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平
(四川大学 南亚所,四川 成都 610064)
建国70年来,中国的世界史研究获得长足的发展,这期间其研究重心、理论观点和解释方法也在不断更新。每个时代的历史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是围绕“宏大历史叙事”(grand narratives)而建立起来的。归根结底,是社会发展的需要驱使历史学家们不断回顾历史,解释当代历史发展走向,其他领域的研究内容和书写模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这个“元叙述”的影响。概而言之,我们可以发现,70年来的中国的世界史书写,可以划分出5个历史时期,每个都以更新的历史意识、研究路径和视野与前一阶段有所区别。
20世纪50-70年代是中国世界史研究的奠基时期,中国的历史学家依据从前苏联传入的历史理论,以一种人类史的宏大视野,对世界历史进行初步的编排,建构起新中国的世界史体系。在第二个阶段,即20世纪80年代,对此前的历史意识进行了反省,世界史研究受到现代化理论和跨文化研究理论的影响。第三个时期(20世纪90年代),在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中国历史学家逐步从欧洲中心论走出来。第四个时期大致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到2016年,中国更深地融入世界,从全球史的角度重新审视中国和世界历史成为一股新的史学思潮。这以后,即本文所划分出的第五个时期,起自美国特朗普政权上台和中国开始以全球经济体系核心国家的姿态出现在世界舞台至今,中国的世界史研究面临新的问题,正在酝酿新的研究路径和方法。
因篇幅有限,本文不能对世界史书写的其他丰富多样的题材和内容进行讨论,仅在此对这五个时期的研究范式做一初步的概略性的评价。
20世纪50年代是中国世界史的奠基时期。中国革命的胜利促使历史学家从革命的角度,对中国和世界历史进行认识和整理。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因此也理所当然地成为指导理论。马克思关于人类社会的结构,及其演化动因的一般模式,以及阶级分析的方法是历史学和社会学的最重要的理论方法之一。之前的20世纪20-30年代,郭沫若等学者就曾尝试用马克思主义来整理中国历史。马克思的历史理论首次使中国的历史学从前科学的范式——以朝代史和道德剧为特征的历史书写模式挣脱出来。①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阿里夫•德里克(Arif Dirlik )曾评论说,在这种努力中,中国历史第一次变得严整起来,历史发展的动因不再是道德的得失,而是有深刻地经济和社会学的原因,中国的历史也按照“社会科学”的范式,划分出历史发展的阶段。②阿里夫•德里克:《革命和历史: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撰史学的起源,1919-1937年》,翁贺凯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
在20世纪50和70年代的世界史编写中,中国学者以五种生产方式相继更迭的一元单线论的世界史模式,以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导致生产方式变更从而推动社会发展的理论,对世界历史进行整理和解释。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历史学家发展了1949年以前左翼学者用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来整理和解释中国和世界历史的传统,进一步形成以研究革命为中心的世界史书写体系,英国革命、法国革命、俄国革命和中国革命成为历史书写的重中之重,并作为主线贯穿了世界近代史的编撰。
正如塞巴斯蒂安所说,一些历史事件“由于特定的关怀,它们才得以进入我们的视线”。③塞巴斯蒂安·康拉德:《全球史是什么》,杜宪兵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年,第156页。这种关怀既成为一种认知的范畴,也成为一种视角和研究路径。借助于这种认知范畴,即人类历史是一个阶级斗争的历史,世界近代史就被描写为是人类争取解放的一场又一场的革命。这一时期的代表性著作是周一良和吴于瑾编撰的《世界通史》(包括配套的4卷资料集)。它是在苏联的《世界通史》的影响下写成的,④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1972年。苏联的《世界通史》1959年起出版,共翻译出版了十几卷。⑤苏联科学院主编:《世界通史》13卷26册,北京:三联书店,1959年。
在中国学者编写和建构新的世界史活动中,一个关键问题是是否应该如苏联学者那样套用五种生产方式更迭的历史模式。在苏联版的单线一元论历史观中,马克思根据欧洲历史抽象出来的五种社会形态理论被普遍化,提升为人类每个社会都要经历的演化模式,虽然,马克思本人曾反复强调他从欧洲历史抽象出的几种社会形态演化的理论能否被套用于欧洲以外地区,需要对欧洲以外地区历史进行细致的研究方能得出结论的。⑥“所有的历史都必须重新加以研究,不同社会形态存在的具体条件也必须加以分别考察,然后,才能从中抽象出适用于所有这些社会形态的政治的,民法的、美学的、哲学的和宗教的观点等等”。马克思、恩格斯:《通信选集》 Selected Correspondence, 莫斯科进步出版社1955年英文版,第312-313页。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学者也试图依据对中国历史的研究和梳理出的历史事实来澄清上述问题,甚至用源于本土历史经验的知识和术语来修正这个苏联建构的世界历史发展模式,但似乎并不成功。
在把“一般模式”套用于中国的特殊历史发展时,形成了5个重点研究问题,当时被称为“五朵金花”,即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中国封建土地所有制形式问题、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中国封建社会农民战争问题、汉民族形成问题。⑦参见《历史研究》编辑部编:《建国以来史学理论问题讨论举要》,济南:齐鲁书社,1983年。这些问题都与从当时那个时代采用的人类史和普遍史的研究路径和视域有关。在那个时代,以周一良、张芝联、吴于廑、郭沫若、范文澜等一批中西贯通的学者为代表的中国历史学家,在建构更加系统化的中国史和世界史体系中,发挥了突出的作用。他们所建构的宏大叙事,帮助形成了50-70年代的世界史研究范式。
苏联版的世界通史编撰模式有其独到之处,但也带来把丰富多样的世界历史简单化和一元化的弱点。苏联版的历史观是对马克思历史研究理论的简化,机械化和普遍化。这种一元单线论历史观没有把马克思历史研究理论中那些真正富有生命力的要素包括进去。布莱克波恩曾把这个所谓“对历史的经济决定论解释”称为“庸俗马克思主义观”。他认为这种观点有以下要素:(1)“经济是基础,其它因素则是次要的”;(2)“基础和上层建筑”的模式被简单解释为经济基础的支配作用和上层建筑的依附关系;以及(3)“阶级利益和阶级斗争”在二者之间的调节作用。在这种视阈下,现实被分解为少数几个抽象层面,历史解释仅诉诸于二至三个抽象层面的分析。①参见布莱克波恩:《社会科学中的意识形态》,R•Blackburn:Ideology In The Social Science, 邦格•索福克:里查德克莱出版社,1972年,第270页。文革中的世界史编写中,世界近代史被进一步简化成阶级斗争和革命的历史,文化的发展、文明的互动和科学技术的发展等都被忽略了。
正如一位学者后来所总结的那样,以阶级斗争加生产方式内在矛盾和五种社会形态演进的理论框架,“在解释世界历史和中国历史的共同规律和特殊规律方面遇到众多难题,尤其难以从历史角度回答世界的现实和中国的现实提出的问题和挑战,例如,怎样解释二战以来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生产力,生产关系,产业结构,社会关系,阶级斗争以至上层建筑各个领域发生的巨大变化及其趋势?怎样认识社会主义国家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曲折发展道路?……怎样认识波及全球的新的技术产业革命……怎样认识各民族从传统的农业社会走向近代社会的共同规律和特殊规律?……(因此)需要对我们原来理解的唯物史观和史学本体论进行一番认识”。②参见庞作恒:《全国史学理论讨论会综述》,《天津师大学报》1986年第6期,第55页。这些问题和80年代改革开放,以及致力于中国经济现代化的需要使得中国世界史编纂有了转型的需要。
80年代初, 受“四人帮”干扰较大的史学面临改弦更张。一场对之前的历史书写模式的检讨开始了。另外,80年代起为实现现代化而进行的改革开放,导致中国学者历史视野的扩张,以中国为中心来观察世界的现代化以及中国在其中的地位成为世界史研究的具有重要意义的任务。那一时期,从世界史的维度来探讨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停滞问题,以及文化传统与现代化的关系等等成为研究的重要领域。20世纪80年代兴起了所谓“文化与现代化问题”的研究。当时的许多著作即使是对中国历史的探究也是渗透着世界史和文化比较的视阈。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换句话说,一个时代的历史书写常渗透着那个时代的历史关怀和历史观念,在这种意义上“人们持续建造他们周遭的世界”。③塞巴斯蒂安·康拉德:《全球史是什么》,杜宪兵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年,158页社会需要的强大影响诱使中国史学界对其研究对象进行重新定向。20世纪80年代历史研究的重心从之前的以描述阶级斗争、生产关系,以及起义、革命、战争转向了社会经济史、文化史和思想史。对国内一份主要历史期刊1984年到1989年所刊载的文章的题目和内容的数量分析表明了这种转向。1986年到1989年,旧题材的文章仅占13%,而1956年到1980年,这类文章约占58%。80年代的研究则集中于以下几个层面或主题:社会经济史(包括科技史)、文化史、社会史、从世界历史的角度探讨中国的现代化问题、制度史和比较历史,共占了全部刊载文章的50%。④参见何平:《80年代中国史学发展若干趋势》,《史学理论》2000年第1期。
80年代流通最广的世界通史著作是吴于廑和齐世荣主编的6卷本《世界史》,这套书集当时国内几位有深厚研究功底的学者之力,有相当具体的历史史实的描述,在建国以后中国世界史书写中占有重要地位。但这套书也带有之前的历史书写的印记,文化的发展、文明的互鉴,以及人类迈向现代化进程等等内容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描述。①吴于廑、齐世荣主编:《世界史》6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
在进入那个时代的初期,吴于廑先生1978年发表的《历史上农耕世界对工业世界的孕育》、《欧亚大陆传统农耕世界不同国家在新兴工业世界冲击下的反应》等论著,用不同生产方式的区域之间的冲突来勾勒近代及以前的世界历史演化,带有全球史的视野;他也用工业文明对农耕世界的冲击与反应来解释后者的现代化进程,②吴于廑:《吴于廑文选》,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十五十六世纪东西方历史初学集》,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然而,无论是吴于廑的理论或那套世界史似乎都未能很好地解决重新建立“元叙事”,即回答“我们来自何方,正向何处去”这些问题,以及需要建构一种更新的历史研究范式的任务。
那一时期,站在中国的立场上来观察世界的现代化和中国在其中的地位,尤其是回答之前的学术史已经提出的一个重要问题,即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停滞问题,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现代化理论和跨文化研究的路径,包括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概念,于是便成为那个时代受到欢迎的历史解释理论的核心概念和方法论。它们为当时盛行的研究兴趣——就中国现代化问题进行比较研究——提供了有效的研究视阈和分析方法。
在80年代中期兴起的“文化传统与现代化的研究”中,新的研究领域受到广泛的关注。在中国史研究上,表现也特别明显,以80年代召开的《第一次明史国际讨论会》为例,参会的90篇论文中,大部分以服饰、饮食、婚姻、嫁丧、娱乐、社会风习和宗教等等社会生活方面的内容为题材。80年代后半期出版了约150本文化史著作,题材内容包括宫廷生活、社会习俗、政治体制、官僚制、宗教仪式、婚姻、礼仪、士兵、奴裨、宦官、地方文化等等。
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概念被引入历史思维,促成了那一时期文化史和社会史的兴起。与文化这一核心概念相联系的是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近一个世纪对人类社会的大量研究而概括出的有关社会制度及其演化的理论和概念。这有利于引进更为前沿的国外社会科学理论,并摆脱苏联式一元单线论的困境。苏联式一元单线论站在社会学的立场上,把各个社会看作是具有相同制度结构的,并着力于概括各个社会所共有的一般现象的规则。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概念则认为不同的社会具有不同的思想形态、价值观、制度和行为方式等等。“文化作为相对独立于社会经济过程的,中国社会区别与其它社会的,那些似乎是永恒的和静止的本质特征的表现,包括价值观和思维方式以及体现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中的符号和象征等等,成为解释中国社会历史演化的特殊道路以及它在近代发展缓慢的首要原因”。③何平:《80年代中国史学发展若干趋势》,《史学理论》2000年第1期。
例如在《儒家文化的困境》中,萧功秦把帝制中国不能成功应付现代性的挑战归咎于晚清儒生官僚阶层夜郎自大,习惯于漠视、贬低和拒斥外国先进的物资文明和精神文明。在《科学传统与文化——中国近代科学落后的原因》,作者也基本以“文化传统”来解释中国不能自发产生近代科学的原因,这些文化传统包括中国特有的思维方式、时空观、因果观、八股取士制度、儒家重文轻理工科技、中国的有机自然哲学和不从事科学实验等等。④《自然辩证法通讯》编辑部编:《科学传统与文化——中国近代科学落后的原因》,西安: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
20世纪80年代,现代化理论强烈地影响了那个时期的世界史和中国史的研究。现代化理论是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研究各国现代化的背景和一般过程中概括出的理论。⑤沃尔特·罗斯托:《经济成长的阶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现代化理论承认现代化以前世界历史的多元性——各个民族具有不同的历史文化传统和发展道路,这也有利于摆脱单线一元论带来的问题。在当时出现的大量以现代化为主线的世界历史著述中,可以提到的有金观涛等人编写的《走向未来》丛书,钱承旦的《走向现代国家之路》,①钱乘旦:《走向现代国家之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世界现代化进程》,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以及他后来编写的《世界现代化历程》(10卷)等等。②金观涛主编:《走向未来丛书》,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在这些书写中,现代性作为一个重要的认知范畴,帮助历史学家们重新认知世界近现代史上不同地区和国家及其属性,并提供了一个建构新的“宏大叙事”的理论基础。然而,现代化理论影响下的研究范式在一定程度上,把世界近代史“主题化”了。在研究的方法和路径上,它把有差异的地区性历史进程聚合起来,并给予它们以统一的意义,即认为它们都走在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过渡中,因而也具有法国启蒙时代的历史观念,包含一元单线论、历史进步观以及后现代主义所批评的诸多把人类历史整齐划一的缺点。
把突出“现代化”这条主线,作为历史学家建构世界史的一种策略,也有另外一些弱点。首先,它过于简单化。其次,它在很大程度上,是把概括于到那时为止的,西方首先完成的这个历史进程固化和静态化,现代化被视为是现代性从西方向全球扩散的过程。这种往后看的历史观点,难以帮助历史学家去组织和看待当前和之后的世界的转变,尤其是当时在世界范围内蓬勃兴起的一体化进程。这样一种带有“欧洲中心论”的观点,在20世纪90年代遭到很大的质疑。那一时期,后现代主义开始在中国传播,对历史研究产生较大影响。
后现代主义批判现代化理论,质疑启蒙哲学建构的关于人类历史的“宏大叙事”,批判把世界历史描绘成整齐划一地向现代化的进军的说法。它不仅质疑人类历史有普遍模式和最终意义,而且也批判“历史进步观”。它提醒人们注意现代性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在这些观念的夹击下,正如利奥塔所说,“我们关于过去的历史大叙事崩溃了”。③Lyotard, Jean-Francois, The Postmodern Condition: A Report on Knowledge, Geoff Bennington and Brian Massumi (trans.),(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1979.
在认识论上,后现代主义也质疑实证主义和理性分析方法,呼吁重视历史书写的语言形式,鼓励语言学转向。法国的解构主义为批判性地重构21世纪历史思维提供了立场和方法。④Francois Cusset,trans,Jeff Fort,French Theory,How Foucault, Derrida, Deleuze, and Co.Transformed the Intellectual Life of the United States,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08.美国学者赛义德对“东方”观念及东方学的解构就是一例,它帮助历史学家反思一些业已建立的历史知识的形态和认识模式。后现代主义主张重视研究区域理性、地方性等等,呼吁对“宏大叙事”之外的历史进行研究,于是在世界史和中国史的研究中,微观史学、新社会史、新文化史兴开始受到关注。⑤参见何平:《超越现代性——论历史知识的后现代转型》,《学术研究》2009年第8期,
后现代主义对传统世界史编纂的领域、概念设定和研究路径的批判性的清洗对当时的中国史和世界史研究是有影响的,当时一篇文章如果不谈“后学”,似乎就是落伍的了。后现代主义对我们影响最大的也许是帮助我们扬弃“西方中心论”,批判启蒙时代以来的世界史研究把西方文明中心化、理想化和普遍化,以及忽略地方性社会,其文化和历史差异性的合理性。后现代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们更深地解构过去所建构的历史知识,以及我们的带有客观主义和绝对主义倾向的历史认识论,可以说,没有这种对传统的历史认识论和历史意识的解构,就没有21世纪初叶中国世界史研究的向更宏大视野的转向。
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开始融入世界,在各方面都加快适应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形势。“全球化大叙事”、“全球史”和“跨国史”的研究范式在中国逐渐被引进,并产生很大影响。从另一些方面来看,现代化理论在解释世界近现代历史时存在一些缺点,其中的一个是即使在它的主要研究领域,它也不能完美地解释不发达地区和国家的发展滞后问题。沃勒斯坦就曾指出,“现代化理论”把世界分为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强调文化价值观在前者向后者的经济转型中的重要性,却忽视了其他重要因素的作用,例如一国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的空间位置(边缘或半边缘),换句话说,它是遭到这个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的排斥,还是接纳,对一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
弗兰克等拉美学者的研究表明,在世界开始现代化进程之前,一个全球性的世界贸易和劳动分工体系就已形成。世界上绝大多数社会都不同程度地卷入,或受到这个经济体系的影响。一个社会与另外的社会的关系对该社会的发展起到很大作用。从全球视野的角度来看,一个社会内部的文化和制度对这个社会的经济发展所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如现代化理论家所说的那样具有决定性意义。世界体系论把诸如“国际空间”这些解释因素引入对世界各国经济发展的分析中,就为解释为什么一个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会发展得较快,而另一些则较慢等等问题,增加了一个维度。
全球史在一定意义上是这一“理论导向发展的结果”,“全球化这一术语得到流行以前,世界体系分析就预设了它的存在”。①阿里夫·德里克:《后革命氛围》,王宁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4页。沃勒斯坦把全球化视为是现代世界体系的周期性扩张。追根溯源,“全球史”的兴起也受到马克思的世界史研究模式的影响。②沃勒斯坦和弗兰克都是左翼思想家,他们受到马克思世界史研究的立场和方法的影响很深。在国外,弗兰克把90年代或之前兴起的这种新范式称之为“全球学的视野”,主张把世界史、区域史和国别史的研究置于这种视阈之下。欧洲学者乌尔里希.贝克把反映这种历史观念的历史著述称之为“全球化大叙事”。彭慕兰等美国历史学家则用“世界史”、“全球史”和“跨国史”等名词来指称。他们都强调,世界史研究应该既重视“历时性”也重视“同时性”。③贝利:“探究同时性……注重对照 ……在比较的同时挖掘哪些潜藏的关联性影响。书写是横向的, 并以空间为重心。参见C.A.Bayly, The Birth of Modern World, 1780-1914, Oxford: Blackwell, 2004, pp.470-471.21世纪开始,世界日益变成一个地球村。世界现实的变化促使中国的世界史研究者关注新动向,并转变审视世界的角度和方式。
国内介绍全球史最早,也是最突出的是首都师范大学的全球史研究中心,以刘新成为首的学者群从2005年就设计并承担了教育部的重大项目,研究世界文明的互动与共生。他们也编纂丛书,系统介绍国外全球史研究状况,并创刊《全球史评论》。在首都师范大学的学者们看来,不同文明之间联系的加强,互动和共生是人类文明史的一个重要层面,以此为主线,可以帮助我们拓展世界史的书写内容。
这一时期,国内的世界史书写也开始更多关注跨文化交流、跨国关系、经济和社会史。中国政法大学于2007年成立的“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研究所”,到2017年已举办5届“中国全球学与全球治理论坛”。在天津师大,侯建新创刊了《经济社会史评论》。国内很多学者也呼吁采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并摆脱西方中心论的影响,放弃以欧洲为起源地的那些文化和社会政治运动为线索来划分世界历史的做法,把描述文明的多样性和区域间的互动作为主要课题。体现这种新视野的论著很多,作者本人也撰写若干论著。④何平:《李约瑟难题再求解——中国科技创新乏力的历史反思》(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7年),《全球史视野下的中国和欧洲历史比较》(《史学理论研究》2006年4期),《跨国史视野下的宗教改革运动》(《贵州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以及何平、马芸芸:《再论历史研究的范式转型——当前西方史学若干前沿问题》,天津:《历史教学》2018年第12期。
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世界史重构中,中国的历史学家并没有局限于一体化这个宏大叙事,他们还提出了一些建构新世界史的新概念,诸如互动、共生、跨国空间和跨文化研究等等。这些帮助他们梳理复杂的历史现象和不同的层面。比较史学、跨国史和跨文化研究概念的建构性维度,帮助他们去关注、梳理全球化进程中,国别史以外的现象。这些概念满足了新时代的历史学家跨越地方性的诉求,向全球视角的转变,并研究新的具有现实意义的领域,例如跨区域的经济和文化交往,包括丝绸之路,南海等等海洋形成的贸易圈,及其对周边和世界的影响。这一时期的中国世界史研究呈现出百花齐放,各种书写方式并存的繁荣景象。中国学者努力在世界史的“全球转向”中发出自己的声音,并适应中国从一个发展中国家向世界性大国的转变对历史意识的要求。①参见何平、李明宇:《略论晚近世界史研究范式的转型》,《吉林大学学报》2018年第1 期。
每隔一段时间,历史都会重写,而且“所有的历史著作都一定是以现在的观点去撰写的;同样无可回避的是, 它们不仅是当代史,而且涉及的也是从当代的观点来看是重要的哪些问题”。②参见论著介绍,Robert Glidea, Anne Simonin, Writing Contemporary History, bloomsbury Academic, 2008,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4684110/ ;该书围绕当代西方历史编纂学的十个核心问题,对每个问题由两位著名学者加以探究。这本书力图揭示各种不同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是如何影响当代历史编纂。近四三年,国内外的世界史研究正发生重大变化,这是一次对此前的历史观念和研究重心的反思和超越。首先是对此前的“宏大叙事”,即随着技术和产业的革命,世界无可避免地走向一体化的观点的反思。当前,全球化出现的逆转趋势,诱使历史学家对这个“元叙事”持怀疑态度。近两三年引起广泛关注的问题正转移到诸如全球化的命运、大国关系的动荡对世界的影响等等方面。本节拟对此作若干梳理。
越来越多的思想敏锐的历史学家意识到,以追溯世界如何逐渐达到今天的一体化程度,并把它视为世界近现代史的一条主线,存在一定的问题。在这样的,尤其是在一些西方历史学家的视域中的“元叙事”中,一体化标志着世界史的一个终点。英国学者吉登斯就声称,“全球化是现代化的高级阶段”;日裔美国学者福山在《历史的终结和最后一个人》书中,③Francis Fukuyama,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New York: Avon Books,1992认为西方自由民主政治制度是人类政治历史的终极形态,欧洲一体化进程表明历史已经终结(不再发展)。然而,当代历史发展显示,一体化并不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皮娜洛皮·戈德伯格就指出,“全球化是一个选择,因此,如果富国决定加以逆转,它是可以逆转的——至少是部分逆转。”④皮娜洛皮•戈德伯格:《我们必须为维护自由贸易而战》,《金融时报》网站2019年9月23日文章,http://www.fx361.com/page/2019/0925/5579347.shtml。运输成本的下降和技术进步消除障碍,世界贸易并不一定会自动增加,国际合作和国家政府的决策有决定的作用。这促使我们从动态的角度来重新认识世界一体化进程。
刘新成就对此很敏锐地指出,“我们究竟应该否定“互动—融合”的总趋势,还是承认在这个总趋势下会出现暂时的“波动”和“逆转”?如果存在“波动”与“逆转”,其原因是什么?是否有周期?这些问题都需要深入探讨,基于中国的历史遭遇和现实需要,中国学者尤应重视这方面的研究”。⑤刘新成:《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全球史》,《光明日报》2019年9月16日。近来已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注意到这个现象,并加以研究。本文作者近两年就连续发表几篇文章探究这个现象,并把全球化作为一个动态的过程,即它是一个可以形成,也可以解体的过程,来加以考察。①在《世界文明简史》中,何平探讨了两次全球化的展开和衰落。参见何平:《世界文明简史》,北京:首都经贸大学出版社,2017年;以及《全球化1.0时期英国的全球治理》,《经济社会史评论》2017年1期。
经济全球化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外扩张,及市场经济的内在规律所推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其一种结果。历史表明,全球化的开始源于世界最大经济体和生产最先进国家的经济发展到了不向外扩张(资本输出、境外建立生产和销售基地等等),就无法维持经济的高速增长,换句话说,其生产能力和资本严重过剩(二战结束时,美国的GDP就占到世界的60%)。全球化是否能顺利展开也取决于其他国家是否接受经济一体化的安排,例如在19世纪70年代,日本,意大利,德国纷纷接受英国所首先实行的金本位制(极大便利了国与国之间的贸易结算)。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全球化,各国争相加入“关税同盟”和世贸组织。在这几次全球化中,各国都意识到只有利用本国的比较优势,加强产业的专门化,也就是说,接受和参与到全球性的产业分工链,才能使本国的经济顺应时代潮流,获得更大发展。全球产业链是以对资源和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的合理配置为基础的,它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一些学者已经注意到,历史上全球化和逆全球化似乎是以周期性的浪潮的形式交替出现的。研究表明,150年以来,已有3次全球化和2次去全球化。②Nei Dias Karunaratne, The Globalization—-Deglobalization Policy Conundrum, Modern Economy, 2102, 3, p.374.
(Nei Dias Karunaratne, The Globalization——Deglobalization Policy Conundrum, Modern Economy, 2102, 3, p.374)
如果说全球化是核心国家的对外经济扩张,那么去全球化则是因为这个核心国家在全球化中不再能获得较大利益,甚至认为重施贸易保护主义更有利本国产业。当全球化的倡导和管理国家不再有意愿,而且没有政治意愿来维系全球化时,全球化的秩序就面临危机。从更深的层次来看,全球化之所以由盛转衰,是因为缺少一个世界政府来管控新出现的区域和社会阶层之间的收入不平等。当代“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主要集中在亚洲”,③阿尔弗雷多•托罗•阿迪:《中国是亚洲经济一体化“主引擎”》,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45699579436 010240&wfr=spider&for=pc,2019年9月26日。统计表明,2000年以来,G7成员国的收入差距持续拉大,27%的财产掌握在1%的人手上,高收入国家占世界GDP的80%降到70%。中国和印度等中低收入国家的占比上升到22%。1980到2009年,亚太区域人均GDP年增长9%, 生产率提高了3倍。④阿尔弗雷多•托罗•阿迪:《中国是亚洲经济一体化“主引擎”》,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45699579436 010240&wfr=spider&for=pc,2019年9月26日。
在当代,新自由主义加剧了在全球化时代缺乏一个全球性政府带来的问题,集中表现在跨国公司避税,资本过剩并在全球投机,制造业外迁的地区陷入失业率升高,经济萧条,也得不到政府的补助的境地。巴黎政治学院教授马蒂厄·莱内也尖锐地指出,全球化缩小了国家间的不平等,却拉大了一国内部不同群体间的收入差距。
经济全球化意味着自由贸易,即消除或降低货物和服务贸易的关税壁垒。“建立在比较优势原则上的生产的专门化,最大化一个国家和全球的福利”。⑤Nei Dias Karunaratne, The Globalization—-Deglobalization Policy Conundrum, Modern Economy, 2102, 3, p.375.当前,西方发达国家在比较优势上,不再如之前那样十分突出,能创造出足够的利润来维持较高的生活水平。一旦技术和产品的竞争力削弱,原来的经济领先国家就会转而实施贸易保护主义,而不是自由贸易。
中美之间在技术和贸易领域的竞争,以及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对抗中国经济影响的举动,正改变当代世界历史。许多思想敏锐的学者意识到需要回到历史,从对历史的回顾中找到对许多问题的解读,比如全球体系维系的条件,内部机制和运行的动力;国家或区域之间的贸易以及连带的经济和军事实力的转移带来的全球体系的动荡以及应对方法;技术创新是如何出现的,①参见何平:《李约瑟难题再求解——中国科技创新乏力的历史反思》,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6年。它又如何改变世界的格局;②Šmihula, Daniel,“Long waves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s”, Studia politica Slovaca, Bratislava.2011 (2): 50–69.pp.50–69.pp.50-69.国与国之间的经济、货物和技术的流通和阻碍怎样影响一国和世界的经济的发展;最后,大国实力地位的升降,以及利益冲突,会导致战争吗,等等。③格雷厄姆•艾利森:《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陈定定、傅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
在国外,早在日本在70年代呈现出挑战美国经济霸权的态势时,就有学者开始探究国与国之间的技术竞争问题。1972年,卡德维尔在他的《西方技术的转折点》一书中,发现没有那个国家能够维持其在技术发明上的领先地位超过两代或者三代人的时间。在他看来,有两大原因:首先,新技术会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变得不那么先进。当新技术出现时人们会因为需要额外投资设备和改变生产线,而不情愿采用更新的技术。④2019年,日本机械协会的调查:日本生产线上的设备超过10年的占62%,超过30年的占20%。特别是电脑,更新期的过长,拖累热本制造业。其次,在现有技术领域内投资生产,并获得相当市场份额的厂家和习惯于在既有技术方向上从事研究的人,倾向于忽视或抗拒采用新技术。⑤Cardwell, D.S,.L, Turning Points in Western Technology, New York: Neal Watson Academic Publications, 1972.的确,日本提供了一个例子,日本曾经在采用模拟技术的电视产业上享誉全球,但后来却忽视或者不情愿转而研究数字技术的电视产品,因此,其电视产业领先地位不久就丧失了。
丹尼尔.斯密弗拉在《技术发明的长周期》一文中,更从世界历史的纬度来探讨技术革命的步伐。他认为技术革命决定了世界经济发展呈现出的周期的长短和质量,还梳理了17世纪以来的6次技术革命。(1)1600-1780年发生农业和金融革命;(2)1780-1880年的工业革命;(3)1880-1940年的技术革命;(4)1940-1985年的科技革命;(5)1985-2015年的信息和电子通讯技术革命;(6)2015年以后,以物联网和再生能源为主的后信息技术革命。他注意到,每一轮技术革命的周期都比之前的更短。⑥Šmihula, Daniel,“Long waves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s”, Studia politica Slovaca, Bratislava.2011 (2): 50–69.pp.50–69.pp.50-69.
丹尼尔在《技术发明的长周期》一文中,更从世界历史的纬度来探讨技术革命的步伐。他认把一个周期分为技术的发明阶段和应用阶段,在后一个阶段中,革命性技术发明逐渐减少,注意力转向运用和延伸利用已有的技术发明。当一系列的发明已经成熟,人们会更倾向于投资这些技术发明的运用,而不是发明新的技术。每一轮新技术革命都以领先部门(leading sectors)的突破性技术为标志。一个技术发明的周期大致结束于这些新技术的运用,及相关产业部门的利润降到与运用旧技术的利润差不多的时候,此时,新技术利用自然资源的效率达到极限,而突破这种极限,只有发明更新的技术。⑦Šmihula, Daniel,“Long waves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s”, Studia politica Slovaca, Bratislava.2011 (2): 50–69.pp.50–69.pp.50-69.这些观点可以帮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当今大国间的技术发展态势。
近两年来,美国对中国欲获得技术领先地位的打压,以及由此可能给中国经济带来的后果,正促使国内学者也越来越关注产业和科技水平对一国经济的影响,财力雄厚的恒大研究院特别致力于研究这些问题,连续发表研究报告,任泽平、连一席、谢嘉琪2018年7月22日发表的《中美科技实力对比:全球视角》,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于2019年08月27日发表的《中美科技实力对比:决战新一代信息技术》等都颇具研究深度。国内的高校和社会也日益关注这些问题,试图从历史的角度来深度解析其背景。例如,清华大学2020也将举行有关中国科技创新的国际会议,中央电视台也正在制作中国科技史的专题片。
(3)中美竞争对世界历史的影响
当前,中美之间的贸易争端,正被延伸到政治领域,一些学者更认为当前正处于世界历史上的“霸权转移”时期,新的技术或经济冷战格局即将形成,甚至说中美争霸必有一战等等。这些问题都属于世界近现代史研究的范畴。在国外对这些,尤其是关于大国竞争如何影响世界经济和政治格局的研究也早已开始。20世纪80年代,沃勒斯坦和莫德尔斯基就开始探究世界政治的周期性变化。莫德尔斯基在《世界政治的长周期》一书中,把经济优势,世界性政治领导地位的变更和周期性战争联系起来加以考察。他认为战争的周期性出现和领导国家的易位,与世界政治的周期性变化有关。在世界政治发展中,存在87-122年的长周期性变化。1500年以来,共有五个长周期,依次是葡萄牙、荷兰、大英帝国和美国成为霸权国家。①George Modelski, Long Cycles in World Politics,London: Palgrave/Macmillan, 1987.另一位学者丹·卡克斯(Dan Cox)认为这个所谓的“长周期”的时间更短,大约70-100年,也是以世界强国的地位易手为标志。霸权转移的周期又与苏联经济学家康德拉季耶夫所发现的经济周期变化相吻合。一个国家在每一个经济长周期中的地位,决定了其有否可能成为霸权国家。尼古拉•康德拉季耶夫在《长周期》一书中,把经济周期缩短到40或60年,认为每一个周期由10年的萧条期、30年的技术创新期和10年的不确定期组成。②Nikolai Kondratieff, Long Wave Cycle,Guy Daniels translated, E.P.Dutton,1984.
什么是霸权,为什么一些国家能成为霸权国家,它如何影响世界历史?这些也是当前世界历史研究中的重要问题。在世界史或国际关系领域早已有很多研究。最近,美国学者格雷厄姆·艾利森在他的名著《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中,开章明义就指出,当代国际政治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中国进入了世界历史”。众所周知,黑格尔曾断言中国没有历史,即中国未能参与创造世界历史,只能被动接受其他国家创造的世界性历史事件的影响。
1984年,考汉尼(Robert Owen Keohane)等学者曾探究一个国家霸权的基础,他注意到霸权是由一个国家所拥有的资源和生产效率来支撑的,那时,美国的GDP份额就开始相对减少,伴随着美国强权开始削弱。③Robert Owen Keohane,After Hegemony:Cooperation and Discord in the World Political Econom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4.托马斯.麦克科米克在《美国的半个世纪——冷战期间及以后的美国外交政策》书中,把霸权界定为一个国家同时拥有在生产、贸易和金融领域的优越效率、优越的地理位置、技术创新能力,以及良好的意识形态和自然资源等等因素。④Thomas McCormick, American’s Half Century, United States Foreign Policy in the Cold War and after,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89.
在21世纪,中国正日益成为“全球化中的最大扩张力量,也是亚洲经济一体化的重要推动者”,“是该地区创新和相互连通的平台”。⑤阿尔弗雷多•托罗•阿迪:《中国是亚洲经济一体化“主引擎”》,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45699579436 010240&wfr=spider&for=pc,2019年9月26日。2019年9月26日。新美国基金会研究员帕拉格·卡纳在《未来是亚洲的》(2017)书中说,中国通过“发展有益的相互依存关系,将自身的影响力深深地插入亚洲的经济体系”。“一带一路”倡议推动的庞大的基础设施网络建设,提升了互联互通的和经济协调水平。“亚洲将受益于中国推动的创新技术进步”,“在中国创新的影响下,在密集的贸易协定网络,基础设施发展和互联互通的基础上,整个亚洲将实现经济现代化”。⑥阿尔弗雷多•托罗•阿迪:《中国是亚洲经济一体化“主引擎”》,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45699579436 010240&wfr=spider&for=pc,2019年9月26日。2019年9月26日。
中国的崛起带来的正面意义和负面的反响,都需要我们认真加以研究。毫无疑问,在当前百年未遇的大变局中,需要我们从世界历史的维度研究这些问题,对这些问题的研究显然也需要我们超越传统的研究方法,吸收其他诸如国际关系学和国际政治经济学等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并且深入到以前我们没有触及的领域。
由于篇幅限制,本文未详细罗列梳理相关资料文献,也未对这期间中国世界史研究其他领域丰富多样的研究内容进行讨论。尽管如此,可以发现,70年来中国的世界史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和长足的进展。①这不仅表现在已经写作出版了好几套《世界通史》著作和数量众多的国别史著作,也表现在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历史研究》《世界历史》《史学理论研究》以及其他一些新创刊的世界史类刊物,如《全球史评论》《经济社会史评论》《世界历史评论》《世界史研究》(World History Studies)等等上面的大量研究文章上。我们的历史意识在不断克服地方性和时代局限性的过程中,进入到一个又一个更高的水平和境界。这样一种进步,是由于中国的世界史工作者始终把服务社会,解答中国和世界历史发展的重要问题作为己任。在当前,正如一位学者所呼吁,国际形势正发生深刻变化,“中国的世界历史学科应该对应用对策研究给予更多关注,对关乎国家利益的重大问题……进行深入研究”。②参见武寅在2019年3月16日上海大学历史系世界史高原学科主办的“中国世界史学科建设七十年”研讨会上的讲话。这样,正如70年来的中国世界史学科的发展表明,将会进一步促使我们的世界史研究向更深和更广的领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