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年底,圆明园十二生肖之马首回归,国家文物局曾特意从故宫请来两位鉴定专家,其中一位是退休研究员聂崇正先生。聂先生专研清朝宫廷绘画,从马首的工艺风格方面给出鉴定结果,证实其与著名宫廷画师郎世宁的风格吻合。
聂崇正退休前在故宫业务部书画组工作。他1965年大学毕业即进入故宫工作,在故宫经历了长长的职业生涯。
美术史系毕业分配到故宫
聂崇正1960年考入北京中央美术学院,那时学校在王府井东安市场东边的校尉营胡同。1960年前学院有四个系,分别为国画系、油画系、版画系和雕塑系,到聂崇正入学这一年增加了美术史系。
聂崇正介绍,实际上1957年美术史系已经设立并招生,但成立后即赶上“反右”运动,当时的系主任王逊被打成了右派。按照当时教育部的规定,系主任必须是副教授以上职称,金维诺的职称是讲师,所以他没有资格担当系一把手,因此美术史系被整体撤销,已经招入的学生,包括现在大名鼎鼎的范曾,都转到其他系,比如国画系,也有的留校做行政工作,还有到《美术研究》编辑部当编辑的。美术史系停办三年,到1960年,金维诺先生升为副教授,美术史系再次创办,聂崇正即为这一届学生。
“我们那一届最初有将近30名学生,有从普通中学直接考进去的,有从美院附中考进去的,还有其他艺术院校代培的一些同学,准备培训结束再回到原来学校做美术史老师。到1963年快毕业时,教育部下发通知,要求代培学生要么中断学业,以大专文凭毕业回原学校,要么随大学学满5年学制,毕业后统一分配。有的代培学生在地方已经成家了,觉得以后再分配不好说分到什么地方去,所以1963年有一批代培的同学就回到原学校去了,这样我们5年毕业时的同学是二十来个。”
聂崇正1965年毕业后,分配工作到故宫博物院。这一批学生分到故宫三个人,一个是聂崇正,还有一个后来当了副院长,班上的一对双胞胎兄弟,一个分到故宫,一個分到了上海博物馆。聂崇正这一届学生很顺利地毕业分配了,他声称真的是幸运。“我们下一届那一批学生就留在学校了,搞‘文化大革命,最长的当了13年大学生。包括和我一届的雕塑系同学,因为他们的学制是6年,毕业时正好赶上‘文革开始,也当了十几年大学生,后来到部队去锻炼了。”
接触业务从1972年开始
用聂崇正的话说,“开始分配到故宫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因为他们都被要求去陕西搞“四清”。“我到陕西不久就得了急性黄疸性肝炎,很快就给送回来了,之后就没再下去,其他人待的时间比我长,回来以后很快就‘文革了。”
“文革”开始红卫兵串联,故宫还开门,但有些馆关掉了,“当时来串联的美术院校雕塑系的学生,还在雕塑馆做了收租院的泥塑,在故宫展览,来串联的学生们都去参观。”很快,卫戍区部队被派驻到故宫,故宫关门,不再对外开放。
东西就都在库房里放着,库房的密封性还算好,“但不像现在书画这些东西都放在地库,地库里恒温恒湿是可以做到的,‘文革之后才建的。”到1969年,故宫80%以上的人都下放,到文化部系统湖北咸宁干校围湖造田,只留下很少人看大门,管安全,直到1972年。
聂崇正隶属于业务部,业务部分为保管和陈列两个部分,保管管理库房,聂崇正是做陈列。“当时业务部门的领导叫杨伯达,他提出来要整理故宫收藏的清朝宫廷绘画,因为这部分绘画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太被人重视。”
聂崇正在参加整理这部分绘画时,发现有些画其实很有价值,尤其是带有纪实性质的,比如帝后肖像、宫中活动等一些内容具体的纪实性绘画作品。“像皇帝在紫光阁设宴、到承德打猎,不但画得好,和史实还对得上,我觉得很有意思。”
兴致勃勃进入研究领域
现在的第一历史档案馆,当时归属于故宫,这其中也有一段故事。“文革”之前第一历史档案馆在中央档案局治下,到“文革”中,中央档案局觉得明清档案都是历史糟粕,不能要,所以第一历史档案馆明清档案部被清出了中央档案局系统,故宫收留了被“踢出来”的明清档案部,使其成为故宫的一个部门。巧的是,这给聂崇正的专业方向提供了极大便利。“我们和明清档案部的人平时吃饭、开会都在一起,很熟。去查档案,跟他们点个头、写个姓名,就可以把档案原件提出来,很方便。”聂崇正在查阅档案时发现,很多档案里提到的事,或者说的某一句话,他前几天就在库房里的清廷画上看过。文献资料和作品实物的高度吻合,引领他进入了这一研究领域,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各种研究工作,“我当时抄卡片,抄了好几个抽屉,搞得挺投入,挺兴奋,也由此开始主要关注这部分绘画。”
清朝宫廷画中,纪实性绘画特别发达,除去帝后肖像,聂崇正觉得皇室活动的一些作品最有价值。“康熙朝到乾隆朝,有欧洲传教士画师在宫里当差,这些欧洲人提供了一种很写实的绘画风格,那是文人画体现不了的题材。”
这些欧洲人中就有郎世宁。郎世宁到了中国,确实在宫里起了很大作用,因为清朝皇帝需要表现自己的那段历史。“清朝主要是乾隆,从早年到中年,乾隆皇帝的肖像、他母亲的肖像、他皇后和妃子的肖像,都出自郎世宁之笔。这些帝后肖像画上面都没有落款,可能限于某种制度,不允许,但是我们根据绘画水平以及被画人的时间段,可以判断应该是出自郎世宁之手。”
随着研究的深入,聂崇正开始写一些文章,发表在《文物》《故宫博物院院刊》《美术研究》等专业性杂志上,慢慢人们也觉得这部分绘画确实有价值,后来陆续有人投入研究,现在已经成了一批研究者。“不光是北京故宫,台北故宫也有若干人,包括博物馆之外做美术史研究的也有人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聂崇正说。
邢大军据《报刊文萃》王勉/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