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瑞
摘 要: 作为一部犯罪类型片,《误杀》在改编过程中融入了本土化元素,将中国的社会生活与原版电影相调和,更贴近国内伦理道德规范,以适应国内观众的审美与心理需求。该片进行了风格化的再创作,化用多部经典电影,将画面张力与叙事强度逐渐叠加,给观众的感官知觉以更强刺激。在以风格化的影像语境和个性表达探索影片新的呈现方式与美学观念的同时,采用“多像性”特征的影像符号解构出导演的隐喻立意,以独特视角重新体察所构建的电影世界,强化影片的阶层意识,使观众对现实真实进行深度思考。
关键词: 《误杀》 本土化 风格化 阶层意识
《误杀》是由陈思诚监制,柯汶利执导,由肖央、谭卓、陈冲、姜皓文领衔主演的犯罪类型片。本片以素察的神秘失踪为引,讲述了酷爱电影、力图保护家人的李维杰与破案无数、爱子心切的拉韫互相较量,最后自我救赎的一段故事。相较于为展现印度族群民族文化的特质和生活的《误杀瞒天记》,新人导演柯汶利在二次创作中贴近了中国观众的生活习惯,强调了中国化情感元素,对原作剧本进行了再加工,让故事的发展脉络、特点更符合中国观众的观影口味和心理诉求,并获得大众的认可。同时该片并非一般意义的翻拍片,对原本故事的语境整体迁改后,加快故事节奏,重新配置适合华语观众视听的快感链,对影片进行了风格化的翻改。导演在富贵与贫苦、善良与丑恶的二元对立的社会中,采用隐喻的方式给予观众某种内在的暗示,加强角色的阶层属性,把贫富差距、人性话题等严肃社会问题呈现给观众。
一、本土化的二次演绎
美国著名电影理论家达德利·安德鲁认为在尊重类型本身的基本规则的前提下,将本土的社会文化和风俗人情融合,才能取得创作的成功。《误杀瞒天记》改编自印度的本土电影《误杀》,又或者称为《较量》。原版时长将近160分钟,同傳统的印度歌舞片那样,使用大量的篇幅用舞蹈展现本土的民族特点。柯汶利导演在二次创作中贴近了中国的社会风格,强化了“中国化的情感”元素。2019年中国版的《误杀》为了加快叙事节奏,保持逻辑,删去原版将近50分钟的内容,将那些烦琐的歌舞去掉,使之更加符合中国观众的观影习惯。其中影片重点在故事人物的塑造,不管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均进行了细致的再创作。
与印度原版人物相比,2019年中国版的《误杀》有着鲜明的不同。导演将主人公的家庭结构进行了重塑,将原版始终保持人物“善良高尚”的李维杰复杂化处理,使其人物弧光更巧妙,更加符合中国人普通的社会观念和人物关系,更加贴近本土现实。在原作中,李维杰的这一人物形象更加接近印度社会中常见的那些中产阶级的、具有强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形象,忙于看电影和做生意,很少回家。在中国版的《误杀》中,李维杰被再次塑造成一个一心顾家、为生活奔波的市井小人物。他聪明善良,面对桑昆的暴力执法,敢于替无辜群众出谋划策。他节俭克制,甚至连一瓶啤酒都不舍得喝。他又非常关爱家人,虽然自己收入微薄,但为了让大女儿能够顺利参加学校活动,他毅然拿出一笔对自己来说不菲的钱塞到信封里让大女儿参加活动。妻子阿玉是中国传统女性的形象,面对家人十分贤惠,而当女儿受到迫害时又能挺身而出,当然无措的时候也会展现不安柔弱的一面。两个女儿的名字“平平安安”是千百年来中国人在祝福和祈愿中最常用的元素。正如唐代诗人岑参在《逢入京使》一诗中写的:“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同样,李维杰的对手拉韫身上,导演也通过不断加入各种细节,强化了“中国化的情感”元素。拉韫和原作相比显得更加人性化,首先归功于扮演者陈冲的优秀表演。和她在《末代皇帝》《太阳照常升起》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不同,陈冲把拉韫身为“职场女性”与母亲的矛盾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乃至“陈冲演技”一度成为微博、虎扑等网络软件的热搜话题。在工作当中,拉韫十分精明强干,不仅破获了近千起的案子,同时她的丈夫还是本市的“市长”热门候选人之一。回归家庭后的拉韫,化身为丈夫面前恭顺的妻子,更是宠溺无度、爱子如命,甚至给还在上学未成年的儿子购置一辆轿车。这种复杂的人物设定,使得拉韫这个角色的形象更丰满,也正是这种设定,才赋予拉韫日后和李维杰对决的强烈的情感动机。拉韫的选择成为影片的推动要素之一,丈夫竞选与儿子失踪、百姓愤怒与警察权利等矛盾冲突丰富了拉韫的形象。印度版的《误杀瞒天记》中拉韫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破案机器,脸谱化的人物形象较之中国版本略显薄弱。另外一点和原著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它的主题表达。如果说原作《误杀瞒天记》塑造的是希腊传说中那些个人英雄形象的话,那么《误杀》设计的角色则是在瞒过警察、取得大众信任后最终顺从内心的良心和戒律,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儒和道的特征。
不同的文化与社会环境,能够产生不同的电影故事,在翻拍他国优秀剧本的时候,要注重中国影迷的观影习惯和心理诉求,要拍观众更能接受的“中国故事”。正如有的学者所说的那样:近年来国外翻拍剧在我国影视中复苏、蔓延,甚至形成了翻拍潮,这种本土化的二次演绎涉及诸多文化概念的移植,因此能否弥合不同文化间的差异、实现文化对接才是翻拍片成功与否的关键。
二、影像语境的风格化建构
《误杀》不同于以往照搬式的翻拍片,而是将影像语境进行全面剖析,在保留原作精髓的基础上进行风格化建构。较为典型的有马丁·斯科塞斯的作品《无间行者》,影片是对香港经典电影《无间道》的一次翻拍,将原作中强调的兄弟情谊改为爱尔兰黑帮火拼,并将镜头对准枪械激战,凸显导演宣扬的暴力美学。同时,《误杀》通过将类型元素精心调度和重组,从原版偏静态的胶着对峙,激化为面对面的强烈对抗,引导不明真相的群众在集体无意识的状态下,将暴力引进整个电影画面,升级对抗场景。导演在叙事中激化矛盾重组视听快感链,使影片多处场景均能体现出这种风格化的强烈翻改。
原版当中泰拳的场景是听经,听经是印度本土佛教文化的体现,改为泰拳,则大大强化了动作画面的视觉效果。这里将素查、平平、阿玉在阴暗的仓库扭打的场景及李维杰去看泰拳比赛的场景混剪在一起,多处用了交叉蒙太奇组接的手法,令这两个不同空间的动作达到了一致。而且李维杰在看比赛的时候,旁边的观众向他询问裁判掰开晕倒在地面上拳手的嘴巴这一动作的含义,李维杰答道这是防止晕厥后吞舌,若不是及时帮助则很容易窒息而死,这一场景解释了素查死亡的真正原因,也增加了这种死亡过程的惊悚感。拉韫逼供安安的这个桥段是重现了《沉睡魔咒》的构图灵感。再次抓捕到李维杰一家到警局的时候动用了严查逼供的非常手段,拉韫因为迟迟获取不到信息,还将安安单独拉扯到一个房间,让本就非常害怕的小女孩说出了实话。当然拉韫问安安的时候,她虽然满腔怒火,但还是蹲下身来与安安平视对话。由此可以看出,拉韫并不会对一个小女孩下毒手,只是想要对她精神上施加压力,拉韫慢慢起身后,镜头用了拉韫的一个主观视角,我们可以看到拉韫的影子逐渐淹没了安安,让她完全处在阴影的笼罩之下。这个镜头直观地表达着安安此刻心里所承受的是她这个年龄无法承受的压力,并用背后打光的方式,增加了这种压迫关系,同时也是一种矛盾冲突的集中体现和积压后的爆发。还有一个场景是暴雨中开坟掘尸,弗洛伊德曾说:“对死亡的强烈的恐惧是原始情感以神秘而恐怖的形式反复出现。”这一场景也是全片最后一次的对抗性高潮。在警方挖开坟墓,打开棺材盖的时候,用了升格镜头的处理方式,所有人的动作变得缓慢,也令观众对剧中人的存在状态产生担忧,这里主要是因为前面的剧情已经交代了素查的尸体就是被阿玉埋在了恩叔的坟里,棺材盖被掀开的那个镜头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除了恩叔已经发黑的尸体外,确实还躺着一个麻布袋。当尸体缓缓从中掏出来的时候,戛然而止般的节奏,似乎在酝酿着后面突如其来的震撼。镜头随后切换视角,从众人背后向前缓推,随后缓缓向下移动,定格在一只羊的画面下,整个场景随之寂静,为接下来的大冲突酝酿了情绪。
电影《误杀》不仅仅局限在原作框架的创作之中,还通过重塑影片人物、场景等元素,运用各种电影特效、镜头语言进行场景刻画,增加了影片的个人化风格。
三、阶层意识到重塑与强化
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左翼电影如《母性之光》《桃李劫》等一批电影就蕴含深刻的批判精神和阶层意识。艺术的阶级性是一个历史的范畴,是阶层社会艺术所特有的现象,艺术创作和社会实践中的表现是十分复杂的。
其中典型的是开头李维杰骑电动摩托的场景。导演在此处交代了整个故事的发生场地背景,并进行了粗概的描述。这期间有意向观众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李维杰所处城市里都彭竞选市长的海报,都彭所代表的是这个虚构城市赛国(泰国)的上流阶层,不仅本人是热门的市长候选人之一,妻子也是破案过千的警察局局长,在当地极具威望与名气。骑着破烂电动车的李维杰无疑表明他属于普通群众阶级,再加上脸上疲惫的神情与淡淡的汗水痕迹,更是给观众传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李维杰在这个虚拟的赛国处于失去话语权、被压迫的环境。大全景的景别画面下硕大的海报与渺小的李维杰形成鲜明对比,我们可以从这个画面中感受到李维杰的渺小。这种对比失衡的人物关系,透露出阶层的不可比性,后面李维杰艰难地凑出平平的学校活动费用,与年仅16岁就能获得一辆个人轿车的素查他们所体现的不平等性,都是为接下来矛盾冲突爆发做铺垫。影片当中另一处带有阶层性的隐喻是“羊”。“羊”这个符号在影片中多次出现,具体有:第一次在湖边看到男主抛车,这里是知道男主有罪;第二次是被警察打死,这里指代替男主受罚;第三次是开馆验尸,是作为替罪羊,帮男主掩埋真相;第四次男主决定自首后,羊再次出现在镜头里面。在这里“羊”无疑代表李维杰及与他类似的相同阶层。特别是桑坤用枪击杀“羊”这个场景,代表无辜、怯懦的“羊”替人受过,富于悲劇色彩,并用电影语言重塑它的含义。
导演通过在影片中植入阶级性意识,把个人理念蕴含于电影中,对人性进行剖析,进而表达自己的感情,丰富了影片的意识形态色彩。
四、结语
电影《误杀》情节设计巧妙,结构清晰,对人物的刻画更是非常到位。与原版《误杀瞒天记》相比,结局的不同引起了众多争议。导演柯汶利在访谈中表示自己对结局的更改并非因审核所限,而是基于对影片的思考。总之,作为一部国产翻拍片,《误杀》在众多热门影片中成功突围,堪称2019年下半年国产院线的惊喜之作。
参考文献:
[1]晓筠.从《误杀》看犯罪类型片的破与立[N].中国电影报,2019-12-25(02).
[2]罗伯特·麦基.故事[M].周铁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67.
[3]屠玥.管窥南亚电影叙事模式中的“印度性”———以犯罪类型片《误杀瞒天记》《韦尔娜》《镜子》为例[J].当代电影,2019(02):70-75.
[4]达德利·安德鲁.电影理论概念[M].郝大铮,陈梅,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