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义
今天的语文课上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上课前,我发现讲台上多了一本语文书,便随手拿起来,向着全班学生询问:“是谁把书落在这里了?”学生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知道。”隔了一会儿,一位男生说:“可能是昨晚上自修的同学落下的。”
我翻开扉页,想看看有没有签名,然而几段歪歪斜斜的文字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目光便在书本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没有移开。
一位坐在前排的女生,小声地问我:“老师,是不是书上写了什么呀?”我拿着书本,走下了讲台,说:“老师好像撞见一个伤心的故事,似乎看到了一位失恋的同学。”学生的兴趣一下子涌了上来,高声地喧嚷:“老师,念念里面写了什么?”我慢慢回答说:“念念倒是可以的,但是我念完之后,你们要给我说说,这些文字中哪些词语使用得好?”
我重新翻开书本,缓缓地念道:“100度的开水都能凉,更何况人心呢?连水都会变质,更何况她呢?她都已经不爱你了,难道你还要卑微地乞讨这份感情吗?那是我最心爱的女孩,我求了又求,哭了又哭,一次次卑微,她不爱我了,我又放不下。”我念完后顺势补充一句:“在这些文字的最后,这位同学还画了一颗破碎的心,似乎想表达出自己的伤心。”我目光巡视了全班,继续说:“我深深同情这位失恋的男生,他爱的那位女生不爱他,我们可以从哪些词语中感受到他的伤心?”
班上的一位男生望向了我,似乎有话要说。我让他站起来。他说:“这些话中,那位男生用了‘卑微‘乞讨等词,看得出那位男生爱得有点苦。”全班学生笑了。我又让一位女生站起来回答。这位女生说:“这些文字中,有‘求了又求,哭了又哭的语句,也看得出那位男生爱得很苦,最终还是失恋了。”全班学生又笑了。
对于这两位学生的回答,不需要点评,学生能懂。于是,我接着说:“你们知道吗?即使不爱写作文的同学,若是写情书给自己心爱的人,也能写得很好。”学生们再一次笑了。我接着说:“许多知名作家写起情书来,也是情意绵绵,动人心扉的。例如鲁迅写给许广平、沈从文写给张兆和、朱自清写给陈竹隐,等等。鲁迅说,我寄你的信,总要送往邮局,不喜欢放在街边的绿色邮筒中,我总疑心那里会慢一点。沈从文说,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还有朱自清说,一见你的眼睛,我便清醒起来,我更喜欢看你那晕红的双腮,黄昏时的霞彩似的,谢谢你给我的力量。”
我的话音刚刚停顿下来,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女生,说:“老师,这些文字是从网络上抄来的,不是自己写的。”我望向那位女生,便追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抄来的?”那位女生回答說:“我看过,有印象。”
哦,原来是抄来的。我们可能并不是碰见一个真正失恋的校园故事,而是某位学生因为喜欢这些文字才摘抄下来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青少年往往会喜欢一些伤感的文字,不需要理由。当年我念初中时,也莫名地喜欢这类的句子。于是,我接着说:“少年情怀总是诗。原来我们今天碰见的,并不是一个深深陷入失恋苦痛之中的少男少女,而是一种青春朦胧的情怀。我为大家讲一讲关于老师的故事吧。”学生听到我要讲自己的故事,高兴地鼓起掌来。
我说:“念初中时,我家离学校很远,每天几乎都是踏着铃声到达教室,一放学就回家,很少跟班上的女同学说话,只懂得埋头读书。但是,我的心里还是偷偷地认为班上的某位女同学长得很好看,文艺表演时又能唱歌跳舞,当时觉得她如果能做我的妻子多好啊。但是,前阵子我刚好去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毕业后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聚会上,她也唱歌,歌声仍旧好听,只是我忽然发现这位女同学其实长得很普通,完全没有我妻子好看。”学生听到这里乐了,开始鼓掌。我继续说:“知道吗?人的认知,会随着时间和年龄而改变的。你现在觉得好的或者是对的,若干年后就不一定这样认为了。初中阶段,对异性产生朦朦胧胧的情感是正常的,不必讶异,不必压抑,把它藏在心里化作前进的动力,等到成年了再来看看,你会发现你后来的选择已经发生改变了,你也会发现当时的你没有表白是多么正确的。要获得幸福,必须是在拥有智慧之后。”
我知道,这是一节跑题的语文课。后来我讲的是哪篇课文,已经没有确切的印象了,而深刻印象中就是那无意间触及的中学时代朦朦胧胧的少年情怀。我想,语文课堂偶尔这样的跑题又有何妨?我爱我的学生,享受这样的课堂,就足以欣慰了。
责任编辑 王思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