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
吾爱读书,很大程度得感谢《名作欣赏》。
20世纪80年代我上大学时,1966—1976年间中因下放劳动失去一只手的朱教授对我们说:“你们中的多数,将来是中学语文教师,不光要多读文学作品,还应该多接触文学评论。山西出版的文学评论期刊《名作欣赏》,会对你们大有帮助。”我参加工作后,就定了一份《名作欣赏》,从那时到现在,已与之情缘大半生了。
我刚上班时,看见一位同事在嘈杂的办公室里读书,时时会心地微笑,觉得纳闷,就这样有趣吗?就这样投入吗?是什么样的故事叫这历世的人像孩子一样有这样的笑靥?我有时过去看看,无非是篇散文或评论。我也渴望有这样的时刻,于是在嘈杂中,我也读书。最初的《名作欣赏》,评论文章的后面附有原文,许多原文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品味出意蕴的。读着读着,喧闹的办公室旁若无人了。我读舒婷的诗《致橡树》,对平等的爱情充满向往;读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一时迷茫而疯狂;读王小波的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感受到一种桀骜的思想……“漫卷诗书喜欲狂”,我享受着文学的饕餮。
文章或字句,如果与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切合,或自己曾有这样的感受经验,读起来就欲罢不能,往事会随之浮于眼前,读的文字同往事一同,再一次在心底深刻。读王维的《竹里馆》,我不仅能听到“弹琴”幽篁的袅绕不绝,更感受到了“琴声”背后的永恒寂寞,“长啸”之中的万缕情愁。我也学到了无论多么不如意,也要有从平俗的烦恼里超脱出来的精神;读徐志摩的诗歌《偶然》,我眼前是自己曾经历过且错过的那些人、事、感情。那是是非非,尽管云烟飘散,但在我心底,却又一次咀嚼出了滋味;读狄金森的《篱笆那边》,我感到人生追求中,我们曾经都有过那么鲜艳那么甜蜜的“草莓”,曾经为那么纯净优美的情景和故事所感动,这美的诱惑和欲念,至今仍潜伏在我的内心底部,甚至成为一种渴望。
读完原文,再读评论,我为能有点滴想法与评论者一致而欣喜,为读出了独到的认识而自豪,久而久之,我的思想火花被激燃了,我脑子里会设想:把正在读的文学作品换一种思路去写,会有怎样的人物、故事、结局,我脑子里会与文章的评论者因见解不同而争论,我也开始提笔写下自己的想法了。
读书真美!书中的故事让我忍俊不禁,书中的妙语使我会心微笑,书中哲理的句子让我很长时间沉醉。如孔子“三月不知肉味”,我离不開书,书中景,眼睛读到,人就进入其境了;书中事,经历过了,就或甜蜜或激动或坦然,没有经历过的,也萌动了诱惑和欲望;书中哲理,在脑中萦绕久了,便酿成了美酒。
最喜周末,生活的俗事处理完毕,一方小几、一杯香茗、一支笔、一个本、一本书,室内寂静得只有翻书、写字和啜茶的声音,我与鲁迅对话,与葛水平对话,与莫砺锋对话,与王珂对话……我由浮躁幼稚渐渐稳重儒雅了。老村说:“那种读书人的面相,搭眼一看就能看出来。因为在他的生命里头,很长时间,朝起暮随,眼睛和心思都‘绣在书本里头,即所谓‘一头钻进故纸堆里,时间长了,这种人的气质和面容上,就会像古董里的铜器铁器一般。因为时间的关系,特别是眼神里面,便有一层特别的神情,色彩和质感,就像古董的锈色一般,深沉、含蓄、内敛,甚至有点儿迟钝,这叫读书人。”几十年《名作欣赏》的熏陶,我可以算是读书人了。但是,老村还说:“做读书人,只是文人的初级阶段,读书人还得钻得出来,譬如经历命运酸甜苦辣的锤炼,被名师高人之手千遍万遍的抚养调教,像古董在手里把玩着,时间长了,有了所谓的‘包浆,这‘包浆是靠时间靠闲慵,一天一天地把玩出来的,这种人才称得上文人。”长时间地读、写,我为人大度、宽容、诚信、精练了,但我还只是个读书人。作为大专语文教师,我渴望成为文人,这对于我,任重而道远。
人一旦没有了目标,什么都难做啊!哪怕最简单的读书,也难实现。但一旦有了坚定的目标,找到捷径,就会事半功倍。太感谢《名作欣赏》,20世纪90年代初,《名作欣赏》十周年纪念,我邮购了《名作欣赏》创刊号,至今珍藏。时至今日,我床头还必有一本《名作欣赏》。我曾对张石山关于丧葬的对话发生了太浓烈的兴趣,参加本地丧葬活动时,也细心观察,采访打听,写了上万字的文章;我曾被孙绍振解读四大名著迷了心,也动笔评论。
周汝昌先生在他的《千秋一寸心》中有这样一段题词:“以我之诗心,鉴照古人之诗心,又以你之诗心,鉴照我之诗心,三心相鉴,真情斯见;所隔千里,欣如晤面。”读书多,且有所思,以心契心,就更爱读书,更爱写作。
《名作欣赏》把我领进书的天堂,也一定会助力我成为真正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