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佩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病房里,唤醒了病床上沉睡着的人,泽熙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却是一片黑暗,只能嗅出消毒水的味道,他辨别出这里似乎是医院。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声音,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挣扎着想要起身,拔掉了针头,掀开了被子就准备往外面冲,他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让人感到窒息。门外的小护士进来查房看到这一幕,连忙喊道:“哎,你身体还没好,不能下床乱动。”说罢,一把把他按回到病床上。泽熙身上软弱无力,眼睛包着纱布又看不见只能任人宰割。他不耐烦地甩开护士的手,低吼着:“别碰我。”小护士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出去了,正遇到他妈妈进来,告状着:“别让病人乱动,不然吃苦的还是他自己。”接着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了。妇人连忙应道,对着泽熙说:“孩子,再怎么样,也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他不说话,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母亲,闭着眼睛又想起了那天。当时他正在着急往公司赶,准备参加一个他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报告会,这次会议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只要会议通过他的报告,今年的升职加薪指日可待。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来的路上堵车,他为了不迟到,半道下车跑步去公司,路上却遭遇了车祸,醒来便到了这里。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受了不小的伤,加上没赶上会议,休养时间遥遥无期,这份工作能不能保得住还是未知,家中只有他和母亲,要是丢了工作,以后……想到这让他心里无限悲戚。
住院期间,他基本不怎么说话,连同对自己的母亲也不温不热,每每冷脸相向的时候,母亲悲伤的神情刺痛了他的心,却也只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母亲却一如既往地照料他,看着他慢慢拆下蒙着眼睛的纱布,看着他慢慢借助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动。可他却从未好好与她沟通,没看见她捂着肚子在厕所难受得大汗淋漓。这天,他在病房正准备去洗手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病房外说话,他走近后发现是主治医生和母亲在讲话,其余的专业术语都听不懂,只听到了一句“他的腿神经受到了损伤,可能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了。”随即,他眼前一黑,跌坐到了地板上,似乎耳边还回荡着母亲不断的哀求声。
看着她红着眼圈从外面进来,泽熙装作轻松地看着她问怎么了,她扬起一抹笑脸看着他说:“我是开心,医生说你很快就能出院了。”他看着她眸光中闪烁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吼道:“你别骗我了,腿根本好不了是不是,我是个瘸子。”他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腿,终于眼泪还是像开了闸似的往下流。母亲抱住了他,不断地说:“会好的,肯定会好的。”母子俩抱成一团,哭得不能自已。
那次发泄之后,泽熙就经常恍惚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着楼下孩子们你追我赶玩耍时传出的笑语声,他只呆呆地盯着他们,有时候一盯就是一下午。母亲似乎消失了,每天能看到的只是病床前的字条,每天一张从不间断,写着的无非是:“你好好吃饭睡觉复健,妈妈上班给你挣医药费。”诸如此类,只是从此看不见她的人影了,他只当她是晚上偷偷来的。
日子还是飞速地流逝着,将快乐悲伤一起慢慢带走。这天泽熙收到了一封信,像是刚写出来的,封面是母亲的笔迹。打开信一看突然脸色一变,煞白煞白的,拄着拐杖朝着病房外面跌跌撞撞地跑去,跑到手术室门口,大门打开了,主治医生认识他,冲他摇摇头:“我们尽力了,节哀。胃癌晚期,没救了。”他不信,挣扎着扑向病床,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掀不开那层白布。他不明白,明明前几天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这样。他抱着母亲,不断地说着什么,后来只能听见病房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后来主治医生来过一次,对他说:“你的手术费数字十分庞大,多亏了你母亲不辞辛苦,日夜上班,才给你凑够医药费,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劝过她,不过没用……”耳边似乎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了,最后只听见医生一句:“好好复健,别辜负了你妈妈。”
一年后,在母親的墓碑前,他一字一句地念着:“我亲爱的泽熙,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要为我难过,在知道胃癌晚期的时候我就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我多么放心不下你,我的孩子,在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好好复健,妈妈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看着你……”
他摸着照片中的脸:“妈,我站起来了,你看见了吗,我拥有了健康的腿,却失去了你,我多想你还在我身边,能让我再喊您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