自己的书里作为当时奢侈的记念。我记得,透过秋黄枝叶纷扬,可以看到雕梁画栋的木屋静静地树立在那,肃穆,温柔,优雅。时间的小贼纵使偷取了她的岁月,但却偷不去她曾经的风华,偷不去她的温婉,更偷不去雾中朦胧得美丽。每当我走在其间,我真希望那是永恒。
木屋后面是一块泥巴地,那是我的天堂。那时候手机还很新奇, 我们都用泥巴做,扣点土,加点水,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做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每次都把自己弄成个“泥人”,虽然回家经常挨批,但是怀揣着自己的作品确实那么得开心。学校的老师很少,经常是一个老师教多门课,一个教室里坐着几个年级的孩子,老师给一个年级上课的时候,其他年级的孩子就自修。泥巴地旁的空地是我们的游戏天堂:跳皮筋,跳格子,分田......记忆最深的是我省了很久的零用钱偷偷买了段皮筋,结果被母亲发现,当着我的面把它扔了。那时候,我还不理解母亲为什么那么生气那么伤心,只记得那是母亲对我最凶 的一次,年长之后反应过来,也许是恨铁不成钢吧。
学校里唯一称得上娱乐设施的是一张老旧的乒乓球桌,简单的两张旧木桌拼成的,中间放个坏掉的木凳凳面做挡板。一下课很多人都会蜂拥过去,开始“点兵点将”,无奈课间的时间总是太短。那时候的我们,学习和玩好像一点都不会冲突,课上认真的学习,课下尽心的玩耍。我和堂哥每天一起去学校,每天都是最早到的。那时候,在 学校的泥巴高地上看天空渐亮都让人雀跃。学校里还有一个升旗的地方,旗杆是用一根笔直的竹子做的。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做升旗手,特别喜欢旗手挥动国旗飘洒在空中的那一刻。即使现在,每当遇到升旗,也仍会心生敬畏。
班级里的学生一共十五个,不多,但特别得团结。一起在开满油菜花的田畔追逐,一起在长满杜鹃花的山上溜达,一起去野炊,一起下河捉螃蟹,一起下池塘捉鱼,一起拉着某家的小黄牛出去玩,一起去某家蹭饭,一起去不知名的山洞“探险”,一起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起乘凉,一起捉萤火虫......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世界单纯快乐,所以才会这样放任自己沉溺在回忆里,甚至在梦里。
但,一切似乎慢慢走远.......现在的小学到处充斥着学业的紧张与压迫,心中的纯真被禁锢,慢慢衰败。当烂漫的杜鹃花美丽地闪烁在春山的时候,只有多情的子规在啼血,冰冷的水泥洋房在肆虐,优雅了百千年的雕梁画栋在废墟中哭泣......
年轮的增长或许有时并不是件绝好的事。长大了,越走越远,不知何时那美好就不见了,悠长悠长的离殇弥漫了整个心;长大了,越走越远,心中热烈的纯真在耳边描绘着遥远童谣的声响越来越频繁。每次回老家,都尽量过去转一转,尽管很多老墙已经坍圮,尽管那斑驳的吱呀吱呀的老木门也已经不再.....
看着家乡越变越好,我该高兴啊!为什么我还有些苦涩的心酸呢?城镇化的肆无忌惮,像橡皮擦径自的滑稽,過去那些年的印迹也一点点的被硬生生地抹掉,仅留下心中残存的记忆印证着他们曾经的存在。我想,什么时候,我美丽的故乡,可以带上它的历史,一起前行?一代代人的记忆,能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殿堂? 童真,有他们自己的地方,雕梁画栋,保有她的优雅。而不是抹去我们中华的精华,历史的根基,徒留一幢幢冰冷的水泥,毫无历史的僵尸。
韩少功先生曾说:“我会对故乡浮粪四溢的墟场失望,会对故乡拥挤不堪的车厢失望,会对故乡阴沉连日的雨季失望,那种失望不同于对旅泊之地的失望,那种失望能滴血。血沃之地将真正生长出金麦穗和赶车谣。”而我现在的心情也是那般复杂:希望我故乡带着自己的童真,带着自己的历史和根基越走越远;希望我中华带着自己的童真,带着自己的历史和根基越走越远—这是一个拳拳赤子最热切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