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理念探索

2020-06-08 09:48王兆娣王长乐
陕西教育·高教版 2020年6期
关键词:院校教育院校活动

王兆娣 王长乐

[摘  要]扶贫及促进社会进步乃现代教育的题中之义,高校教育扶贫也并非今日才有,而是早已有之。高校中的人文教育直接蕴含有精神扶贫的意义。作为高等教育体系的主体部分——地方院校参与扶贫活动也是顺其自然的,其形态应该是顺势而为,即自然性和常态化的活动,而不应是一种时期性且“急功近利”的行为。当前,一些地方院校在教育扶贫中所表现的功利化倾向偏离了高校育人的根本宗旨,扭曲了高校教育活动的原则和逻辑,究其原因:一是现代社会的经济性、技术性趋向使然;二是高校行政化体制造成的大多数地方院校工具性所致;三是地方院校自身文化能力衰弱,致使扶贫有形无神。对此,地方院校的扶贫应该突破“指标体系”的限制,树立育人性、公正性、和谐性的扶贫理念,加强高校创新意识和教育能力,使扶贫工作卓有成效。

[关键词]地方院校  教育扶贫  理念

精准扶贫是我国新时期社会经济发展的战略举措,对精准扶贫的研究已成为学术界近几年的热点,而教育扶贫是其重要内容之一。高校作为高等教育的主阵地,拥有丰富的教育资源,在教育扶贫中起着不可忽视的核心作用。从教育部直属院校到地方本科院校,从高等专科学校到高等职业技术学校,都在上级的安排和部署下积极地投入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扶贫攻坚战”中。作为高等教育体系的主体部分——地方院校,以服务区域经济、推动当地社会发展、培养高素质人才为目标,一直都在参与地方扶贫活动,自然承担着为贫困地区人口培训职业技能及提高文化的任务。地方院校的生源大部分是来自地方贫困地区的人口,有的学校坐落在贫困地区,离贫困人口近,具有了解地方经济和熟悉贫困地区文化现状的区位优势,又加之自身拥有较多的专业技术人员,能够最近开展贫困地区的民众文化、技能培训及农村干部培训等活动,以培养当地民众脱贫致富的技能和本领,提高地方干部的管理能力。从教育的经济功能看,地方院校的教育活动本身就对当地发展有着一定经济价值。正如加尔布雷思所认识的那样,在当前“日益扩大的社会部门,如依赖技术、工艺设计的生产部门、日益发达的旅游业、文化娱乐业及其他的专业行业等,都需要有一支受过教育的劳动队伍……办教育的结果是经济离不开教育”。[1]一个国家,在民智开启的地方,经济发展自然也会水到渠成。因此,对地方院校教育扶贫工作的理论分析,不仅非常重要而且意义重大。为促进地方院校教育扶贫工作品质的提高,本文拟对一些地方院校在扶贫工作中出现的功利化现象进行分析,并寻找此类现象产生的原因,以便为地方院校有效进行扶贫工作提供理论支撑。

高校教育扶贫的历史形态分析

分析地方院校的教育扶贫历史,不难看到其大都融于现代高校教育扶贫活动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要系统、全面、根本地研究地方院校的教育扶贫现状,应先从现代高校的教育活动历程探讨。就高校的教育目的“培养高素质人才”而言,本身就蕴含着“扶贫”的意义。在各类高校的共同努力下,我国高素质人才不断涌现,这本身就是对贫困现象的消解。纵观我国的高等教育史,从清末民初真正建立具有现代意义的高校开始,时至今日,一直都在为消除贫困而不懈地努力着。从早期的“救亡图存”“教育救国”“为民族保留一些文化的种子”等行为,到近些年的“教育发展”“教育振兴”等举措,基本上都包含了对社会贫困的直接扶助和改善,而其在间接意义上引导社会进步、文明、富裕的作用更大,影响更广泛。

1.清末及民国时期高校教育扶贫的形态

19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洋务派创办洋务学堂(多属于提供专门训练的专科学校)的教育目标就是造就各项洋务事业需要的翻译、工程、军事等多方面的专门人才,教学内容以“西文”和“西艺”为主。其时的教育虽然本质上是为提高清政府攘外安内的能力而服务,但在改善当时社会的“积弱患贫”方面也起着积极的作用。中日甲午战争后,民族危机加深,资产阶级领导的维新运动蓬勃兴起,当时的北洋公学(1895,现在的天津大学)、京师大学堂(1898)、南洋公学(1896)等几所高校就最早采取了西方近代学校体系的形式,充分体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原则,注重实际,“于育德强体之后,专以开智为主”。该行为虽然反映了“维新派”的主张,但激荡起了一股求新知、救中国于危难的思想解放潮流,[2]而其中的“开民智”实际上就是精神扶贫、知识扶贫,为改变社会的文化贫困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19世纪末戊戌变法后,资产阶级革命派与改良派虽因政治路线不同发生争论,但都强调教育对救国的重要性,而其中的“救国”就包含了“扶贫”,因为“强国”是建立在“富国”基础上的,“国强”就先要“国富”,而要“国富”就得消除贫困。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以蔡元培为首的教育家积极改善高校教育,期望通过发展高校教育促进国家富强。他们教育思想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要消灭社会中的贫困现象,而消灭贫困的途径就是培养大量能对社会负责任的人才。与蔡元培先生同时期秉持“教育救国论”的仁人志士更是直接地进行了消除贫困人口、消除贫困现象的“教育救国”活动,如梁漱溟的“中国乡村文化建设”、陶行知提出的“师范教育下乡”实践思想等。在具體的乡村建设运动中,当时的北大、清华、南开、燕京、协和医科大学等五校也积极联合组成华北农村建设协进会,进入农村开展实地调查研究。同时,高阳领导的江苏省立教育学院也对加速推广乡村自治实验区等方面有重要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时期的解放区中,由中国共产党人创办的一些高等教育机构也组织了“以读书识字”为主的学文化活动,同样具有直接的扶贫意义。各个解放区进行的“工农速成学习识字、扫盲、干部培训”等学习文化活动,不仅直接体现了教育扶贫的精神,而且还在推动解放区人民思想解放、增强思想觉悟、提高文化知识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总结我国早期的高校扶贫历程,可见其主要目的是培养专门人才,以提高国民文化知识和能力,抵制外患,改变中国愚、弱、贫的落后面貌。早期高校自然也就成为提高人民知识文化、维护国家主权、争取民主解放的主阵地,其反映的是特殊时期对整个国家乃至人民权利、地位和思想文化贫弱的扶救。这种扶贫形态体现的是高校本身的自发行为,内生于高校自觉自愿的扶救意识,属于主动建构性的活动。

2.新中国高校教育扶贫的形态

在解放后的1949—1978年间,我国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经历了一个恢复—发展—破坏—再次恢复的艰难曲折历程。在此背景下,教育部确定了“教育要为国家建设服务,学校要向广大工农开门,大力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的方针,这一方针在以后一直延续着,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这个方针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高校教育要为国家消除贫困现象、消除贫困人口这一目的而服务,其表现主要以消除知识贫困、文化贫困为主。比如,自1950年来开始,我国许多高校就从宽录取工农青年。

在20世纪80年代的扶贫开发时期,一些高校就组织有一定专业知识的人才到贫困地区挂职,担任科技副县长、副局长等职务,实施科技扶贫活动。

在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的扶贫攻坚时期,高校组织了众多教育扶贫活动,比如,1994年起开展的贫困大学生救助活动、1996年开展的文化科技卫生“三下乡”活动、2006年开展的高校毕业生到农村基层从事支教、支农、支医和扶贫工作等活动,均充分体现了高校教育扶贫强度在不断增大,以及扶贫方式的丰富多样性。

近十年来,高校在扶贫中的功能越来越受到社会及相关部门的重视,高校扶贫已经进入到了攻坚克难的精准扶贫阶段。2013年,教育部、扶贫办等多部门制定了《关于实施教育扶贫工程的意见》,提出要提高高等教育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能力的建议。2015年,国家颁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文件,提出产业扶贫、转移就业、异地搬迁、教育支持等脱贫措施,要求“着力加强教育脱贫”。2016年,教育部又出台了《关于做好直属高校定点扶贫工作的意见》,要求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参与定点扶贫工作,北大等54所直属高校宣读了《高校参与脱贫攻坚倡议书》,号召更多高校参与到扶贫的大潮中,努力打造教育扶贫培训平台、互动平台、交流平台、公益平台,倡议各高校开展贫困地区教师培训,提高当地教学水平。

值得肯定的是建国以来的高校教育扶贫,其随着国家扶贫活动规模的扩大而更卓有成效。在长期的扶贫活动中,高校凭借自身的文化优势,对贫困地区人口进行先进思想文化知识的传播与引领;凭借自身的科技优势对贫困地区的人口进行科技引导和扶助;通过自身教育优势对贫困人口进行生存技能培训和教育资助,不断推动贫困地区的文化、经济建设与发展,有效促进了国家繁荣富强目标的实现。

地方院校教育扶贫中的功利化现象及其原因

从现代高校自身教育扶贫发展的历程看,地方院校的教育扶贫应该是顺势而为的,是遵循高校发展规律的活动,是常态化的活动,然而在实践中却有一部分演变成了一种“急功近利”的行为。一些地方院校的教育扶贫由自发的主动性行为变成了被动的行政命令性活动,由科学文化精神性扶贫转向纯粹的科技、经济性扶贫。随着地方院校参与精准扶贫的热浪越来越高,许多学者把研究焦点放在院校参与精准扶贫的实践问题上,例如,有人对院校教育扶贫的结构体系设计、技术路径、实践措施等进行探讨,也有人对院校在精准扶贫中的作用及内涵方面开展广泛研究。在这些研究中,虽然对地方院校在教育扶贫中的地位赋予了较高的社会价值和功能,但同时也反映出部分院校对自身本位精神的削弱,带有一定的教育功利化倾向。

功利化只看到“高校教育扶贫是影响扶贫效用的一种手段”[3]而非自身本位价值。地方院校作为一个教育组织,其所具有的使命或功能就是培养高素质人才,地方院校的教育扶贫不仅是一种扶贫手段,更是具有自身的育人价值。为了在扶贫过程中体现高校形象,凸显地方院校重要功能,甚至出现了“追赶超越”之风。一些地方院校为追求周期短、显“政绩”的扶贫效果,把教育扶贫当作一种政治任务或形象工程,甚至直接送钱送物。教育扶贫是一个长期的工作而不是短期的“绩效”行为,所以教育辐射下的扶贫活动,不应该是短期的突击行为。如“绩效考核制度”,为完成扶贫任务,应对绩效考核,不管是扶贫过程中的“硬环节”还是“软环节”,都要求扶贫单位收集数字、图片等过程材料,这就在无形中加重了地方院校教师、学者的额外负担,长此以往,会把扶贫看成是“走过程”“摆现象”的琐碎事。在教育扶贫的热浪中,一些地方院校甚至将扶贫工作作为学校工作的首要目标,修改了学校长期实行的科研奖励政策,把教师与学生的评优与教育扶贫活动相挂钩,调整了教师职称晋升制度和学生学分制度,存在明显的功利化动机。

另外,扶持对象的选取标准也导致了教育扶贫的功利化。仅以经济贫困标准代替文化贫困的标准,以经济收入多少来确定教育贫困,这是不够合理的。从教育与经济的关系上看,虽然两者有必然的因果联系,但不能草率得出“经济收入越低的人越应该接受教育扶持”的结论。又如,当前地方院校的扶贫对象主要以“定点”县为主,即只有定点区域的人口才可接受教育扶持,而定点区域外的人口则极少能够接受院校的教育扶持,致使贫困人口接受教育的机会受到了限制,也在一定程度上违反了教育公正公平的原则。教育活动本身是一个主客体互动的过程,这个过程与接受教育扶持对象的主观意愿、个人特质、已有知识结构、生活环境等都有很强的相关性,[3]而不能一味只从经济价值选取教育对象,这显然扭曲了教育活动的原则和逻辑,违背了教育的本真目的,也违背了高校育人的本位价值。

审视地方院校教育扶贫活动中的功利化现象,其主要原因为以下几点。

1.现代社会经济性、技术性趋向使然

90年代以来,随着高新技术的发展,知识经济和信息技术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我国又再次出现了与20世纪初和20世纪50年代“大跃进”相似的“追赶超越”[4]现象,在技术经济层面想要与西方国家比拼。21世纪以来,这种将科技发展看成是衡量社会进步的坐标,无限提高了科学技术在现代化社会发展中的地位,“科技经济决定论”成为主流思维模式,工具性、技术化进入社会主流意识,进而影响社会管理、社会决策等活动的倾向。在这样的背景下,社会扶贫活动也呈现出科技化、经济化的特点。教育是传播科学技术及科学技术再生产的重要手段,而高校又是体现教育性质,进行教育活动的重要阵营,所以在扶贫热潮中若没有高校的参与是很难想象的。高校参与扶贫活动必然会呈现科技主义导向的特征。在教育扶贫活动中,无论是对农村里的贫困人口,还是对在校贫困学生都是从贫困资助、收入水平、生活环境、实用技术能力等方面衡量扶贫成效,充分凸显了经济性和科技化的扶贫标准,使地方院校变成“工具性”扶贫活动的执行者。这种导向深刻显现了文化价值观的偏斜,违背了高校固有的人文教育本性,出现了制度化、数字化、定量化、评估考核等现象。院校教育扶贫主体(专家、教师、学生等)的精力未能放在扶贫活动的本身,而消耗在如何应对无数的评审、检查、数字表格、扶贫证明材料的收集上,致使教育扶貧失去了它本有的价值意义,异化成了“工具性”目的下的被动行为。

2.我国高校行政化体制造成大多数地方院校发展受限

我国高校大都为行政化体制,在这种体制中,地方院校本质上并非是研究学问、培养高素质人才的专门机构,而是承担了社会多项任务、多重职责,体现多重角色的“行政机构和事业单位”。这样性质的机构,必然会导致活动的主体不是学校里的教师也不是学校里的学生,而是院校的领导者和管理者,遵循的不是教育规律和逻辑,而是各种行政原则和逻辑。

由于行政层级关系追求的不是在教育方面的声誉和成绩,而是在行业中的提升机会和功利性奖励,因而“升迁”或不被问责就是各位教师最典型的追求目标。“以社会的目的为目的可以说是我国高校的一贯宗旨。”[5]在这种目的指导下,地方院校内部组织和内涵退化成了一种准行政性机构,功利化成为现实的文化形态。当然,这也是有一定历史渊源的。在现代高校建立之初,高校的性质就已经开始被教育主事者片面理解,即注重高校的工具价值,只看到高校能富国强兵,可为社会带来利益的一面,而忽视了高校的本身思想文化、育人价值。“社会不能将自己的目的强加于高校”,[5]由于院校的行政化价值趋向缺乏自身文化价值观的约束,激发了功利性价值追求,于是院校内便出现了“官本位”“浮夸风”等不良风气。

3.地方院校文化性衰弱

当前的院校教育扶贫功利化现象反映了高校自身文化底蕴的不足。“大学没有形成和聚集起能够体现自己本性的坚定的教育信念,没有形成大学只为大学,而有别于社会世俗的高洁的灵魂和精神,致使大学在教育和研究活动中没有自己的主心骨,只能在社会的浪潮中随波逐流,成为被社会各方面驱使的工具,大学活动被社会的一个个时期性、阶段性目标所主宰,变得与社会一样功利。”[6]院校扶贫是以“教育为本”,而教育本身就具有扶贫的价值。但现实中,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要求会体现出其经济性、行政化和科技性等特征。然而,教育真扶贫应更看重的是一种定性的评价、质的评价。它所要回答的是什么样的院校扶贫才是好的扶贫?扶什么最有价值意义,才能真正让人和社会和谐发展,才能减少贫困?应当如何扶?这一类基本问题。院校扶贫应该超越经济功利,从经济扶贫、科技扶贫趋向“文化扶贫”。因为成功的教育不应该简单地理解为培养更多的人才或培训了更多的高素质劳动力,提升了科学技术的创造力,应在于“提高了全民的文化素质,营造了高程度的社会文明,发展出了一个能够传承和创新的文明,实现了理性的、健康的、民族的现代化”。[4]近一步说,教育所要实现的目标应是造就心智健全、有道德、有情感,能够自立于社会的人。

如果说经济和科技为社会发展提供动力支持,政治制度为社会穩定运行提供秩序保障,那么文化应该为社会发展指明价值意义及方向。社会的文明发展并非只是从经济增长方面来评价和衡量的,还应包括文化的提升、道德的完善、生产关系的和谐等。没有文化的引导,社会发展将会失去平衡,所以,地方院校的教育扶贫在重视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同时,还应有人文本性,以人的理性、情感、道德来衡量,要从思考“能不能”的问题到“应该不应该”和“适不适合”,这也是当前我国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核心和关键。地方院校的教育扶贫,应以扶贫规模、数量、经济效益为基础转向以扶贫人文品质的改善为目标。

重塑地方院校教育扶贫新理念

1.确立院校教育扶贫新观念

“一个国家的繁荣,不取决于它的国库的殷实,不取决于它的城堡之坚固,也不取决于它的公共设施之华丽;而在于它的公民的文明素养,即在于人们所受的教育、人们的远见卓识和品格的高下。这才是真正的利害所在、真正的力量所在。”(马丁·路德)[7]因此,在教育引导下发展与提高人文素养是解决国家贫困问题的关键。我们再回到之前谈到的关于院校扶贫的基本问题——什么是好的扶贫,扶什么最有价值;应当怎样扶,如何帮助脱贫。当前的院校扶贫似乎过于看重后者却看轻了前者。人类的社会活动之所以高于一切生物的自然本能活动就在于它的意识性和目的性。地方院校的扶贫活动如果没有一个较为明晰的价值目标,就很有可能在现实中迷失方向,变成无意义、失去灵魂的“工厂活动”。

如果能突破扶贫“指标体系”的限制,结合相关理论与实践,可以尝试概括当前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基本价值,即育人性的扶贫、公正性的扶贫、和谐性的扶贫。

(1)育人性。“育”追溯古代最初之意,《说文解字》是这样解释的,“养子使作善也”,指出了教育的目的是使人为善,强调的是“善”性,注重的是“人”的善性,遵循的是“人”的身心发展规律。在现代化时期,我们把育人看成是对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美育等多方面的培养,育人的目的是使教育对象能全方面发展,使人成长为社会需要的身心健康的人才。育人是教育的生命和灵魂,是教育的本质要求和价值诉求。育人体现了教育不仅要关注人的当前发展,还要关注人的长远发展,更要关注人的全面发展,把教育与人的幸福、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需要、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终身发展有机联系起来,以现代人的精神塑造人,以全面发展的广阔视野培养人。总之,育人的核心就是关注人的积极发展。教育作为培养人的伟大事业,而学校又是教育的重要场所,尤其是高等学校更要体现育人性。

然而,在现代社会里,我们又往往从两个层面来理解育人,一方面是对人力资源的开发、对劳动力的培训,使育人具有振兴经济、发展科技的工具性价值;另一方面,作为对“人”的培养,育人又具有人伦教化、文化传承等人文性价值。我们应在工具性价值和人文性价值之间去理解,即把人作为人力资源、劳动力进行开发和把人作为文化人来发展,要在两者之间保持恰当的平衡,警惕经济主义、科技主义、能力主义等“一边倒”的倾向对育人产生片面的理解,防止教育失衡,进而避免出现院校扶贫活动中人文内涵和人文价值的流失等异化现象。

在当前国家精准扶贫脱贫的关键时期,我们更应保持和恢复地方院校教育扶贫活动的人文性价值,确立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关注贫困人口的实际发展需要,开展生动、多彩、民主的教育活动,培养既能扎根现实又能适应未来社会发展,具有积极主动学习意识,并不断创新,能积极获得幸福意义的人。

(2)公正性。公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道德原则,早在亚里士多德时期,就认为“公正为百德之总”。美国伦理学家约翰·罗尔斯将公正理解为公平的正义,认为公平的正义就是平等地分配基本的权利和义务。[8]在我国先秦时期,公正就被当成衡量人和人的行为准则,《荀子·正论》中提到“上者,下之本也……上公正,下则易直矣”。[9]若再从现代汉语词义中解释公正,“公”就是“公道”“公平”,代表着无私;“正”就是“正义”“正直”,代表着不偏斜、合情理。如此看来,中西古今对公正的理解都有内在的一致性,公正就是在调节人与人之间、团体与团体之间的关系时,处于公平的立场,不会偏袒其中的一方而损害另一方的利益。

那么,为什么要建立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公正性价值?因为地方院校参与扶贫活动的公正性也是整个社会正义价值观诉求的体现。贫困实际上就是一种差距,是一种人类社会之间的不平等,包括经济地位的不平等、生存权的不平等、生存机会的不平等、生存环境的资源的不平等、文化意识能力的不平等。通过扶贫活动可以促进社会平等,促进人与人平等,而开展教育扶贫能够改善因经济、社会地位、物质资源匮乏等引起的不平等,尤其是对于文化及技术能力方面匮乏的贫困人口而言,为他们提供相对公平的生存条件,可促进人与人的公平发展。

在当前的地方院校教育扶贫活动中,最应该受到重视的是导致扶贫活动不公平的主要原因,即扶贫政策的制定和扶贫监督评价标准的量化问题,以及自身教育文化缺失的问题。当我们的制度建设(落后的工业时代)与我们当前所处的生存环境和文化背景(后现代化时代)不匹配的时候,其本身也就存在着不平等,需要我们通过教育来补上,甚至赶上。“一般而言,教育、文化的改善,国民素质的提高,没有什么‘跨越式的捷径,只能一点一滴地改善,所有神速的‘跃进,所缺失的最终都要一一补上……提高、赶超的需要不能取代消除贫困、满足基本需求的问题。”[4]教育扶贫需要有诚信。

(3)和谐性。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和谐”就是不同事物之间相同相成、相輔相成、相反相成、互助合作、互利互惠、互促互补、共同发展的关系。用在地方院校的扶贫活动中就是要坚持科学扶贫、民主扶贫,发挥地方院校的地方区位优势,维护教育扶贫主体的地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积极因素,使扶贫主体与客体、主体与主体之间处于相互尊重、信任、帮助的关系,使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并形成良性互动的状态。

在当前的教育扶贫活动中,要增强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和谐发展,首先要通过制度创新促进教育扶贫体系的灵活性和多样性,激发教育扶贫主体与客体的内生动力,解放地方院校教育扶贫主体的思维,使其不会过多地受“行政化”管理模式的限制,使扶贫活动成为地方院校教育体系自愿、积极主动参与的公共事情。恢复地方院校教育扶贫主体和谐发展的价值,其具体体现就是学术自由、行政管理与教师权利平等,在资源配置与决策过程中建立科学、民主的扶贫机制,建立政—校—地—人合作参与的扶贫路径和监督机制,促进扶贫过程中各项活动的和谐发展。

2.加强扶贫主体的内省意识

(1)培养贫困人口的创新意识。在当前知识经济、信息技术融合的时代里,能力与知识均不可轻视,甚至在特定的环境下能力比知识更重要。创造性已成为一个国家真正的财富与资源。大量的扶贫实践显示,由于只有技能和生产经验,没有创新意识,加之市场信息不灵通,导致部分农民盲目跟风,千篇一律地进行大生产,以致产品供过于求,造成劳动力的重复浪费,成批的农产品卖不出去,甚至烂在地里,致使贫困户再次陷入贫困。(《齐鲁晚报》2017年3月24日讯:汉中市宁强县广坪镇因地处山区交通闭塞,常年雨水侵袭腐蚀了道路,与外界联系十分不畅,基础建设落后,加之2008年汶川地震使广坪镇贫困状况如同雪上加霜。为了让当地老百姓尽快脱贫,政府确立了发展香菇种植、扶持贫困山民脱贫的“精准扶贫”方案……有了政府的扶持,种植出了优质香菇,本以为可以凭此致富,但种植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在对外销售的过程中反而成为障碍,落后的山区交通几乎隔断了与城市的交流,大量香菇滞销山中,父老乡亲收入微薄难以维生……[10]再如来自网络的求助:2017年7月10日,安康市石泉县20万斤红皮土豆滞销,销售情况堪忧。[11])因此,培养贫困人口的创新意识成为高校教育扶贫的核心。在现代扶贫工作中,高校应积极利用信息化手段,从教贫困人口生存技能转向引导他们如何主动学会生存技能,即从以往的“教”为主转向积极主动的“学”为主,把培养扶持对象的学习能力及获取、使用信息解决问题的能力、技能创新能力作为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重要目标。

当然,在科技主义、工具理性化的时期,我们提倡教育扶贫创新并非是助长对人的异化,而是更为人性化;不是培养少数无视生态恶化仅一味索取经济利益和眼前成效的技术超人和经济达人,而是要充分发挥扶贫对象自身的潜质和个性,使其成为具有丰富的精神生活,能够获得幸福美满人生的大多数人。部分地区由于滥用科学技术,仅追求经济利益而造成生态恶化,已成为科学技术影响人类未来的阴影,由此,环境保护、可持续发展和生命伦理教育显示出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只有建立人与自然的新关系,形成新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和现代模式,人类社会才会拥有可持续发展的前程。所以,地方院校在教育扶贫中的另一个重要使命是关于科技伦理、生命伦理等方面的教育,以保障我们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免受无价值判断的科技进步的机械伤害,拥有真正丰盈的生活。

(2)增强地方院校教育扶贫的内省意识。所谓内省就是内心省察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有无过失。我国自先秦时期儒家思想家就重视这种内省的道德修养方法。孔子提倡“内省”“自论”;孟子用“存心”对内省作了进一步的充实和发展;宋明理学家继承了孔孟“内省”的修养方法;程颐提倡“诚敬”“致和”“集义”;王守仁主张“致良知”的方法。虽然这些都带有唯心主义的倾向,但均强调道德修养的主观能动性作用,有其合理的一面。今天,我们强调教育扶贫主体的内省意识,正是以辩证的眼光看问题,地方院校教育扶贫不仅离不开理论探索和实践锻炼,还离不开扶贫主体的主观努力。扶贫主体的主观努力是不断提升教育扶贫实用性及扶贫价值的内生动力。只有不断内省才能在实践扶贫过程中做到知行统一,它使扶贫主体对教育扶贫的态度从外化变为内化。这种扶贫主体的内省意识不依赖于行政命令监控,体现的是“教育自治”精神。院校扶贫主体在扶贫活动中不是去完成上级交代的扶贫任务,而是作为教育活动的真正主人去参与扶贫工作,并以高度的自觉意识审视扶贫活动过程及结果是否符合其价值意义。

要做到内省首先要在学习和实践前做到自查,自查地方院校教育扶贫主体行为的真实出发点及现状。同时,地方院校教育扶贫主体还要在实践中不断反思,反思自身的思想和行动是否符合教育扶贫的目的和价值。

参考文献:

[1]〔美〕加尔布雷思:《好社会:人道的记事本》,胡利平 译,译林出版社,2000,第57页。

[2]孙培青:《中国教育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第331页。

[3]熊文渊:《可行能力视角下高校教育扶贫的转向》,《重庆高教研究》2017年第5卷第5期,第120-127页。

[4]杨东平:《艰难的日出》,文汇出版社,2003,第310、332、348页。

[5]王长乐:《中国现代大学目的的价值属性分析》,《安康学院学报》2009年第21卷第6期,第1-4页。

[6]王长乐:《追求“排名提升”显现病态大学观》,《科学时报》(周末评论)2011年2月25日,第A3版。

[7]〔英〕斯迈尔斯:《品格的力量》,陈常燊、李智微 译,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第1页。

[8]〔美〕约翰·罗尔斯:《正义论》,何怀宏、何包钢、廖申白 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第5-6页。

[9]荀况:《荀子》,谢丹、书田 译注,书海出版社,2001,第157页。

[10]《高山优质香菇滞销,借轻松筹打开希望大门》,《齐鲁晚报》,http://news.qlwb.com.cn/2017/0324/890228.shtml,访问日期:2019年8月12日。

[11]实名农户:《爱心接力丨陕南石泉县20万斤土豆滞销,还剩19万斤》,https://www.sohu.com/a/158053054_632997,访问日期:2019年8月13日。

作者单位:安康学院教育学院 教育研究中心  陕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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