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箫剑先生”

2020-06-29 07:28郑学诗
都市 2020年6期
关键词:障碍研究

得知老友、当代著名红学家梁归智教授于2019年10月21日因病在大连逝世的消息,我悲恸不已。作为红学研究学术上的开拓者,他仅差一个月就满七十岁,但还是正当年,但就这样非常遗憾地走了!

我与归智都是姚奠中先生的弟子,由于他在年龄上小我一轮,在校受业时间相隔时间较长,相识相交都系毕业先后笔墨之缘巧遇引起。数十年来,平时各有课题之累,相见不多,但时有书信及电话,或友情之叙,或对相关论题的探索等思想之交。

归智的研究课题集中在中国古典小说、元曲和传统诗词创作等方面,开创了红学研究中的一个新分支———“探佚学”,影响深远,研究成果颇多,特别是《红楼梦》研究成就突出。

1999年6月,年已五旬的他竟然離开母校赴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之后,虽联系较少了,但他对我20世纪80年代至今,长期在写作障碍论上的一些探索予以关注,从未停止。

早在《写作障碍论》(知识出版社1994年1版)出版后,他就写出了书评《超越“障碍”的写作津梁》,先后发表于1995年《太原日报》“双塔”副刊文学评论版及1996年《山西日报》“文化副刊”,后收入我的文集《至乐集》(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1年3月1版)。在大连繁忙的工作中,他又于2013年5月9日,先后为我的《写作障碍研究·写作书简》(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7月)、《走出写作障碍》(山西教育出版社2014年8月)写了序(后者为序二)。《写作障碍研究·写作书简》中还收入他的一封书简。

他之所以关心我的这一研究,是因为互联网的出现,使书面表达障碍已成为带有跨国界性质的普遍存在。美国从20世纪70年代后便开始出现长达二十年的“弃笔风”写作社会危机。随着电子科技的不断发展,亲笔书信的方式已经被人们遗忘,在人工智能传播工具的驱使下,几乎在一瞬间,电视、手机代替了纸质媒体,进入多媒体阅读与写作的敲键盘时代。在当代中国,这种现象更为严重,高校学子在毕业论文题目前不知如何下手,不少人连汉字都写不正确了,文法错误百出。他激动地对我说,多年来带研究生,深感如果学生连句子都写不通顺,做论文就大为费力。

为此,他在给我的一封书简中说,要求学生人人动手,工工整整地抄写一本他本人最佩服的作家的书,以现代语体文为限,不能用电脑打字,一定要手抄,为的是培养一种对语言的敏锐感觉,一种对语言沁入心魂的感情。

我在信后的编者附记中写道:梁归智教授在信中提到的“此亦江西诗派‘点铁成金之法。”是指宋代最有影响的诗歌流派“江西诗派”的诗歌理论家黄庭坚提出的著名主张,他强调“脱胎换骨”“点铁成金”,即或师承前人之辞,或师承前人之意的一种方法,主张多读前人作品,从中汲取艺术营养,熟练地掌握炼字、造句、谋篇等写作技巧,同时力求打破技巧的束缚而进入“不烦绳削而自合”的境界,并争取超越前人而自成一家,目的就是要在诗歌创作中“以故为新”。

不独写诗,这对一般写作者的文化素质的培养来说也同样重要,但不少人现在连经典原著也不读了,怎能谈到继承。

应我之邀,归智把自己的体会,写入了为本书写的序中。他写道:“十八年前,郑学诗先生的《写作障碍论》出版,我对‘写作障碍毫无研究,然难却雅意,就‘克服写作障碍写了一篇短评。多年来,随着读、写、传播关系的巨大变化,阅读和写作走向多维空间,很多新问题需要重新认识和研究,对写作规律的深层探讨日益迫切。郑先生与时俱进,继往开来,先后对原书稿做了总体调整与若干增补、修订,更名为《走出写作障碍》出版。为了拓宽思路,二十多年来,郑先生不断与关心这一课题的师友讨论切磋,或作一席访谈,或以书信交流,共积累了七十余封书信及部分作家访谈记,这些出自海内外著名专家学者、一线作者的切实体会,对于写作障碍这一课题的多角度深入研究,颇富参考价值。于是,在《走出写作障碍》出版面世时,郑先生也将这些珍贵的书信,以内容归类,以时间为序,结集成册。分为‘关于写作障碍理论的探讨‘创作实践与写作障碍的克服‘读写教学中的写作障碍研究以及评论和访谈录等几个部分,集思广益,集腋成裘,总其名曰《写作障碍研究写作书简》,一并付梓。他千里迢迢打来电话,希望我为通信集乱说几句。”

归智去大连后,给我来过几次电话,又说到重视汉字的研究和书写融情的看法。他说,你把习字作为坚持自学书法的晨课,真好。我也开始练书法了,还跟对门美术学院老师学过画画。但他遗憾地说,回想起来,我们先后都曾是姚奠中先生的学生,但念书时没跟着他学习书法!

2012年,归智来太原,参加初中同学五十年聚会,我们通了一次话,他和我谈到他的新著《红莓与白桦———俄罗斯游学记》的出版。

我早得知,归智是2006年9月去俄罗斯的,由于他的学术实力和知名度,圣彼得堡大学中有归智的著作专柜。在圣彼得堡大学工作两年期间,他一直住在小黑河畔。他在那里给学生讲《红楼梦》,说《红楼梦》“就是把托尔斯泰三部名著和普希金、莱蒙托夫融合到一本书里:《红楼梦》写的家族盛衰,暗示的康雍乾三朝历史风云,像《战争与和平》;爱情故事、男女情感纠纷像《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贾宝玉的人生追求,像普希金的诗歌和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引自《红莓与白桦———俄罗斯游学记》)从比较文学的角度看,他的看法深刻而又引人深思。

他高兴地说,看到你在《走出写作障碍》中谈到阅读与写作的关系时,说到受苏俄文学艺术的影响,并凝为情结的体会,还引用了西蒙诺夫的诗《等着我吧》,说明一首短诗在民族危难之时产生的巨大社会影响,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我这次去俄罗斯看了不少经典作品后,深有所悟。我看到了你过去跟我常提的著名风景油画家列维坦的风景画,想到了你年轻时学油画时最喜欢他,并把他宁静、朴实的画风融入老年的摄影爱好中。他在话筒那边似乎听到我在低低抽泣中哼起的《三套车》旋律。

这次通话,听到了他为人柔情似水的一面,多年来未再听到的箫韵又在倾诉中出现,形象地诠释着那一代人的苏俄文学艺术情结于岁月中凝华。

我国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曾幽默地称归智为“箫剑先生”。

归智的儿子告诉我,他的父亲从2006年起就不再吹箫了。但他寓所的墙上依然还挂着他在一生中最喜爱的剑和箫。

多年好友、资深报纸副刊编辑、文学评论家、昆曲研究学者安裴智先生最近和我说,古代侠士常佩一箫一剑游走江湖。但我从未见梁老师吹箫,仅见过他在母校主楼后的花园空地舞剑。到底有何特立独行的文化禅意与美学隐喻,让梁老师如此钟情箫、剑二物?以致形成一种特别的“箫剑情结”———他曾将自己的一本学术论文集命名为《箫剑集》,又给儿子取名“梁剑箫”,可见箫、剑二物在梁归智精神世界中之特别地位。

归智一生钟情于剑箫审美,既有剑之胆略和矢志不渝的理想恪守,又有箫韵之大爱情怀与沉稳个性,实为当代文人之楷模。

多年来我与归智各自一方的忘年君子之交,虽平淡,但知己。想起当年我与友人在创建市美学学会时,他还热心地为学会成立写了七言绝句相赠:

七言绝句晋阳文韵

———恭贺太原市美学学会成立

梁归智

唐碑宋塑醋溜香,学邃诗新梦晋阳。

我道沧桑即大美,汾河清浊各文章。

他从不忘旧,身在大连,时时想着,关注着故土的老友。

归智千古。

责任编辑高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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