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I赵鹏岚选择退出时机很考验投资人的能力

2020-06-22 07:48邓双琳
创业邦 2020年6期
关键词:创业者金融科技

邓双琳

BAI 董事总经理 赵鹏岚把产业图谱画出来以后,看哪个地方会冒泡泡,然后在冒泡泡的地方找到合适的创业者去创新

家喻户晓的《三国演义》是一部创业史,这个主题已不新鲜,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后人应如何看待,进而得出有理、有益的感悟。创业者习惯从《三国演义》中寻找创业经,从融资、合伙、管理,到如何起势,再到如何从诸侯林立、群雄逐鹿的时代杀出一条血路,这均能从《三国演义》中找到相应的哲学。

而赵鹏岚从中得到了全然不同的感悟——作为BAI的董事总经理,他习惯以投资者的眼光读《三国演义》,在他看来,刘备、袁绍、曹操、孙权分别代表了四种不同类型的创业者,刘备是草根创业,白手起家。而袁绍的士族身份,让他一开始扩张时便自带资源,顺风顺水;曹操野心勃勃,不满于称雄一方,不断开疆拓土;而孙权则好守业,稳住家中三分地成为三方势力之一。

对赵鹏岚来说,每读一遍《三国演义》,都能收获不一样的认知。四种类型的创业者如何利用自己开局条件守势、挪移、进攻,是一门创业哲学,这种哲学也被赵鹏岚运用到投资时对人、对项目的理解上。

在加入BAI(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之前,赵鹏岚先后在瑞银及摩根大通从事过4年国际投行工作,帮助多家大型企业海外上市融资及并购。2015年转入VC行业后,他的思维变得更加前移,从帮助项目做IPO和并购,到在早期时去判断一个创业项目是否有IPO或被并购的潜力,赵鹏岚的认知不断发生着迭代与更新。

为了保持认知的不断进化,赵鹏岚每投一个项目都要做复盘,不断试图证伪。同时也保持对行业的潜心研究,在涉猎的金融科技领域成为意见领袖。这使得他的成长很快速——转型进入BAI短短五年,就做到了董事总经理的级别。

赵鹏岚毕业于加拿大滑铁卢大学,拥有精算硕士学位。职业经历毕业后至 2015 年,就职于瑞士银行 ;2015 年至今,就职于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BAI),目前担任董事总经理一职。主导投资项目联易融、哈啰出行、中联惠捷、叽里呱啦、欢乐番茄、黑湖智造、多保鱼。 聚焦领域金融科技、交易平台、出行和企业服务。

在赵鹏岚看来,投资是格外需要敬畏风险的行业。我们时常能够从投资人的嘴里听到激进、狼性、敢赌之类的关键词,而通过与赵鹏岚的交谈,发现他的关键词却是“非共识”“边界感”“无智名”“无勇功”,他认为这才是投资最本质的东西。

深耕金融科技领域,不靠直觉,不轻易下赌注,不押风口,但每战不败,赵鹏岚的谨慎让BAI完美避开了几乎每一个金融科技领域上的“坑”,并且投出了易鑫集团、乐信集团、联易融数科集团等头部项目,BAI在金融科技领域保持着90%的胜率。

此次创业邦对他进行两个多小时的专访,试图从这位年轻的优秀投资人身上找到他对金融、投资、人性以及自我最本质的理解。

以下为对话还原:

非共识

创业邦:实际上越是优秀的投资人越能接受“非共识”,在关键的决策中敢于与人不同。在你看来,你的“非共识”体现在哪里?

赵鹏岚:我觉得我的每一个项目都是非共识,而且基本没有追过风口。比如投金融科技,我的非共识逻辑是我更偏向于投银行出来的人,而不是投BAT出来的人。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坚定地认为金融科技的本质不是互联网,也不是科技,而是金融,另外本质也不是跑得快,而是跑得久,我们觉得从银行出来的人更匹配。这个观点现在看起来是常识了,但在当初就是一个非共识的少数派观点。

说实话,VC投人的审美通常是年轻、有活力、有创新精神,甚至很多VC不投年纪大的创业者,但是50岁左右行长级别出来创业的,我们就投了两个,一个是联易融,一个是中联惠捷,现在都发展成为行业头部企业。

创业邦:你投他们的时候,可能只有二十几岁,和年纪相差这么大的中年创业者交流,是否会感受到年龄上的壁垒?

赵鹏岚:的确是有难以交流的地方。但是业务上我很熟悉,我以前在投行做了4年,服务的客户包括中国最大的银行、保险公司和证券公司,所以我还是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的,能够感受到他们那套语言系统,也了解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创新。

金融科技是很专业的,是一个很难纯粹靠感知就能投到好项目的行业。投资金融科技,本质上是在帮助这些金融机构做创新,金融行业的边界感很重要。

很多人问我们,为什么BAI把金融科技风口上的坑都避开了,一个P2P、现金贷、股权众筹项目都没有投,对我来说,这是因为我了解这个行业创新的边界和真正值得创新的点在哪,超过边界的事情是不能做的。

创业邦:金融的确是格外需要敬畏风险的行业。在风险投资追逐风口的时代,金融科技显然要比消费、醫疗、教育等赛道冒更大的风险。选择专注于金融科技,对你来说是否有感受过压力或是挑战?

赵鹏岚:互金或者金融科技,在现在的VC圈里其实不太像当年一样被关注。但说实话,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状况。刚刚你也提到了非共识的重要性,现在可能的共识是大家认为金融没什么机会了,或者金融风险很大,死了一堆公司。但我的非共识是现在这个阶段,机会变得更多了,和我竞争的人变少了。

现在这个行业的状态其实是从卖方市场变成了买方市场,我们是买方,我可以从容地去做选择,做定价。最重要的还是每一次出手的准确率有机会一直提高。

创业邦:你投金融科技所运用的一套底层逻辑和方法论,是否也适用于投其他赛道?

赵鹏岚:底层逻辑上是一样的。第一,我还是会倾向于走得稳,而不是走得快的公司。第二,我会倾向于投资特别有核心差异化竞争力的公司,比如说做儿童在线早教的叽里呱啦。

创业邦:但说实话,在线教育现在都还挺同质化的。

赵鹏岚:至少目前来讲,叽里呱啦的模式还是独一无二的,它是一个幼儿英语早教平台,利用动画视频、音乐、绘本等载体去传播内容。它的差异性在于跳出了成人的思维界限,叽里呱啦其实更像一个迪士尼型的公司,它会非常细致地去抠每一帧画面的表达,以至于小朋友们非常喜欢看。

其他的教育公司都是比较商业化的,他们更侧重于尽快找到用户的付费需求,然后去赚钱。说实话,叽里呱啦我们投完以后,大概有一两年都是不够商业化的,但它现在的盈利情况非常好。

创业邦:在线英语平台的获客成本是非常昂贵的,单价可能就高达一两千块钱,叽里呱啦是否也有获客成本上的焦虑?

赵鹏岚:叽里呱啦现在已经是一个IP,一二线城市家里有小孩子的宝爸宝妈基本上都是知道的,你可以问一问身边3~8岁的小朋友,很多小朋友喜欢叽里呱啦超过喜欢小猪佩奇。

创业邦:听起来的确是和现在的在线教育主流模式有差异。

赵鹏岚:所以这也是非共识之一。回到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我喜欢看上去稳的、慢的项目,但稳的背后代表有足够差异化的核心竞争力,如果快的话,意味着必须跟着这个市场走,竞争优势可能只在于运营上比别人好一点儿,胆子比别人大一点儿。商业社会是很公平的,不可能有一个发展又快又有巨大差异化竞争力,同时又创造了巨大价值的早期企业,你不可能全都占了。你必须做选择。我的选择无非就是把那些看上去发展很快、高速增长,但增长背后价值不大的东西都不要了。

创业邦:所以你现在会避免去看风口上的新项目吗?

赵鹏岚:我不会刻意去这么想。

像互联网保险,我看了5年,去年成为风口了,那么我是在追逐风口吗?肯定不是。只不过刚好我看的时候,风口就来了。事实上,对一个项目在风口阶段的判断力,和你深耕了5年以后的判断力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能够比别人更早判断出来价值点和值得创新的点在哪里。我经常会形容一个投资的动作,就是把产业图谱画出来以后,看哪个地方会冒泡泡,然后在冒泡泡的地方找到合适的创业者去创新。

我跟风口相交,有时跟它相切,有时也跟它无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创业邦:龙宇评价你“为BAI在2019年打破年度退出记录贡献良多”,你认为对一个投资人来说,“投”跟“退”哪个更重要?

赵鹏岚:去年主导的几个退出项目都退在了最高点。我认为对于一个合格的投资人来说,一直都是“投”跟“退”的能力一直都是同样重要的,甚至“退”比“投”还重要。

好项目我觉得分两类,一类是对你来讲,这是一笔投资,投资注重的是高回报。而另一类是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公司,可以长期持有的公司。大家都想找到好公司,然后持有20年甚至更久,这毋庸置疑。但现实情况是,好公司是少数的,你不能说每个投资都要持有二三十年,这是不符合商业逻辑的。大多数公司的本质是一个势能或红利把它推到了某个高度,然后它慢慢地从增长变成了价值,但有可能增长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个价值最后没有办法做实。或者说在做实之前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大多数时候“退”比“投”更重要,我是基金管理人,我需要给我的LP负责。

比起投到一个好项目,找到一个最好的退出时间节点的难度可能更大,你会发现中国市场的很多项目,都在经历一个波峰波谷。选择在什么时候退,时机很重要。举个例子,比如wework,wework如果在软银追加投资时退,和现在再去退,是完全不一样的回报,所以我觉得选择退出时机很考验投资人的能力。

真正DPI回报很高的基金是凤毛麟角,BAI在这方面其实做得很优秀,只不过我们不对外披露具体的数据。

创业邦:我们了解到,你去年主导退出的几个项目都退在了最高点。能够找到一个退出好时机,说实话运气也很重要。怎么看待運气在投资中的占比?

赵鹏岚:还是要在某一两个行业里深耕,不深耕的话,你靠运气赚的钱会被你用实力亏掉,并循环往复。对于那些小概率的巨额回报机会,心态要放平,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去追求一战成名。《孙子兵法》里讲,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无智名,无勇功。一战成名的人通常很难复制他的成功,真正善战者是不败之人。因此,一定要扎根在一两个领域,然后做到每一仗都不败,不要去寄希望于运气的规模有多大,这才是每一个务实的投资人该做的事情。

边界感

创业邦:在你看来,金融赛道为什么会持续地出独角兽?

赵鹏岚:理论层面我在《新金融领域VC投资的第一性原理》那篇文章里有详细解释。

我用几个通俗的维度来说,第一,金融本质上是一个资金和资产配置比例的变化,这个比例变1%就会出现一个万亿级的市场。

好项目我觉得分两类,一类是对你来讲,这是一笔投资,投资注重的是高回报。而另一类是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公司,可以长期持有的公司。

你去看中国的上市公司,把他们的利润全部加起来,你会发现整个上市公司的利润里金融行业占了一半。所以金融是一个重要的系统性行业,这里面的一点点创新,也就是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就会造就一个巨大的公司。

第二,现在企业服务很火,但是你去看那些真正厉害的上市企业服务公司,他们超过一半的付费方都是金融机构,即银行、保险和券商。这些企业服务公司之所以厉害,也是因为金融机构在给他们钱。这也足以说明问题。

第三,就是金融机构的数据结构化程度是最高的,这意味着科技在里面的适应性就更强,但凡有好的技术出现,金融都会是第一个产生应用且产生价值最大化应用的场景。比如AI,比如大数据,比如区块链。

创业邦:区块链行业你在看吗?

赵鹏岚:区块链在金融领域的应用我们投了联易融,它就是利用区块链技术来做供应链金融。说实话,一些翻车的区块链、P2P、现金贷项目,根本原因在于,它的科技属性并不强,而且没有边界感。

創业邦:所以金融的边界感很重要。

赵鹏岚:是的,边界感是在这个行业要遵循的第一要义。

创业邦:互联网保险去年势头很好,今年的情况怎么样?

赵鹏岚:我觉得保险可能是2~3年内一直在起势的资产,这里面无论是资产端还是匹配端都是有机会的。我们已经投了两家资金端创新公司,现在正在看匹配端创新的公司,资产端创新公司可能会放在明后年来布局。

创业邦:疫情对金融科技企业影响大吗?

赵鹏岚:对保险是一个特别大的刺激,3月份的健康险创下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史新高。疫情对于老百姓来讲,带来了一种不安全感,保险就是消除这种不安全感的一种手段。对于其他的一些行业,比如说消费金融,肯定是有很大的冲击。

我觉得这是一场对于消费金融的大考,这时候就能看出来谁的风控真的经得住考验。控不住的,今年可能都不行。

创业邦:这是不是也表明金融科技行业的头部效应很明显?

赵鹏岚:风险之后,才会凸显头部效应。没有风险、经济向好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集中于头部。

创业邦:这个赛道的头部稳定了以后,新的中小玩家会不会很难有出路,接下来投新的企业会不会不太好找标的?

赵鹏岚:金融确实是一个强者恒强的东西,而且盘子就这么大,服务的对象总共就这么多。像供应链金融,我觉得已经没机会了,因为已经做到了上千亿的规模,消费金融同理。但是创新的领域不一样,比如说健康险领域,还是有机会挑战BAT的,因为健康险本质上是一个医疗服务场景的支付入口,最后比拼的是医疗服务,像BAT这种巨头们不擅长医疗,没有那么多场景。

比起投到一个好项目,找到一个最好的退出时间节点的难度可能更大,你会发现中国市场的很多项目,都在经历一个波峰波谷。选择在什么时候退,时机很重要。

创业邦:今年金融科技行业的政策环境怎么样?

赵鹏岚:今年有一些利好政策,比如助贷合法化。助贷是指像我们投的乐信、中联惠捷这样帮助银行放贷的公司,以前是没有法律条文来确定其合法性的,今年的助贷合法化会这是一个重大利好。

创业邦:这个行业其实是非常依赖政策动向的。

赵鹏岚:所有的行业政策都是滞后于创新的,不光是金融。中国的民营经济负责创新的部分,国有经济负责保本的部分,所以民营经济必须创新才有价值。但是创新的度怎么把握,就是创业者自己的智慧,如果边界感把握得好,就会得到政策的支持。

比如联易融,联易融最早的时候也在做创新,就是用金融科技的方式做供应链金融。原来的供应链金融非常传统,全部线下处理,联易融做成了线上,这其实是在帮助实体经济。因为供应链金融本质上是给小微企业融资,原来小微企业跨地区见面很麻烦,但是线上化的话,就可以服务到很多地方企业。后来政策大力扶持,出台了很多鼓励供应链金融数字化发展的政策,这是一个利国利民的事。如果创新只是为了割韭菜,那么政策永远都是你的拦路虎。

所有的行业政策都是滞后于创新的,不光是金融。中国的民营经济负责创新的部分,国有经济负责保本的部分,所以民营经济必须创新才有价值。

创业邦:所以金融科技的边界感在于是否和中国发展的逻辑相符。

赵鹏岚:是的,并且我还要建议创业者,要理解中国的社会分工,作为一个民营企业,不要越过红线。

理解人性

创业邦:有没有你最喜欢的一本书,和大家分享一下?

赵鹏岚: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是《三国演义》,文言文版本读了五遍以上。

创业邦:你最喜欢其中哪个人物?

赵鹏岚:我最喜欢姜维,因为他是一个有遗憾美的角色。如果说诸葛亮在五丈原感受到的是无奈,那姜维就只有彻底的绝望了,他无法完成武侯的遗志。其实姜维九伐中原,最后只差一点就能智取长安,他一生中最后的一个计谋诈降钟会,是为这个国家做的最后一点儿努力,但是最后没办法,还是事与愿违。姜维的死是他一生中最精彩的句点,但是也很残酷,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对他会有一些怜惜的感情存在。

创业邦:《三国演义》本身其实也是个创业故事。

赵鹏岚:对,我会以投资者的方式去读,从里面领悟一些商业哲学。

其实里面的领袖都是非常典型的创业者。比如袁绍、袁术,他们就是典型的“富二代”创业,很有资源。而曹操就非常像阿里,什么都要做,而且什么都要自己来。孙权是什么?孙权有自己的一块舒适区,然后把这一块做到最好,特别像好未来这种公司,把自己的护城河挖得特别深,起码在教育这一块别人打不过它。刘备是最有意思的,刘备是典型的草根创业。但凡草根创业,必须有一套立得住的价值观和人设,然后用这个价值观和人设去做文化建设,不然没有人会追随他。

看《三国演义》也是一个理解人性的过程,尤其是理解创业者人性。

创业邦:这四类创业者,放在现实你更欣赏哪一类?

赵鹏岚:曹操。但是现在的初创企业的创业者很少有曹操类型的,因为失去了那个时代,曹操最擅长的是变乱为治,天下大乱时才会出枭雄,所以现在不会再出现曹操。

但是现在也有属于这个时代的机会,就是创新,创业者除了要有边界感,还要能看得清还有哪块领域是真正有创新机会的,作为投资人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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