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牛（6）

胡荣锦

第三章  行仔

1  爱的连环套

下午放学铃响过后，行仔背起书包回家。

他没有和大家去肥猫家的花园踢球。

妈妈昨天打电话说今天下午会回家，让他做一件事。妹妹要参加学校舞蹈队的排练，他独自回家。

“什么事呢？”行仔很想早点知道妈妈要他干什么。

花乡村在学校对面土坡的后面。

行仔无限眷恋地用目光打量着土坡的绿草地，这片场地，是他从小踢球的地方，现在不让踢了，有点可惜。

前面响起一片喧闹声，行仔看见，几个村童在用凤凰花的绿蕊互相抛掷打闹。

他抬头，看着那几棵凤凰树。

这几棵凤凰树是春节前从附近移植过来，种在土坡中央。

现在，它就绽放在五月的阳光下，草地、土坡下的小路，满是火红的落叶。

“凤凰树开的花真美！”行仔抓抓头上的黑发，感慨说。

行仔记起“乡土教材”中有介绍“凤凰树”，说它因鲜红或橙色的花朵配合鲜绿色的羽状复叶，被誉为世上最色彩鲜艳的树木之一。书上还说这火焰般燃烧着凤凰花的树，适合南方种植。人人都说花乡的土肥水美，是种植花木的圣地，他信这话。

凤凰花的绿蕊圆圆的，有点结实，掷在人身上，并不痛，所以是村童喜欢捡来玩闹的玩具。以前，行仔没少玩过。可现在看见村童在用凤凰树上掉下来的花蕊互相抛掷，他觉得有点不妥。

行仔站在土坡的边缘，招呼这几个同村的小孩过来。他指着插在绿草地上的那块牌子，问他们：“你们识字吗？上面写着什么？”

一个大胆一点的小男孩念：“小草可爱，请您关怀。”

“知道什么意思吗？”行仔向他点点头，又问。

“知道，就是叫我们不要踩死可爱的小草。”那小男孩低下了头。

行仔指了指村的北面，“那边也有凤凰树，树下没有草地，你们可以去那边捡凤凰花蕊来玩。”

“好咧！”几个小孩子“哄”地跑走了。

行仔看着他们的背影，想着几年前的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觉得成长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哇！波牛转性了！”行仔身后响起了赞叹声，他回头，是一个身躯肥硕的阿姨。以前，她常常斥骂行仔他们做“波牛”，他听得出里面有贬责的含义，现在听她说的“波牛”，倒有点赞赏的意味。

行仔眼眉毛跳了跳，一笑，说了声“谢谢阿姨”，便飞快跑开了。

踢波的人，如果文化不高，只会蛮干，水平肯定不高。我要做一个有智慧，有文化的足球仔，像容志行一样能用脑子踢球，做一个有脑的“波牛”……

行仔这样想着，很快就跑到家门。

家门关着，爷爷、嫲嫲、妈妈都不在。

他冲上三楼，妈妈在床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和一个信封给他。

妈妈的字条大意是说，爷爷心脏病发，嫲嫲陪爷爷到医院看病，她也赶去医院……

看着妈妈娟秀的笔迹，行仔有点伤感。

这大半年来，家里有点凌乱。原先身体不错的爷爷病倒了，爸爸和妈妈还在闹离婚……行仔看看床头那张爸爸妈妈抱着自己和妹妹的照片，上面的几个人笑得多开心啊！

为什么走得最快的，是爱和幸福？

行仔想不明白，他无聊地倒在床上。

他的头上，就是那张“全家福”照片，那是他小时候，全家人齐齐整整时的温馨场面。

行仔记得，那是在他读二年级的时候。

星期日，做完功课，行仔就躲在房间里，把一只大肥猫毛公仔放在床上，正准备帮它按摩，突然，房门“嗵嗵嗵”被敲响了。

行仔打开门一看，是爸爸。

“你在做什么？”爸爸看见行仔抱着大肥猫毛公仔，警觉地问。

行仔连忙放下大肥猫毛公仔，说：“没事。”

“没事你就出来帮我的忙。”爸爸说。

原来，爸爸利用业余时间，向单位的一个朋友学习了一个变魔术的“技艺”。

“我想在你妈妈生日那天，为她表演表演。”爸爸神神秘秘说。

哦！原来是等妈妈不在家了，爸爸要预演，拉行仔做观众。

行仔就问爸爸：“你打算变什么给妈妈？”

爸爸反问行仔：“你觉得，你妈妈最应该要什么？”

行仔想了想，说：“一瓶能染黑头发的美发油。”

爸爸笑了：“我们英雄所见略同！就变一瓶美发油吧！”

爸爸在行仔面前舞动着衣袖，他原先空空的手里竟然多了一瓶美发油！

“爸爸，你真神奇耶！”行仔尖叫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瓶美发油的？”

爸爸得意地说：“我准备好了，就自然能变出来。”他顿了顿说，“你妈妈年轻时，有一头很黑很亮的头发……”

为了能顺畅地“演出”，爸爸直练得满头大汗。

行仔就说：“爸，你练变魔术也累了，等我帮你按摩按摩。”说着，他站到爸爸背后，帮他捏按肩膀。

“咦！”爸爸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大概很惊讶行仔怎么会这一招。随着行仔的揉、推、按……爸爸显得很受用，不住地说：“对，对，按得对，就是这里，最酸最累……”

“其实，我也不知道按得对不对。”行仔向爸爸说明，“我想帮你和妈妈按摩，就向云中君老师学习《推拿疗法》，他经常在比赛后帮高年级的足球队员按摩放松的，我‘偷师了几招，大肥猫毛公仔是我的‘模特。”

“哦！难怪你妈妈最近总是对我说，你的手变得粗糙了，她现在就是上街帮你买护手霜了。”爸爸恍然大悟地说。

行仔忽然停住了手，眼泪涌了出来。原来，他们构成了一个爱的连环套：行仔为变魔术而累了的爸爸按摩解乏;爸爸变魔术是为了讨妈妈欢心;而妈妈买护手霜却是保护行仔为练习按摩而变得粗糙的手……

“叮咚！”門铃响了。

行仔立即帮爸爸收拾好表演魔术的道具。

妈妈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位做医生的朋友。

妈妈一脸紧张地说：“我买了护手霜，但不放心行仔的手怎么了，就请做医生的朋友过来给他看看……”

行仔和爸爸相视一笑。

“哈哈哈……妈妈，谢谢你！我没事。”行仔说道。

“爱的连环套”这种家庭温馨的场面什么时候能重现？行仔抱着脑袋，一脸愁苦。

2  名字的寓意

行仔6岁那年的春节，嫲嫲带他去亲戚家讨红包。

亲戚摸摸他的头，问嫲嫲：“这个小孩子是哪家的？”

嫲嫲奇了，说：“这是我的孙子啊！”

亲戚大惊：“咦，不是说他早就病死了！”

嫲嫲脸都黑了：“他以前是有病，后来治好了。”

行仔5岁时生了类似黄疸病一样的怪病，整个身体生满黄斑，浑身都痒。父母带他去省城的大医院看，医生说这种病可能是溶血、先天性胆道闭锁、肝炎综合征、败血症等造成的病理性黄疸。严重的还可以引起核黄疸，导致脑性瘫痪、智力低下等严重后遗症。药吃了不少，不见好，人越来越瘦，人们都传说他命不长了……

嫲嫲见大医院都没治好行仔，只能病急乱投医，听说邻村来了个“老军医”，说是包医百病的，便背着行仔去看病。

看着嫲嫲带回的中药方，爸爸也不相信这种江湖游医的，但现在不试试，就真是死路一条。他去药店捡了几剂药回来。行仔喝了药，疴了几坨黑色的东西出来，渐渐人就多了血色。呵，也不知那“老军医”是不是“行运包医病尾”，总之，从此行仔就好了起来。

妈妈见行仔手里拿着红包，问是谁给的。

嫲嫲将亲戚以为他死了的事，当笑话说了出来。

妈妈很不高兴，以后跟那家亲戚也断绝了来往。

“你要活得健健康康，不能让别人看你的笑话！”妈妈常常鼓励他锻炼身体。

7岁那年行仔要入学校读书，开学前，爸爸带他去趁墟，说要给他买新书包。

路过区文化宫，爸爸問行仔看过体操没有。

他惘然傻笑着摇摇头。

“就是翻跟头、跳马什么的。”爸爸解释说。

牛，他见过。跳马是什么？ 是马跳吧！ 行仔心里在嘀咕，却不敢出声。

爸爸见识广，他崇拜地望着爸爸。

爸爸见他的傻样，智者一样地拍拍他的肩头，“带你看体操，别让人嘲笑乡下仔什么都没见识过……”

他爬上爸爸的肩头，眼光越过人墙。场地中央一动不动的是一只怪兽：掐头去尾，就只有一个身体，还有四只脚，脚上穿了黄锈的铁鞋……他失望地用手捋爸爸的头发，觉得自己骑着的“马”更像一点。

“爸爸，那是死马来的，怎么跳 ……”他觉得爸爸的耳朵发烫极了。

“真是乡下仔，是人跳马，不是马跳……”爸爸声音发沙，低声骂着，转身要走。

人跳马？ 行仔兴致来了。他回过头来，那一瞬，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白裤的人飞快地冲向那匹马，在马上翻了个跟头，那动作姿势神奇极了。他还想看，就想，能上去也跳一跳一定很好玩。可爸爸这会却成了匹快马，驮着他越走越快，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得做一只鸭嘴兽，撮长了嘴不敢出声。

那个晚上，行仔就梦见了马，不过，那是高头大马，跑在绿原上，在马上翻跟头的白衣白裤男孩，是他自己……睁开眼时，马是看不到的。

不能在马背上翻，在地上翻不行吗？ 这天，他在学校门前的实地和别人赛翻跟头。翻到20个，那班孱头累趴在地。他赢了，想歇口气。

“好，再来一个！ ”这时，他听到人群中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他看到体育老师身边站着一个陌生人。再来就再来。平日翻跟头，从没人赞他好的，难得今日有人说好。他劲头十足，身上好像特别有力，空手翻、单手翻，一个接一个地翻。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是那个陌生人。他说要带行仔去区里学翻更高的跟头。

有这样的好事？

“体校的谢教练看上你了……”体育老师仿佛比他还高兴。

在那间雨天漏水，大雨天进水的训练房，行仔看到了那匹穿着黄锈鞋子的马。

谢教练却不让他玩跳马，“你练顶功，去！ ”

他老老实实在马的旁边，双手撑地，双脚朝天，“腿绷直！”就腿绷直。教练的话就是真理。“控制身体姿势能力越强，体操动作的稳定性与准确性就越有保障。”

一个晚上，行仔眯着眼在床上打前滚翻。他的室友注意到，行仔入睡时头朝东，起来时肯定是头朝西的。

慢慢地，行仔能翻又高又飘的跟头了。

谢教练说：“你以后要进市队、省队、国家队，得刻苦训练。”

有一天，妈妈来区体校看他，那天，他穿了件包裹了沙子的蛙衣，在地上像青蛙一样纵跳，汗水砸在地上，成行成串。妈妈过去一拎那件蛙衣，哗，足有六公斤重……她拉起行仔的手：“走，我不管怎么吃苦，也不让你受这份洋罪。”行仔马上与妈妈拔河，死皮赖脸就是不肯离开体操房半步。

可在妈妈的坚持下，行仔还是退队了，回到花乡小学读书。

春节快到了，行仔闷闷不乐。这天下午，他倚着门，呆呆望着屋外的土墙。妈妈走过来： “是不是想像别家的小朋友一样，想要新游戏机？ ”

行仔摇摇头。

“哪，想要鞭炮？ 妈去买来给你。”

他还是摇摇头。

“你想要什么，说啊，妈给你买去。”妈妈急了。

行仔眼里点亮一盏希望之灯：“妈，我想要一个足球。”

虽然在区体校生活了几个月，行仔跟足球班的同学学会了踢足球。回到花乡小学后，他好想拥有一个黑白相间的足球。

“足球！”妈妈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她真不明白，儿子又矮又瘦，却偏偏喜欢冲冲撞撞的足球运动。

行仔不哼声，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了。

爸爸知道他的新年愿望，毅然决然地说：“你回来上小学，要好好学习，别顾着玩。以后不准踢足球，长大后像爸爸一样爱唱歌，做歌星。”

玩？我可不是闹着玩的。行仔心里很委屈。在体校，他就听足球班的同学说过亚洲球王李惠堂的故事。李惠堂以不凡的球技和不屈的民族精神，多次打败瞧不起中国人的外国球队，这位“球王”早就成了他心目中的英雄。“我要像李惠堂那样，为国争光，为花乡村争气……”

也许行仔口里嘟噜了“李惠堂”这个中国足坛引以为傲的名字，爸爸听了，呵呵大笑：“李惠堂高大威猛，看看你，比同龄人矮一、两个头，我还怕你被踩死呢。你还是好好读书，做有出息的人……”

行仔不出声了，他想：“踢足球就没出息？足球不买就算了，我可以和别人玩啊。”

这天晚上，行仔整晚做着梦，梦见自己和李惠堂一起踢球，像李惠堂一样高高大大，神采飞扬……

嫲嫲明白行仔的心思，偷偷给他买了一个足球，让他去和小朋友玩。

行仔虽然是练体操出身，但玩起足球来很有天分，身体能和球粘在一起，特别是他身上有一股韧性和冲劲。

春季天黑得早，这天，生猛的行仔就像生病似的感觉特别烦躁。

妈妈看到他发呆，关心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行仔答非所问：“妈妈，如果一个人不用吃饭、睡觉，不用恢复体力，24小时都能踢球，那该有多好！”

妈妈就笑骂他：“这孩子盼踢球盼疯啦！”

爸爸倒看出行仔真爱踢球。他也喜欢踢足球，于是带着他练习。

行仔家的后院有块小空地，每天早晨，行仔就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和爸爸在后院的空地摆上几张木凳，做带球绕柱练习;傍晚，他们又去村边的土坡练球……

行仔起早摸黑地迷球，整天搞得浑身大汗，终于有一天惹怒了妈妈。

这天，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妈妈见行仔和爸爸还不回来，气得抄起一把菜刀守在家门。不久，行仔兴奋地拍着球进来了，妈妈见了，举起刀就要将足球劈開：“看你还踢什么！ 看你还敢野！”

行仔吓坏了。幸亏爸爸劝住，妈妈才饶了他。

有一天，爸爸对行仔说：“你的名字‘应行，其实不是我起的。是你爷爷起的。”

爷爷也爱好足球？行仔很好奇。在他的印象中，爷爷是个喜欢写书法和写诗词的文化人。

“40年前，中国有个足球明星叫容志行，是和李惠堂一样厉害的球星，他带领中国队打了很多好球，连大诗人艾青都写诗歌赞扬他。你爷爷也喜欢容志行，你的名字‘应行就是他起的。”爸爸说。

近十几年，中国足球成绩很糟，行仔的爷爷是个老球迷，他觉得是足球的选材出了问题，太注重选拔身材高大的球员，而像容志行这种身体一般，但球技精湛的人就很少出现。每次看到中国足球失利，爷爷就念叨容志行的名字，所以行仔出生后，爸爸请爷爷为孙子起名，他就说明“应行”吧。容志行也是爱好足球的爸爸的偶像，沈应行的名字就这样出现了。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爱叫他做行仔。

3  橘子当球踢

下午放学，行仔先跑去学校的球场看看是不是空场。

场上有一些老师在踢球，似乎是挺认真的，因为他看到有裁判。

花乡小学的男老师并不多，白校长、云中君老师会和邻近学校的男老师组队踢球。

等火箭鸟、不革哥、肥猫来了，行仔准备和他们去肥猫家的花园练习。

能踢球的场地不多，大家都争地方踢球。在学校，学生当然不可能与老师争的，幸亏他们有“私家”练习的地方。

“沈应行！”有人喊他的名字。

行仔回头，是云中君老师叫他。

云中君老师对来到面前的行仔说：“我想让你上场，代替白校长踢。”

“啊！不是吧！”行仔很意外。

“白校长的脚扭伤了，他叫我找人代替他，刚好见你路过。”云老师说。

行仔看见，白校长提起左脚，用右脚跳出了场地。

云中君以为爱球如命的行仔会爽快答应，没想到他会说：“我不踢了。”

“为什么？”云中君挺意外的，“你怕踢不过他们？”

“我怕……”行仔面露难色。

白校长招呼行仔到他面前，打气说：“老师们也就是玩玩，输赢没所谓的。现在我方缺一个人，你上去顶一顶。”他拿起身边的手机看看，“还有15分钟就结束比赛了，别怕。”上次五年（3）班战胜上门挑战的冲口小学队，很为白校长长脸，他记住了这帮学生的名字，知道这个人人叫他行仔的沈应行是个很有能力的小球员，“像你的偶像容志行一样，上去打出水平……”他对行仔相当了解。

行仔大受鼓舞，只是还在犹豫：“我怕，上去，不能真踢。”

什么？白校长愕然了。原来，行仔怕以下犯上，面对老师，要他让球，要故意输。如果上场缩手缩脚，那干脆不踢。

“真踢。”白校长明白这个学生的心思，摸摸他的头，“上去，放胆踢。”

行仔点点头。他看看白校长这方是白色T恤+蓝色短裤，正好是和自己身上校服上白下蓝相近，不用脱光上身来踢。

火箭鸟走过来，接过行仔的书包，对他说：“加油！”

行仔笑了笑，小鹿般轻快地跑进球场。自己一方的队员，他只熟悉云中君老师，只能凭借球衣的颜色来分辨敌我。

对方的队员见来了个学生球员，也没有轻视，专门有一个对手紧盯着行仔。

与新队友从来没有配合过的行仔，有点像云游。他的跑位、速度，同伴们并不适应;同样，他也不适应队友的能力。他被云中君派去打左边锋的位置，球很久都没传到他脚下。有几回球传来，他还没接好，就被对手铲走了。

眼看比赛快结束了，行仔这一方还以4∶2落后。火箭鸟、不革哥、肥猫在场边大喊大叫：“行仔加油！”

白校长也急了，跟着大叫起来：“行仔，加油！”

仿佛中，行仔还听到火箭鸟的提示：“速度！”

双方的队员已经比赛了近40分钟了，他们已经有些乏力了，而行仔新上场，体力很好，用速度冲击对方，是好方法。

这时，云中君老师带球到了左边，行仔急忙跑到中间的位置，给云老师拉出空档来。那个比行仔高出两个头的对手也跟了过来。云老师被两个对手围抢，没法突破，最后有点盲目地大脚将球踢向中间。

斜阳的光线从教学楼的边上投下来，那个球刚好进入那片耀目的光影里。白校长的眼被阳光晃花了。眩晕中，白校长看到有个瘦小的身影穿插到对方的禁区，他的背斜对着球门，突然，那记速度快、落点刁的球飞来。灵敏的他快步迎向前，巧妙地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就在球即将落地的一刹那，他用左脚把球停住。他正要转身射门，对方的后卫已经飞步冲过来进行抢截。他见对方来势凶猛，急忙把身体一闪，右脚把球一挑，球巧妙地绕过对方后卫的头顶落下，他一个急转身越过对手，起左脚就要劲射。这时，对方的另一个后卫又冲出来拦截。气定神闲的他不慌不忙，在对方快要触及皮球的一瞬间，他再用左脚将球挑起，球避开对方的脚，就在球触地弹起的一刹那，他猛地揮腿劲抽，球应声入网……

“哗！容志行的‘世界波！”那一瞬，白校长忘了脚痛，大叫着站了起来。

这个容志行式的入球，竟然在一间乡村小学的球场出现，制造这个奇迹的，竟然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还是在对成人的比赛中完成！白校长非常兴奋。

容志行当年入球的描述，白校长从足球书籍中看到过，行仔的这个进球复活了那一进球的场景。

那是在遥远的1974年11月26日，容志行随国家队第一次去香港访问。两万多名观众让香港政府大球场（香港大球场的前身）的看台上显得很“爆棚”（指拥挤）。

香港是中国以至亚洲足球发展得最早的地区，1900年左右就有比较大规模的比赛。足球在香港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

中国队这次交锋的对手是香港联队，由当地的“南华”等多支球队中的佼佼者所组成。由于他们经常有与外国球队，特别是英国球队交战的经历，他们见多识广，实力非比寻常。

容志行在这场比赛中担任左边锋，他踢得十分活跃。

在比赛中，容志行在电光石火之间，用一停、两挑、一猛射，踢进了一个非常美妙的球，动作连贯，显示出非凡的足球功架。见多识广的香港球迷大为惊讶。因为这样的高难度动作，如果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一般足球运动员在训练时都能做得出来。但在正式比赛中，在门前短兵相接的混战中，能冷静处理，应变得体，动作做得干净利落，最后还能射门得分，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能有如此功力的球员，一般都是世界级别的足球明星。容志行这一世界级技术动作，使全场的香港观众为之震动，他们惊叹道：“世界波！”

这支中国队有李宙哲、王后军、徐根宝、戚务生、迟尚斌等名将压阵，在此战中，中国队以5∶2战胜香港联队。一场比赛入了7个球，但香港的足球记者、电视上的香港足球评述员都对容志行的那个“世界波”津津乐道。流风所至，粤语“世界波”一词由此传入广州，继而风靡内地。

容志行这一“世界波”堪称经典之作，震惊香港。

行仔进球后，没多久，比赛就结束了，虽然花乡小学教工队以4∶3输给了外校的教工队，但所有老师对刚才行仔那个进球印象深刻。

“这个小孩有绝活，我看得出来，他左右脚都能踢球，这就不多见了。”一个外校的体育老师，有板有眼地赞赏起行仔来。

行仔走路时双脚都明显的内弯，这种“内八字”，是他平时苦练控球的结果。

确实，就算是国家队的队员，能左右脚都出色的，也不多。在芸芸“单蹄马”（指只能用一只脚踢球的人）中，跑出一个“双蹄马”，不多见呢，难怪老师们啧啧称奇。

白校长听了，心花怒放。

行仔也听爷爷和爸爸形容过容志行踢的那个“世界波”，刚才比赛时，他只是随心踢的，没想到会暗合了偶像的经典入球。

“蒙的！”行仔脸一红，说。

这时，对方一个老师赢了球，心情大好，意犹未尽地在颠球。

火箭鸟、不革哥、肥猫，还帮他数数。

学校的体育课也有教学生颠球。

颠球主要表现的是人球合一，就是对球的控制能力，俗称“球感”。颠球的技巧，首先，可以通过反复练习来掌握规律和加强对球的控制能力。其次，通常控制颠球的高度在膝盖高度左右，初学者可适当高一些。颠球时身体稍前倾，踝关节的屈伸角度以自然状态时稍向上一些，脚大拇指向上翘起，使其与足背踝关节构成一个弧形，用脚背正面触球，这样有助于对球的控制。最后，在颠球时还可以使球产生转动，形成一个向身体运动的趋势，这样足球就不会跑了。重要的还是多多练习，熟能生巧。

虽然认真踢，比赛还是输了，行仔觉得很不好意思，看到有老师在颠球，他眼珠子碌碌地转了几下，微笑地说：“白校长，我没能为学校赢球，我表演颠球给你看吧。”

“好啊！”白校长觉得这个学生真是善解人意。

行仔指着白校长身边的一堆水果，自信地说：“我颠的‘球是这个！”

那边，在颠球的外校老师好不得意，他听到火箭鸟、不革哥、肥猫他们在帮他数数。可渐渐地，数数的声音没有了。他停止颠球，看见一堆人都跑过去围成一个圈，他挤进去一看，原来是行仔在颠“球”，那个“球”是一个橘子！

围观者的视线，随着橘子的上下，一上，一下，一旁在数数的，还是火箭鸟、不革哥、肥猫他们。当数到39时，那个橘子皮破了。行仔就没再踢了。

大家都知道，颠橘子，比颠球难度大，因为橘子的大小、弹性与足球有很大差别，要控制好力度，不易。

白校长骇异地瞪大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学生不仅球踢得好，还是个翻版科伦丁·马丁斯。

法国的马丁斯6岁时就显露出足球天赋，为了练好控球技术，他常常独自一人不停地练习，一次颠球五百至六百次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最神奇的是马丁斯甚至把番茄当球踢，一个个未成熟但绿得发亮的番茄在他脚上控制着，直到它们被踢得化为番茄汁为止。马丁斯常表演踢番茄赚取暑假零用钱，就这样，他打下了足球基础，后来成为法国著名的球星。

白校长抱着行仔的肩头，像哥们似的呵呵大笑，像赢了球一样兴高采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