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赛麟

黎冲森

“皇帝的新装”被乔宇东戳破了？賽麟汽车董事长王晓麟被实名举报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惊人内幕？

“盖子”被揭开了。2020年4月27日，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赛麟汽车或江苏赛麟）原高级法务经理乔宇东发表公开举报信：“实名举报赛麟董事长王晓麟虚假技术出资，以及涉嫌贪污巨额国资的事实。”顿时，王晓麟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汽车观察》记者就此独家采访了举报人乔宇东，并就相关事项联系王晓麟做采访，而赛麟汽车方面回复：“王董目前还在美国，与国内有时差且最近公务繁忙。如有确定的可采访时段，我们第一时间与您联系。”同时，《汽车观察》联系当事者之一的江苏如皋方面相关人员采访，截至发稿时没有得到回应。

“皇帝的新装，现在被乔宇东戳破了！”原赛麟汽车一位核心高管接受《汽车观察》记者独家采访时这样说。因受访人匿名要求，下文称其为Y高管。

为更多地了解情况，《汽车观察》记者还找到了多位赛麟汽车离职高管。他们不愿多说，婉拒了采访。

据媒体报道，赛麟汽车4月发布了“全员降薪令”。其涉及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上海萨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赛麟汽车销售服务（江苏）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迈卡智能出行（北京）科技有限公司、赛麟汽车有限公司等企业。赛麟汽车迅速辟谣，对外回应称，那是对部分因疫情影响无法正常开展工作的部门员工实施暂时性薪酬政策，既非针对全员，更非降薪方案。

《汽车观察》记者还走访了赛麟汽车北京侨福芳草地体验中心。这是赛麟汽车目前在北京开设的唯一体验店，2019年10月开业，也是其中国首店。体验店里显得比较空旷，只摆放着3辆车，一辆微型迈迈电动车型，一辆迈迈运动版车型，还有一辆赛车样车。据工作人员介绍，只有那款迈迈电动车型可以预订，售价大概15.8万元，它不是老年代步车，限速100km，最大续航里程305km，但具体销售情况没有透露。工作人员说，受疫情影响，本来从美国进口的2款跑车没有到货，其中一款售价3000多万元，另一款售价大概200万元。当时为下午4点多钟，店里有数位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参观者。

在北京侨福芳草地，记者发现一共有3家汽车体验店，另外两家分别是特斯拉和极星，其中极星店就在赛麟汽车店对面，而特斯拉店则在楼下一层。赛麟汽车店面似乎比特斯拉店和极星店都大，在那黄金地段，租金应该不菲。

也许王晓麟要的就是这种“高大上”的感觉。但在此光鲜的背后，一场凶猛的危机正向他袭来。

危机引爆

《汽车观察》采访乔宇东时了解到，促使他公开举报王晓麟有几件事情。

“矛盾从2019年9月10日开始激化，因为当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感觉震惊，在没有任何违纪的情况下，审计总监兼工会主席张海州和人事总监王芳对我捏造事实进行陷害，并以公司名义出具了《书面警告》。后来，被停职并被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乔宇东说，“这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当时，我要求公司必须撤销书面警告，并把电邮截屏发给了几位同事。然后，又说我严重违纪。我不造谣、不诽谤、不歪曲，这也是严重违纪，那你还不让人说话了？我知道他（王晓麟）就是想炒我鱿鱼。作为律师，我会坚定捍卫我的劳动权利，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能说，他为了维护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这简直不可理喻！”

2019年9月，乔宇东与赛麟汽车方面的劳动争议纠纷最终闹到了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据乔宇东介绍，一审法院确认了赛麟公司的违法解除行为，裁决公司支付其部分加班工资，一审诉讼费由赛麟公司承担。这个案子已进入二审程序，“目前正等待开庭通知”。他坚持要求赛麟公司支付全部加班工资及恢复劳动关系。

乔宇东说：“诉讼主张与结果有一定差距。我跟公司没有感情冲突，公司完全有客观条件继续履行劳动合同。当时只是王晓麟感觉我在收集他的材料，他不高兴就把我的劳动合同先解除。”

“我2018年6月25日入职，当时我们法务部门有四位法务人员，但到8月10日左右就只剩我一人了，所以2018年下半年我一直处于加班状态。”乔宇东说，“后来我了解到，原来的法务部长认为公司的某些不正规操作可能影响其未来职业发展，所以选择离开了公司。而我是另一种选择，既然来了，看到有什么问题就要纠正。要是公司不纠正的话，我也没办法，只能举报。否则，公司做了某些违法的事情最后怪到法务头上，我也承担不起。”

而到2019年10月，乔宇东正式向监察、国资和审计部门举报了王晓麟涉嫌虚假技术出资及贪污行为。此后，“我也向赛麟公司股东、监事和负责赛麟项目的政府部门相关人员及陈磊总作了情况反映。”其中陈磊为赛麟汽车高级副总裁。

同时，赛麟汽车以乔宇东涉嫌侵害公司商誉向上海静安区经侦报案。乔宇东说：“今年4月7日，上海经侦找我问询，才得知王晓麟以我侵害公司商誉为由报案。经侦给出了不予立案的结果。”在乔宇东的公开举报信中这样写道：“截止2020年4月26日，未有公安机关对我侵害赛麟公司商誉案件立案;我未收到法院就赛麟公司对我提起公司商誉方面的民事案件诉讼通知。”

乔宇东对《汽车观察》说：“4月27日上午，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马金华给我打电话，针对我举报的情况来答复我。让我最不满意的是，他说自己是联合调查组组长。我觉得你这样忽弄我，那我就不干了，因为我知道他是赛麟汽车项目的推动者，我觉得他应该回避。”赛麟汽车就落户在马金华所在的开发区。

据乔宇东介绍，马金华答复的基本意思是，没有发现王晓麟的“罪状”。“他基本上是否定性意见。我感觉他们不是很认真对待我的举报，没有诚意来调查和解决这件事情。”乔宇东说，自己与马金华以前见过面，相互认识，这次马金华是通过视频答复的。

而促使乔宇东公开举报王晓麟更直接的导火索是，其家人受到人身威胁。乔宇东说：“4月26日，我家人收到快递，意思是对方知道我家住在哪里。4月27日下午，又接到不明身份人员的电话威胁，类似说要让你断胳膊、断腿的恐吓。此举已经超越我的底线。于是，4月27日我向公安机关报案，并做了笔录，晚间我撰写了微博全文。”“微博全文”就是当晚乔宇东在网上公开发布的举报信。“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护我和我家人的安全。”

惹老板不满

在喬宇东看来，此前工作过程中有两件事情让其老板王晓麟对自己感到不满。

第一件事是，王晓麟收购美国Green Tech Automotive公司（简称GTA）资产包。

据乔宇东介绍，2018年底，王晓麟希望赛麟汽车收购GTA资产包，其资产包主要有两块东西：一是其技术、厂房、设备等，二是其低速电动车MyCar的技术。

王晓麟为GTA实际控制人，而GTA当时处于破产状态。2018年10月，GTA提供的破产清算方案包括GTA位于密西西比的99.5公顷的不动产、对赛麟汽车的投资和其他GTA的权益，共作价5000万美元。

“MyCar销售状况非常不好，是一个失败的项目，可以说是一个烂摊子。怎么能把赛麟的钱用去救你的烂摊子？况且美国GTA做的是低速电动车，而赛麟汽车做的是高速电动车，两者不是一个细分市场，你买它干什么呢？”乔宇东说，这个开价5000万美元的资产包成交价大概为800万美元。

乔宇东说：“王晓麟的想法是，买下GTA厂房，就可以在美国生产、销售高速电动车。但他在香港设立子公司——香港麒麟智能出行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香港麒麟公司），然后通过香港麒麟公司把钱弄到美国去，这是违法的。我的看法是，不是说不能去美国买资产，而是手续要合规。关键是他去收购资产，连可行性调查报告都不做。在这件事情上，他第一次对我不高兴。”

第二件事是，赛麟汽车准备在科创板上市的问题。

据乔宇东介绍，2019年1月赛麟汽车准备到科创板上市，内部成立了一个上市项目小组，这时他开始接触公司一些历史资料，但在对公司历史和架构进行梳理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我看里面存在两大问题：一是国有股改制没有完成，没有经过正规程序，也就是国有股改制的合法性问题没有解决;二是王晓麟技术出资的合规性问题，涉及虚假出资，也没有办理财产转移手续，违反法律程序。因为公司研发院的工程师都没见到那些技术资料，那你怎么能说有呢？”乔宇东说，“但我从来没说过江苏赛麟的技术不好这类话，而且我从来没说过江苏赛麟的负面情况，我想明确一下。”

乔宇东举例说，王晓麟出资时说是MyCar车型，但MyCar是典型的低速电动车，而迈迈车型是高速电动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出具的评估报告说的也是2015年12月31日MyCar的技术标准，而迈迈电动车的技术规范是赛麟公司研发院2017年才设立，大概2018年上半年才开始技术冻结。这怎么可能2015年12月31日就有这个技术呢，这不是穿越了吗？”

“作为法务，看到公司在合法、合规方面存在问题，我就得向公司反映，让公司补正。要是不补正的话，你怎么通过上市的合法性审查呢？”乔宇东说，自己向王晓麟询问相关情况时，“他对我非常愤怒。他说法务是来解决问题的，怎么老是制造麻烦？随后，我的日常工作就开始偏离我的本职工作。后来，他就不让我参加上市项目小组了，彻底让我靠边站了。再后来，一步步想让我离开公司。”

乔宇东说：“在合法性、合规性梳理过程中发现问题，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是想做规范，结果他不让我干，让我走。在我看来，他的反应不正常，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后来，上市也歇菜了。”

其实，2017年至2018年5月，赛麟汽车曾尝试借助上市公司南宁八菱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重大资产重组进行曲线上市。乔宇东透露，王晓麟曾将已进入破产程序的GTA旗下MyCar资产注入八菱科技。但2018年5月，八菱科技宣告，由于收购涉及赛麟在境外的汽车动力总成等关键业务，鉴于中美关系紧张且收购涉及敏感技术无法核实等原因，决定终止重组。乔宇东还透露，至2018年6月，赛麟汽车仅进行过一轮融资，除了向股东借款外，“只出不进，公司没有融过一分钱”，而2018年下半年赛麟汽车曾有第六个股东有意加入，但后来计划也流产了。赛麟汽车自身“造血”能力亦受到外界质疑。

对此，Y高管也说：“我进公司后很快就发现不对头，赛麟融资很难，主要是两大原因：一是外界对王晓麟过去的经历疑问比较大，讲得不好听点，就是过去王晓麟忽悠太狠。他什么都做，只要能赚钱，比如搞过移民，在珠海搞过主题公园，倒卖过汽车，在东北、长沙都干过，名声不太好。二是如皋政府方面真金白银投入，占股30%出头，而王晓麟什么也没掏，以技术出资作价66亿元入股，股权占大头，所以没人愿意投资，到银行贷款也很难。”

Y高管说：“有一次与银行谈融资，人家问技术从哪里来。王晓麟叫我说，那我怎么说啊，因为我觉得他的技术根本不存在，我没见过。如果用他的技术跟金融机构忽悠钱的话，我说不出口。我觉得做事不能忽悠别人，所以我明确跟他说，以后融资的事我就不参加了。”

细数两宗“罪”

乔宇东与其老板王晓麟彻底“撕脸”后，根据其掌握的材料，在他看来，王晓麟涉嫌两宗“罪”：涉嫌虚假技术出资侵占国资和涉嫌贪污犯罪。

“我和王晓麟个人本来没有矛盾，纯粹是我发现了他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后，他开始清除知情者。”乔宇东说，这在赛麟汽车那么多离职的员工、高管身上表现得很充分。比如，有个前财务总监，因为如果按王晓麟的意图去干，觉得风险太大，所以不愿做下去，选择了离职。

要弄清赛麟汽车，先要了解其股权结构演变。

2009年7月10日，如皋市高新技术创业服务有限公司成立，注册资本50万元，其中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旗下的如皋市经济贸易开发总公司出资30万元和如皋市新区基础设施投资有限公司出资20万元。

2016年2月5日，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将如皋市高新技术创业服务有限公司所有股权转至旗下江苏皋开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子公司——南通嘉禾科技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简称南通嘉禾）。南通嘉禾2015年5月13日成立，为如皋市政府控制企业。

2016年3月14日，如皋市高新技术创业服务有限公司变更为江苏赛麟汽车投资有限公司。在原国有股东基础上，引入如皋萨林混合动力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如皋萨林）、南通狮迈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南通狮迈）、南通威蒙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南通威蒙）、如皋积泰电动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如皋积泰）4家新股东。此时，新公司法定代表人变更为丛超。而丛超为王晓麟的妻子。同年6月12日，江苏赛麟汽车投资有限公司又变更为赛麟汽车。其注册资本从最初的50万元增加至100亿元。2018年3月15日，法定代表人由丛超变更为王晓麟。

自此，赛麟汽车的股东变为5家企业，分别为南通嘉禾，持股33.42%，认缴出资额33.4187亿元，法定代表人为薛晓云，其余4家企业为如皋萨林，持股18.95%，认缴出资额18.9452亿元;南通狮迈，持股18.80%，认缴出资额18.8042亿元;南通威蒙，持股17.76%，认缴出资额17.7627亿元;如皋积泰，持股11.07%，认缴出资额11.0692亿元。这4家企业合计持股66.58%，成立时间均为2016年3月3日，注册地均为如皋市城北街道邓园社区15组，其中如皋萨林、南通狮迈、南通威蒙的法定代表人均为丛超，如皋积泰的法定代表人为许寅。据了解，许寅为王晓麟助理、总裁办主任。

而如皋萨林、南通狮迈、南通威蒙均为资富控股有限公司（下称资富控股）持股100%，如皋积泰由威蒙工业集团持股100%。资富控股在英属维京岛注册，而威蒙工业集团成立于2009年，注册地在美国佛吉尼亚州，这两家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均为王晓麟。

因此，乔宇东质疑，2016年这四家新增股东的增资合法性问题。它们成立时间相同，注册地相同，均以知识产权方式出资入股，均由王晓麟实际控制。据媒体报道，它们自成立以来五险缴纳皆为0人，也即为常规意义上的“壳公司”。Y高管也说：“为技术出资入股，王晓麟同一天在如皋成立了4家公司。我认为这样做至少是违规的，因为中国商务部规定技术入股不能超过3亿美元，而他要作价10亿美元，所以搞了4家公司。”

乔宇东还指控，在未履行国有独资企业变更的国有资产改制审批程序的情况下，王晓麟实际控制的这四家企业股东系以虚假技术作价66亿元骗得赛麟汽车股份。其主要包括两部分：一是迈迈高速电动车核心技术由赛麟汽车上海研究院完成，与低速电动车技术有根本性差异，而王晓麟将2018年底才具備量产能力的技术作为2015年12月31日评估基准日就存在的低速电动车技术作价11亿元;二是将三款几近虚无的“SUV车型技术”作价55亿元，而“数据已经冻结，可以安排生产，车型按美国的排放和安全标准设计且技术具备完整性”的三款SUV车型技术，根本不可能来源于已被美国赛麟汽车公司（Saleen Automibile Inc.，简称SAI）撤销、成本价50万美元的《知识产权许可协议》。

美国人史蒂夫·赛麟（Steve Saleen）为SAI大股东之一，目前为赛麟汽车董事。2014年9月成立的美国赛麟国际公司（Saleen Motors International  LLC，简称SMI），为资富控股子公司，由王晓麟夫妇实际控制。乔宇东说：“根据调查，SAI根本就不受王晓麟控制，与空壳公司SMI也没有任何股权关系，只是借了赛麟的名而已。”

Y高管也说：“王晓麟只是销售赛麟品牌的跑车，花50万美元买了赛麟品牌10年的使用权，却号称有知识产权。SAI本身也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也没有SUV，主要做跑车改装车。其实，当时SAI已经快破产了。”

2015年6月5日，SAI及董事长史蒂夫·赛麟个人与SMI签署了这份知识产权许可协议。其转让协议对价为50万美元，首期时间为10年。而2014年3月，SAI与王晓麟控制的GTA签署了在中国独家销售Saleen汽车的《分销协议》，由GTA向中国销售 SAI生产的汽车和零部件。至2018年3月，SMI申请破产后，SAI向其发出了终止协议许可的通知。

根据针对赛麟汽车4个非国有股东的“无形资产出资项目评估报告”，这四家股东企业均以一款车型的技术资产出资，其中“积泰·迈迈·MyCar”车型估值为11.0692亿元，由GTA于2010年5月以约2000万美元收购香港EuAuto Technology所得，而其余三款SUV车型均来自SMI，估值分别为18.8042亿元、18.9452亿元及17.7627亿元。这四款车型总估值价格为66.5813亿元，也就是赛麟汽车2016年3月增资后的出资额。

乔宇东说，赛麟汽车唯一国有股东南通嘉禾实际已提供资金约66亿元。其包括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货币出资34亿元，负担了全部赛麟汽车日常运营和工厂基建费用;第二部分是于2019年7月8日向赛麟汽车提供12亿元的股东借款（赛麟汽车以价值12.11亿的28套成套设备抵押）;第三部分是于2019年7月5日至11月12日，向赛麟汽车提供20亿元的股东借款（王晓麟实际控制的上述4个企业股东的技术出资获得的股权作质押）。

乔宇东认为，南通嘉禾实际提供66亿元资金，却只占股33.42%，而王晓麟一分钱没出，通过实际控制的四家公司占股却达66.58%。他说：“王晓麟根本就不应该享有赛麟汽车的控制权，赛麟汽车应该恢复国有独资状态。”

怎么恢复？“简单操作就可以。南通市国资委否决2016年赛麟汽车股改以及这段时间的操作，因为王晓麟没有任何出资，技术出资是虚假的，而国资委本来就没有同意过。欺诈交易不被保护。如果王晓麟不服气，让他跟国资委诉讼，反正他也是律师。”乔宇东说，“王晓麟控制赛麟汽车那么长时间，任意挥霍国有资产的行为，当然要追究管理上的责任。他不应该享有公司的股份，更不应该享有公司的控制权，应该主动辞职到司法机关自首，坦白自己有没有侵占贪污情况。”

对于指控王晓麟涉嫌贪污的行为，乔宇东也罗列了系列质疑。比如，2016年8月，赛麟汽车与SMI签署了总额为3000万欧元、具有关联交易的《采购协议》，王晓麟是否存在一系列违规及涉嫌贪污行为;2016年9月，赛麟汽车与SAI签署的《咨询协议》与前述《采购协议》是否存在重叠，赛麟汽车自2016年起接近1000万元的每月付款是否属于真实交易;2018年12月，与资富控股及熊菲翼儿签署的《股权投资协议》，王晓麟是否存在违法行为;自2018年底起，赛麟汽车一直在申请汇款至其香港麒麟公司，是否存在王晓麟违法将超过亿元的设立款项汇往美国的情况;赛麟汽车支付给丛超为唯一股东的上海鸿铭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各项付款，总额远超1亿元，王晓麟夫妇是否涉嫌贪污，等等。

乔宇东举例说：“2016年3月到2018年3月，赛麟汽车法定代表人是丛超，而王晓麟2018年2月辞去GTA职务后一个月才开始担任赛麟汽车董事长。结果，2017年底，王晓麟突然要求赛麟汽车支付自己2017年全部工资，一次性补发。王晓麟没有劳动合同，却要发工资，这从法律上说涉嫌贪污了。”

“2018年11月，丛超又进入赛麟汽车工作，但这时她的名字不叫丛超，而叫习锦文。当时她是市场营销部高级经理。虽然是高级经理，但很多总裁级的工作她也管理。2019年11月，王晓麟突然成立江苏赛麟商务管理办公室，由习锦文负责其日常工作，有三个总裁级别员工向这个办公室汇报工作。这个蛮有意思的。”乔宇东说，“不清楚丛超名字为何改成了习锦文，我只知道习锦文进赛麟汽车时，王晓麟隐瞒了他们夫妻关系身份。有一种合理猜测，2018年3月到2018年11月间，也许丛超的国籍身份变了，作为老外，随便起个中文名字。当然，身份证改名了也有可能。但是，隐瞒夫妻关系身份，而且在国企里做高级管理岗位，也不向南通嘉禾汇报，显然存在不正当情况，也是不正常的。”

Y高管说：“王晓麟的老婆、孩子都是美国籍，应该是2017年底至2018年入的美国籍。我在的时候，丛超是公司法人，当时她是拿中国护照，入美国籍以后，公司法人就换成王晓麟了。”

乔宇东说：“从GTA的经营状况可以看出，其实王晓麟并不是特别想把公司做成功，只是想在公司的经营过程中中饱私囊，把投资人的钱搞到自己口袋里就行了。我认为这是他的行为模式。”

Y高管也基本认同乔宇东公开的那些数据。“我在职的时候就是那样。王晓麟在美国有几个公司，说是搞技术开发，但干了什么活也不知道，一个月大概花800-1000万元。当时我签字的时候是一个月800万元左右。钱很快花掉后，王晓麟又向如皋政府要钱。我一看，花钱不靠谱，好像不是搞汽车的路子，不是做企业的样子，纯粹是为了弄来钱就把它花了，至于花完以后怎么办，就不管了。他没做事，也不想做事。赛麟汽车就是一个道具，就是拿它来忽悠钱。”

各方“辟谣”

针对乔宇东的诸多说法和举报，相关方作了回应。

针对举报，2020年4月28日，赛麟汽车在公告声明中回应称：“乔宇东于2018年6月25日至2019年9月25日任职我司高级法务经理。在职期间，乔宇东因严重违纪而被公司批评警告。此后，乔宇东不思悔改，故意破坏公司与第三方的合作关系，公司系于2019年9月25日与其解除了劳动合同。”“乔宇东持续捏造散布虚假信息，恶意损害公司商誉和管理层个人声誉，破坏公司商业合作，已经通过刑事控告、民事诉讼等方式追究其刑事及民事责任。”

公告还称，早前乔宇东向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劳动仲裁，要求恢复劳动关系并要求赛麟支付加班工资279973元，法院不予支持，最终法院支持支付1441.38元。

赛麟汽车方面还给媒体回应称：“该前员工因违纪被我司辞退后，试图以‘举报等方式为威胁手段，胁迫我司支付虚构的巨额‘加班费20余万元（其诉求已被法院驳回）。”

4月29日，身处美国的王晓麟在其微博账号发帖称：“一觉醒来，发现网络上又突然热闹起来，转发两份文件。”其配图转发的两份文件分别是南通嘉禾和赛麟汽车针对乔宇东实名举报事件的声明。

赛麟汽车方面还对外回应称：“目前公司的态度和表达的观点已经非常明确，乔宇东本人发表评论是他个人的权利，但最终事实如何，不是他可以定性的，相信法律会给出一个比较客观公正的结果。”

针对赛麟汽车方面的回应，乔宇东说：“避重就轻，转移视线。”赛麟汽车的声明“符合一贯捏造事实、陷害造谣的手法”。“王晓麟和其全家人1月底就躲到美国去了，估计不会回来了。”乔宇东指责王晓麟在被举报涉嫌侵吞巨额国有资产之时，却在美国遥控公司发布避重就轻的声明，不仅不敢正面回应，反而对其进行无事实依据的抹黑式人身攻击。Y高管也说：“我个人判断王晓麟是回不来了。”

4月28日，南通嘉禾回应称，对于乔宇东举报所涉内容，公司2019年10月已委托律师事务所对赛麟汽车进行专项核查，并未发现问题。并称：“江苏赛麟组建所涉的技术出资，业经相关专家考察讨论及权威人士评价，业已由独立的、具有资产评估资格的评估机构评估，出资程度符合国家法律规定及赛麟汽车公司章程规定。”南通嘉禾表示，维护国有资产安全及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是该公司的使命与责任所在。公司将对影响、干扰、破坏赛麟汽车正常运营的行为进行依法维权。

对于南通嘉禾的回应，乔宇东说：“相关部门在調查，目前还没有做最后的结论，所以南通嘉禾之前的那份声明和回复明显是王晓麟操纵的，在我看来是不负责任的，我认为他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南通嘉禾提供的总金额达到66亿元，控股权、管理权、经营权等全变成一个非国资方面委派的人在负责，而国资方面一个管理人员都不派，这符不符合国有资产投资规定啊？明显不符合！”

对于政府和监管层面，乔宇东说：“网上公开举报对我这事有一定的积极推动作用。如皋市政府对这事蛮重视的，媒体报道后，在跟我联系，了解案情情况。他们比较认真，会去调查核实一些事情，但调查没这么快。五一假期后，纪委牵头在与我联系，进一步了解了情况。他们认可我举报的一些事实和线索，但犯罪这一块还需要调查取证。”

如皋被“套”

乔宇东在等待如皋政府方面的调查结论，王晓麟方面又何尝不期待其还自己的“清白”。但对如皋政府方面而言，赛麟汽车项目曾给了其无穷期待，是其竭力争取落户如皋的重大项目，而这个项目走到今天，或陷入了需要涅槃重生的境地。

早在2009年，如皋就开始布局新能源汽车产业，在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先后引进了部分车企和零部件企业，其中包括赛麟汽车项目。赛麟汽车项目被列入江苏省“十三五”规划重大项目。

根据当时当地官媒《南通日报》的报道，2015年，王晓麟旗下威蒙汽车工业集团准备在中国设立生产基地，采用赛麟的品牌和技术，降级生产中高端SUV和轿车，预计年产值超1000亿元。作为威蒙汽车工业集团合作伙伴，早已在如皋投资的青年汽车集团董事局主席庞青年第一时间将此信息告诉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相关负责人。最终，如皋以显著的区位优势、优越的产业基础和优质的服务令举棋不定的王晓麟吃下定心丸，赛麟最终落户如皋。

当时，王晓麟说：“如皋的赛麟汽车项目有两点是国内其他汽车生产基地所不具备的：一方面，不再是以市场换技术，而是从国外直接引进全部核心技术，并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另一方面，在如皋生产的零部件总成和未来将生产的汽车整车可直接销往欧美，这将开创中国汽车在欧美市场批量销售的先河。”

如皋政府方面如获至宝。因此，王晓麟说：“整个项目从洽谈签约到手续办理、确定选址、项目建设，每个环节都非常顺利、快速，我们正是看中了如皋从立项到许可建设50天内办结常态化服务，才决定在这里扎根发展。”王晓麟向如皋市政府承诺，工厂全部建成后，賽麟年产超过40万辆整车，年产值超过2000亿元。

这样，王晓麟顺利与如皋市政府达成组建合资公司的意向。2016年1月，资富控股、南通嘉禾、如皋市高新科技技术创业服务有限公司三方签署《合作协议书》。

协议称：“拟走出一条中国汽车产业发展的特色道路：通过并购、重组美国知名汽车品牌、先进技术、知识产权等相关资产，产品实行高端化、品牌化、差异化的中国制造、全球销售战略。合资公司项目计划总投入200亿元，工业用地预计2400亩，配套综合用地1200亩，计划年产38万台赛麟品牌商标为主的各类车型。”

当时的说法是，项目合资公司的生产资质来源于金华青年莲花控股集团，资富控股已经与金华青年合作成立金华青年汽车制造有限公司如皋分公司，分公司同意将所拥有的商用车、乘用车生产资质免费许可给本协议约定的项目公司永久使用。有意思的是，2016年青年莲花就申请破产清算。

按照“蓝图”，赛麟汽车在如皋投建两个工厂，其中“小厂”生产迈迈电动车，年产能7万辆;“大厂”生产超跑性能SUV，年产能15万辆。2017年2月，工厂开建，一期产能达22万辆，计划生产电动小跑车迈迈、超跑系列赛麟S1、超跑型SUV赛麟·迈客等。2018年，王晓麟宣称，2019年7月投产S1超跑，2020年投产S5电动超跑。Y高管说：“我在的时候，工厂已经封顶。本来计划2017年、2018年SUV就要投产，但什么也没有。”

2019年6月，赛麟汽车联合如皋市在北京成立SR汽车战略研究中心。王晓麟说：“这实为中国汽车行业的一次创举，不仅巩固了企业与地方的关系，更将企业成长与地方经济发展需求进行了有机结合，并通过定制型的发展课题研究抢占市场与产业成长先机。”如皋市委常委、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马金华说：“对如皋汽车产业的发展和经济腾飞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积极带动全产业链加速升级，持续为‘如皋品牌增值。”

2019年7月20日，以“赛麟之夜·猛兽来巢”为主题的发布会在北京的鸟巢盛大举行，王晓麟宣布超级跑车品牌赛麟正式登陆中国。首款两门微型电动车迈迈高调亮相。这场造势被称为“盛宴”，花费可能达3亿元。11月，迈迈定制版上市。

然而，如皋政府曾寄予厚望的赛麟汽车项目现在似乎需要重新审视。据媒体报道，2019年迈迈电动车产量为1000台左右，而该媒体记者2020年5月7日实地走访赛麟汽车两个工厂发现，工厂厂区内停放着约1000辆迈迈电动车。

其实，早期就有人质疑引进赛麟汽车项目是否遭遇“空手套”。据公开资料，马金华曾坦言，南通市委巡察组巡查时曾表示了担心：项目会不会出问题，投入会不会打水漂？

“2017年初，如皋政府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要我加入赛麟。据我了解，我在赛麟的时候，政府里面就有人认为王晓麟是一个骗子。”Y高管说，“他实际上就是在吸如皋的血，也融不到资。我没见过他的发起人协议。我当时跟他签过一个合同，比如如皋政府投30亿元，王晓麟也要融30亿元，结果他一分钱都不掏。”

Y高管说：“到2018年三四月份，我看工资发放单，一个月多出五六百万元，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国企出来的。我就跟他讲，以后工资发放单别走我这里，涉及财务的事我就不签字了。因为要是签字了，以后风险太大。我后来不敢干，发现很多钱不知去向。”

据Y高管介绍，2017年大年初三，王晓麟给其打电话，说过完年一起聊聊。春节假后上班第一天，俩人在北京的索菲亚酒店见面。“当时他要我加盟赛麟。我说没考虑过这事，以后再说。3月12日-15日之间，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主要领导，包括马金华，到北京来找我，要我一定加入赛麟。马金华说已经准备好了30亿元，问我够不够。我说，省省也能做。当时我看到如皋政府真诚地想做事，6月份我才决定加入赛麟。2018年5月份我就离开了赛麟，前后待了10个月。赛麟到现在也就3年功夫，高管换得非常快，走了一大批。”

Y高管说，2018年4月，王晓麟找自己谈过几次，但谈得不怎么愉快。后来马金华也找自己谈过2次。“我跟马常委（马金华）讲，这样干下去风险太大。我虽然从美国回来，拿了美国护照，但做人不能这样做。我临走的时候，马常委跟我谈了3小时。我跟他说，再这样做下去，对我来说晚节不保。马常委是想做事的，我个人感觉是被王晓麟套进去了，10亿、20亿元投进去以后，只能用更多的钱砸进去。”

在Y高管看来，如皋政府到最后是陷进去了，没办法。“这次乔宇东把王晓麟告了，对如皋政府是一件好事，要不然，如皋政府还不知道要陷多深，不要说投了66亿元，即使投入200亿元也搞不出东西来。”

目前身在美国的主角王晓麟下一步准备如何做不得而知。截至发稿时，《汽车观察》尚未采访到王晓麟，期待未来某个时候如其公司的回复那样能采访他，听听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