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两国社区文化治理主体比较研究

杨 楠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北京100084）

社区文化治理将文化作为纽带，与社区其他一切事务结合，以多元主体共同参与治理的方式，解决社区问题。[1]为实现社区文化治理，就必须依靠与社区相关的多元实施主体共同协作完成。截至2017 年底，“我国共有群众文化机构44521 个，其中乡镇综合文化站33998个”。[2]这些群众文化机构成为我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的重要环节，丰富了社区文化活动。但在社区文化治理视阈下，该类机构组织需要实现其服务公共文化之外更广阔的功效，实现对“社区文化治理乃至社区变迁的支柱性价值杠杆”[3]的效用。因此，本文将对比分析美国社区文化治理的治理体系及其多元实施主体，以此为参照，寻求我国社区文化治理的多元主体的方案构建，以期为提升我国社区文化治理水平，打造新时代共建共治共享的新社会治理格局服务。

一、美国社区文化治理的三级体系

美国社区文化治理实行多元主体共同合作下的公民自治。美国的社区文化治理体系按照联邦政府、州政府、地方三级的上下关系进行，具体如图1 所示，联邦政府级别包括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教育部、住房保障部、农业部等，州一级别包括州艺术委员会、教育委员会、地区行动支持公司、企业基金会分支等，而在地方级别中，社区委员会/社区邻里联合会、当地艺术委员会、社区发展公司、社区艺术组织、社区领袖、社区艺术家、艺术专员等组织和个人是整个社区文化治理的具体组织和实施者。

由于美国采取联邦各州自治的制度，美国每个州社区的管理体制也多种多样，虽然有所不同，但按照归纳，美国社区管理体制分为三个主要类别，第一个类别为市——区——社区——邻里单位。此种类型主要出现在纽约等大都市中；第二个类别为市——选区；第三个类别为市——政务委员会——居民邻里委员会，这种类别主要受城市较小、人员收入水平较高等因素影响。无论是哪种类别的社区管理体制，在社区文化治理的大框架下，美国各层级都参与了社区文化项目的处理和实施过程，越接近社区、邻里一级，其对当地社区文化治理的影响就越大。在社区层面来说，实际实施社区文化治理的组织机构主要有地方艺术委员会、社区艺术组织、社区发展公司等。

图1 美国社区文化治理多元主体层次图

二、美国社区文化治理的多元主体分析

（一）具有双重身份的治理主体——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 地方艺术委员会（Local Arts gency简写为LAA）是一群关注所在社区文化生活的人联合组成的组织。这些组织在名称上有所不同，有的被称为社区艺术委员会（Community Arts Council），有的被称为艺术委员会（Arts Council），还有的被称为艺术和科学委员会（Arts and Science Councils）等等。美国国家地方艺术委员会联合会（NALAA）将地方艺术委员会定义为：“一个社区组织或者城市、郡县政府的下设政府机构。为不同艺术组织、艺术家个人以及整个社区提供资金支持、服务或其他项目服务”[4]，它们在地方级别提升、支持和发展艺术，服务于整个地区的文化艺术等领域有所建树。

1. 服务范围广泛工作职责丰富的地方艺术委员会。地方艺术委员会所服务的地区范围可大可小，最大到美国三个州，最小到一个城市、或郡县的邻里单位。通常情况下涵盖一个郡、一个城市、一个外延范围的城市，或者一个大城市区域，它们沿着已经划分好的区域范围，如政府管辖范围、学校学区范围、交通系统等来决定它们的服务区域。根据每个社区需求的不同，地方艺术委员会可能只围绕一个活动开展工作，或是开设多个活动，只要开展的项目之间没有重合的竞争关系，在社区中会有一个或多个地方艺术委员会存在。所服务的人群涵盖整个美国，包括不同年龄、种族、宗教信仰及特殊需求群体。

整个美国没有一个地方艺术委员会的职能是相同的，这些机构都根据自身社区的情况设计项目。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在于将艺术和艺术家吸引进主流美国社区生活，将文化艺术作为工作重心，服务于大量的美国居民。正因为人们需求的产生，地方艺术委员会的主要工作目标包括有：提升艺术家和艺术组织的艺术和管理能力；确保文化接触的均等性；保护文化多样性；创建培育艺术家和艺术组织的艺术环境氛围；提升当地政策制定者的文化审美水平；进行文化规划等。

2.私立与公立双重性质组成的地方艺术委员会。虽然发展初期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完全是私营机构，但随着其功能的不断拓展和参与社区公共文化建设项目的不断增多，也有政府部门开始介入。目前美国大约有75%的地方艺术委员会为私人非营利性组织，25%隶属当地政府部门。如表1所示，地方私立与公立艺术文化委员会之间的主要区别在于其收入来源不同，所履行的职责和服务的社区类型也不相同。

表1 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性质表

按照美国NEA 与美国艺术协会的统计显示，2015 年私立性质的地方艺术委员会中有46%受到当地政府的授权，负责管理当地社区文化治理事务。它们全部为符合美国501(c)(3)条款下的非营利性机构，享受免税的待遇。如图2 所示，私立地方艺术委员会收入包括个人和企业捐赠、基金会支持、活动收入、拨款和政府服务外包合同等混合来源。因其组织的性质，私立性质的地方艺术委员会其工作通常集中在市场营销、观众培育、志愿者招募、董事会发展和艺术家个人发展等方面，并与其他非艺术类的社区组织以及当地市政机构联系紧密。公立性质的地方艺术委员会则作为城市或郡县的一个机构分支而存在。其中79%的艺术委员会隶属城市，17%隶属郡县，3%属于联合政府、4%属于其他层级的政府如特别行政区等。它们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当地政府拨款，公立性质地方艺术委员会最大的开支是为当地艺术家、社区艺术机构设立基金进行拨款。

图2 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资金来源图（根据Cohen，2016⑤整理)

3. 地方艺术委员会。并不是所有的地方艺术委员会都有全职工作人员，按照NEA的统计，2010年只有58%的地方艺术委员会拥有一个全职雇员，而剩下的42%完全由志愿者或兼职雇员负责。[6]在委员会中雇佣的职位大多为行政总监、行政秘书或者专职项目负责人。行政总监代表着地方艺术委员会，成为社区中艺术事务的代理者。而在预算较少的地方艺术委员会中，志愿者成为关键的工作人员，他们从事的工作包括策划、实施、评估项目开展情况以及提供相应服务等。还有一些志愿者主要作为董事，为机构提供最为重要的监督和咨询服务，在没有预算聘用雇员时，他们也会充当工作人员，作为展览或节日的协调者、办事员或会员招募活动主管，为社区艺术组织服务。

大约95%的地方艺术委员会拥有董事会、委员会或其他监管机构。董事会是地方艺术委员会的主管部门，有法定权利，参照组织章程，制定委员会的发展方向，并监管所有的活动。董事会在地方艺术委员会中的角色并不相同，有一些直接进行具体事务的操作管理，有一些则仅提供监督和咨询服务，然而在员工管理、项目开展和资金筹集等工作内容上，董事会有着共同点，在多数情况下，董事会负责制定政策，创立员工常务委员会，审阅、批准、监管年度预算，聘请项目执行总监或资深员工，制定长远战略规划，在社区中代表组织、筹集资金并评估组织和项目的执行情况。随着地方艺术委员会的职责越来越以社区的各项建设为中心，一个合理的董事会成员结构，对地方艺术委员会在社区文化治理中所担当的角色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董事会成员的组成与地方艺术委员会的宗旨密切相关，地方艺术委员会是社区范围内文化增长和发展的领导者，为社区内的文化治理提供广泛的服务，它所开展的项目涵盖文化艺术、商业、政府、观众、教育者及整个公共领域。因此，地方艺术委员会的董事会成员必须考虑到社区文化治理的各方面以代表整个社区。通常情况下，董事会成员来自商业领域、教育、传媒业、政府、公民社会组织和艺术领域。对政府地方艺术委员会而言，并没有像私立性质的地方艺术委员会一样的董事会，更多的是由市长、郡县长官、市议会进行委派，组成委员会。该委员会与董事会在地方艺术委员会中所起的作用大部分相同，但其对公共政策的影响比董事会的影响更大。委员会通常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治能力，为地方政府管理者提供政策咨询，但由于委员会成员的政府背景，他们不允许参与任何性质的筹款活动。

（二）兼顾表达性和实施性的社区艺术组织社区艺术组织是美国社区文化治理实施开展的中坚力量，是为社区文化治理提供文化服务的主要实施部门。它们多为非营利性艺术组织，这些非营利性组织既具有表达（expressive）方面的含义，又包括艺术实施（instrumental）方面的内涵。[7]表达方面的含义是指非营利性艺术组织所拥护的，建构社会资本、提供途径塑造人们的价值观和提升人们在公共事务上的参与。而另一方面则是提供实施操作的一面，即非营利性组织所提供的公共服务和社会创新方面（比如引导使用创新的方法解决社会问题），可以被一般市场经济学所解释。非营利组织在公民社会的掌舵者与专业公共服务提供者之间进行角色转换，一方面非营利性组织从历史上就被看作是民主的教育场所，是维持和培育公民社会的中心，而当政府无法满足越来越多的社会需求时，非营利性组织成为了提供主要公共服务的服务商，成为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供给者[8]。美国社区艺术组织的性质完全可以被这两种身份所归纳。首先，社区艺术组织通过开展公共艺术项目，将社区居民吸引至组织之中，以艺术为手段，吸引公民参与，培育社会资本，加强社区自治能力，以此来满足其公民社会掌舵者的职责。其次，社区艺术组织很好地提供了政府无法满足的公共艺术服务，并将艺术与公共教育、公共交通、公共安全、公共医疗等领域较好地结合，成为政府的合同商，提供优质服务商品，按照社区居民需要及时改变的社区公共产品。在众多社区文化组织中，社区文化中心作为接触社区居民的最基层单位尤为值得进行分析。

1. 美国社区文化组织的代表——社区文化中心。美国社区艺术活动中心在上世纪90 年代后期至2000 年的头十年发展迅速，社区文化中心使人们开始注意到当地文化的独特性，并促进居民与社区的交流，以对抗均等化和私人化的趋势。[9]社区文化中心主要提供与文化艺术相关的活动及相应活动场所，如剧场空间、展览空间、音乐表演场所、工作坊、教室、技术设施等。[10]在美国，社区文化中心既包括艺术展览，便于民众接触到文化艺术，又包括向艺术家、艺术公司提供工作室、画廊等场所租用，一般情况下社区文化中心的功能两者兼备。

一个服务齐全的社区文化中心提供的服务包括：致力于成为艺术传播媒介，并从属于社区，使所有人有机会免费接触公共艺术设施；收取少量会员费，但价格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有些服务有限制，人们需要达到一定要求，才能享受服务；对开展活动进行宣传，对基金申请以及社区新闻进行及时更新；提供不同专业水平的文化艺术培训课程；提供访问知名艺术家的机会，并促进居民与之探讨其职业发展规划；收取一定场租费，为社区居民提供场所进行共同工作、会议或彩排；辅导其他艺术组织申请基金支持，提供不同层级的专业辅导；为艺术家的个人发展提供展览、阅读会、出版和演出以及再教育的机会；监督并解决各种反馈意见；将居民、资源、社区艺术组织相连，建立包括地区、州、国家以及世界范围内的艺术联系网络。

作为一种私营公益事业（quasi-public）场所，社区文化中心的收入来源有两个方面，一方面为艺术中心自身获得的收入，另一部分为政府、基金会、个人的捐赠收入。其中艺术中心自身获得的收入包括向艺术家出租工作室及相应设备的资金；教授课程的课程费；特殊活动的入场费；会员会费；广告收入；投资收入以及非艺术活动的租场活动收入。有研究表明，当中心自身收入与捐赠收入之间的比值越大，该组织越向健康的方向发展。大型的社区文化中心一般至少有40%-43%的收入是自身开设活动而得来的，其中有2/3来自课程的教授。

2. 社区文化组织的灵魂——社区驻地艺术家。虽然美国社区艺术组织按照其类型的不同，人员配备的情况及组织的具体结构也有所不同，但在这些组织中，经常会短期或长期聘请艺术家作为艺术领域专家以协助进行社区文化治理。社区艺术组织聘用的艺术家被称为社区驻地艺术家（Communitybased artist residencies）。社区艺术家通过在社区中居住、生活、工作以搜集与所在社区相关的创作灵感，增强其创作的欲望以进行相应的艺术创作。同时，社区驻地艺术家对他们所服务的艺术组织以及整个社区产生正面的积极影响。社区艺术组织发起社区驻地艺术家计划，为艺术家在社区内提供场所，供艺术家进行演出或展览，并与公众交流，此种做法在帮助艺术家了解社区、接触社区的同时，为社区居民接触普及文化艺术，帮助艺术家完成艺术作品，实现社区文化治理提供了机会。随着社区艺术组织越来越多将关注的重点放在参与社区治理之中，超过1/3 的社区驻地艺术家项目将社区参与作为社区驻地艺术家的工作内容和职责。整个美国有超过500 个社区驻地艺术家项目，其中至少15%明确表示聘用社区驻地艺术家就是为协助社区文化治理为目。[11]

社区驻地艺术家的工作职责一般分为四个部分：第一，进行自己独立的艺术创作。社区艺术组织为艺术家提供时间、工作室及金钱资助，供艺术家独立创作。为社区居民开放工作室，协助社区居民及其他观众参观，与居民进行交流，并开设讲座，帮助其了解艺术创作过程。第二，进行社区艺术创作。与社区居民一起合作，就社区内相关问题进行讨论，并产生创作灵感，一同完成社区艺术的创作。第三，延伸交流合作，为社区艺术机构的其他合作伙伴一同提供相应的演讲或服务，接受社区内学校访问，开设大师班、工作坊等。第四，作为艺术教师开展教学活动，为社区内居民开设课程，传授社区居民艺术创作技能，并与居民一起策划布展、创作演出，将其作品在社区中进行展示。

（三）统筹社区全局发展的社区中介机构——社区发展公司 美国地方治理体系是一个不同层级政府与各类准政府组织、第三部门、企业和利益集团等社会组织的综合体。[12]在社区层面中，当从政府、商业以及第三部门获得资助后，美国社区发展公司开始统筹管理社区文化治理。

社区发展公司被定义为“一个以社区为中心的非营利性组织，服务涉及房屋开发、商业地产和企业的开发”，[13]为社区提供中低收入家庭的保障房建设、社区职业能力培养及就业训练、商业地产开发、小商业培育、青少年发展、社区医疗发展、儿童游戏场等相应的服务项目。这些服务限于固定的地理范围内，如一个邻里单位、一个小镇。服务的对象通常为低收入居民或经济条件较差，衰落的邻里单元。目前有超过4600 个社区发展公司在美国50个州，为大大小小的社区服务，作为非营利性组织，它们的工作既联系政府又与社区居民相连，起到中介作用。

1. 社区发展公司与社区治理的关系。在社区文化治理关系中，社区发展公司是政府、中介机构、基金会等政府和机构与社区居民联结的纽带，是社区层面上下级关系的代理者、实施者。如图3所示，首先在地方一级，社区发展公司在社区中承担开发房屋、建造商业设施以及其他商业内容的工作。第二个层级是与中介组织，通常情况下是地区支持行动公司或企业基金会（Enterprise Foundation）的分支机构，中介机构为社区治理提供技术和资金的支持，他们结合市场税收减免、集资、为个人项目提供分析，同时对社区治理人员进行训练。中介机构同时将社区发展公司与区域治理中的其他部门相连，包括政府规划和发展机构、银行职员、慈善家、以及维护社区关系的职员。最后，在更广阔的范围内，系统延伸到已经存在的与治理相关的人员那里。这些人员的工作为社区治理提供必要支持，他们包括政治家、政府机构、房地产开发商、商业部门、信贷部门、学校和社区基金会。[14][15]

图3 美国社区治理利益相关者模式图（根据Frisch& Servon， 2006[16]编译）

2. 社区发展公司牵头实施的社区文化治理。社区发展公司是认识到以艺术的方式规划发展社区的先锋之一。Alexander（2001）认为许多社会问题是由于文化错位（cultural dislocation）造成的，而文化和社区的非关联性造成了这种现象， 也正是因此，社区发展公司试图使用文化的手段，聚焦在交流沟通、创意性思维以及社区建设上联系辖区内居民，以缓和改善某些社会问题。[17]社区发展公司在社区文化治理过程中经常寻求社区内其他组织的帮助，与辖区内的非营利性组织建立联系网络，共同解决社区内的问题。而这些社区内的网络，通过提供信息和专业知识，互相交流，构建了辖区内的社会资本。

文化艺术在经济和社会上的双重属性也激励许多社区发展公司转型成为艺术空间的开发商和拥有者。美国联邦政府在创意社区等文化治理领域方面的基金投入，使得社区发展公司获得了史无前例的能力，使其开始重新评估文化在社区发展中的作用。许多社区发展公司开始将其发展重心由廉价房屋的建设，转向社区发展治理中更为全面的领域。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和创意产业从业者成为社区发展公司的合作伙伴，在房屋设计、提供经济发展机会、改善公共设施、创造公共空间、社区规划、促进教育和医疗、社区居民参与甚至重塑组织和社区等方面起到积极的作用，为社区发展和治理奠定了基础。

以佛罗里达州奥帕洛卡社区发展公司(Opa-locka Community Development Corporation，后文简写为OLCDC)为例，该公司为解决奥帕洛卡地区和北戴德郡（North Dade County）的失业问题而建立。随着公司的发展，逐步成为提供社区服务、房地产及社区管理的社区发展公司。2010年，公司获得2000 万美金联邦政府的基金支持，以重塑整个社区的破旧房屋，当考虑是否房屋资助可以提升整个社区的发展时，OLCDC 出面，联合规划设计者、市场分析师、社区居民、社区艺术组织一起寻求了一份关于奥帕洛卡社区的文化艺术规划长期发展战略。[18]随着对社区治理资助的重视程度逐渐增大，OLCDC目前吸引到超过8300万美金投入，文化艺术被用于房屋建设、经济发展、街景维护、再开发、教育、健康等社区文化治理内容中去。OLCDC所实施的具体社区文化治理内容包括社区和房屋建造、市中心建造、街道及高速路建造、艺术家工作室和驻地、教育和幸福健康项目。[19]这些项目的实施，得益于社区发展公司的文化治理发展战略规划，作为联络社区和政府、慈善机构、高校、艺术组织等各领域的中坚力量，OLCDC 与多个政府机构、基金会、金融机构、艺术组织共同合作，从初期规划、合作伙伴选择、项目资金筹集、项目具体实施等各方面共同联合治理社区，也因此使得该社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三、美国社区文化治理主体对我国的启示

（一）建立“小政府——大服务”的社区文化治理体系 就我国而言，如果按照和美国社区文化治理相同的方式对治理体系进行划分的话，要分为六个层级，包括中央政府、省市自治区、区县、街道、社区和居民，如图4所示，其中在中央政府层面，社区文化治理主要由中国文化和旅游部、中央文明委、中央宣传部、中央文明办、国家艺术基金、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国家图书馆、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等组织开展。在省市自治区层面，由省、市文化局、文化厅，教育委员会、省市级文化艺术基金、省市级文化发展基金、省、市级文联、各省、市市民文明办负责。与美国不同的是，我国社区文化治理实施主体的行政层级还多出了区县、街镇两个层面，其中区县层面包括区、县文委、各区县文化馆、区县民政局、区县教委、群艺馆、各区县文联等，街镇层面又包括街道办事处、街道文化活动中心、辖区学校、社区发展委员会、企、事业单位（工会）等。到了社村层面，社区（村）文化组织员、社区（村）文化服务（站）室、社区社工事务所、社区学院、社区（村）图书室、居委会、村委会、社区文明学校、物业公司、社区社会组织、社区基金会、志愿者、文、体队伍、艺术组织等。

图4 中国社区文化治理体系图

对比美国社区文化治理多元主体的治理体系而言，我国社区文化治理体系较为繁琐，中间行政层级较多，社区文化治理的开展受体制制约影响明显，美国的社区文化治理体系中，联邦政府-州政府-地方政府三级后便可到达居民，但我国现阶段的社区文化治理模式则需要经过中央政府-省市自治区政府-区县政府-街镇-社村，再由文化、教育、民政等部门各自开展工作，这种“条-块”结合的层级制产生了过多的行政干预，各部门间“各司其职”的壁垒使得社区文化与社区教育、社区养老、社区医疗等本可相互结合的领域被不同部门管理“瓜分”，过分强调专业分工造成社区文化治理无法切实开展。

如果效仿美国的社区文化治理模式，取消区县、街道，使之形成为“中央政府——省市自治区政府——地方”类似的治理模式，并不符合我国实际国情，涉及到修改宪法及地方组织法等顶层制度重新设计，需要较长时间很难直接实行。我国可以以美国社区文化治理的体系为借鉴，学习其简化行政管理，减少层级，以项目制为基础，采取基金审批的方式划拨资金直接到地方社区。在区县、和街道层面继续以“小政府、大部门”为发展方向，以实现社区文化治理为主要前提，将相关治理主体合理归并成为城市建设与管理委员会、社区建设管理委员会，加强各部门间的合作关系，设立发展基金接受各级社区文化治理主体的申请，保证社区文化治理的优秀项目可以得到资助，并引起重视继而在本区域内推广。

（二）有效提升区、县地方艺术委员会工作内容和资金分配方式 我国区、县级地方艺术委员会被定义为区县级政府在文化艺术行政管理中的主要行政机关，主要负责本区、县文化、文物、新闻出版和广播电影电视事业管理工作的区县政府工作部门。区、县文委作为政府工作部门，其工作受到上级政府管理，工作主要内容如表2 中所示，包括政策制定、文化设施管理、资金支持、部门协调、活动举办、促进当地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监管和安全管理等内容。

由于性质不同，仅可将我国区县文委与美国公立地方艺术委员会职责、人员结构相比较。就主要职责而言，我国区县文委在大职能方面多出了监管和安全管理等工作事宜，这与我国实际国情有一定的关系，鉴于职责划分，不太可能将这两项职能剥离开来。但对比分析其他工作职责，可以看出：（1）我国区、县文委较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来说在政策制定方面更局限于文化政策，而较少涉及经济发展、公共安全、健康医疗等政策促进；（2）在资金支持和管理方面，我国区县文委主要为下级机构进行拨款，很少将资金以基金方式直接提供给社区文化组织或艺术家，且没有为社区文化治理提供多种金融支持服务；（3）就促进文化产业发展而言，我国区、县文委的工作大多局限于统筹管理文化产业，而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更重视为文化产业的发展提供具体服务，包括为文创发展提供服务平台及孵化基地、提供投资咨询服务、市场营销服务、行政管理及后勤保障服务、工作坊或培训等；（4）我国区县文委很少像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一样进行研究工作，将研究结果公布，以宣传推广文化艺术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大多为简单的绩效评估，缺乏理论指导。

因此建议我国区、县地方艺术委员会改变管理模式，与其他政府部门共同统筹，合作进行社区文化治理。在资金拨付方面采取项目制原则，在固定比例向街道拨付资金的同时，允许与社区文化治理相关的任何主体进行项目资金的申报，并研究适合本区县发展的文化发展资金政策，并指导获得资助的项目进行相应研究并进行绩效评估，以扩大宣传文化对社区治理的重要性。

表2 中美区、县地方艺术委员会工作职责对比表

（三）朝社会化、专业化方向改革社区文化服务机构 就基层社区文化治理而言，我国的区、县文化馆、群艺馆、街道文化中心、社区文化活动站（室）是组织和开展群众文化活动的主要组织，它们承担了基层展览、文艺演出、体育活动、书报阅读、培训、文艺团队组建等活动的组织管理工作。如图5 所示，全国群众文化服务业机构持续增加，截至2018 年底我国乡镇级以上群众文化机构共计44521个，其中，乡镇（街道）文化站数为33997个[20]。这些机构为我国社区文化活动的开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图5 2017年全国群众文化服务业机构分布图

1. 基层文化馆改变工作目标，成为社区文化治理“智库”。在众多群众文化服务机构中，我国文化馆是开展社会宣传教育、普及科学文化知识、组织辅导群众文化艺术(娱乐)活动的综合性文化事业单位和活动场所。其性质是全民所有制文化事业机构。受传统行政体制制约，区县文化馆大多为全额拨款的公益一类事业单位，缺乏与社区沟通和交流的欲望，仅按照工作职能，实现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就文化而谈文化。从文化馆的工作职能中可以看出，我国的文化馆兼具了美国地方艺术委员会和社区艺术文化中心的多项职能。美国的私立地方艺术委员会和社区文化艺术中心均没有脱离当地社区，大部分为非营利性组织，资金来源40%以上来自自身开展活动所得，另外部分来自政府拨款和政府、基金会、个人的捐赠收入。在人事制度方面，美国的私立地方艺术委员会和社区艺术文化中心均采用董事会制度，选取与机构相关的领域内重要人事，领导机构的组建，使得委员会服务社区、服务艺术的宗旨得到完全的体现。

结合美国的社区艺术组织的社区文化治理实施经验，我国文化馆的特殊性可以使之成为社区文化治理的主要推动者，大力开展针对不同社区群体的，意在解决社区各项议题的社区文化治理项目。首先文化馆可以借助其在创作、资源等方面的优势，做政府社区文化治理的“智库”或“咨询师”，为社区文化治理服务的开展提供方案策划、培训、基金申请等服务，由政府直接向文化馆购买服务，填补资金空白。第二，文化馆应在体制上进行机构改革，突破全额拨款的资金模式，以差额方式，促进其按照社会需求，服务于社会，积极进行自我突破。第三，文化馆利用其现有场地及馆办文艺团体等人力资源，创立社区驻地艺术家项目，为艺术家提供时间、工作室及金钱资助，吸引更多艺术家到文化馆进行与社区相关的艺术创作，开放工作室与辖区内学校、社区居民进行讲座、交流，并开设课程，与社区居民共同策划布展、演出，将与社区议题相关的内容进行表演，以引起社区居民的普遍参与和关注。第四，文化馆参照美国董事会经验，进行文化馆理事会制度的建立，选取辖区内来自商业、教育、传媒、政府、社会组织、艺术领域、社区居民代表等各相关领域的主要人士加入理事会，共同商讨基金申报、驻地艺术家选择、项目规划、预算申报等事宜，为文化馆参与社区文化治理进行商讨。

2. 乡镇（街道）文化活动中心、社区（村）文化活动室（站）社会化、专业化运行。在新公共管理的理念引导下，我国街道文化活动中心（室）也已和其他公共部门一样，开始了社会化运行的探索。在现有社会化运行的试点下，已有一些成熟模式，如北京市某街道创立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菜单，由社区文化室按点单模式直接选择公共文化服务，再与公共文化服务提供商签订合同，由其为社区按菜单提供服务；再如北京某街道文化中心，通过PPP 模式、资源置换、购买服务等方式，吸引文化组织入驻并进行自我孵化，孵化成果为社区居民提供公共文化服务。上述经验都有效盘活了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提升了公共文化服务的公益性、基本性、均等性、便利性。

在“社会化”的背景下，由于引入了社区文化治理的理念，更强调居民的参与治理，强调文化与社区其他事宜的契合解决，因此不仅需要将社区文化服务中心（室）和服务外包，更应借鉴美国社区文化治理经验，引入专业化社工，将社工事务所引入。社工事务所在社区文化治理中的效用主要体现在：第一，引导社区内其他社会组织、群众文艺队伍、基层文化组织员、文化志愿者、居民的参与治理；第二，在社区文化治理项目的设计过程中，宣传推广参与式治理模式，带领社区多元主体讨论社区公共价值（Public Value），引导进行参与式预算、参与式绩效评估设计；第三，积极组建社区文化治理委员会，将文化与社区教育、交通、安全、医疗等领域结合，进行社区文化治理。

（四）实现社区发展类中介组织创新 美国社区发展公司是政府、中介机构、基金会等政府和机构与社区居民联结的纽带，是社区层面上下级关系的代理者、实施者。在我国社区文化治理过程中，没有类似统筹进行社区房地产开发、商业培育、青少年发展、健康医疗发展、儿童游戏场、艺术文化发展等内容的社区发展中介组织。我国社区的这些工作内容被社工事务所、物业、居委会、社区服务站、社区医院、社区学院等多种机构和组织分别负责，这些机构和组织分别为了各自服务对象和内容开展工作，忽略了作为有机整体的社区，造成彼此合作交流困难，资金投入方式较少，对社区的发展作用难以评估衡量等问题。

图6 社区发展中介组织参与社区文化治理示意图

我国社区文化治理的实施过程中，可以效仿美国社区发展公司发展管理模式，建立社区发展“大组织”。在可能的范围内，以整个社区作为工作对象，结合现有社区各主体，组建社区发展中心，以此为中介机构，效仿美国社区发展公司模式。如图6 所示，社区发展中介组织将在第一层面负责链接政府规划机构、文化、体育部、民政等部门，作为服务商，提供社区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申请文化建设发展基金、三社联动项目资金、社区基金会资金、体育相关基金及政府购买专项资金支持。第二层面链接社区文化治理所有主体，共同协商社区建设内涵，设立社区公共价值（Public Value），以社区公共价值驱动，创立相互依赖的社区共同体，共同进行第三层级社区文化治理的远景规划，使用文化作为手段，与社区矫正、养老、治安、医疗等内容紧密结合，最终以项目制的方式实现社区文化治理。

四、结语

要实现社区文化治理，需要从社区治理主体的构建方面进行有效提升，对比分析美国社区文化，我国社区文化治理实施主体可以在区、县地方艺术委员会、基层文化馆、社区文化服务中心、社区发展类中介组织等方面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