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调查报道如何彰显新闻价值——以《ETC的大漏洞》为例

文_李 巾

2019年5月15日，一辆超载集卡车侧翻在甬金高速的嵊州段，撞裂了104国道东郭立交桥的桥柱，直接经济损失达到百万元以上。FM93浙江交通之声立即组成了联合调查报道组。调查发现，装载着重型钢卷、严重超载100%的集卡车经常往返于宁波和金华之间。这些超载集卡车不仅存在监管盲区，还有严重的交通安全隐患，并且破坏了货运市场的经营秩序。它们之所以在甬金高速上屡见不鲜、大行其道，竟是因为受到浙江省交通运输厅对集卡车ETC优惠政策的保护。

FM93交通之声所采写的新闻专题《ETC的大漏洞》内容充分、证据详实、逻辑清晰，获得了2019年度浙江省广播电视新闻奖二等奖。

从一起交通事故发现背后的新闻价值

作为交通领域的专业频道，FM93交通之声长期与浙江高速交通保持着良好的内部交流和信息互通机制。2019年5月15日，FM93通过绍兴高速交警第一时间得知了一起超载集卡车撞裂104国道东郭立交桥桥柱的交通事故，立即派驻地记者对事故原因进行了详细而深入的调查，并及时发布了事故消息。这起由于超载100%引起的交通事故引发了众多货车司机的共鸣，许多货车司机通过爆料热线和后台留言向FM93反映，带货超载已经成为行业公开的秘密。货物净重在60吨左右、超载100%的集卡车，最近在甬金高速上越来越多。

FM93多媒体新闻中心敏锐而及时地“嗅”出了其中的新闻价值。到底有多少超载集卡车横行甬金高速？为何如此嚣张？这些超载集卡车到底有哪些危害？FM93新闻中心第一时间成立了联合报道组，抽调三个地市的骨干记者联合开展调查。

通过散货司机的线索举报和对高速交警的深入采访，记者根据采访对象提供的音频、视频和图片按图索骥，初步掌握了大量安装有ETC、超载往往超出100%的集卡车经常往返于宁波和金华之间的新闻事实。FM93新闻中心的领导拍板决定，前往这些超载货车的源头——宁波北仑进行深度调查，揭露这些超载集卡车的运输链条及其敢于疯狂超载的深层诱因。

在新闻价值判断和报道时机确立的过程中，FM93新闻中心形成了“线索发现——听众举报——部门策划——前期调研”的完整通路，将题材的重要性和受众的关注度充分融合，选题的新闻价值不仅符合频道的专业定位，更是体现媒体担当，不失为一次成功的新闻选题策划。

第一时间赶赴新闻现场

在确立了选题方向和报道角度后，FM93联合调查报道组第一时间赶赴超载集卡车的运输源头——宁波北仑，对散货车司机进行了深度采访，从侧面了解到超载集卡车的运输过程：金华、义乌等地的出口贸易公司需要把货物运到宁波出口，他们通常会选择向船公司租赁空箱来装货，司机提箱后一般会带着空箱从宁波驶向金华方向，在当地装货后再返回宁波港。一些集卡车司机会在宁波前往金华的空箱中超载钢卷、玉米一类的货物，乘机赚取额外的物流收入。

散货车司机的阐述引发了93记者的疑问：这些超载集卡车的货源从何而来呢？根据当地司机的爆料，记者来到位于宁波镇海区物流枢纽港附近的一家集卡车装货点，并以货车司机的身份进行了暗访调查。通过观察和沟通，记者从货场老板的口中得知，严重超载100%不仅成为这家货场集卡车运输的常态，当地更是已经形成了从装货、物流到接收的完整超载产业链。根据当地知情人士透露，此类钢卷装货点在宁波一共有7个，已经存在有七八年时间了。

超载事实的逐步明晰引发了93记者的进一步追问：这些超载货场是如何避开职能部门的监管与检查的？根据记者了解，当地管理集卡车超限超载的职能部门是由交警、路政和城管联合组成的镇海区道路运输安全稽查大队。大队的周大队长告诉记者，对于海关塑封好的集装箱，常态化的检查有一定难度，更多的是依靠线索举报后的集中打击。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些超载货场的隐蔽存在不仅成为行业公开的秘密，更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职能部门的检查。

通过在新闻现场深入而详实的调查，93记者找到了超载集卡车装运钢卷的专属货场，以全媒体手段记录超载集卡车装货运货的全过程，锁定了集卡车的超载证据。93记者在北仑货场的暗访调查步步惊心、悬念丛生，有如一环扣一环的连续剧，线索逐渐浮出水面的过程诠释了到达新闻第一现场的魅力与价值。

FM93交通之声微信公众号截屏

记者的专业能力达成媒体的使命担当

超载集卡车横行高速及货源地的存在都是基础性新闻事实，调查报道的核心价值在于背后深层诱因的探寻与开掘。93联合调查报道组通过多次深入的分析和探讨后确定，该调查报道的核心问题在于——行驶在甬金高速上的超载集卡车明知严重超载，为何还敢在高速公路上大行其道？带着这个疑问，93记者选择跟随这些从北仑货场装货完毕的超载集卡车，发现它们多从镇海临江高速进口的ETC通道直接上高速，而其他普通货车却只能从人工计费通道上高速，而且必须经过过磅称重这道关。

通过跟踪式调查，93记者很快梳理出了其中的逻辑链条，为什么这些超载货车要走ETC通道？这背后是否存在着对集卡车超载的保护政策呢？93记者查阅资料发现，符合国际标准的集装箱货车可以在指定银行办理ETC业务，在高速收费站进或出可以不称重直接通行。另外，根据浙江省交通运输厅在2017年2月出具的《浙江省国际标准集装箱运输车辆高速公路通行费收费政策调整方案（试行）》的通知，在宁波境内的临江、小港、北仑、柴桥等10个收费站进或出，在超载小于10%的情况下还可以享受5到7折的过路费优惠。也就是说，因为ETC的政策优惠，超载集卡车不仅可以规避超载超限的检查，而且还可以通过过路费的优惠降低物流成本。

为了佐证这个结论，93记者再次深入采访了普通货车司机、收费站工作人员和物流行业业内人士。调查结果表明——浙江省交通运输厅出具的集卡车ETC优惠政策不仅帮助这些超载集卡车躲避了相关的检查，这些车辆还因此压低运价，干扰货运市场的正常经营秩序。超载集卡车相比普通货车在带货时不仅重量大，而且成本低，利润高。由此，93记者找到了该调查报道中的核心本质问题——政府的ETC优惠政策，竟然成了保护集卡车超载的大漏洞。

经过记者、编辑和领导决策层面的反复打磨和细心修改，在前期扎实的采访基础上，该深度调查以新闻专题的形式在浙江交通之声的早间舆论监督节目《93焦点》独家播出，曝光了我省高速上奔跑着的这些超载隐患车辆，并剖析了背后的深层原因。频道广播线上和官方微信号以全媒体的方式对该专题进行了推送，并被多家媒体转载。

专题播出后，不仅引发了行业内部的激烈交锋，更引起了相关职能部门的高度关注。浙江省公路与运输管理中心回应，为了彻底堵住集卡车ETC优惠政策的漏洞，将在2019年年底前完成423个高速公路收费站入口称重设备的安装，将来无论是哪个收费站、无论是不是ETC、无论是不是集卡车，进入高速公路收费口都必须称重。同时从2019年7月1号开始，浙江将全面开展高速公路“违法失信清单”管理，超载集卡车将再也没有违规运输的空间。

职能部门与媒体监督的良性互动，形成了新闻报道的完整闭环。记者的新闻业务能力和专业素养，不仅体现在如何做好深度调查，更要求媒体有推进社会问题解决的责任担当。

调查报道的高质量完成需要记者清晰而敏锐的判断能力。如何在杂糅海量的新闻现象中寻找核心要义，不仅需要深度采访的强力支撑，背景信息的广泛开掘，更需要探寻新闻事实中的每一个关键节点，并将这些节点形成可推导的逻辑闭环，从现象深入到本质进行具体分析，将采访素材、行业声音与他方观点一一匹配。在93记者对新闻事实真相的持续追索中，发现超载是基础性事实，探访超载货场是对超载事实的进一步延伸，寻找超载的深层诱因是调查过程中的核心与本质，而ETC政策漏洞的最终发现，植根于三种新闻事实的深度碰撞，更得益于记者对新闻事实的环环把控与层层剖析，这是记者展现新闻业务能力和专业素养的生动表现。

（《ETC的大漏洞》获2019年度浙江省广播电视新闻奖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