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
摘要:中国现代作家、艺术理论家、剧作家向培良通过对中国历史、现实和文化传统的清醒认识,在其文学创作中渗透出强烈的主观创造欲望同时也塑造出许多自我表现、自我发泄的艺术形象。本文着重阐述了向培良选取中国神话故事作为艺术创作的素材,以及对其展开的有生命力艺术创造。
关键词:艺术对象;艺术的行动;情绪;创造
向培良在《中国戏剧概评》一书中,针对一些作家对民间故事的再创造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以“孟姜女”的故事为例,指出以这样的故事作剧本题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虽然孟姜女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甚久,但故事本身的完整性却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版式。(1)大家所熟知的内容主要集中在孟姜女的丈夫因修筑长城而死,孟姜女悲伤至极的痛哭声哭崩了长城这一情节,其余的情节则都来自于各种不确定变形,创作者若要在这些已变形的情节中再做抉择,会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为此,向培良特别解释道:“要是只描写某一时间的特殊情绪尚不至于十分困难,不然,你得创造新的情节同人物,而这样你不独容易失败并且是没有理由。因为,要不是为某一故事的人物和情节所感动(当然也是其情绪所感动)时,你很可以用那创造新的人物和情节的力量去作另一剧本,你一定可以得到更好成功的。若单被某故事的情绪所感动,则我以为不如用别的文学形式(譬如,一首诗)去捉住那情绪,因此你可以免去另外创造一些人物和情节的困难同危险——你创造出新的人物同情节,你常常会把旧有的情调破坏了。”(2)
显然,向培良对于采用神话故事作为题材进行再创造,是十分慎重小心的。如何既能保持故事原本带有的情调,又可以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创造出新的情节和人物,这在向培良看来是一件不容易达成的事情,然而,作为一名长期研究艺术理论的学者,在艺术的行动中所创造的人物和情节要有灵魂和个性,不能仅仅借创作为“发出某种声音的留声机”的观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3)
一、对艺术对象的选择与创造
向培良在文学创作中,偏向于所选取的对象是由他的精神所加的内容,是要适合于特定情境的。在他眼里,即使是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读起来,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和体验。小说《三王塚》则鲜明地显露出向培良对艺术对象进行选择与创造的强烈表现欲望。
《三王塚》中,向培良根据主题表现的需要,将神话故事的素材加以了极大的创编,新增设了人物、情节、对话和内心独白,让小说中的原有情节和人物更加富有感染力,创造出一种既奇特大胆又贴近生活的情境。这是一篇关于干将莫邪的故事,有关它最早的文献记载,是在汉代刘向的《列士传》和《孝子传》中,由“铸剑”、“复仇”、“弑君”三部分内容构成。向培良在《三王塚》中所展开的故事情节,较之于《烈士传》和《孝子传》更显丰富。
《三王塚》的“鑄剑”部分是这样的:干将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在山上,没日没夜地守护在“铸炉”和“熊熊的火焰”前,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铸剑”。终于在三年后一个“晴明”的“秋天正午”,干将看见炉中的火焰变成了“纯青色”,他的“计划”“希望”和“梦”由此都获得了成功,于是他分别用自己和妻子的名字为之命名为“干将”和“莫邪”。他在准备启程将剑献给楚王前,向妻子莫邪坦言自己实际铸成的“能飞的剑,一共是三把,一雄两雌”,之所以“特意”这样做,是不能把能飞的剑献给楚王那样的暴君,他已做好前去送死的准备,他将献给楚王“两把雌剑”,而把“雄剑”埋藏在家中的后院,以待到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挖出它,为自己报仇。
在“复仇”部分中,向培良首先表现了妻子莫邪深刻的、猛烈的、哀怨的丧夫情绪和坚守的允诺:“仇是无论如何要报的:我的心正和刚答应你的时候一样的呢。这样的震动,在莫邪的胸头喉间波动着了。”(1)紧接着,向培良又创设了一群孩童的“喊声”,这样的情节添置在故事中,与早先的诸多版本相比,一股强凶霸道的“力”漫无节制地到处渲染,强烈的影响、刺激着莫邪之子日益增长的复仇情绪。
带着这种决绝的“复仇”之心,莫邪之子挖出了那把已在泥土里沉睡了“九年”之久的“雄剑”,这是一把带有“秋的一切气质”的宝剑,“闪着寒星似的眼睛望着面对它的人”,(2)向培良为这把“雄剑”渲染了生动的拟人色彩,“寒星似得眼睛”的“闪动”仿佛正是干将企盼其子为他早日“报仇”的期许。
就这样,莫邪之子,一个十六岁孩子,带着“雄剑”、带着为父“报仇”的热切心情、带着孤独,踏上了“复仇”之路。在“复仇”路上,莫邪之子无助的“哭声”相遇了一位“道士”,向培良对“道士”一角的创造,为整篇小说又增添出几分侠义之气。
在“弑君”中,向培良特别设置了“道士”以“进献长生不老的药”为由拜见楚王,并以此展开了“弑君”的情节。最终,复仇成功了,雌雄剑都飞走了,谁也不知道它们会飞向哪里。就这样,向培良为故事的结尾又增添了几分神秘性,也许“宝剑”们飞去了它们真正的主人身边与之相伴了吧。
向培良选取这个神话故事加以创作,并没有囿于情节的解释,而意在通过人物的创造和情绪的创造来呈现不同人物形象在痛苦、绝望、反抗中的内心情感的涟漪与波动,“如我们在真实地世界中所见——他们思想,活动,忍受,挣扎”。(3)面对邪恶和凶残,恶劣的现实环境和生存状态,向培良努力创造各种机会造就着自己的生长,勇于坦然正视悲剧性的境遇,尽管生命有时会被黑暗和毁灭所包围,而他却从不绝望。
二、对有生命力的个性与情绪的创造
人们由于受到客观世界和物质世界的长期束缚,总会产生出“不自觉地”或“自觉地”创造,其中“不自觉地”创造是很难达到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而“自觉地”创造则会创造出一种“范围及广大的存在”,甚至可以看作是自身的“精神之续”。向培良在中国神话故事中的自由发挥与创造,充分体现出他在精神世界可以不受环境的影响和约束作无限的行动,他极力在作品中表达人生,传递出真正的情绪。
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在民间十分流行,向培良选用这个故事情节进行了变形,并在形式上予以创新,即创造性地将民间传说与舞台表演相结合,将其创作为一部“传说的独幕剧”《白蛇与许仙》。向培良在剧中设置了七个角色,其中有三个角色是他全新创设的人物,分别是母亲、女儿和客人,另外四个角色则来自《白蛇传》中的白素贞、小青、许仙和法海。向培良在剧中以母女间的“说梦”为开场,拉开了整段传说的序幕。(4)“女儿”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乡村姑娘,作者特意在剧中创造出这样一位女性角色,她虽然有些畏惧“冷清”,但是却始终在“等着等着”,盼着多一些“太阳”的照耀,她渴望有一天也有“仙人的本领”,“飞上”雷锋高塔“离太阳近一些”。
随后,向培良通过“女儿”与“客人”之间的对话,叙述了白蛇与许仙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女儿”听闻后,白娘娘的“情深似海”和“胆大如天”深深地吸引了她:“她就只为了爱,别的时候也不愿。我也要学她那样胆大妄为。”(5)“女儿”认为白娘娘从前在深山中的岁月,虽在表面上看来是十分的“逍遥自在”但并“不能算幸福”,而当白娘娘到人间后,那种历经数次“险些丢了性命”的人间生活倒也不能算“辛苦”。“女儿”的这个观点在剧末白素贞对法海的倾诉中得到了证实,白素贞的这番强烈的独白,是她真实的、有生命力的情绪发泄。
三、结语
向培良在他的《艺术通论》一书中曾明确指出:“从对象到艺术成品的过程,就是从情绪之产生到情绪之发泄的过程;这就是艺术的行动。”(6)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向培良笔下的“女儿”和白素贞都与现实生活保持着真诚的关系,当她们的情感与情绪在蓄积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她们就会采取行动,将自己的所有的“倾向”、“冲动”、“力量”都全部发泄释放出以获得一种慰藉。这样的“行动”不仅以忠实真挚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故事旧有的情调,还带领人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知道了在某一个限度里生命是可以越来越丰富的,人随时都可以改变自己、创造自己、创造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