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贾平凹《秦腔》中的民间情怀

2020-07-06 03:26雷挥
北方文学 2020年8期
关键词:秦腔民间土地

雷挥

摘要:《秦腔》以绵密而真实的艺术手法叙写了当代民间实态。以秦腔和土地为中心,“清风街”世界在一步步地建构完成的同时也唱响了挽歌,寄寓了作者对传统民间世界深切的关怀与忧思。

关键词:民间;秦腔;土地

一、民间世界的真实描摹

《秦腔》堪称文化浸染下的当代民间实录,清风街便是普通百姓柴米油盐、婚丧嫁娶、喜怒哀乐的日常缩影。“琐碎的生活细节描写背后是贾平凹对于生活细致的观察,贾平凹开始重拾新写实主义的余薪,甚至变成类似自然主义的实录。其中,《秦腔》表现得最为明显。”[1]对此,作者在《秦腔·后记》中或许已经给出了直接的解释:“只因我写的是一堆鸡零狗碎的破烦日子,它只能是这样种写法。”[2]所以作者在叙述过程中表现了极大的敬畏和耐心,依据的是民间生活的本相和逻辑。小说以白、夏两大家族的联姻开端,在琐屑平淡的小事之中对清风街的风俗人情管窥蠡测:为爭份子钱的妯娌长短、夫家过夜的规矩、新生儿出生门悬红布的礼节……《秦腔》将民间世界转化为一种生活经验、文化体验,通过清风街诸人事的发展、变迁来建构自己的文学世界。

为了实现对真实民间世界的深刻描摹,作者还别具匠心地运用了疯子“引生”这样一个非常态的叙事角度。引生是一名孤儿,无家无业,成为清风街底层人群中的一员。“清风街有我张引生不显得多,但一旦离了我,清风街一下子空荡了,像是吃了一碗饭,少盐没调和。”[3]作者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流浪汉般的人物作为叙述者的写作智慧,可以从欧洲中世纪盛行一时的流浪汉小说中得到启发和认证。引生接触到的人既有与他同病相怜的结巴武林、穷苦人狗剩等人,也有夏天义、君亭这样的民间“权力”代表,可谓三教九流,尽有交集。引生喜欢秦腔,又跟随着夏天义,所以始终与清风街的两大中心元素——土地和秦腔保持着紧密联系。他也时常疯疯癫癫,也没接受过正经教育,所以他对事物的判断天然地去除了许多社会伦理的约束和遮蔽,在看待问题时也缺少一些心理层面的预设和干扰。他敢说、能说真话,展现的是极为真实的民间世界的模样。同时,引生这样一个能“通灵”的疯子,经常能够化身成某种动物,看到、听到许多即使它不在场的事件,有时还能看出一个人的前世和未来,让他的发声显得更为隐秘。由此,作者可以为我们展示的是一个既有广度又有深度、既丰富又真实的民间世界。

二、秦腔——秦地民间意象的集中表达

清风街上几乎人人都爱听秦腔、会唱秦腔。秦腔作为清风街出现频率最高的一项群体艺术,见证、参与、合成了清风街的喜怒哀乐。夏风、白雪结婚请人来唱秦腔,人群挤满戏楼,喜庆欢快;新年没了社火,只剩高音喇叭播着秦腔,清冷无趣;狗剩偷种菜苗吃农药自杀唱秦腔,悲凉哀苦;庆玉新房立木唱《钻烟洞》,天热唱《荡湖船》能解暑,腊月晒太阳听苦音慢板提神。看守果园的刘新生,面临生计问题的时候也从来没忘记过秦腔,鼓起肚皮来都能哼着调来一段。

如果把秦腔作为一种文化特征来进行群体划分的话,就会产生某种内群偏好和外群敌意效应。一方面,秦腔可以成为偏好群体之间的黏合剂,另一方面也能形成隔阂与对立。这一点在夏天智家表现得极为充分。夏天智是秦腔迷,儿媳妇白雪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秦腔演员。因为秦腔,公媳之间表现出知音般的心灵相通与亲近之处,所以夏天智病倒后宁愿与儿子决裂,听着《辕门斩子》接受白雪的磕头认亲。入殓之时,众人皆为夏天智脸上一直盖不上去的麻纸惊愕无措,只有白雪明白其心意,用脸谱马勺进行替换方才无事。而另一方面,秦腔也一直是横亘在夏天智家中的一根情感暗线。在这样一个秦腔风味浓厚的家庭中,却有一位格格不入者——夏风。开篇夏风出场就是带着讨厌秦腔的标签的。夏风一直认为唱戏的寒碜,白雪却一直热爱和坚持着自己的秦腔事业。长期两地分居,性格志趣的差异,热爱秦腔的白雪与厌烦秦腔的夏风结合所生下的畸形儿,压垮了二人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至此,父与子、夫与妻之间彻底离散。

三、挽歌情调的书写

某种写作方式的形成当与作者特定的生活阅历、情感体验密切相关。贾平凹在《秦腔·后记》中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乡及幼年生活的情景,《秦腔》中清风街的原型便是来源于同在312国道旁边的作者故乡棣花街。西街的韩姓与贾姓让人联想起小说中白、夏两大家族,阴阳先生、当村干部的堂兄、爱唱秦腔的东生等人似乎都跃然纸上。从许多有关贾平凹的传记中都可以看出,作者虽然入城生活,却一直对故乡及广大民间地区的发展、变化寄寓着深切关注,饱含忧虑与深情。因为“我清楚,故乡将出现另一种形态,但那都再不属于我,而目前的态势与我相宜,我有责任和感情写下它。”所以作者决定“我以清风街的故事为碑了,行将过去的棣花街”,[4]创作了《秦腔》。

清风街不再稳定的社会关系也是由于其意义体系的逐渐变化而不再稳定、统一,这种变化则鲜明地体现在了夏天义身上。他建议重分土地,种俊德家的地,状告七里沟换鱼塘,都是在代表广大依土而生的农民们进行争取和表达。作者让这个对土地爱得深沉的人物晚年竟然像蚯蚓一样吃起土来,而七里沟的东崖大面积滑坡之后,夏天义也被成山的土石深掩。夏家本是建国后清风街的唯一的大姓家庭,当了几十年老村长的夏天义成了这个大家族乃至整个清风街长久以来的长者。但在集贸市场建成时,夏天义站在人群中却再也找不到存在感。至此,在清风街这个具有收缩力的民间小社会里,往日的长老权力持有者夏天义作为中心势力所维持的传统社会圈子已经明显退化了。当年淤七里沟的时候,夏天义带了清风街三百人,现在却只有引生和哑巴两个人。当年因为怕损失清风街土地,组织村民阻挡国道经过而失败的夏天义一下就瘦了;而每天辛苦淤地的夏天义“比春天里几乎瘦了一圈,他那脖子上的臃臃肉也不见了”。[5]作者以小见大,以一个人物动态变化的一生,演绎着整个清风街社会风尚和人心观念的渐变过程。夏天义对土地理想坚持与其族群地位的衰变产生了强烈对比,而作者的写作正与这一人物的努力并进,清风街传统习俗观念的变化与夏天义从始至终的清正坚持形成鲜明拮抗,夏天义自然生命的结束,却使作者的写作效果达到一个高潮。

秦腔与土地是与清风街人们联系最密切、丰富的两大事物,并集中体现在夏天智和夏天义两大人物身上。夏天智是秦腔的化身,他热爱秦腔、关心秦腔、枕秦腔共眠,而夏天义是土地的精灵,他争取土地、维护土地、最终长眠于开垦地。《秦腔》中的清风街作为当代民间世界的缩影,随着人们生活的变化发展而得以建构,却也在传递着某种式微的信号。作者由此在保存真实而丰富的民间记忆的同时,也对传统的民间生活状态发出了精神挽留。

参考文献:

[1]李遇春.守望与变革:论贾平凹四十年小说创作轨迹[J].湖北大学学报,2016(1):25–26.

[2][3][4][5]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500–501、41–42、501–502、395–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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