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柳情
摘要:清朝时期英国传教士马礼逊编纂的汉英字典《五车韵府》,取材于明代陈荩谟所编诗韵书《五车韵府》。马礼逊《五车韵府》查检方便,内容充实,融汇了当时的实际语音和词汇,代表了中国语言和文化传统,因而在晚清时期的欧美人中广泛传播,曾多次重印。《五车韵府》的流传反映了中西文化的交流互动,彰显了中国传统文化对西方文化的渗透和影响。
关键词:马礼逊;《五车韵府》;传播;影响
一、马礼逊其人
罗伯特·马礼逊(Robert Morrison),基督教徒,1782年出生于英国的一个农民家庭,从小对宗教有浓厚的兴趣,1804 年进入Gosport 学院深造。1807年由伦敦教会派往中国传播新教,1834年在澳门离世。在华传教期间,马礼逊先后到达澳门、广州等地,并加入英国东印度公司,在中国工作生活期间,努力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化,出色地完成了伦敦教会布置的任务,完成了《圣经》汉译的任务,出版了14部中国语言、历史、文化方面的著作。1810年,马礼逊开始编撰《华英字典》(三卷)。具体包括以下内容:1815年,第一卷《字典》由澳门东印度公司出版,是一部按中文部首排列的汉英字典;1819年,第二卷《五车韵府》出版,是一部按照汉字音序排列的汉英字典;1820 年,又出版《五车韵府续》;1822年,第三卷《英汉字典》出版,是一部按英文字母顺序排列的英汉字典。其中,第二卷《五车韵府》因借鉴了明末诗韵书《五车韵府》的内容,而成为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
二、马礼逊《五车韵府》的编纂与体例
据统计,19世纪有20多位传教士,编写了30多本汉英词典。马礼逊的《五车韵府》从明末传统诗韵书《五车韵府》取材,但又加入了时音和词汇,例证中融汇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是当时成就最高的汉英字典,它不仅可以帮助外国人学习中文书面语,还可以借此熟悉中国当时的日常会话用语、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据马礼逊夫人所撰《马礼逊回忆录》,1807年英国伦敦教会曾指示他编一部中文字典,并将《圣经》翻译成中文。(1)马礼逊遵照伦敦教会的指示,广泛接触中国社会各阶层人士,努力学习中国的语言和文化。他也确实成功了,来华才三年,即着手编汉英字典。1819年,他完成了整部《圣经》的汉译工作。在《五车韵府》前言中,马礼逊交代:“本部字典建立在陈先生编纂的中文典籍《五车韵府》之上。”(2)陈先生是指明末清初的学者陈荩谟,他所编纂的《五车韵府》是一部诗韵著作,主要为写诗取韵的人提供借鉴和参考。由于陈书方便实用,马礼逊《五车韵府》内容直接取材于该书,而且连书名也沿用了。初版由英国联合东印度公司在澳门出版,马礼逊《五车韵府》封面署名的作者信息为“By the Rev.Robert Morrison”,即“罗伯特·马礼逊神父著”。上海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和澳门天主教会藏有这一版本,今国家图书馆南区缩微文献阅览室收录有《五车韵府》全套。此书在内容上有“五车”之实,篇幅庞大,收录了4万多个中文词条,每个词条后面,有汉语词汇、释义及对应的英文词汇和释义。全书分两卷,共6册,4595页。
马礼逊《五车韵府》参考《康熙字典》的释义、遵照陈荩谟《五车韵府》所收字头,不过所选例句与陈荩谟不同。马礼逊为了让学习汉语的外国人更全面地了解中国的文化,特意选取了代表中国文化的儒家经典、道家经典、诗词歌赋、明清小说、谚语俗语等作为例句。比如,马礼逊将儒家的“仁、义、礼、智、信”、道家的“有无相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作为例句编入《五车韵府》之中。同时,为了实际使用的需要,也加入了一些能反映時代特点的词汇,如“公司”“契约”“合同”“通商口岸”“大清律例”等。总之,这是一部内容上包罗政治、经济、文化、法律等多个方面,形式上包含字音、词汇、成语、句型的英汉对照词典。
陈荩谟的《五车韵府》的语音是根据反映中古语音的诗韵编排的,与当时的口语实际语音并不相同。(1)而马礼逊编纂字典的目的是为了现实的需要,针对的目标人群是学习汉语的西方人。因此,马礼逊对当时的汉语口语的实际语音非常重视,他改变了陈书按诗韵类编排汉字的总体框架,而是按照每个字当时官话读音重新排序,并且还增补了很多汉语口语材料,这样西方人学习起来很快能达到掌握中文语言交际和熟悉中国传统文化的双重目的。另外,读者检索起来也很方便。因此马礼逊虽然取材于陈荩谟的《五车韵府》,但是他在编排的时候,由于实际使用的需要,不像当时中国的其它字典,比如《佩文韵府》和《康熙字典》那样引用汉字在古代典籍中的用法作为例证。因此《五车韵府》作为一部活化石,在保存19世纪初期汉语语音、语法、词汇等方面的功劳颇大。
三、马礼逊《五车韵府》的流传与影响
马礼逊《五车韵府》刊出之后,巴黎汉学教授儒莲等西方汉学家认为“《五车韵府》毋庸置疑是一部用欧洲语言所编写的最佳中文字典。”(2)因为它的精美完备,《五车韵府》于1819 年初版之后,又在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初期多次再版。其后来华的美国传教士,如麦都思、卫三畏等人,认为“《字典》不仅有效地帮助了新来的传教士自习中文,而且为读者提供了大量的中国地方社会文化信息。”(3)
马礼逊的《五车韵府》在初版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主要在欧美汉学界以及中国沿海地区的传教士、外交官、商人中流传。随着中英经济社会交流的增多,英语也成为中国人学习的需要,于是《五车韵府》被部分中国人拿来学习英语用。1865年,伦敦教会在上海重印《五车韵府》,以满足当时的中国读者对西学及外语参考书的需求。重印本序言曰:“在重印马礼逊《字典》的第二部分(即《五车韵府》)时,我们主要的考虑是为了去填补出版的需要。当中国学生越来越多时,这类著作也就显得日益短缺。”(4)
为了降低成本,使更多的读者有能力购买此书。1879年点石斋出版了石印本《五车韵府》。其新版序言曰:“是书系以华文翻英语,凡华与西人交接者甚为便捷。盖华人操西语或一时不能达意,则将此书查出给与阅看,便明故。各人皆宜身藏一部也。”(5)这表明新版的目标人群是华人,而不是英美人了。点石斋1881年4月刊登在《申报》的销售价格为“《五车韵府》洋八角”。显然,石印本价格低廉,更受读者喜爱。
1899年,由于中西文化交流的深入,读者市场需求巨大,点石斋又出版了署名“金约瑟”撰的石印本《改订增广〈五车韵府〉》。这次再版,编者大刀阔斧地将检索方式与编排规则进行了改革,旧版按汉字的罗马字拼音首字母排序,新版则改为按汉字部首排列,已经全然没有了《五车韵府》作为诗韵书的痕迹。显然,这种革新是为迎合当时中国人按部首查阅字典的习惯,针对的读者对象群是学习英语的中国人。由此可见,《改订增广〈五车韵府〉》的出现,既是中华文化影响西方文化“中学西传”的明证,也是19世末国人探求西学的背景下社会思想变迁的反映。
此外,英国人莫里森也编过同名字典《五车韵府》,目前国内有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铅印本,首都图书馆有藏本。万献初先生在评价陈荩谟《五车韵府》的价值时说:“在传统《诗韵》的外在框架下暗含通用读书音的时音系统特点,是《五车韵府》的音系性质。也许正由于其‘统古今与 ‘合时代的结合,尽管材料收集上有剽袭之虞,完备性与实用性却是不差的,因而影响后人、外国人不少,依托《五车韵府》编的同名英汉字典相继出现,就是很好的证明。”(6)
马礼逊在编纂新《五车韵府》的过程中,参考了许多中文典籍,如《论语》《孟子》《道德经》《尔雅》《康熙字典》《佩文韵府》等,这反映了19世纪初西方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接受,凸显了汉语的优势地位和影响力。“马礼逊所编《五车韵府》,是世界上第一部汉英字典,为汉英字典的编写创立了参考规范;它的意义超过了一般收置在海内外图书馆里的语言工具书,代表了19世纪初外国人看中国文化的百科全书。”(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