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皆大欢喜》中的狂欢幽默

2020-06-08 10:21陈俊凯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4期
关键词:巴赫金人文主义

基金项目:2019年度绍兴文理学院学生创新训练科研项目《论<皆大欢喜>中幽默手法的运用》。

摘  要:在喜剧中,幽默手法的运用是必不可少的元素。而作为莎士比亚早期喜剧代表作《皆大欢喜》也同样如此。本文将从巴赫金的“狂欢化”这一美学命题出发,借助人物台词,以人物和场景为切入点,分析《皆大欢喜》中所运用的狂欢幽默。透过对《皆大欢喜》中狂欢幽默的解读,本文指出莎士比亚借狂欢幽默颠覆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旧思想,以此营造出了一个富有人文主义精神的世界。

关键词:狂欢幽默;《皆大欢喜》;人文主义;巴赫金

作者简介:陈俊凯(2000.2-),男,汉族,浙江瑞安人,绍兴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英语师范专业2018级本科在读。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4--03

1.引言

巴赫金的“狂欢化”美学命题指的是其提出的狂欢化诗学理论,是巴赫金对那些具有狂欢节特点的行为模式的统称。其内在表现形式中有一个重要的特点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1]。而《皆大欢喜》中的世界正是一个狂欢式的世界。在《皆大欢喜》的世界中,为了达到一种“皆大欢喜”的喜剧效果,莎士比亚将社会的等级制度进行了颠覆,给了不同阶层之间一个平等对话的机会。例如奥兰多与其兄长的对话,小丑试金石与罗瑟琳的对话等无不反映出,在这个世界里纵使人的实际身份存在差异,但是就如同置身于狂欢节的庆典上,每个人都有展现自己的舞台。

而在这种狂欢式的世界感受塑造下,《皆大欢喜》打破了等级制度,让所有的角色在亚登森林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与和谐。借由这种超越等级制度的平等与和谐,莎士比亚试图打破旧思想下森严的等级制度,用狂欢幽默的形式去表达对人文主义的诉求。实际上,在亚登森林所描绘的那个社会,正是莎士比亚想要追求与营造的富有人文主义精神的世界。而这个世界虽充满人文关怀,却只是一个狂欢式的世界感受下的狂欢世界,是理想化的世界,带有乌托邦的色彩。狂欢世界是暂时的、相对的、象征性的,但乌托邦的意义并不因此而丧失,它的意义在于它与现实的距离,它对现实的批判和超越。它体现了人类追求至善至美的精神力量[2]。

2.人物的狂欢化

2.1.辱骂性言语的狂欢幽默

《皆大欢喜》这部喜剧的艺术魅力并不源自于曲折的情节和人物的深入刻画,其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游离于剧情之外的那些言语[3]。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那些辱骂性的言语。《皆大欢喜》里的辱骂并不是像拉伯雷的广场式辱骂一样将对方贬低到肉体下半身,而是将对方贬低为动植物[4]。跟完全下流的辱骂不同,《皆大欢喜》的辱骂性言语虽然有颇为浓厚的市井色彩,但是却不会让人覺得凶狠不适。相反的,这种略带轻浮的辱骂性言语在特定的背景下,会让人感受到在这些言语背后的狂欢幽默。例如,在第三幕第二场中,小丑试金石对柯林说:“thou worms meat in respect of a good piece of flesh indeed!”由此便展开了试金石对柯林的一番训诫。用比拟的方式来对他人进行辱骂是辱骂性言语常用的一种方式,但《皆大欢喜》中并不存在有人身攻击的辱骂性言语,而是采用类似此处的辱骂方式——将人比成某种不讨人喜欢却没有极强针对性的事物。降低了辱骂性语言对人的侮辱性,增强了在辱骂过程中的滑稽幽默效果。而这种效果带来的便是让柯林由衷地感叹:“You have too courtly a wit for me; Ill rest.”而非纠结于试金石对他的辱骂。到这里,试金石这句有辱骂性色彩的言语不再具有辱骂性言语那种强烈的攻击性,反而成了一种智者对愚人的训诫。这种超出观众预期的结果,成就了《皆大欢喜》在辱骂性言语上的狂欢幽默。

上述的辱骂性的言语是《皆大欢喜》中角色直接的言语上的辱骂。而《皆大欢喜》中的辱骂性言语还有采用间接讽刺的形式来进行的。例如,第一幕第二场中,Touchstone直言:“Of a certain knight that swore by his honour they were good pancakes, and swore by his honour the mustard was naught. Now, Ill stand to it, the pancakes were naught and the mustard was good, and yet was not the knight forsworn.” 这里小丑试图用一种似是而非的怪诞言语去嘲讽宣誓这个行为。这种言语不同于直接的辱骂,是间接的讽刺。其辱骂的对象不是某个特定的角色,而是某一特定的阶层与某一特定的行为,以此说明看似正常的现实却是最怪诞可笑的存在。这类语言耐人寻味却又不高深难懂,又是借助一个本就荒诞的角色口中说出的,在这些反差的冲击下,最终达成了莎士比亚所期望的极其怪诞的狂欢幽默的效果。

不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辱骂性言语,它们所想表达的核心是一样的,即对人文主义的宣扬。《皆大欢喜》中不少角色都是贵族,但是作为有贵族身份的他们却丝毫不避讳对辱骂性言语的使用,仿佛变成了一个市井小人物。莎士比亚通过这种方式在表达狂欢幽默的同时,也在通过狂欢幽默去打破封建神权统治下各个阶层身上的枷锁,让不同阶层的人尽可能地去展现自己原本的面貌。而那些本就有讽刺意味的间接的辱骂性言语嘲讽的正是旧制度下那些看似合理的表象下的怪诞之处。

2.2.两重性人物的设计

两重性指的是人物形象的两重性。巴赫金认为,中世纪的人呈现出两种形象。一种是在平常生活里中规中矩的形象,另一种是在狂欢节里自由自在的形象。而放在文学作品中,人物的两重性就表现为其常态与非常态所产生的冲击。

2.2.1.罗瑟琳女扮男装的设计

作为主要角色之一的罗瑟琳要女扮男装本是为了避免在赶路时因美貌遭遇不测。但是罗瑟琳在抵达目的地之后却依旧选择假扮成男性,并借助“男人”这个身份说了许多挑战男权的话语。直到结局,罗瑟琳才换上婚纱。这种女扮男装的人物设计在莎士比亚的喜剧中并不少见,但是罗瑟琳却是在整部喜剧的大部分时间里以男人身份示人,这在莎剧中是极其罕见的。

在牧羊少年这个身份的伪装下,莎士比亚可以通过罗瑟琳这个角色,更加轻松地表达对女性权利的追求。她摆脱了传统观念加于女性的束缚,可以不怕把女性隐藏在内心而难以启齿的思想活动表达出来[5]。而《皆大欢喜》在打破传统上却还不止如此,莎士比亚极富创造性地让罗瑟琳这个角色来进行收场白,而第一句话就颇具讽刺意味:“It is not the fashion to see the lady the epilogue; but it is no more unhandsome than to see the lord the prologue.”这句话直接表达了Rosalind这个角色身为女性却对男性凌驾于女性之上的权利的不满。这句话不仅是陈述一个传统戏剧收场白的事实情况,也是在反讽这种对女性充满歧视的做法。这句话对女权的诉求强烈但是又不破坏喜剧本身轻松节奏。或者我们可以说,《皆大欢喜》的狂欢幽默下对罗瑟琳女扮男装的设计才使得这一切都不那么突兀,那么顺理成章。

2.2.2.奥列佛善恶形象的转变

在《皆大欢喜》中,奥列佛这个角色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十足的恶人形象。但因为自己的弟弟奥兰多自发行善拯救了自己而从此向善。在这部喜剧里,所有的恶人都受到了类似的感化,最后决定向善,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皆大欢喜”。莎士比亚借助这种善恶形象的转变,是想勾起读者内心充满欣慰的平和的欢喜。《皆大欢喜》中以奥列佛为代表的角色善恶形象的转变,就如同狂欢节的庆典进入尾声一般。一方面,这类角色的从善将喜剧的效果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真正实现了没有任何悲伤的狂欢幽默;而另一方面,这类角色的从善都源自于其他人的行善。相比于其他恶人受到惩罚的喜剧,《皆大欢喜》这种善人行善,恶人受到感化的结局明显更圆满,让人们体会到在这由乱到治的转化中,人性复归于善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动力,而蛇踞狮伏的危险场景是一个多么巧妙和善意的设计[6]。其内核在于,人文主义精神下对人性的善的宣扬。而通过恶人转变为善人这样一个模式,无疑是最能说明这一点的。

2.2.3.小丑角色的非常规塑造

想要剖析小丑试金石这个角色,我们要从小丑与其他人物之间的社会关系来看。小丑试金石与罗瑟琳等人在喜剧里是主仆关系,但是他不同于一般的小丑角色。他有自己的人格,为人机智忠诚,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可以与主人随性地抽科打诨,建立起良好的主仆关系[7]。正如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所强调的,在狂欢节型的庆典下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同样的,在《皆大欢喜》中主仆之间的也是平等的。仆人被赋予高度的智慧和自由,主仆之間忽略主次贵贱,极大程度地体现了这种强调平等的狂欢世界中倡导的世界观[8]。因为这种人人平等的社会关系的设计,让试金石和亚当这样的仆人有了平等发言的机会,拥有了健全的人格。他们在这个世界观里不再是旧体制下如同农奴一般的阶级牺牲品,他们成了自愿服务他人,有自由意志的完整的人。在观众看来,会因为其表现形式的怪诞而领会到莎士比亚的狂欢幽默,进而接收到莎士比亚喜剧中想表达的人文主义的平等观。

倘若小丑在《皆大欢喜》里只是单纯地展现主仆关系的平等,那么小丑将会和亚当没什么不同。小丑在一般的戏剧中只是一个平面角色,不必彰显人性,只要被人接受和喜爱即可[9]。为了让试金石的形象立体化,莎士比亚以原有的小丑形象为基础,加入了对他和其他人物关系的处理。其中最值得人去注意的便是试金石和村姑奥德蕾之间的恋情。因为二者之间的爱情可以说是疯狂之恋,他们的这段恋情让喜剧末尾的婚礼少了一份世俗的庄重,多了一份狂欢的轻松。此外,小丑这个角色在喜剧中给人最直观的印象便是要遭受接连不断的嘲笑来逗人开心。至于他自身的感受没有人在乎,那么,更不会有人在乎小丑是否会有爱人。我们可以说奥德蕾这个角色的加入就是为了塑造一个更立体的小丑形象,给小丑这个卑微的角色以关怀。这种关怀让小丑在《皆大欢喜》最后的狂欢中变得圆满,让观众明白试金石所展现的狂欢幽默不是他伪装下的怪诞疯癫,而是发自内心的狂欢喜悦。莎士比亚以试金石这个角色说明的不仅仅是打破等级制度的不平等,更为的是说明在人文主义关怀下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有资格去寻求真爱,实现人生的圆满。试金石这个角色说明的是文艺复兴背景下,普通大众的一种普遍心理诉求,即得到社会的关注与接纳[10]。以此看来,试金石所投射出的社会现实,让其作为丑角,更被人接受和喜爱,甚至还成为了社会大众所向往的对象。

2.2.4.两重性人物设计的原因

《皆大欢喜》中为了让人物本身就带有狂欢幽默的喜剧效果,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展现人物的魅力,往往会对人物进行上述的两重性设计。再加上《皆大欢喜》的人物台词时常游离于人物之外,想要制造富有冲击力的人物形象,只能借助其他途径。两重性人物的设计不仅丰富了文本,增强了喜剧的狂欢效果,还使得人物形象能够更加立体化。但更重要的是,莎士比亚对两重性人物的设计辐射广泛,涉及到了不同性别、不同品格和社会关系的人对于平权的追求。之所以要这样反复地利用两重性人物的设计,是因为在面对追求平权的问题上,单单以某一角色来看终究是片面的。而莎士比亚想表达的是在这个狂欢式的世界里,人文主义的关怀应该是与每一个人相关联的。正如这部喜剧的名字《皆大欢喜(As You Like it)》一样,即便是在其他喜剧中被人忽视的角色,或是往往不会有圆满结局的恶人角色,在亚登森林都获得了一个美好的结局。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皆大欢喜”——无论你关心、喜欢的是这部喜剧中的哪个角色,你都会因为这样的结局感到由衷的欢喜。

两重性人物设计在文学作品中并不少见,但像莎士比亚在《皆大欢喜》中这样,大量进行两重性人物设计的文学作品却并不常见。这主要在于两重性人物设计需要一定的人物背景,并在特定的场景中才能得到展现。所以,在对《皆大欢喜》的狂欢幽默进行解读时,场景设计就显得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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