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中的微光

2020-06-23 03:29贾炜
牡丹 2020年8期
关键词:鸣凤微光巴金

贾炜

文学大师巴金描写的众多人物形象中,《寒夜》中的曾树生这一女性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寒夜》是一部令人绝望的小说,但曾树生的存在使凄冷的寒夜有了一丝光亮,她代表着女性意识的不断解放。本文将从树生的女性意识展开分析。

巴金的笔下有许多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如《家》中的鸣凤、梅表姐等人。而《寒夜》中曾树生的形象也让人久久不能忘怀。故事读过后,在令人瑟瑟发抖的同时,读者也可以看见寒夜中闪烁着的微光。

抗日战争期间,曾有着远大理想却又被混乱时局所扰的人失去了施展才能的机会,普通百姓承受着无尽的苦难。巴金以抗日战争时期的“陪都”重庆为背景创作了《寒夜》。作品客观精细,格调深沉悲凉,对人物的内心世界有着细腻入微的真实描绘。《寒夜》通过对人情世态的深刻描绘来反映现实,为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喊出了痛苦的呼声。

作品开篇便描写战争中的紧张气氛,寒冷寂静的街上没有一点亮光。汪文宣和曾树生虽是夫妻,却也相互对立。巴金常说《寒夜》是一本悲观而又绝望的小说,但在日文的译本中,有人指出这是一本充满希望的书——希望是“寒夜”中的微光,树生就是希望,就是这“微光”。

一、需要光

在作品中,汪文宣是最需要光的人,他是接受过现代思想启蒙的新派青年,抱有着献身祖国教育事业改变社会落后面貌的远大志向。可是黑暗的时代击碎了他的理想,也让他变成了他自己以及他的妻子厌恶的卑怯懦弱、甘受凌辱的“老好人儿”。为了生存养家,他循规蹈矩地做着校对文稿的工作,忍受着同事和上司的白眼,在了无生气、乏味困顿的世界中,不仅人格和尊严遭到践踏,也患上了严重的肺病。

痛苦与不幸来自多方面,工作中的不顺心并没有让生活替他抚平。相反的是,他总在逃避着妻子与母亲的“战争”。汪文宣的软弱以及逃避现实,让他的生活一塌糊涂,也让他的人生过早地结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得了肺病,却害怕面对西医的确诊,最终贫病交加,在庆祝抗战胜利的鞭炮声中孤独地死去。他的生活一直处在昏黄的境界中,就连他的家都时常停电无光。

1945年9月3日,是抗战胜利日,而汪文宣死于这日夜晚8点钟,死于已经初见光明的“寒夜”。本该欢庆的日子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变化。或许,树生是汪文宣想要触及的光;或许家庭的和睦是他渴盼的光;或许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光就是抗日战争的胜利,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抗战胜利到来的那一天离世。汪文宣早已等不到他自己所期待的微光。他就是在战乱的年代那群怀才而不遇的人中的一分子,痛苦挣扎,令人惋惜。巴金借汪文宣,为这样的一群人发声。

二、带来光

树生同汪文宣一样是接受过现代思想启蒙的新派青年,他们有着共同的人生理想,渴望自由,追求幸福。但与汪文宣不同的是,曾树生是一个热情活泼、性格复杂、个性意识极强的知识分子,她会为了自己追求的自由不再忍耐,逃离畸形的家。

与她的丈夫汪文宣相同,她也抱有献身祖国教育事业改变社会落后面貌的远大志向。可讽刺的是,她一直在大川银行做着被人称为“花瓶”的工作,并且得不到丈夫与婆母的认可。她曾经满腹怨恨地和汪文宣说“你以为我高兴在银行里做那种事”。但是,她又极为矛盾地不愿砸碎这个“花瓶”,因为她已经无法抛弃这已经养成的习惯。但即使她的内心世界充满了矛盾与苦闷,她的人生目标也是追求自由和快乐,她嚷着“活得痛快”,声称“我爱动,爱热闹,我需要过热情的生活”。

即使与婆母发生激烈的矛盾与冲突,树生也不曾退缩,她始终以一种激烈的充满自信的反抗姿态面对她的婆婆,她希望能够捍卫自己的独立人格以及尊严。家人的不理解,使她以灯红酒绿的方式来填补精神空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在禁锢之中奋力追求自由的反抗,哪怕这反抗令旁人不屑。

波伏娃所著的《第二性》中有这样一句话:“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变成的。”就像树生的丈夫以及婆母都希望树生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相夫教子的传统女性。他们都觉得做着“花瓶”工作的树生不是一个真正的女性,他们想将她关在厨房里或者闺房内,折断她的翅膀。所幸树生没有变成那个传统意义上的女人,她反抗着被强加的“女性气质”,遵从着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我既是女人也是人的意识,也因为这样,才能在黑暗的时代带来光。

三、绽放光

虽然巴金创作了众多的女性形象,但树生与其他的女性都不同。例如,《家》中倔強的婢女鸣凤,因反抗被安排的婚姻而投湖自尽,虽然这中间有鸣凤勇敢刚烈的一面,但也从侧面体现出鸣凤的懦弱,在封建礼教制度的控制下只能选择以死来反抗;当然也有受到“五四”新思想影响的琴表妹,她勇敢地踏出了追求幸福的一步。可是这些女性的思想意识,均不同于树生,她们没有树生义无反顾的决心,没有树生孑然一身的勇敢,她们的意识反抗大部分是以他人和爱情为依托的。

《寒夜》的中后段,树生也有过犹豫,小说中有几处描写,真实地体现了她不想离开这个家,她对丈夫汪文宣还有一丝挂念。但是,她无数次摇摆不定的心最终在婆婆的恶语相向以及丈夫日渐孱弱的病体下变得坚定了。她不再甘心与这个毫无生机的家庭共生存,内心的苦闷、家庭的压抑都驱使她最终决定离开丈夫与陈主任飞往兰州。我们可以说她抛弃了家庭自己去过上了飞黄腾达的日子,也可以说她最终抵挡不住诱惑还是离开了她孱弱的病夫。但不能忽视的是,她勇敢地遵从了自己内心,走向了自由。

树生离开的行为在一些人看来是抛夫弃子的行为。但换一角度来看,追求自我的自由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即便她是一个人的妻子、一个孩子的妈妈。在小说的尾声,树生也回到了重庆,得知了一切的变故之后,她有着身为妻子的心酸悔恨,也有着身为母亲的担忧。这样的树生变得更加丰满,尤其是在文章的结尾所描述的“她走得慢,然而脚步相当稳当”,通过这句话不难体会到树生内心的坚定。虽然作者没有交代树生的去向,留给了读者遐想的空间,可是树生内心的坚定以及勇于追求的精神会时刻支撑着她,支撑着她不断绽放自己的光芒。

在巴金先生的笔下,同树生一样当“花瓶”的还有一人,即《新生》中的张文珠。她曾经是杂志编辑的太太,她的丈夫将其当作花瓶供养在家里,但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逃离被安排的生活,成为一名革命女子。张文珠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影响身边的人,走向心中向往的自由。她的自我意识被唤醒,强调着自我的存在,虽然与树生选择的道路不同,但追求自我是相同的,这样的精神无论是在过去还是今天,对于女性来说都是同样重要的。

四、结语

通过树生,人们也可以了解《伤逝》中子君的悲哀,由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的解放是不存在的,真正的独立意识是摆脱对于男性的依赖而非简单的婚姻自由,是真正地获得经济独立,而非等取丈夫的薪水。树生摆脱“摇摇欲坠”的家之后,真正地绽放出了属于她自己的光。

巴金曾说他并不赞美树生的做法,但笔者认为,正是巴金这样的描写给了处于黑暗时代的女性一些新的启示。在那个时代,树生做的大多都是在拯救她自己,她的决定是她无数次摇摆不定以及失望透顶后的结果。她的选择正体现了《第二性》中所说的“反抗”意识和“独立”意识:女性要摆脱内在的束缚,就要获得经济、精神上的独立。

小说的结局以曾树生在寒夜中孤独痛苦的徘徊作结,体现了寒夜带给人的痛。虽然作者认为这个结局阴暗绝望没有出处,其实他留下了寒夜中的一缕微光,树生是绝望的存在也是寒夜中仅存的微光。树生获得自由时,也会给自己的儿子、婆母带来光。

(天津科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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