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唐时期敦煌寺院的堂食考述

徐秀玲

摘要：敦煌出土的S.3074背《吐蕃占领敦煌时期某寺白面破历》等文书中，记载了中晚唐时期敦煌众僧堂食的内容。堂食是佛教寺院僧尼的集体饮食活动。堂食发生的时间，有的是寺院的世俗节日，有的是寺院十二月上旬的化麻日，有的是发生在众僧劳动或岁末转经期间;堂食的地点，有的是在室内，有的是在露天。透过敦煌寺院的堂食，我们发现敦煌的僧尼不但要参加劳动，还要庆祝世俗节日。而这都是敦煌佛教世俗化的重要表现。

关键词：堂食 寺院 敦煌文书 中晚唐时期

中图分类号：G2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10-0090-02

中国古代的敦煌，地处河西走廊西端，西接西域，东通中原，不仅是陆上丝绸之路的重镇，还是连接中西方经济、社会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自两汉佛教传入中原以后，敦煌凭借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长期成为佛教繁荣和文明昌盛之地。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由强盛转向衰败。中晚唐时期的敦煌，无论是吐蕃王朝的暂时统治时期，还是848年张议潮起义之后建立的归义军政权时期，佛教都十分兴盛。

与同时期唐代中原地区佛教寺院僧人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相比，敦煌寺院的僧尼从事农牧业生产，参与手工业建筑及各种宗教活动，代表官方政权对外交往，交纳赋税，承担徭役，甚至饮酒等活动。20世纪初期，敦煌藏经洞发现的敦煌文书记载了中晚唐时期敦煌佛教寺院僧尼的这种变化。本文对敦煌佛教寺院堂食的记载即是当时寺院社会生活变化的一部分。敦煌文书中记载了关于寺院僧尼堂食的内容。关于佛教寺院的堂食，《佛学大辞典·食堂》载：“禅林僧堂本食堂也。食堂即斋堂也。”高启安先生指出，“堂食”活动就是一次僧人在某建筑物中的集体饮食活动。[1]136笔者在考察敦煌文书时发现，唐宋之际敦煌寺院的堂食不单是僧尼的集体饮食活动，还是寺院通过堂食这类活动，加强僧俗两界的交往、促进佛教在敦煌地区传播之举。在此，笔者根据出土文书对敦煌寺院堂食的记载，对其进行考述。

一、敦煌寺院文书中的堂食记载

敦煌出土文书关于堂食的记载仅三件，其中以S.3074背《吐蕃占领敦煌时期某寺白面破历》记载最为详细：“（十月）十五日，出白面壹硕伍斗，付惠林，充众（僧）堂食。同日，出白面贰硕陸斗，付惠林，充众僧堂食。十一月一日，白面两硕付贺国清，充众僧窟头堂食。同日，出白面壹硕陸斗，付智英，充众僧堂食。八日，出白面两硕，付智英，充众僧堂食。十六日，出白面壹硕伍斗，付利珍，充众（僧）堂食。廿日，出白面柒斗，付利珍，充众堂食。廿五日，出白面壹硕贰斗，付利充众僧堂食。十二月一日，出白面壹硕贰斗，付张什二，充众僧堂食。三日，出白面叁斗，付张什二，充众僧堂食。七日，出白面贰硕，付智清，充众僧堂食。十六日，出白面贰硕捌斗，付金萦，充众僧堂食。”[2]169-171而P.2049v《后唐长兴二年（931）正月沙州净土寺直岁愿达手下诸色入破历算会牒》所载“油叁胜，十二月六日中间堂食解斋用”[2]369与P.4697《辛丑年（941？）粟酒破用历》载“酒半瓮，堂食日众僧吃用”[2]208。两条史料。现笔者以此敦煌寺院的堂食情况分析如下。

二、敦煌寺院堂食支出的时间与内容考察

上述三件文书中的S.3074背载吐蕃统治敦煌时期某寺堂食支出的时间与食物数量，十月十五日2次，白面4硕1斗;十一月一日2次、八日1次、十六日1次、二十日1次、二十五日1次，白面9硕;十二月一日1次、三日1次、七日1次、十六日1次，白面6硕3斗。P.2049v载后唐长兴二年（931）仅记载了十二月六日净土寺支出油3升用于堂食解斋。P.4697记载了辛丑年某寺支出酒半瓮用于堂食日众僧饮用。

在吐蕃统治敦煌某寺十月份的2笔堂食支出是同一天，即十月十五日。十月十五日是下元节。下元节是我国的传统节日，源于道教，“其以正月、七月、十月之望为三元日，则自元魏始”[3]679。“三元日，上元天官，中元地官，下元水官，各主录人之善恶。”[4]499十月十五日为下元节，是水官解厄之日。此节日与人的切身利害发生直接联系，因此道观皆作法事、诵经，民间则备供品享祭祖先、神灵。[6]116敦煌的寺院也过世俗节日，寺院的下元节比较隆重。S.6452（1）《某年（981—982）净土寺诸色斛斗破历》第16—18行记载净土寺下元节的支出：“（十月）十五日，佛食，餪饼面柒斗贰升，饩饼面肆斗伍升，食胡饼面玖斗，饽  面肆斗，蒸饼面壹硕伍斗，油捌升，女人连面壹斗。”[2]222净土寺在这一天的佛食支出面4硕7升、油8升。吐蕃统治敦煌时期，某寺的僧人一天两次堂食白面4硕1斗，是知寺院在下元节这一天既要做佛食供奉佛，又要提供众僧堂食。敦煌的寺院通过堂食这种活动，既过世俗的节日如下元节，又在这一天作佛食供佛，可推测中晚唐时期的敦煌世俗节日与佛教节日有合二为一的趋势。

吐蕃时期某寺十一月份的堂食日期有一日、八日、十六日、二十日、二十五日。在一日的堂食中，所记载的是白面2硕充众僧窟头堂食。在中晚唐时期，敦煌地区出现了枝头、布头、白刺头等称呼，他们并非乡司下的办事人员，也不是里正的翻版，而是一般百姓，是政府或寺院为临时征管某事指派的负责人。[5]186-187窟头即是寺院在窟上劳动或有某项活动时指派的负责者。本件文书中的白面充众僧窟头堂食应该是指寺院的僧人与窟头在窟上劳动或举行某项活动时寺院的供食。又如八日的堂食，敦煌寺院十一月份的上旬，最迟不超过前半个月，寺院会进行教化麻的活动，教化麻又称乞麻。所谓教化就是劝人转恶为善，以此作为功德，通过教化使之入于佛法，至于所化之物因需而异，有化米、化炭、化茶、化麻等物，一般为时两天。[6]123因此，八日这天的堂食也有可能是为化麻日众僧集体饮食的活动。

十二月的堂食日期有一日、三日、七日、十六日。对于十二月这几次的堂食，高启安先生指出，P.2049背所反映的“十二月六日中间”在其他卷子中屡有反映，这是每年岁末城上较为隆重的转经活动，在转经活动中，要设坛（或叫“道场”），这条材料无疑就是转经的僧人们在坛场工作现场食用的记录。[1]136岁末结坛是官府主辦，神佛之供及僧人食粮由寺院自行承担。[6]131如P.2032号文书记载了甲辰年、戊戌年、己亥年《寺院账目》：“面壹硕壹斗、油伍升半、十二月城上转经，神佛食兼僧解斋、斋时食用。”是知敦煌寺院中的堂食可能也是敦煌岁末结坛期间对众僧的供食。又，高启安先生指出，S.3074背文书中记载的八月一日“出白面叁斗，付金萦，充供养四天王”，说明这个寺院供有四天王，有四天王，必有天王堂。这些“堂食”记录可能是在天王堂进食的记录，因此，也是一种在工作现场食用的记载。[1]136

此外，P.2049v载931年十二月六日中间净土寺支出油3升用于寺院堂食解斋。郝春文先生认为，解斋是敦煌寺院频繁举行的一项活动，其含义不甚明了[7]223。张弓先生认为，解斋是解除常日斋忌，不限午食，不禁荤膻。[8]592-593敦煌十二月转经期间经常有寺院僧人解斋的记载，解斋若是与上文高启安先生分析的每年岁末结坛转经相结合，那么本件文书中净土寺在十二月六日的堂食，即是净土寺僧人在岁末转经期间的一次集体饮食活动。

三、敦煌寺院堂食的地点

敦煌寺院堂食的地点，S.3074背《吐蕃占领敦煌时期某寺白面破历》、P.2049v《后唐长兴二年（931）正月沙州净土寺直岁愿达手下诸色入破历算会牒》、P.4697《辛丑年（941？）粟酒破用历》三件文书中并无确切记载。我们根据上文分析可知，寺院众僧堂食的地点有的是在室内，如天王堂内;有的是在窟上，窟上有可能指的是在莫高窟外。如吐蕃时期某寺十一月一日堂食白面2硕，众僧窟头食用。唐宋时期成丁的日食麦粟数量，《旧唐书》卷五十四《食货志》记载：“当时议者以为自天宝至今，户九百余万。王制：上农夫食九人，中农夫七人。以中农夫计之为六千三百万人。少壮相均，人食米二升。”[9]1387那么，吐蕃时期某寺的白面2硕可供100左右人吃用。若此次饮食活动发生在窟上，以莫高窟窟内的容量，不可能容纳那么多人。唐宋之际的敦煌莫高窟前有一片树林，故堂食应该是发生在窟前的树林里。又如岁末结坛时的堂食，敦煌的诸寺院之间有的间隔较远，岁末结坛的众僧的饮食虽然有时由各寺提供，但诸寺的僧人也不可能在餐时各自返回寺院。

四、结语

综上所述，中晚唐时期敦煌寺院的堂食应是指寺院僧人的集体饮食活动。堂食发生的时间，有的是寺院的世俗节日，如下元节;有的是寺院十二月上旬的化麻日;有的是发生在众僧劳动或岁末转经期间时。饮食的地点，有的是在室内，有的在室外。寺院通过这类饮食活动，不但加强了僧俗两界的交往，还促进了佛教在敦煌地区的传播以及敦煌佛教的世俗化。

参考文献：

[1]高启安.唐五代敦煌僧人饮食的几个名词解释[J].敦煌研究，1994（4）：136.

[2]唐耕耦，陆宏基.敦煌社会经济真迹释录：第3辑[M].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0.

[3]赵翼.陔余从考：卷三十五天地水三官[M].曹光甫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4]脱脱，阿鲁图.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M].北京：中华书局，1975.

[5]刘进宝.唐宋之际归义军经济史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6]谭蝉雪.敦煌民俗[M].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6.

[7]郝春文.唐后期五代宋初敦煌僧尼的社会生活[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8]張弓.敦煌秋冬节俗初探[C]//段文杰.敦煌学国际研讨会文集史地语文编.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1995.

[9]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责任编辑：杨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