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人学实践

2020-07-04 02:21何喜均
高校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2020年1期
关键词:资本逻辑人学人的全面发展

[内容提要] 当今时代,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虽共处于全球化进程中,但两者的发展逻辑迥异。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逻辑主宰人的个性,造成人与自然、社会与自我精神的异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科学社会主义在当代中国的实践,在人的发展形态上属于人的自由个性初步显现的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致力于以人的逻辑驾驭资本逻辑,并在资本逻辑与人的逻辑之间保持适度张力,既遵循社会发展规律合理地利用资本,又充分发挥自身制度优势促进人的现代化,因而在实践中有利于促进人与自然、社会和自身的和解,进而能够进一步推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关键词]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人学;资本逻辑;人的全面发展

[作者简介] 何喜均,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山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价值指认,是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和人学理论共同的价值旨归,是马克思主义思想价值维度的表征,也是现实社会主义社会人的发展的根本指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为现实社会主义的最生动、最有前途的一支力量,始终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价值指归。马克思在揭示资本通过占有劳动控制全社会的现实基础上,提出用人的逻辑取代资本逻辑,以解决人的生存困境和发展境遇。[1]在對资本逻辑的批判和人的逻辑的建构中,马克思分析了人与自然、社会和自身三者的关系,批判资本主义社会自然异化、社会关系异化和人自身意义的消解,并且揭示了完整的人的全面发展之路。经济全球化加速发展,资本逻辑宰制全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从中如何保持资本逻辑和人的逻辑之间的张力,从而推动人的全面发展[2],在现时代显得尤为重要。本文通过当代中国与资本主义国家人性发展横向比较,揭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人的全面发展的提升和促进。

一、 推动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人是自然存在物,人的自然属性是“现实的人”存在的基础,也是把人学划分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根本标准。作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马克思恩格斯肯定人是自然存在物,但反对把自然属性看作人的唯一属性,把人生物化或自然化。人的自然属性确证了人与动物的同一性。人不仅来源于自然,而且依赖自然,这和动物并无二致。恩格斯明确指出,人是“从最初的动物中,主要由于进一步的分化而发展出了动物的无数的纲、目、科、属、种,最后发展出神经系统获得最充分发展的那种形态,即脊椎动物的形态,而在这些脊椎动物中,最后又发展出这样一种脊椎动物,在它身上自然界获得了自我意识,这就是人”[3]。可见,人是自然界经过长期的进化,发展到动物阶段后的结果。人是自然界之子,人与自然存在天然的血缘关系。马克思指出,人不仅来源于自然,而且其生存、发展离不开自然。人通过与自然进行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维持自身的生存和发展。自然界是人的理论活动和实践活动的对象,是人的直接生活资料和生命活动对象的来源,“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4]161。自然界即使不是人身体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是人的无机组成部分。“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4]161人从自然界孕育而生并发展进化而来,人超拔于自然,貌似挣脱了自然母体,但仍需要从自然母亲那里获得维持肉体生存的物质和能量。“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4]161马克思在此重申,人是自然界的产儿,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就是自然界自身的关系。从逻辑推理来看,人与自然界的联系,也就是人与人的联系。离开人的自然界是想象的自然界,也是最终要消失的自然界,只有处于人类历史发展中的自然界,才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人的现实的自然界的发展过程,也就是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变迁过程。离开自然界的人也是不可想象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变迁大致经历了“人对自然的动物式臣服—人对自然的主体膨胀式征服—人与自然的本质统一”[5]122三个阶段。

工业社会使人凭借科技手段把自然视为“真正的有用物”[6],人在自然面前确立了主体地位。马克思敏锐地发现,人与自然关系全面异化的逻辑背后,隐藏着资本对人的支配。资本的逻辑带来的是生产的无限扩大和消费的无限扩张,前者导致生态殖民主义,后者表现为消费主义,二者又息息相关。生态殖民主义首先是对自然界的破坏。如马克思恩格斯所描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盲目掠夺造成“地力枯竭”,人的自然排泄物“污染了泰晤士河”,工业生产消耗大量的氧气,排放出有毒的“碳酸气”[7],这一切对生态的破坏最终都阻碍了人的发展。生态殖民主义也是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生态侵略和掠夺。比如,20世纪90年代,全世界造纸所耗费的木材是50年代的2倍,美国、日本和欧洲纸的消耗量占全世界的2/3,而造纸所用的木材几乎全部来自第三世界国家。世界森林大面积减少,其中2/3被毁,至今还以每年1600万公顷的速度减少。生态危机的始作俑者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但受害最大的却是发展中国家。“全世界每年死于空气污染的270万人中的90%在第三世界,另外每年还有2500万人因农药中毒,500万人死于污水引起的疾病。”[8]生态殖民主义既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在全球化时代的表现,也是导致当今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紧张的直接原因。生产的无限扩大导致产品过剩,为了追逐剩余价值、使生产延续下去,资产阶级就必须不断刺激消费,进而,如何刺激人的消费欲望乃至制造虚假需要便成为资本的重要任务,消费主义由此而生。鲍德里亚说,广告上电影明星穿了一个晚上的连衣裙洗也不洗便扔掉,“这种奢华的浪费、这种高尚的浪费被大众传媒推到了前台,从文化上只是进一步地促进了一种直接纳入经济过程的更为根本更为系统的浪费”[9]。这种“奢华”和“高尚”的浪费加快了人向自然索取的速度和广度,超越了自然资源承受的限度,打破了生态平衡,最终导致资源危机。人的欲望是没有限度的,人的消费永远得不到满足,但自然资源的承受是有限的,资本对资源的破坏速度远远超过了自然自身的修复速度。

生态殖民主义和消费主义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在当今世界显现的症状,前者是“资本主义在地域空间和外部环境上的蚕食”,后者是“资本主义对于人的生命本身的蚕食”。[10]二者的共同结果是导致人与自然同一愈加分裂,人的发展受到阻碍。生态殖民主义和消费主义的破解之道,就是打破资本逻辑,重建人的逻辑,这在现有的资本主义框架内是无法解决的。

置身全球化浪潮和市场经济环境,再加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国情,中国仍面临着外有生态殖民主义侵略、内有消费主义肆虐的严峻局面。中国需要利用资本大力发展生产,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人的全面发展。进入21世纪,中国的经济持续快速发展,城市化和工业化迅速推进,但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成果是依靠成本较低的劳动力等要素,通过高投入、高消耗、偏重数量扩张的发展方式取得的。这种重数量轻质量、高消耗低效率、高投入低产出的发展方式导致中国社会面临着资源短缺、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的困境。资本主义国家主要是通过殖民扩张,从殖民地国家掠夺资源、倾销商品进而转嫁危机来完成工业化的。而中国现代化是在全球生态环境的承载力告急、外部的资源和能源优势不再的背景下推进的。与此同时,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自身的规约性和价值规范不允许向别的国家转嫁生态灾难。中国面临的外部环境和社会主义的内部约束都增加了其应对生态困境的難度,因此中国目前处于环境保护压力最大的阶段。近年来,随着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国人民对环境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环保意识也越来越强,环境污染因此成为与违法拆迁、劳资纠纷并列的群体事件的三大诱因之一。1996年以来,环境群体性事件年均增长29%,据全国环境统计公报显示,从2012年到2017年,全国各类环境突发事件2657起。[11-12]环境问题和社会稳定、人的发展日益密切,全民对生态环境问题高度关注,这些都考验着中国共产党的执政智慧。

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带领全国人民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并最终实现共产主义而努力奋斗。中国共产党深刻认识到自身的使命,从当前现实的生态困境入手,把保护生态环境作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进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性问题。在生态文明理念方面,我国提出可持续发展战略,把生态良好纳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内容,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社会主义总体布局,把美丽中国作为生态建设的目标。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强调生态文明建设既关乎当代人民的福祉,更关乎中华民族的未来。习近平同志把保护生态环境提高到保护眼睛和对待生命的高度,指出树立生态红线理念。他把人与自然和谐、经济与社会和谐比作“两座山”,指出“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两者是辩证统一的,发展经济和保护生态环境都是为了民生,应该通过解决生态问题、防止环境污染,“让良好生态环境成为人民幸福生活的增长点”。[13]在生态文明建设实践方面,中国不断完善环境立法,仅2018年就推进蓝天保卫战、碧水保卫战、净土保卫战,并制定出台了一系列法规,完善了生态文明建设法治体系。环保执法督察更加严格,2018年处理环境行政处罚案件18.6万起,侦破环境犯罪刑事案件8000余起,受理环境公益诉讼案件1800多起。开展生态保护和修复,2018年初步划定京津冀、长江经济带和宁夏等15个省份生态保护红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增至474个,完成2010—2015年全国生态状况遥感调查评估等。正是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先进理念和卓越实践,使西方的一些有识之士相信中国能够解决人与自然的发展困境,实现二者和谐共生。

二、 促进人与人的关系和谐

人是自然性和社会性的统一。“离开自然性的人是一种幽灵形式的存在,离开社会性的人是一种抽象形式的存在。”[5]126人生而具有自然性,但仅有自然性,人还无法称其为人。“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4]187人和动物都具有自然性,使人的自然性成为人性并和动物相区别,就在于人的自然性经过了社会的改造,从而脱离了纯粹的自然性,以扬弃了的形式从属于人的社会性。马克思曾经把吃、喝和性行为称作真正人的机能,那是以这些机能和其他活动相联系为前提的,如果脱离开以劳动所决定的其他活动,仅仅抽象地谈论这些机能,那就还是动物的机能。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都属于人性的内容,人的自然性不能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人的社会性最终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人的社会性是人性中决定性的属性。人的本质广义上属于人性,但从狭义上说,二者不是同一层次的问题。如果说人性是将人与动物做静态的比较,人的本质不仅将人与动物做动态的比较,而且在社会实践中将人与人相比较。从人与动物动态比较的意义上,马克思把劳动视为人的本质;从人与人相比较的意义上,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劳动不同于动物的活动,人的劳动以群体劳动弥补个体劳动的不足。因此,提到人的劳动本质,应该考虑到一定社会结构、社会形态对其的影响。由此可见,人的本质是一定社会关系下劳动的规定性,是把人的研究和社会的研究相统一,是内容和方法相统一。人的主体性是人的本质的进一步发展、深化。人的本质是从一般意义上讨论人的劳动和社会关系的,既包括非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自由自觉劳动,也包括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异化劳动。人的主体性则是具体分析人的劳动和社会关系,真正的主体性劳动肯定人能动的、自觉、自为的劳动。有论者称,人性、人的本质和人的主体性同属于广义的人的本质的范畴,人的本性是人的本质的最低层次,人的劳动和社会关系是中心层次,人的主体性是最高层次。[14]

人的主体性既包括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又包括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后者被学界称为主体间性和主体际性。真正的主体性只有在主体之间的相互交往中才可能发生,因此主体间性不仅是主体性的主要构成部分,也是主体性实现的前提。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们在生产中不仅仅影响自然界,而且也互相影响。他们只有以一定的方式共同活动和互相交换其活动,才能进行生产。为了进行生产,人们相互之间便发生一定的联系和关系;只有在这些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才会有生产。”[4]724从这个论述出发,我们分析人的社会关系,首先要考察人的主体间性。

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异化劳动导致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异化。工人的劳动给自己带来贫穷,给资本家带来财富;给自己带来痛苦,给资本家带来幸福;使自己成为被统治者,使资本家成为统治者。劳动产品本来是劳动者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是劳动者主体地位和主体能力的确证,然而在异化劳动的私有制下,人的本质力量的對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并受对象的奴役。劳动者成为资本家赚钱的工具。此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而只剩下“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15]其表现为资本逻辑统治下的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资本的逐利性,表象是理性的,本质上是盲目的,资本作为逻辑的东西,必须要在主体身上得以体现,资本家就是资本逻辑的主体承担者。资本的盲目性和扩张性,都通过资本家的贪婪反映出来。资本家作为资本的人格化,不能从伦理和道德规范去理解,而应该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去理解。资本家作为资本的所有者,“只有在越来越多地占有抽象财富成为他的活动的惟一动机时,他才作为资本家或作为人格化的、有意志和意识的资本执行职能”[16]。资本作为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不仅使得劳动者只能成为劳动者,也使得资本家只能成为资本家。在马克思时代,他曾经指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使得社会贫富分化。进入21世纪,虽然资本主义社会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人权保障体系,但是中产阶级严重萎缩,贫富差距扩大的趋势依然严峻。以美国为例,2012年美国全国收入的22.5%集中于1%的家庭手中,这是1928年之后的最高值。现在美国全国超过70%的财富被10%的人拥有,全国财富的一半被最富有的1%的人拥有。与此同时,美国中等收入家庭占全部家庭的比例从1971年的61%下降到2016年的49.4%,低收入家庭的比例从25%增加到29%,高收入家庭的比重从14%增加到21%。[17]社会贫富分化拉大,导致社会冲突增加,2011年9月美国爆发了“占领华尔街”运动后,西方许多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都爆发了冲突。

资本逻辑统治下,每个人都以自身为主体,而将他人和他物视为客体。在竞争的环境下,这是必然的结果,正如美国哲学家大卫·雷·格里芬所说:“把他人,尤其是妇女和‘未开化者当客体对待的倾向,……把世界的某些部分仅仅当作全然缺乏内在价值和神圣性的客体,这种做法却又使得人们很容易习惯于把他人,尤其被许多欧洲男性视为‘更自然的、不具有充分人性的妇女和有色人种当作客体来看待。”[18]当代困扰资本主义社会的种族问题、移民问题皆根源于此。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快速增长,人的社会交往方式随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人的利益由同质化向多样化转变,利益主体由单一性向多元化转变,利益实现方式由计划走向市场。实际上,中国社会利益格局的分化和重组,必然带来利益冲突和利益矛盾。党中央审时度势,于十六大提出了“社会更加和谐”的目标,并于十六届四中全会提出构建和谐社会的任务。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新发展理念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深入贯彻,自由个性的交往方式已经初步显现,人的发展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

20世纪90年代,欧盟学者提出“社会质量”理论,用社会全面发展代替单一经济增长。按照“社会质量”测量,中国社会城乡居民收入稳步增长,尤其是低收入家庭收入增长明显。城乡居民的家庭住房自有率上升,人均建筑面积增长。社会保障体系进一步完善,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保体系基本建立。就业形势稳定,就业公平情况良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社会公众中的认同感增强,并成为社会成员的道德标准和行动准则。社会人际信任水平较高,特别是对亲友、邻居和同事构成的熟人圈和对专业技术人员(如教师和医生)的信任度达到80%以上,对中央政府的信任度达到90%以上。社会歧视水平较低,这为社会融合和包容奠定了良好的基础。随着改革全面深化,社会公正程度上升,社会公众的公平感明显上升;人民对政府部门的工作满意度较高,对社会参与和政治参与意愿较高。[19]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和正确举措推动了“人类本身的和解”,人与人的和谐是人与自然和谐的基础,只有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相处的社会,人才能自由全面发展。中国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良好的发展势头不能掩饰当前发展中存在的不足。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社会还存在对弱势群体的包容性较低、公众对社会和政治的实际参与程度不高等问题,这些不足都阻碍、限制着人的发展步伐和程度,亟须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通过深化改革加以解决。

三、 提升人的精神境界

马克思指出,人是自然存在物,也是精神存在物。人是个体存在物,也是社会存在物。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重要原因之一是其精神性。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它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活动。也就是说,动物的全部生命活动都是自然发生的。但是“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他具有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正是“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4]162人的精神是确证和享受人的本质的一种生命活动。人的精神起初受制于物质,仅仅表现为“对直接的可感知的环境的一种意识”,表现为“对处于开始意识到自身的个人之外的其他人和其他物的狭隘联系的一种意识”。分工的出现使人的精神超拔于物质,使“它不用想象某种现实的东西就能现实地想象某种东西”。[4]534人的精神虽然不能脱离人的物质,却具有理想性和超越性。人的精神生活作为人“安身立命之本”,为人的日常生活世界浇筑了“存在的意义”,并作为一束“普照的光”照亮人前行的道路。精神生活追求意义的步伐永无止息,其不断上升和递进表现为精神层次和精神境界。[20]马克思虽然指出人追求生命的真善美随着社会的发展永无止境,但他并没有明确划分其层次。中国哲学家冯友兰将人生境界定义为“人的理解和自我意识使人感到他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他指出,人行动的多样性赋予意义的多样性,而多样性“意义的总体构成了人生境界”。[21]他以“觉解”与否及程度,将人生境界从低到高划分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张世英以为人生境界是“人的自我发展历程、实现人生价值和精神自由的高低程度”[22]。他以“在世结构”为标准,把人生境界划分为欲求境界、求实境界、道德境界和审美境界。他们虽然依据不同划分标准将人生境界划分为不同的内容,但他们所谓的“人生境界”就是人的精神境界。他们都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根本标准,认为人的精神境界不是纯粹精神领域的事情,而关乎人的实践关系,并随着人的实践水平的提升不断递进和提升。

现代资本主义的现代化过程,是资本逻辑宰制下的历史进程。马克思曾经指出,资本逻辑的运演给人类带来了高度的物质文明,但在精神文明和人的尊严的提升方面却乏善可陈。资本逻辑打破了人的自然性与精神性之间的张力,破坏了个体性与社会性之间的统一,使西方的精神文化走进了历史的“黑暗胡同”,使西方人乃至現代人堕入物化的困境和个体化的窘境。首先,人的自然性与精神性的割裂导致精神生活物化。人的精神生活是人的自然生命的理性认知,也是人的自然生活的意义寄托。在物化时代,精神生活放弃了高扬的超越性,而依附于世俗的物欲,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花样翻新,各种世俗文化进一步推动了精神生活的感性化。精神生活的感性化是精神生活物化的表现形式之一。精神生活的物化使人的精神生活摆脱了理性的约束,而臣服于非理性的驾驭。精神生活的丰富性、持久性、审美性被感性刺激的片面性、及时性和粗陋性所代替。于是,“本质的人性降格为通常的人性,降格为作为功能化的肉体存在的生命力,降格为凡庸琐屑的享乐。劳动与快乐的分离使生活丧失了其可能的严肃性;公共生活变成了单纯的娱乐;私人生活则成为刺激与厌倦之间的交替,以及对新奇事物不断的渴求,而新奇事物是层出不穷的,但又迅速被遗忘。没有前后连续的持久性,有的只是消遣。”[23]精神生活物化的另一表现是精神生活的“亚健康”。现代性的物化世界纷纷扰扰、流动易变,所有的感觉被占有所取代,所有价值被交换所衡量,这一切都导致人在生活中奢谈高尚、无视意义。现代人常常挂在嘴边的“烦躁、焦虑、无聊、孤独”等词语便是人日常精神生活的真实表征。有论者指出:“如果说浮躁所呈现的乃是未经反省地直接认同于物化世界,并且直接表现为外观上的功利主义,那么焦虑,连同烦、畏怯等,则显示出主体因不满而试图摆脱,但又无力摆脱物化世界的精神处境。”[24]精神生活的种种症候既是物化世界的反映,又是对物化世界的抗争,最后连抗争也成为物化世界合法性的明证,这更增加了人的失落感和绝望感,使人感到孤立无援、失望之至。其次,人的个体性与社会性的割裂使人深陷个体化困境。市民社会打破了传统的共同体,推崇人的个体性,诋毁人的社会性。个体化社会中,人们没有共同的生活经验,无法确立共同的奋斗目标,无法采取共同的行动,因此“个体不得不面对稳定的压力,即不得不凭借个体的力量去解决不断变化的社会条件带来的不可预测性、非连续性和空虚”[25]。个人面对重大问题和系统性问题的无力导致自身想象力的丧失,不得不退回到自己私人狭小的空间孤芳自赏,对于社会公共事务的热情便荡然无存。失落感和无力感长期累积导致人不再奢谈公共生活,而以自我价值为社会价值,整体社会价值出现认同危机。现代人的精神生活危机并没有超出马克思所阐述的人的异化之困境,如果说有所发展,便是资本逻辑超出经济领域全面侵蚀人的社会生活领域,尤其是人的精神生活领域。在资本逻辑的生命力依然旺盛的现实条件下,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个体要想超越这一处境,凭借自身力量是绝无可能的。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内含的价值优势为人的全面解放指明了方向,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前提下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把资本的作用限制在生产力领域,不得向其他领域渗透。中国人的精神境界经过40多年改革开放取得了极大的提升。首先,人的自我意识觉醒,主体性提升。改革开放40多年以来,尊重和保护个人的正当权利成为全社会的共识;国人个体意识觉醒,个人在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得到承认和尊重;主体意识明晰,主动关心公共事务,关注政治体制改革和社会生活中的重大问题,个人对大型活动关注和参与的积极性、主动性极大提高。其次,人的发展呈现多样化。人们的就业多样化,随着取消统一分配工作制度,人们不再满足于“铁饭碗”,个人的优势、特长和兴趣得到尊重;否定了平均主义,打破了“大锅饭”,个人的主动性得到了激发。再次,人的自由时间增加。马克思批判资产阶级把人的全部时间都作为劳动时间,指出要用自由时间克服异化时间。他认为,“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26]。中国于1994年实行“隔一周五天工作制”;1995年实行五天工作制,每日工作八小时;1998年和2008年实行长假和节假日休假制度,国人的自由时间不断增加。自由时间为人的个性发展和能力提高创造条件。最后,社会对人的评价趋向多元化。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利益关系多元化,传统的价值观念也发生了分化,社会评价机制也发生了变化。社会管理部门鼓励个人追求现代生活方式,管理的领域逐渐缩小,服务的领域逐步扩大,这极大地提高了人们的幸福感、满足感和获得感。

人的精神生活是价值观的核心内容。一个国家核心价值观的构建与人们对这种核心价值的认同,决定着一国人民的精神状态。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代中国价值观念,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价值观念,代表着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27]161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大力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使其成为全体中国人的价值追求和精神支柱,增强国人的理论认同和情感认同,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国人的行为准则,显得尤为重要。党的十八大以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已经成为反映全国各族人民共同认同的价值观“最大公约数”。[27]168,我们相信,以此引领当前国人的精神生活,一定能够达到人的精神生活“诗意的栖居”之理想状态。

在马克思的论域中,人类社会的发展没有终点,人的发展依然任重道远,人的实践活动永无止境,由人的实践决定和确证的人的精神境界的提升永无止境,二者在人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活动中彼此联系、相互作用。我们应该在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中提高人的精神境界,在提升人的精神境界的同时,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不断向前发展。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从马克思主义视域看来,仍处于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从人学发展阶段来看,处于自由个性初步显现的阶段;从世界历史发展来看,仍处于以人的逻辑驾驭资本逻辑的阶段。

因此,我们应该立足当前发展实际,尊重人与社会发展规律,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既推进社会进步,又推进人的全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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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贵贤)

*本文系2019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中国共产党党内政治文化研究”(项目批准号:19YJA710065)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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