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少年

2020-07-04 03:24马慧娟
当代人 2020年6期
关键词:阿贵干活儿田埂

邻家男孩

男孩一进门就坐在了我的炕沿上,我在心里惊呼了一下:别坐我的新炕单啊!

男孩的白色T恤衫灰里带着黑,裤子的大腿面上泛着一层明显的油腻,鼻翼上因为出汗拿手抹出两条污痕,耳朵和脖颈就是黑的。

我哀叹了一下我的新炕单,拿起面前的两个核桃,招呼他,你来!坐到沙发上来吃核桃。少年没有怀疑我的“良苦用心”,带着一身污垢离开了炕沿,接过我手里的核桃坐到了沙发上。

他坐在沙发上手插在裤兜里,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张奖状,口齿不清地和我说:“我也有两张奖状,我们老师发的,还给我发新书包、新铅笔盒了。”

我夸赞了他一下,和他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我不反感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男孩,并且有点喜欢他,时不时逗他玩。

说完了奖状,他有点蔫儿,低头搓弄着手里的两个核桃,突然说了一句:“我妈把她的户口转走了。”

男孩十五岁了,虎头虎脑,但个头儿并没有长起来,看着像八九岁的样子。每次见他,他都穿著带有各种污垢的衣服裤子,和一群年龄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厮混在一起嬉闹,因为个头儿的关系,他在一群小孩里面也没什么违和感,加上他又不惹这些小孩,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和他玩儿。

他的母亲当初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情不愿地嫁给了他的父亲,从婚姻之初就带着各种勉强。他的奶奶和父亲用各种低眉顺眼给予了她母亲各种随心所欲,直到三个孩子出生,他的母亲都是想做一顿饭就做一顿,不想做一家人谁也不敢说什么。村里的女人都说,男孩的母亲是村里最命大的女人。至于三个孩子,他们和村道上小猫小狗一样散漫,除了吃饭,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

男孩从小穿着别人的衣服长大,常年的散漫让他不喜欢洗澡,不喜欢换衣服,不喜欢刷牙。除了穿不干净,他从来不生病,能吃能睡,小小的男孩像个健壮的牛犊,时常在村道上撒着欢儿。

“你妈把她的户口转走了,你的呢?”我问。

“我的在呢,她转我也不跟她去。”男孩眼里闪过一丝倔强。

他们家的事情闹得整个村庄沸沸扬扬,一切源于男孩的母亲外出打工。

常年的不情愿,乡村生活的单调给了一个女人怎样的压抑啊?于是在某一个节点,男孩的母亲借口少年的父亲挣不了钱,在别人的介绍下去了市里的餐馆打工。一入城市,满眼繁华,原来,外面的世界和天地如此广阔,原来,外面的人如此的多。

母亲在时,男孩都是放养的,母亲一走,男孩更是无拘无束。一身衣服一穿就是好久,没人催就不会换洗。偶尔看见男孩干净一回,那肯定是男孩的母亲回来探亲了。男孩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平时谁家有事喊着让给跑个腿,拿个东西,他都会乐呵呵地去。

他的母亲确实为这个家带来了改变,修起了牛棚,喂养了两头牛。他的父亲开始像个退休老干部一样,提着茶杯,天热时在树荫下乘凉,天冷时围着火炉。村里人调侃他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也时常咧嘴笑的,觉得自己娶了个好老婆。

一转眼,男孩的母亲出门打工四年了,男孩的衣服一如既往地污垢,邻居们都说,这家里没个女人真的不行。男孩有一天也兴奋地和我说:“我妈要回来了。”

村里人都以为,男孩的母亲厌倦了城市的繁华,想回来安享家的温馨。但紧跟着,就是男孩家里的鸡犬不宁。他的母亲不是回来照顾他的,而是要结束她忍耐了二十年的婚姻。

村里的乡民大都还保持着原有的淳朴和憨厚,离婚在村庄里是极少发生的事情。

男孩的父亲蒙了,怎么会这样,过了二十年,说不过就不过了,咋了?男孩的母亲明目张胆地说,外面有人了,找到真爱了!男孩的父亲说,我呸,你四十二的人了,和我过了二十年,现在找到真爱了?想离婚,门儿都没有。

男孩父亲的愤怒和咆哮对男孩的母亲是无效的,二十年的相处,对方的弱点,软肋早已了如指掌,她知道用什么方法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阳光隔着窗户照着地上暖壶内胆的碎片,屋子里顿时金光闪闪。男孩的父亲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屋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被打碎了,男孩的父亲一惊,但又迅速垂下了头。伴随着东西碎了的声音,夹杂着男孩母亲喋喋不休的谩骂,二十年对这个男人的愤怒和不满,足够说个十天八天。

这个从小被母亲宠大的男人此刻懦弱,慌张,语无伦次。他被和自己过了二十年的女人用语言组织起来的火力压得死死的。他满头大汗,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他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怎么了?他不敢进去,不敢面对这个女人,他觉得她组织起来的质问像一个巨兽,能把自己整个吞噬了。无助的他想到了丈人家,好说歹说地把丈人请来调解。谁知道丈人一进门,男孩的母亲就说:您要是来走亲戚,我就好吃好喝伺候您几天,您要是来劝我别离婚,您也就别走了,等着给我收尸吧!我就是外面有人了,我就是要离婚,我这么多年在他们家一天福也没享上,牛棚是我盖的,牛是我买的,您说我要这个男人有什么用?我还年轻,我要过自己的日子。

明明是她错了,明明是她理亏,为什么她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岂止是少年的父亲想不通,全村人都想不通,“奸夫淫妇”的事情还有什么值得提到明面上说的。

但恰恰,这件事情就被提说出来了,“奸夫”给少年的父亲打电话:“都这个份上了,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待她的,你家里有啥困难我也可以帮你分担,再闹下去对你也没好处……”

村里人都听不下去了,但男孩的父亲听了,离婚正式被提上日程,家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男孩的父亲彻底被打败了,耷拉着脑袋头也不抬。关于财产分割,关于孩子的事情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关心,他以后怎么过。女人早已胸有成竹,虽然她骂得鸡飞狗跳,但说到底,这件事情是她理亏。财产的事情,家里只有几间房、几亩地、两头牛,有啥好分的?孩子这块儿,她的本意,是要带走小儿子。小儿子聪明伶俐,长得体面干净,不像大儿子有点憨。所以从心里,一家人都偏向于小儿子。

这下男孩的奶奶不同意了,凭啥好事都让你占尽了?要离婚的是你,想领哪个娃就领哪个娃的也是你?你还让我们活不?小儿子呢你想都别想。

于是,男孩成了女人唯一的选择,最后商定,男孩的生活费和户口随着母亲走,但暂时还要生活在父亲这里。

一场二十年的婚姻如闹剧般画上了句号,签离婚协议书时,没有人咨询男孩的意见。男孩的母亲冲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兴高采烈光明正大地奔着爱情去了,没几天,快手视频上,男孩的母亲发出小视频,与继女亲密互动,母慈女孝,其乐融融。好在男孩看不到这些,依旧随着小孩在村道上玩闹。

“我们家的牛,干草不够喂了,我们可能还要找人买一些草,牛费草得很。我爸爸打工去了,我一会儿还要给园子里淌水去呢。”男孩坐在沙发上给我说着他的事情。我有些吃惊,这本不该是他操的心,别人家十五岁的男孩,尚且在父母跟前撒娇呢。

我无力触及男孩生活的更深层面,我和他说,这有我儿子去年的几件T恤衫,他今年穿有点小了,给你穿好吗?他咧嘴笑着点头。我去找了给他拿来,顺便和他开玩笑:“要是再穿得和抹布一样,我打你呢!”男孩抱着衣服笑着,知道这是我逗他的话。

没一会儿,他换上干净的T恤衫出来,立马精干起来。一群孩子围着他,村道上顿时拥挤热闹。一抹晚霞映照在这些孩子身上,折射出鲜艳的红色,男孩眯着一只眼睛打量着远处快落山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后一个小孩推他,快点快点,男孩回过神来,撒腿迎着夕阳奔跑起来,他们在玩官兵捉贼。

阿贵

我到的时候,看到了田埂上的胶皮手套。手套橘红色的外表在杂草丛中醒目,鲜艳。戴久了的手套,胶皮渐渐硬化,此刻像一双大号的手,叠加在一起放着,又像双手伸出,在祈求着什么。

手套在,人呢?我在眼睛能搜索到的范围内寻找着,除了树苗地,除了草,我看不到阿贵。我猜想他去厕所了,等了很久,手套仍然孤单地在田埂上没人来认领。

手机响了,我很犹豫要不要接,我怕前脚接完电话,后脚阿贵回来。四十五秒的手机铃声一阵急过一阵,最终在没有回应中止住了催促。我坐在手套旁边,心里想,再等五分钟,如果还是没有人回来,我就只能打电话。

阿贵跟着我们在同一片树苗地里干活儿。我们负责剪树,阿贵是老板雇来割田埂上的草的。老板是个细致人,想着夏天把田埂上的草割掉,就不容易在秋天结草籽,明年地里和田埂上的草就会少点。

阿贵是个半大小子,十四五岁,瘦得像直直长起来的白杨树苗。老板本来不要阿贵干活儿,又瘦又小,能干个啥?我们一起说情,说了一背篼两笼子好话,老板心一软,问阿贵会割草不?阿贵的小细脖子撑着脑袋像鸡啄米一样点着,说家里喂着羊,草一直是他割的。老板手一挥,行呢,去,回家拿个镰刀,割田埂上的草去,一天七十,草割到下午,有能喂羊的你拉走。

我们叮嘱阿贵,机会难得,你可要给人家好好干,别给我们丢脸。阿贵还是使劲点头。第一天,老板下午来给我们发工钱时笑着夸阿贵,那个小孩不错,干活儿好呢,这三百亩地田埂上的草都让他割去,一天七十,割完为止。我们都松了一口气,阿贵也能挣钱了。

连续两天,老板都是满意的。第三天老板要回家了,把地里的活计交代了,然后指着我说,你给我把每天的人数和名字记下来。工钱我来了給你们。哦,对了,还有那个小孩,让继续割草去,我先给他二百块钱,剩下的他割完了我回来给他算工钱。

三百亩地的田埂,没个一周过去怕割不完,而且活儿又不重。我们有点羡慕阿贵,最近每天都有活儿干,干完了要挣几百块呢。

我们给老板干了半夏天活儿了。这片占地三百亩的苗木基地来来去去很多打工的男人女人,老板似乎有和孙悟空一样的火眼金睛。第一次来干活儿的人,谁干活儿老实,谁偷奸耍滑老板一目了然,老实的自然留下,耍滑的再也不要。他对人的准确甄别让我们都很惊讶,他话很少,不会一天到晚跟着催促,也不一天到晚跟着干活儿的人,他是他的苗木基地里的王,三百亩土地里,哪个田埂上长着什么草,哪个地里有一堆石头,哪里的树比其他地方长得弱他都知道。

第一天,他可能会一下子雇几十个人干急需要干的活儿,然后第二天迅速减下去,留三五个人善后。断断续续干个几天,没什么活儿的时候地里留两个人,修修枝子,拔一下稀疏的草。我总是被留下的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我会写字,会在老板不在的日子里把账记得一清二楚,会严格遵守老板安排的每项工作,会每天把活儿干到老板预期的地段。

今天也是这样子,老板不在。不在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丝毫不敢懈怠。甚至还要比老板在时兢兢业业。老板是不在,可老板有电话啊,每天三五个,早晨干到哪儿呢,下午干到哪儿了?我们像老板棋盘上的棋子,每走一步,走到哪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会儿早晨十点钟,不前不后的一个时间段。老板突然给我打电话,你别干活儿了,你去看看那个小孩这两天割草割到哪儿了,看到他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扔下手里的活计去找阿贵,这两天我们没一起走,我还真不知道阿贵割草的进度。我突然有点疑心,阿贵有没有在割草?

阿贵干嘛去了?我坐在田埂上思量着,电话肯定要打的,打通了怎么说呢?

阿贵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孩子。阿贵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阿贵出生几个月时,父母因为琐碎吵架。这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情,两口子过一辈子,哪有不吵架的。可阿贵家的这一架吵得阿贵没有了父亲。所有人都在猜测,阿贵的父亲在这平常的一架之后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杳无音信。

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什么,事情的经过随着当事人的出走变成了谜,只剩下阿贵母亲一个人的叙述。她也没想明白,就是个吵架,即使过不下去了,离婚就是,干嘛要一走了之?阿贵的母亲抱着年幼的阿贵苦等着丈夫的回归和解释,但这个人就像烟囱里飘出去的一缕青烟,消失在广袤的人间大地,再也没有收回来。

在乡村,孤儿寡母的生活没有依附和依靠。阿贵的爷爷四处打听儿子的下落,不时有消息传来,今天有人说在内蒙古的矿上见过,明天有人说在新疆见过。几年间,各种消息传来,就是不见阿贵的父亲回来。没有人可以确定他在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人还活着。

阿贵五岁时的某一天,被母亲强行塞给奶奶,从那儿,阿贵就再也没见过母亲。开始,阿贵每天哭得声嘶力竭,哭累了睡,睡醒了继续哭。气的他奶奶狠狠地拿鞋底子扇阿贵的屁股,边扇边骂:“你就是个催命的鬼,催走了你大(父亲),催走了你妈,现在天天这样哭,是不是又催谁走呢?”

时间和鞋底子都是好东西,阿贵的眼泪活生生的被这两样东西带走了。奶奶前面走,阿贵小跑着撵在后面,摔一跤,奶奶不回头,阿贵爬起来继续撵。

奶奶不再拿鞋底子扇阿贵了,阿贵有一次问爷爷:“我妈呢?”爷爷摸摸阿贵的头说:“我娃没妈,你看,爷爷就没妈,咱俩一样。”阿贵想了想,觉得爷爷说的对,从那,阿贵不再撵奶奶,跟着爷爷到处跑。

别人家的孩子都上学去了,阿贵得帮着爷爷割草,帮着奶奶喂羊。阿贵越长越瘦,越来越不喜欢说话。

阿贵能跟着我们出去挣钱了,阿贵的父亲仍然没有回来。阿贵爷爷的腰一年比一年弯,奶奶已经打不动阿贵。有一天,她给阿贵洗衣服时,从阿贵兜里掏出了半包烟,奶奶一下子火了,这个娃居然不学好。奶奶拿着烟去和爷爷说,爷爷说:“娃大了,管不住了,再别说了。”奶奶气得几天不搭理阿贵和爷爷。阿贵也不言语,每天跟着我们早出晚归。

可是现在阿贵去哪了?

我不想阿贵失去这个挣钱的机会,可我也做不到拿谎言蒙混过关。老板心如明镜,一起的搭档目光如炬,谁的眼里都揉不进去沙子。本来每次留我干活儿,大家已经心怀不满,明明都干活儿差不多,凭什么我比别人挣钱的机会多。我的心纠结得像拧过的抹布,我说了实话,阿贵就失去挣这几百块钱的机会,而且以后都很难在这里继续干活儿,我撒了谎,立马就有人告诉老板,那么以后,留下的那个人就不会是我。此刻我心里开始抱怨阿贵,不好好干活儿,哪里去了。

老板说,你下去干活儿去吧,我给阿贵打电話。我起身离开田埂,顺着水渠朝下走时,惊扰了一只喜鹊觅食,它扭身飞上白杨树枝头,叽叽喳喳地破口大骂。树林深处,一只大流浪狗领着一群小狗,撕扯着一只死羊,看见我经过,大狗冷冷地看着我,我的后背顿时发麻,加紧脚步离开。

我下去,一起的搭档问我,看的结果咋样?我苦笑,说阿贵不在。搭档和我说,这娃最近都不好好干活儿,听说动不动和几个小混混就走了,他爷也没办法。我突然陷入焦虑,阿贵咋办?

第二天、第三天我们都没有看到阿贵,我不知道老板给阿贵打电话咋说了。第四天,阿贵来了,嘴里叼着烟,小眼睛看不出来心里想的什么。他蹲在田埂上,看着我们干活儿。我问阿贵这几天在干嘛?他说闲着。随即是一阵沉默,吐出来的烟圈打着旋儿在阿贵眼前晃悠两圈消失无踪,蹲着的阿贵,如同一只掉了毛的公鸡。

阿贵待了一会儿,和我们说,姨姨,我这两天找我妈去了,我妈做的饭真好吃。我妈又生了两个孩子,她们一家过得真好。我住了两天,我妈的男人脸冷的,我赶紧回来了,我妈可怜的。姨姨,你说我爸为什么不回来?去年还有人说在青海看见他了。我爷一天天老了,我咋办呢姨姨?

我突然想到,阿贵那天肯定是拿着二百块钱找自己的妈去了。我说,阿贵,再等等吧,说不定你爸哪天想明白就回来了。

他不回来算了,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他,我就当他死了。阿贵吐着烟说得很平静。一阵风刮过田埂,带起一阵土尘和枯枝败叶,阿贵把头用衣襟遮住,任土尘扫过身子。

再一次听到的消息是阿贵离开了村子。在奶奶的一次唠叨里,阿贵说,不出去混个人样子誓不罢休。开始,爷爷还能打通阿贵的电话,再逐渐的,电话也不接了。爷爷说起来就长吁短叹的,他说,他想阿贵。

阿贵走了的某一天,爷爷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省公安局的,问他是不是阿贵的家属。确认后,公安局通知说,阿贵现在在省看守所,让家属过去一趟。

爷爷捶打着自己的胸哭得稀里哗啦,他好好的阿贵,怎么就进了看守所?阿贵真进了看守所,刚到省城,阿贵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没钱,每天混迹在车站附近。有一天一个和阿贵年纪相仿的少年找到阿贵,问阿贵想不想发财。阿贵想也没想就跟着少年走了。少年出手阔绰,领着阿贵住进宾馆,吃香的喝辣的,好烟管够。一周之后,少年和阿贵说,钱花完了,我们得赚钱去。

高级会所的门口,停的全是豪车,少年看了几圈,最后指着其中的一辆对阿贵说,砸了玻璃。阿贵没想过砸人家车玻璃是不对的,他只知道,吃人的嘴短,他得对得起少年这几天的花费。

少年从砸开玻璃的车里熟练地取出一个皮包,拉开看了看,厚厚一沓票子。给阿贵一挥手,走了。阿贵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刚两天,阿贵和少年就被警察堵在宾馆抓个正着。

阿贵被判刑了,阿贵的爷爷一直念叨,阿贵才十六。

(马慧娟,笔名溪风。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班27期学员。作品见于《民族文学》《朔方》《黄河文学》《天津文学》《回族文学》《散文选刊》《山东文学》等刊物。有散文集《溪风絮语》《希望长在泥土里》出版。)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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