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及影响因素研究
——以东莞和深圳的垃圾焚烧厂为例

2020-06-11 07:52张利周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垃圾焚烧补偿设施

张利周

(广东医科大学人文与管理学院, 广东东莞 523808)

1 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 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市化进程加速, 政府兴建了大量公共设施以满足公众日益增长的需求, 其中, 垃圾焚烧厂、 通信基站、 变电所等部分公共设施在提升城市居民生活质量的同时, 也影响了设施附近公众的生活.因此, 设施选址常常遭到附近公众的抵制和反抗, 陷入社会需求和公众反对的困境, 这类设施就是邻避设施(Not In My Back Yard, 简称NIMBY)[1].显然, 政府要想减少和规避选址困境, 关键在于邻避设施的选址必须得到当地公众的认可, 以减少他们的抵制.那么, 我们不禁要思考: 设施附近公众为什么不接受选址?具体的影响因素有哪些?相对于国外的一些影响因素, 国内选址公众接受度的影响因素是否有自身的特殊性?要想回答上述问题, 就必须对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及影响因素问题进行深入研究.笔者拟以广东省东莞市和深圳市的垃圾焚烧厂选址为例, 通过对选址公众接受度的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 探寻减少和规避邻避设施选址困境的途径.

2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早在20世纪70年代, 西方学者在研究一些危险设施选址时就提出了邻避的概念.所谓邻避就是指当地公众对其周边地区建设不受欢迎的设施时采取的抵制态度和行为.此后, 国外学者对影响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的因素进行了长期、 大量的研究.钟(Chung)等研究者通过对韩国某放射性处置设施公众接受度的调查分析, 提出了感知经济效益、 风险感知、 信任和感知竞争等四个相关的影响因素.其中, 风险感知对公众接受程度有很强的负面影响, 但最重要的因素是感知到的经济效益[2]. 昆雷泽(Kunreuther)的研究表明, 内华达居民是否愿意接受尤卡山的储存库取决于主观风险因素, 尤其是对后代的风险严重性的感知[3]. 对于居住在垃圾焚烧厂附近的居民来说, 风险认知更为敏锐, 他们对设施选址的接受度较低[4]. 同时, 克拉夫特(Kraft)发现, 人们是否愿意接受邻避设施取决于他们参与选址的性质和程度, 以及对设施的认知和替代解决方案等因素.而政府机构的公信力是影响公众接受度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变量[5]. 伊比塔约(Ibitayo)等人的研究表明, 公众的信任、 公众对设施选址过程的早期和持续参与, 以及将公众的关切纳入选址和运营决策的策略, 都能提高选址成功的可能性[6]. 目前已有的研究表明, 影响公众接受度的关键因素不是人格特质, 而是感知到的环境不公正、过程的公平性以及对他人的个人承诺[7]. 研究者通过调查日本福岛事件后公众态度的决定因素, 发现国家和地方政府应更多地与公众沟通与灾害废墟相关的风险、 收益和成本, 并努力提高公众对国家政府的信任[8]. 因此, 危险设施选址陷入困境的影响因素有很多, 但关键是社会不信任[9]. 也有研究者基于风险—收益的视角来分析补偿对于提高公众接受的作用[10], 研究结果表明, 对于垃圾填埋场、 监狱等风险不高的设施选址, 补偿确实有助于提高公众的接受度, 但当涉及到公众认为特别危险的设施时, 补偿的效果非常有限, 无论是否有补偿都无法接受设施选址, 反而会进一步激化矛盾[11].

就我国而言, 台湾学者对于邻避效应的研究起步较早.李永展认为邻避设施之所以经常遭到反对的原因是收益与成本不对等.为此, 可以通过风险减轻方案、 经济诱因和公众参与来降低设施设置的阻力, 提高公众接受度[12].汤京平指出以制度与策略提升政治参与及对话, 才能成功地控制环境议题中的“泛政治”因素, 提高设厂成功的几率[13].黄德秀侧重探讨补偿对邻避现象的影响, 实证结果显示补偿是提高公众接受度的显著影响因素[14].随着我国大陆邻避冲突事件的频发, 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研究邻避设施选址问题.学者何艳玲认为补偿和缓解是解决邻避冲突的两类重要工具, 与补偿相比较, 缓解更为有效[15].黄岩的研究表明, 邻避效应受到心理因素、 决策透明和公正因素、 经济因素、 利益集团因素和专家因素的影响.多元协商、 合理的补偿机制能够提升选址的接受度, 有效化解邻避冲突[16].王奎明等人以上海松江垃圾场焚烧场事件为例, 发现风险认知因素、 经济发展水平、 经济补偿因素为邻避运动的显著影响因素, 而教育程度、 社区组织化程度、 社会压力、 政府决策模式、 公平性均为非显著性影响因素[17].张乐、 童星通过对胶东半岛三个有核地区的实证调查发现, 核电设施的健康威胁、 风险的长期性和居民对核电站带来的收益判断等是最关键的因素; 性别差异、 年龄大小和知识水平的高低等因素也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到公众的“邻避情结”[18].刘冰通过实证研究, 发现风险感知、 政府信任分别对公众态度产生直接的负向和正向影响; 程序公正虽然没有对公众态度产生直接影响, 却通过影响风险感知和政府信任间接影响公众态度[19].有研究表明, 周边民众反对邻避项目的根本原因在于认为该项目的潜在风险大于潜在收益[20], 风险分配的不正义是导致邻避风险易发的深层原因[21].杨雪锋、 孙震的研究结果则证实利益感知对接受态度有显著正向影响[22].政府的补偿行为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邻避设施周边居民的邻避情结, 但补偿行为并不总是有效.同时, 邻避工程周边居民对政府沟通的不满意是影响居民邻避情绪的一个重要因素[23].

分析上述国内外学者探讨邻避设施选址陷入困境的影响因素的角度, 会发现国外学者尤为注重从选址附近公众的接受度的视角进行分析, 我国学者更注重从政府的角度出发, 全面分析邻避冲突的原因.笔者认为, 尽管对邻避冲突原因的全面分析有助于政府形成解决冲突的系统观点, 但忽视公众的接受意愿对邻避设施选址的重要性, 很难说研究者真正掌握了邻避冲突的原因及规避途径.因此, 笔者拟在综合国内外有关邻避设施选址影响因素研究的基础上, 结合我国实际情况, 深入探讨公众认知、 示范性、 收益感知、 风险感知、 系统信任、 公众参与、 公平性、 补偿等因素对公众接受度的影响作用, 从而为政府部门在邻避设施选址过程中有效规避和化解邻避冲突提供一定的思路和方法.

基于上述文献梳理与理论探讨, 笔者提出如下主要研究假设:

假设1: 公众对垃圾焚烧厂了解越多, 选址接受度越高.

假设2: 现有垃圾焚烧厂的示范作用越好, 公众接受度越高.

假设3: 公众对垃圾焚烧厂的感知有用性越高, 选址接受度越高.

假设4: 公众对垃圾焚烧厂的风险认知越强烈, 选址接受度越低.

假设5: 公众认为补偿越合理, 选址接受度越高.

假设6: 公众对政府、 专家及垃圾处理企业的信任度越高, 选址接受度越高.

假设7: 公众认为垃圾焚烧厂选址越公平, 选址接受度越高.

假设8: 垃圾焚烧厂选址过程中公众参与越充分, 选址接受度越高.

3 数据与方法

3.1 样本与数据收集

垃圾焚烧厂是典型的邻避设施, 适合探讨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的影响因素.因此, 笔者选取了广东省东莞市和深圳市拟新建垃圾焚烧厂的几个镇街作为调查对象.通过多阶段的随机抽样方式选取调查样本, 先在两市抽取镇(街道), 然后抽取社区(行政村), 最后抽取居民.针对东莞的调查区域有樟木头镇、 清溪镇、 虎门镇、 厚街镇、 洪梅镇和麻涌镇, 在深圳选取了龙岗街道和坪地街道.为确保选取的样本具有代表性, 笔者在正式开展调查前, 都会提前一天带着调查员去拟调查的地方了解当地的经济社会状况、 人口分布情况.为获取当地公众的真实想法, 笔者选取当地的常住人口为调查对象, 以入户调查的方式为主, 采取问卷调查与深入访谈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在问卷设计方面, 为了降低技术性误差, 笔者在结合自身前期调研的基础上, 充分借鉴了中国台湾甚至国外学术界部分成熟的问卷设计.本次调查一共发放问卷600份, 回收问卷563份.按照答题的有效性、 完整性对回收问卷进行筛选, 删去漏题、 多答案和明显随意作答的问卷共60份, 有效问卷503份, 有效问卷回收率89.3%.在有效问卷中, 东莞402份, 深圳101份.在发放问卷的同时, 笔者结合问卷问题对37名调研对象进行了深入访谈, 以期深入了解他们对垃圾焚烧厂选址的接受意愿、 影响因素、 补偿情况、 选址困境的解决思路等.深入访谈既有助于了解调研对象的真实想法, 又便于笔者解析问卷调研结果.访谈对象主要包括垃圾焚烧厂选址附近居民、 楼盘物业管理人员、 医院负责人、 政府部门工作人员等.

根据频数统计结果, 样本基本特征如表1所示. 从样本特征来看, 各特征值基本上符合常理, 说明整个样本具有较好的普遍性和代表性.

3.2 变量测量

3.2.1 因变量

因变量是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 在调查问卷里设计的题目是: “如果在您的社区附近兴建垃圾焚烧厂, 您愿意吗?”这是一个五分类的定序变量, 取值分别为: 1表示“很愿意”, 2表示“比较愿意”,3表示“一般”,4表示“不太愿意”,5表示“很不愿意”.

表1 调查样本基本情况(n=503)

3.2.2 自变量

(1)基本认知变量

主要涉及两个方面: 对垃圾焚烧工作流程和对垃圾焚烧效果的认知情况.通过询问“您了解垃圾焚烧厂的工作原理和流程吗?”来获知公众对垃圾焚烧的认知情况; 以“本市现有垃圾焚烧厂的运行效果达到了您的预期吗?”来判断公众对已建成的垃圾焚烧厂运转效果的了解情况.

(2)补偿合理性.以“如果政府提供合理的补偿, 您愿意垃圾焚烧厂选址在您的社区附近吗?”来判断补偿是否有助于提高公众的接受度.

(3)感知有用性、 感知风险性、 公众参与系统信任四个变量的测量

由于感知有用性、 感知风险性、 公众参与、 系统信任变量等属于主观性较强的潜在变量, 一般很难用单一指标进行测量.因此, 笔者在借鉴国内外相关研究的基础上, 结合笔者的前期调研, 构建了一个问卷量表, 通过几组指标来分别测量上述几个变量.利用因子分析抽取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 利用变异数最大法进行正交转轴后, 得到4个公因子.结果显示, KMO值为0.916, Bartlett's球状检验达到显著水平(卡方值7 254.428.674, 自由度231, 显著性0.000), 适合进行因子分析.4个因子的特征值分别为8.263、 3.729、 1.717、 1.439, 方差累计贡献率为68.854%.根据每个因子所涉及指标的含义, 这4个因子分别被命名为系统信任、 感知风险性、 公众参与和感知有用性.信度分析结果显示整个量表的Cronbach's α值为0.862, 各因子层面的Cronbach's α的值依次为0.947、 0.886、 0.789、 0.894, 均超过了0.7的水平, 量表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具体而言:

感知有用性.用“垃圾焚烧厂能解决部分生活垃圾问题”“垃圾焚烧厂发电能为社会提供新能源”“垃圾焚烧厂能够为社会带来效益”三个指标测量公众对垃圾焚烧厂建设的有用性.因子得分越高, 表示公众的感知有用性越高.

感知风险性.问卷中用“垃圾焚烧厂会产生水、 大气、 土壤等污染”“垃圾焚烧厂会破坏当地的生态环境”“垃圾焚烧厂会影响当地居民的身体健康”“垃圾焚烧厂会使附近居民产生心理压力”“垃圾焚烧厂会损害当地居民区的名声”“垃圾焚烧厂会影响当地的房价、 农产品等”6个指标来测量公众对垃圾焚烧厂建设的风险感知.因子得分越高, 风险感知越强.

公众参与.问卷中用“政府会公开垃圾焚烧厂选址过程中的相关信息”“政府在规划垃圾焚烧厂选址之前征集了周围居民的意见”“政府在环评过程中征求了周围居民的意见吗”“政府与公众之间存在平等协商的沟通渠道”4个指标测量公众的参与情况.因子得分越高, 公众参与度越高.

系统信任.问卷中用“垃圾焚烧技术是安全可靠的”“垃圾焚烧厂能够按照相关标准规范运营”“政府和技术专家做的环评报告是真实可信的”“独立第三方评价机构对垃圾焚烧的风险评估是可信的”“有关垃圾焚烧发电厂的新闻报道(如报纸)是客观的”“政府会严格监管垃圾焚烧厂的运营”“政府公开的有关垃圾焚烧厂监测数据是全面真实的”“政府能兑现对公众健康、 环境等方面的承诺”“政府总是想为老百姓做正确有益的事情”9个指标测量公众对垃圾焚烧技术、 垃圾焚烧企业、 新闻媒体、 政府等的信任程度.因子得分越高, 信任度越高.

(4)公平性.用“若垃圾焚烧厂规划在您的社区附近, 您觉得公平吗?”这个问题测量公众对垃圾焚烧厂选址是否公平.

(5)个人特征变量.包括性别、 婚姻状况、 文化程度、 收入水平、 住房类型等, 主要是考虑到不同特征的人群可能对邻避设施选址的接受程度不一样.

3.3 数据分析方法

笔者先用EpiData 3.1软件录入数据, 然后用SPSS17.0软件进行相应的统计分析.数据的统计分析采用SPSS统计软件中的描述性统计分析模块、 相关分析模块和回归分析模块.由于因变量“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是一个有序的五分类变量, 根据这一特点, 笔者采用序次logistic回归模型探讨自变量与因变量的独立关系.

4 统计结果

4.1 公众对垃圾焚烧厂选址的接受度较低

调查发现, 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 56.1%的人同意兴建垃圾焚烧厂解决垃圾围城问题.然而, 当被问及“如果在您的社区附近兴建垃圾焚烧厂, 您愿意吗?”这一问题时, 高达81.5%的受访者明确表示不愿意, 其中52.1%的人表示很不愿意, 29.4%的人表示不太愿意, 只有5.4%的调查对象表示愿意.公众对垃圾焚烧厂接受度偏低, 不愿意将其选址在自己社区附近.由此可见, 公众并不反对兴建垃圾焚烧厂, 但反对选址在自家附近(见表2,n=503).

4.2 垃圾焚烧厂选址公众接受度影响因素分析

如表3所示的相关分析结果表明, 个人特征变量中的年龄与公众接受度呈显著正相关(相关系数为0.110, P<0.05), 户口类型、 住房类型与公众接受度呈显著负相关(相关系数分别为: -0.275、 -0.309, P<0.01), 性别、 婚姻状况、 家庭收入与公众接受度相关关系不显著(相关系数分别为0.016、 0.055和-0.074); 认知程度、 现有垃圾焚烧厂运行效果、 公平性、 系统信任、 公众参与、 感知有用性与公众接受度均呈显著正相关(相关系数分别为: 0.103, P<0.05; 0.308、 0.601、 0.577、 0.360、 0.409, P<0.01), 感知风险性与公众接受度呈显著负相关(相关系数为-0.329, P<0.01), 经济补偿与公众接受度之间的相关关系不显著(相关系数为-0.020).

表2 公众对在自己社区附近兴建垃圾焚烧厂的态度

接受意愿频数百分比/%累计百分比/%很愿意40.80.8比较愿意234.65.4一般6613.118.5不太愿意14829.447.9很不愿意26252.1100.0

表3 各研究变量的相关分析

注: * P< 0.05, ** P< 0.01;

资料来源: 作者自制

笔者采用序次logistic回归模型探讨各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在进行分析时, 笔者首先构建一个基本认知情况模型(模型1); 在此基础上, 引入感知有用性、 感知风险性、 公平性、 系统信任、 公众参与等所有变量的完整模型(模型2).从表4看出, 相比于模型1, 模型2的-2Loglikelihood在变小, 说明模型是显著的, 拟合度较好.伪判定系数Cox和Snell R2的值在增大, 说明随着变量的引入能够提升模型的解释力.

4.2.1 基本认知的影响

模型1显示, 公众对垃圾焚烧厂的工作原理和流程的了解有助于提升公众的接受度, 假设1得到支持; 同时, 现有垃圾焚烧厂的运行效果越好, 公众越愿意接受垃圾焚烧厂的选址, 假设2也获得证实.但在后面模型2中, 随着其他变量的引入, 公众的认知程度和现有垃圾焚烧厂运行效果的作用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由此看来, 虽然这两个变量对选址接受度有影响, 但影响不够稳定.

4.2.2 感知有用性的影响

模型2的结果显示, 感知有用性对公众接受度影响显著, 公众越是觉得邻避设施有用, 接受意愿越高, 假设3获得证实.调查发现, 有超过一半的调查对象(56.1%)同意政府兴建垃圾焚烧厂解决垃圾围城问题.他们认为垃圾焚烧能够部分解决生活垃圾问题(75.9%)、 为社会提供新能源(76.6%)和带来社会效益(65.4%).显然, 公众感知的收益越高, 其接受意愿也越高.

表4 垃圾焚烧厂选址公众接受度的Ordinal Logistic回归模型

注: 1.括号内为参照组; 2. * P< 0.05, ** P< 0.01,

*** P< 0.001.

4.2.3 风险感知的影响

模型2的统计结果显示, 风险感知越强的公众对垃圾焚烧厂选址的接受度越低, 对垃圾焚烧风险的担心是导致接受度低的重要原因, 假设4也获得证实.前面的相关分析也显示, 感知风险性与公众接受度呈显著负相关(相关系数为-0.329, P<0.01).风险感知对公众接受度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笔者调查发现, 只有10.3%的被访者认为垃圾焚烧风较低, 却有71.4%的人认为风险高, 其中包括39.2%的人认为风险较高和32.2%的人认为风险很高.当公众被问及不愿意在自己社区附近兴建垃圾焚烧厂的最主要原因时, 有86.8%的受访者选择了“环境危害大”, 比例最高.较高的风险感知影响了公众对设施选址的接受度.

4.2.4 系统信任的重要性

系统信任包括对政府的信任、 对技术专家的信任、 对垃圾焚烧企业和技术的信任等.模型2的回归结果表明, 系统信任这个变量的解释能力很强, 即公众的信任度越高, 越愿意接受垃圾焚烧厂的选址, 这支持了假设6.笔者在关于垃圾焚烧厂选址的调查中发现, 部分被访者并不是不相信目前的垃圾焚烧技术, 而是对政府的监管能力、 承诺兑现能力提出质疑.只有48.5%的被访者认同“政府和技术专家做的环评报告是真实可信的”, 47.9%的被访者认同“政府会严格监管垃圾焚烧厂的运营”, 43.9%的被访者认同“政府公开的垃圾焚烧厂监测数据全面真实的”, 44.3%的被访者认同“政府能兑现对公众健康、 环境等方面的承诺”, 比例都没有超过半数.可见, 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度普遍不高.

4.2.5 公众参与的意义

回归模型的结果显示, 公众参与对公众选址接受度的影响显著, 即公众参与度越高, 越愿意接受邻避设施的选址, 假设8也得以证实.通过调查发现, 被访者中认为政府信息比较公开的不到一半(46.7%), 政府在规划垃圾焚烧厂选址之前征集了周围居民的意见比例仅有31.1%, 环评过程中征集了周围意见的比例也只有29.5%, 尤其是当被询问到政府与公众之间是否存在平等协商的沟通渠道时, 比例更是低到只有17.3%.由此看来, 公众在整个选址过程中参与严重不足, 影响了公众对设施选址的接收意愿.

4.2.6 公平性的作用

回归模型2显示, 公平性的作用不容忽视, 对接受度的影响显著.公众感觉邻避设施选址越公平, 其接受度越高, 假设7获得支持.笔者调查的所有被访者中只有26.6%的人认为垃圾焚烧厂选址在自己社区附近比较公平, 却有高达73.4%的被访者认为不公平.实地访谈的部分访谈对象认为, “垃圾焚烧厂是能解决一部分垃圾, 但问题是为什么要选在这里?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镇经济比较落后一些吗?市政府当年不是将这里规划成另一个南城吗?水乡片区搞个垃圾焚烧厂, 你叫企业怎么来投资?垃圾运输通道也经过我们这里, 老百姓以后还怎么活?”可见, 选址附近的公众意见较大, 大部分觉得不公平.显然, 公平性是影响公众接受邻避设施选址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4.2.7 补偿的效果

从模型2回归的结果来看, 经济补偿对于公众接受度没有显著影响, 给予经济补偿并不能提高公众对垃圾焚烧厂选址的接受度, 假设5没有获得支持.笔者在调查过程中, 当问到“若政府提供合适的补偿, 你是否愿意垃圾焚烧厂选址在你社区附近”时, 竟有86.3%的被访者明确表示不愿意.在随后的实地访谈过程中, 笔者了解到, 公众普遍认为政府提供的补偿是企图用金钱换取他们的健康, “人都没啦, 补偿再多的钱有用吗?”由此可见, 补偿对于提高公众选址接受度的作用有限.

4.2.8 个人特征方面

模型1的结果显示, 年龄对选址接受度都有显著影响.随着年龄的增长, 其接受意愿度越高.然而, 年龄对接受度的影响作用在模型2中不显著了, 说明年龄对接受度的影响作用并不稳定.模型1和模型2的结果表明, 户口类型和住房类型对接受度的影响比较稳定.一般来说, 本地户口且有稳定住房的公众对邻避设施选址的接收意愿低于那些外地的无固定住房的人.

5 结论与建议

笔者通过分析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及影响因素, 得出如下主要结论与建议:

结论一, 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普遍不高.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 垃圾围城问题越来越突出, 公众并不反对兴建类似垃圾焚烧厂的邻避设施, 但反对选址在自家附近.究其原因, 主要是公众认为该类设施环境危害大、 政府监管力度不够、 设施运营不规范等.因此, 政府应加大环保意识的宣传, 让公众认识到自己居住的城市正面临着垃圾围城的严峻挑战, 从而自觉从源头上减少垃圾, 并养成垃圾分类的良好习惯.同时, 政府还要制定有效的奖惩机制倒逼企业在生产过程中节约资源、 减少产品过度包装.当然, 垃圾总在产生, 问题需要解决.当垃圾焚烧成为目前相对比较可行的垃圾处理途径时, 公众一味抵制垃圾焚烧厂的建设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为此, 公众应该理性思考, 形成集体责任感, 从“私民”走向“公民”, 力争为城市环境治理贡献自己的力量, 以期早日破解垃圾焚烧厂选址难的困境.

结论二, 风险感知是影响邻避设施公众接受度的重要因素.如前所述, 风险感知越强的公众对垃圾焚烧厂选址的接受度越低.事实上, 公众之所以对垃圾焚烧厂选址接受度不高, 很大程度上还是认为垃圾焚烧的危害太大.该研究结果和国内外相关研究的结果相同.弗雷(Frey)等人认为公众对设施的风险感知越高, 其支持度越低[24]; 王锋也指出, 公众的风险认知是导致其邻避态度产生的重要影响因素, 风险认知与邻避态度两者呈显著相关关系[25].因此, 改变公众的风险感知是提高其接受度的现实选择.然而, 政府在邻避设施选址时往往侧重于对设施客观风险的评估和管控, 忽视了公众的风险感知.实际上, 风险不仅是客观实在的, 也是人们基于不同文化背景和特定场域的主观构建.当邻避设施选址涉及公众切身利益时, 公众对风险的感知会变得极为敏感, 且极易放大[26].为此, 政府应该构建一套有效的风险管理机制, 降低公众风险感知.首先, 政府需要转变对风险的理解, 不仅要看到邻避风险的客观实在性, 更要重视公众对邻避风险的主观感知.其次, 要制定切实可行的风险减轻方案, 降低设施对环境、 健康、 财产的潜在威胁.再次, 有效的风险沟通有助于消解公众的风险感知, 弥合多元主体间的风险认知差异.这需要多元主体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就邻避风险开展协商对话, 最大程度达成风险共识.

结论三, 政府公信力是影响邻避设施公众接受度的关键因素.在理解邻避设施选址公众接受度的影响因素时, 系统信任, 尤其是对政府的信任, 是社会系统和个体“本体性安全”得以维系的关键, 是一个绝对不能忽略的重要因素.公众对邻避设施接受度不高, 不仅在于“不安全”, 还在于“不信任”.现有的研究证明, 公众反对选址的一个潜在关键因素就是对政府缺乏信任[27], 政府公信力的缺失是推动民众抗争的直接动力[28].调查发现, 东莞、 深圳等地兴建垃圾焚烧厂选址“落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 公众对已有环保热电厂有阴影, 对高标准建设有疑问, 对建成后能否严格监管存在不信任.这说明, 重建公众的信任尤其是对政府的信任是当前缓解和规避选址困境的重要途径之一.政府要保证环评结果的客观性及环评程序的公正性, 更重要的是要加强对邻避设施运营企业的严格监管, 兑现环境承诺, 从而提升政府自身的公信力.

结论四, 公众参与能显著提高邻避设施选址接受度.目前的邻避设施选址之所以陷入困境, 很大程度上源于公众在设施选址过程中参与不足.托马斯认为, 让公众参与决策过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增强公众对决策的可接受程度[29].王婕等人的研究也表明, 积极推动公众参与是缓解邻避冲突更为有效的途径[30]. 不可否认, 目前我国相关的法律法规并不缺乏关于公众参与的规定, 政府也在不断地完善相关的参与机制.但实践中的公众参与效果并不理想, 还存在着参与时机滞后、 参与主体界定不合理、 参与方式较为单一、 参与程度不够等问题.因此, 政府要开放邻避设施选址过程, 大力拓宽公众参与渠道, 尽量保证利益相关群体都参与决策, 推动邻避设施选址模式从“决定—宣布—辩护”向“参与—协商—共识”转变, 从而提高公众对设施选址的接受度.

结论五, 补偿并不能显著提高公众的接受度.经济补偿对于公众接受度没有显著影响, 给予经济补偿并不能提高公众对垃圾焚烧厂选址的接受度.已有的研究发现, 补偿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公众的不公平感, 提升公众的接受度, 但通常只限于风险较低的领域; 对于具有高风险的邻避设施, 补偿的影响作用就非常有限[31].由于补偿的挤出效应, 提高补偿甚至降低了公众对设施选址的接受度[32]. 当然, 经济补偿本身存在一个临界值, 当经济补偿达到足以让公众重新买房搬家时, 民众接受度骤然提高.调查中一些访谈对象就表达了他们的心声: “政府一定要在这里建垃圾焚烧厂, 我们没意见, 只要政府帮我们村子整体搬迁, 另外找个地方居住.”不过, 并不是所有人都持有这种看法, 尤其是一些本地中老年搬迁的意愿较低, “我们不愿意搬迁, 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 我们的根在这里, 我们哪里都不去.”显然, 对于这部分群体来说, 家乡情结可能比经济补偿更重要.需要说明的是, 这种补偿都是在选址之前, 一旦选址定下来之后, 有补偿总比没有要好.笔者在深圳东部垃圾焚烧厂调研时发现, 部分被访者虽然不愿意以获取补偿来接受选址, 但面对补偿时附近公众还是希望获得更多的补偿.可见, 邻避补偿的作用具有很强的情境依赖性, 受到邻避风险类型和决策程序的影响[33].因此, 在补偿过程中, 政府应根据邻避设施的类型采用匹配的补偿方式, 而且补偿必须要以有效的风险管理为前提, 最大程度控制设施风险; 与此同时, 补偿方案的制定也应该引入公众参与.总之, 在目前无法完全消除邻避设施负面影响的情况下, 补偿仍然是提高公众接受度的重要途径之一.

笔者在综合国内外有关邻避设施选址影响因素的基础上, 以广东省东莞市、 深圳市等地的垃圾焚烧厂选址为例, 通过对选址公众接受度的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 深入探讨了公众认知、 示范性、 收益感知、 风险感知、 系统信任、 公众参与、 公平性、 补偿等因素对公众接受度的影响作用, 希望能为政府及其相关部门在邻避设施的选址时提供一些思路和方法.需要指出的是, 笔者只是研究了不同影响因素对于接受度的作用, 事实上, 这些影响因素之间可能还存在各种复杂的关系, 这就要结合结构方程等方法对各影响因素之间的关系作进一步探讨.而且, 不同区域、 不同类型的案例的具体影响因素和作用机制也可能不同, 这也是笔者以后需要继续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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