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山山
因为疫情,今年初这两三个月与任何时候都不同。每天除了关注实时动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捐款),就只能阅读了。阅读又常常因为焦虑而中断,七情六欲几乎成了一情一欲:难过和祈祷。脑子里挤满了由疫情带来的无数困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种种为什么,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过去,想到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经历。
我们的少年时代,可谓千疮百孔。贫困不足以概括,还有贫瘠,文化上的贫瘠。贫瘠也不足以概括,还有愚昧和荒唐。从这样的少年时代走来,无法不带有深深的烙印,至今清晰。
我差不多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没好好读书了。运动前期经常停课,不停课也是参加各种政治活动;后期消停一点,但“读书无用论”已深入人心,连我父亲都不想辅导我,说成绩再好又怎样?就这么稀里糊涂混到高中毕业。
有一次我读卡尔维诺的随笔《收藏沙子的旅人》,看到末尾的写作时间是1974年,不由得心生感慨。1974年我读高一,到处找不到书看,仅有的可以找到的,也就是一些革命题材的小说。如果我在1974年就讀到了《收藏沙子的旅人》,我的视野,我的思维,一定会有很大不同。
我还算幸运,赶末班车上了大学。尤其是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八十年代。校园里的大量阅读,热烈探讨,思想交锋,以及开放的心态,极大地弥补了我少年时代的苍白,甚至可以说,让我经历了一次洗礼,一次重建,学会做一个独立思考的人,一个理性的人。
可是我们初中班上的多数同学(三分之二吧),连混高中的机会都没有,就走上社会了。所以他们的成人教育,大部分只能来自报纸和广播。不能不说非常遗憾。
不知怎么,一想起那段少年时光,脑海里浮现出的同学,都是单纯而又善良,他们懵懵懂懂的目光,曾经有过太多的希冀。也许正因为此,我才愈发心疼,心生悲凉。他们原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祈祷我们的子子孙孙,再也不要经历那样的时代。
2020年清明后
责任编辑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