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剑
被拐三年现蛛丝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摇晃,紧闭的车窗外扬起飘动的浮土,罗志成紧紧握着手中的黑书包,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他不停地看手机,手机信号在逐渐变弱,定位搜索功能已经不能使用了。司机对他说还有二百公里到达目的地,他告诉自己只能忍耐,再有三四个小时就熬到头了。
他用力握紧那个黑书包。书包里沒装多少东西,一张旧报纸、一个身份证、一个记者证、一个钱包、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个像手电简一样的东西,那其实是个高压电棍。把这个东西带上火车,也颇费了一番周折。
汽车在山路上蜿蜒行走。罗志成透过车窗,看见车子在半山腰开着,他很庆幸自己赶上了最后一班汽车。不,严格地说,这只是一天的第二班车。因为交通不便,地理环境偏僻,这里的公交车一天只有两趟,早上七点一趟,下午三点一趟,他下火车时是两点五十七分,司机已经开始准备发车了。
他身旁坐着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问他:“你不是本地人吧?”
罗志成撒了个谎,说:“我是去探亲的。”
那农民说:“你走运,下午车子就这一趟,晚点就赶不上了。”
“要是赶不上车,我还能怎么去那儿?”
“可以去江边摆渡,一个多小时后就能到渡口。渡口离村子不远。”
罗志成又问:“要是回来赶不上车怎么办?摆渡行吗?”
“行啊。船送到这头,再雇个摩托车,五块钱就到车站了。”
罗志成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他想可能回来的时候就要坐船了。
地势越来越高,峰峦秀丽,瘴雾弥漫,农民指给他看,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下面,可以看见一条江水横穿山峦,远处依稀可见有几处临建的窝棚,那就是渡口的南头。
因为车程漫长,这个农民很想聊天,他又问罗志成:“你去哪儿?是元宝村还是下洼?”
罗志成含糊了一句:“元宝村。”
农民又问:“你亲戚叫啥?”
罗志成不太想和他说话,又含糊了一句:“老谢家。”
他随即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农民搭讪不上,只得把头别过去看着外面。
假寐的罗志成思绪起伏不断,神思回到了几天前。
那天一大早,他的妻表弟商震找到他,说:“表姐夫,乔乔的事有点眉目了!”
罗志成当时就觉得心突然痛得绞在了一起。
乔乔!三年了,只要这两个字在脑海中一浮现,他的心马上就绞痛。三年前,他和妻子冯贺正处在婚姻崩溃的边缘,乔乔的突然失踪,让他们的关系雪上加霜。
商震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罗志成,罗志成打开一看,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大头像照片,照片上是一张狰狞的脸,左颊有一个长长的刀疤。
商震问:“表姐夫,你认识他吗?”
罗志成狐疑地摇摇头。
商震说:“这人是个驼背,你再想想,他背很驼的。”
一阵紧张的情绪油然而生,罗志成凝视着照片上的这个人,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终于,他将眼光扫向商震,颤抖着声音说:“我认识。就是他!”
商震说:“你再仔细看看,可别认错了。”
罗志成坚定地说:“不会错的,这个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三年前,罗志成和冯贺协议离婚的时候,他们的儿子乔乔对此一无所知。毕竟,两个成熟的大人要想骗一个六岁的孩子,还真不是什么难事。那天晚上,冯贺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破天荒地在大晚上和乔乔一起开车来到了罗志成的公司,她要正在公司加班的罗志成下楼。
罗志成见乔乔也在车上,嗔怒道:“你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
冯贺一脸倔强,说:“我不带他来,还能把他自己放在家里?”
罗志成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事情,冯贺却坚持要他把协议看了。望着一脸阴云的父母,乔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打开车窗,让窗外的凉风吹了进来,似乎这样就能驱赶车内压抑的空气。马路对面,一家新开业的肯德基店正在搞活动,一个大型的变形金刚模型伫立在店门口,身上还闪闪发光。
乔乔被这光芒吸引,求妈妈道:“妈,我饿了,想吃汉堡。听说那里卖套餐还送变形金刚玩具。”
冯贺无心管他,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元钱递给他,说:“乔乔,你自己去买好不好?妈妈和爸爸有话要说。”
乔乔很懂事地拿钱下车了。罗志成看着他往街对面走过去,喊了一声:“乔乔,注意车啊,慢点儿走。”
乔乔回头答应了一声。
罗志成看着乔乔进了肯德基的门,这才开始发作,他“啪”的一下把协议书扔到驾驶台上,怒道:“你什么意思?”
冯贺针锋相对道:“你不想过了,我成全你!”
“咱们之间出了多大的事,非要闹到这一步?你还把孩子带来!”
“你要是能早点回家,我就不用带着孩子过来找你了,对你来说,公司永远比家重要,也永远比孩子重要。”
冯贺的发作,对罗志成来讲是老生常谈。他痛心于她对自己的不理解,身为一家外企的中层,工作比家庭重要,几乎是他们公司每个人的常态。他为此每次所作的辩解也是那么乏味无趣。两人常规性地争吵了一番后,罗志成愤怒地将脸扭向一旁。透过车窗,他发现一个驼背男人正站在街对面,望着车窗里的他们。这人脸上有疤,面相狞狰,他的神色让罗志成感觉很不快,罗志成于是将车窗摇上。他看了看表,快五分钟了,乔乔还没有出来。
罗志成说:“算了,不说了,我去找乔乔。”说着拉开车门下车。
一辆吉普车呼啸而来,在他眼前掠过。罗志成停下脚步,等车过去后,向马路对面走去,那个驼背人不见了。罗志成心中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走近肯德基店,发现乔乔不在里面。
罗志成问店员,刚才是否有个小孩子过来买东西。店员说有,但他买了东西之后、取了变形金刚模型就出去了。罗志成只觉得心跳加速,他用力稳定情绪,推开了肯德基的门。
一阵冷风吹过,对面的街灯下,是自己家里那辆孤零零的车,瞬间,因过度紧张而带来的眩晕感,让罗志成产生了极度的不适……
乔乔自那晚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罗志成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了!就在他和冯贺在车里争吵的时候,人贩子趁机下手,将走到门口的乔乔绑走。那个驼背的疤脸人,那輛突然出现的吉普车,都是有嫌疑的。
他们报了案,但没有结果,这个城市的吉普车太多,罗志成又没有记住车牌号,而那个驼背人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两个月后,罗志成和冯贺离婚了,半年后,冯贺突然在家中服药自杀,幸亏被发现得早,抢救过来了。再后来,冯贺被诊断出精神出现了问题,转入了精神病医院。一个本来完整的家,一夜之间就散了。
对这些事情,身为冯贺表弟的商震,充满同情,却无能为力。他利用自己报社记者的身份,多次寻找线索,终无所获。警方也无奈地表示,像这种情况,孩子能够找回来的几率并不高,只有等待,别无他法。
商震去医院看了一回表姐,回来后心情压抑,当天登录了“中国儿童失踪网”,发表了一大通对人贩子的愤怒感言。此后,他经常关注这个网站,后来还成为了网站里活跃的管理员。每天看到街上的流浪儿,他都会走上前去,幻想着这个人就是乔乔。然而每次他都是失望的。乔乔被拐走,能在这个城市出现的几率几乎为零。
过去每个月的一两个周末,商震都会和表姐、表姐夫聚一次,自从孩子丢了后,三年多了,他几乎没怎么见过表姐夫,偶尔在医院探视表姐时,会发现表姐夫一个人闷闷地出现,见面没有几句话,三言两语就匆匆而别。他从别人嘴里听说过表姐夫的事,从来不喝酒的他,染上了酗酒的恶习,经常出入声色场所,在公司发展得也不尽如人意,据说已经从中层干部位置上下来了,与一帮年轻人一起跑业务,曾经十分光鲜的他,现在经常蓬头垢面,一脸浮肿和憔悴。
罗志成凝视着照片,混沌地问了一句:“这是从哪儿搞到的?”
商震说:“一年前,我的一个同学调到贵州省公安厅工作,为了获取乔乔的线索,我把乔乔丢失的事情和他说了。不久前他们公安部门解救了几个被拐走的孩子,获得了一些线索。根据孩子们的描述,他们复原了其中几个人贩子的照片,又根据复制图进行了比照,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这么被找出来的。我的同学觉得和我描述的特征很像,就给我发来了邮件。”
罗志成又凝视着照片,问:“捉住了吗?”
商震说:“跑了。警察去过他的老家,得知他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于是在全国各地公安网络下发了通缉令。这个通缉令,包括他在内一共有几十个人贩子,我同学说了,这周通缉令就将在法制报上登出来,警方会以悬赏捉拿的方式,鼓励大家揭发举报这些藏匿在人们中间的人贩子。”
“这个人叫什么?住在哪儿?”
“他叫谢龙大,贵州人。家在一个偏远的地方,好像是山区,叫什么左家洼子岭元宝村,家里只有一个老母和一个未成年的儿子……”
罗志成放下照片,找出手机,打开百度,搜索着商震说的地名。
商震看着罗志成执著的眼神,担心的感觉油然而生,说:“我和我那同学联系了,有时间咱们一起去一趟贵阳吧。你把乔乔丢失时的情况再和警方说一下。”
罗志成一边在手机上搜索,一边说:“我当然可以。你能请假吗?”
“最近报社有个大采访,离不开人,一周后我才有时间。”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罗志成想了想,眼前一亮,说:“我有个好办法!把你的记者证复印一下,我有用处!”
两天后,罗志成上路了。出门前,他将商震给他的谢龙大的照片塞进包内,想了想,又将床头柜上的相框里一家三口的合影抽了出来。他深深地凝视了照片一眼,在心里有个声音响起来:乔乔,不要急,爸爸来找你了!
假扮记者入深山
民办教师路山花第一眼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时,就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已经整整三个月了,村子里没来过一个陌生人。不过,三个月前,村子里还是来过生人的,是一辆警车,从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路山花后来问过村长,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村长说是找老谢家,调查关于一起农民工欠薪的事件,再细问,村长就不说了。
这个人和那些警察是不是有关系?路山花不敢肯定。但她直觉中又觉得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也许只是个迷路的人。村子里几乎没有年轻人了,几年前,村长的儿子去了省城,当了包工头之后,把村里稍年轻一点的人都带走了。村子里现在剩下的除了老弱病残,就是妇女儿童,她路山花就是最年轻的。她不走,是因为舍不得那二十几个孩子,但她也下了决心,等这些孩子把小学上完,她也往城里活动活动,毕竟,她在师范的同学有不少都在城里,去了也有照应。
这个男人是在她领着放学的孩子往家走的时候撞见的。和往常一样,她带着二十来个孩子,从元宝村小学出来,让他们排着队,往村子里走时,这个人刚从一辆摩托车上下来,一脸风尘。从公交车下站,往村子里还有五公里左右的路,公交站附近有往返的摩的,十元钱一个人,一天两趟,和公交车同一个时间上下班。
看着路山花和孩子们迎面过来,男人悄悄闪过一旁,样子很谨慎。
路山花上前主动问道:“你好,你找谁啊?”
男人神情略有些紧张,说:“不找谁。”又补充一句,“随便看看。”
路山花笑了笑,说:“俺这地方有啥好看的?又穷又土的,值得你们城里人跑过来?”
男人望着眼前的路山花,她年轻的脸蛋上微微泛起了一点点高原红,显得质朴而清纯,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再看看她身边整齐地排成一排、好奇地望着他的孩子们,心里马上明白了,她一定是村里的民办教师。他的戒备心理迅速消失,脸上挂起职业化的笑容,说:“我是记者,来这里采风的。”
路山花摇摇头,说:“记者?我不信。”
男人略有些急躁,说:“怎么不信,我有证件的。”他从肩上的黑书包里翻出一个证件,打开来递给路山花,“你看!”
路山花看见那个记者证上写着“胡广”的名字,单位是“生活早报”,还有国家新闻出版总局的钢印,再看看记者证上的照片,和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一致的。
一抹兴奋的红霞飘上了路山花的脸,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胳膊,说:“胡记者,可把你盼来了!”
“胡广”惊诧地望着少女高兴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路山花用力摇了一下他的胳膊,说:“走,咱们一起去村里。我带你去见村长。”
元宝村不大,一共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多数房屋都是老旧的木质结构,还有几间居然是石砌的。村委会在村长家的旁边,不过就是三间平房,如果不是门前挂着“元宝村村委会”的牌子,和那些民居没有任何区别。
罗志成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他来到元宝村遇见的第一个场景,他按照商震的记者证复印件,以“胡广”为名字,仿制了一个假记者证,用以掩饰身份,竟然让路山花这些村里人信以为真,以为他真是来这里采访、体察民情的记者。那个姓何的村长告诉罗志成,村里因为修路的事向上面反映了好几次,却得不到落实,路山花一怒之下,就给全国各地能找着联系方式的媒体写了信,发了邮件,她也不知投了多少家,也不知都投到了哪里,反正是从网上只要查得到地址的,她就写信,就寄邮件。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家过来的也没有。罗志成突然出现,使得路山花一下子误会了,以为他是过来采访的。
这个村子里的人真够傻的!罗志成心想,可是一想到谢龙大,他的心情又变了,傻子堆里也有坏人!
村长在家里摆了酒宴,杀了一只鸡,弄了几盘野菜,还叫来了几个村里的老人,一起陪罗志成。罗志成百般推辞,村长就是不答应。趁着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路山花自告奋勇,要带罗志成四处转转。
村子很小,从头到尾用不了半小时就走完了。路山花一路走一路介绍,元宝村虽小虽穷,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山里面有不少树种植被,可以做药材,要不也不会叫“元宝”村,这个“元宝”指的不是金银,就是这些药材。
罗志成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招些开发商过来投资?”
路山花说:“主要是路。这边四处环山,修路的成本太高,政府拿不出那么一笔资金,又没有人肯为这个投资。希望通过你们的笔,把我们这里的真实情况反映出去,要是有人肯为我们投资,把路修上,再建个药材基地什么的,咱村就有救了。”
两人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肩上背着大筐,里面装满了猪草、柴禾。远远看见路山花两人,那孩子悄悄地溜到一边。
路山花眼尖,看见他了,喊了声:“香娃!”
叫香娃的孩子怯生生地站住,“嗯”了一声。
路山花说:“香娃,和你奶奶商量了吗?啥时回学校?”
香娃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路山花叹口气,说:“走吧,看着点路啊。”
香娃如获大赦,轉身跑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罗志成问:“这村子里还有不上学的孩子?”
路山花说:“有几个,家里没有劳力,老人岁数大了腿脚又不好,就辍学了,早早下地干活,贴补家用。”
罗志成感叹道:“没想到咱中国现在还有这样的地方,太穷了!”
路山花说:“四面环山,又交通不便,就是这样。要不怎么说,要想富先修路呢。”她指指前面说,“明天带你去我们学校看看,你就知道,在我们这里上学是件多难的事,得翻过一座山,去下洼上学去,元宝村没有校舍。”
罗志成点了点头,说:“可不可以去几个贫困户家里看看,采访一下。”他有这个想法是早想好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毫无怀疑地接触到谢龙大的家人,实施他的计划。
路山花听了很高兴,说:“好啊,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陪你去。”
当天晚上,罗志成就宿在了村长家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罗志成和路山花走出村子,按村长的吩咐,先去了几个最贫困的家庭。村子里确实穷得可怕,但这座村子四周的风景却不错。
走访了两家,听他们一番诉苦后,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罗志成不胜其烦,索性挑明:“村里是不是有个老谢家?”
路山花说:“有好几家姓谢呢。”
罗志成说:“我知道的这家,男人好像叫谢龙大吧。”
路山花好奇地说:“龙大叔,你认识他?”
罗志成说:“不认识。不过我认识和他一起打工的一个工友。听说我要来你们村采访,这个工友和谢龙大说了,他就求我给他家里捎点儿钱过来。”
路山花恍然大悟,说:“噢,是这样啊!听说龙大叔已经离开村子七八年了,很少回来,真没想到胡记者还能有他的消息,谢奶奶要是知道了,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那咱一会儿完事了去他家看看?”
“当然可以,村里的贫困户,数他家日子最难过。”
一边往谢家走,罗志成一边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路山花说:“龙嫂早就和他离了,回老家了,除了老母亲,家里还有个儿子。这孩子你也见过,昨天咱们碰到过他。”
罗志成问:“是哪个人?”
路山花说:“就是昨天黄昏见到的那个辍学的孩子,那个叫香娃的啊!”
谢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久居大城市、一直在大公司当白领的罗志成压根儿不相信现在的农村里还有这样的穷困家庭。
谢龙大的母亲谢奶奶七十多岁了,因为有严重的白内障,看人很困难,罗志成和她交流了几句,确信也许是村里故意隐瞒,也许是警方保密,她并不知道谢龙大做过的事。
罗志成与她说起了谢龙大的事,谢奶奶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了,说:“啊?有了龙大的消息了?哎呀,这可太好了。快两年了,他老婆和他离了以后,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罗志成说:“他没啥事。在省城一个工地上打工,还有一点儿收尾工程,过一阵子就回来了。”说着掏出五百元钱,放到谢奶奶手上,“他托我给您带钱回来了。”
谢奶奶千恩万谢,说:“钱不重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胡记者你能帮我联系上他吗?给我带个话,让他抽空回来一趟,孩子也想他爹啊。”
正说着话,香娃回来了。
谢奶奶喊香娃:“香娃,路老师来了,还有这位叔叔,他带来你爹的消息了。”
香娃看着他们,眼睛里有些期待的神色,却一句话也不说。
罗志成凝视着香娃,发现这孩子很沉闷,从昨天到今天,他们连续见了两次面,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路山花说:“谢奶奶,香娃应该去上学,要不,他以后和人交流都费劲。”
谢奶奶说:“是啊,不过我这个样子,离不开人,要是他爹能回来就好了,香娃就能去上學了。”
路山花叹了口气,走过去抚摸着香娃的脑袋,说:“晚上去路老师家吧,我给你补补课。”
香娃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罗志成问:“他多大了?”
路山花在香娃头上敲了一下,说:“叔叔问你话呢,回话。”
香娃微微张嘴,声音低沉地说:“十二。”
罗志成心想:原来会说话啊!和乔乔差不太多,看着虽然沉默寡言但明显身子骨很结实的香娃,想起丢失的乔乔,罗志成心头不由涌起深深的恨意。
从谢家出来,路山花表情凝重,说:“胡记者,龙大叔没出什么事吧?”
罗志成心中一惊,问:“没有,怎么了?”
路山花说:“两个月前警察来过。”
罗志成不动声色地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找过龙大叔。问村长,好像和什么欠薪有关,村长也没和我细说。”
“这事我知道,听说已经解决了,在城里打工,欠薪的事司空见惯。”
路山花送罗志成回家,罗志成问她一句:“晚上那个香娃要来你家补课?”
路山花说:“是的,你也看见了,这孩子和人交流有问题,再不学点东西,以后更困难了。我有空了就抽时间给他补补课,能学一点是一点吧,起码得认几个字啊。”
“路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送走路山花,罗志成将门关上,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愤怒。
谢龙大,老子的儿子被你拐得不知去了哪里,你自己的儿子,倒活得好好的!
在这种强烈的愤怒情绪下,那个计划在他头脑里越来越清晰,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连哄带骗拐幼童
香娃从路山花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快要走到家门口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正是白天来他家的那位叔叔。
罗志成喊他:“香娃。”
香娃习惯性地向旁边闪了一下,眼神中有点儿戒备。
罗志成走上前,问他:“香娃,你想爸爸吗?”
香娃看着罗志成,一时没明白他想干什么,没吱声。
罗志成说:“你想不想你爸爸?你想不想见到他?”
香娃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罗志成的心放了下来,说:“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爸爸,你愿意和我去见他吗?”
香娃瞪大了眼睛,好像又不明白了。
罗志成说:“我知道你爸爸在哪儿,他出了点儿事情,我想,你应该去见他一面。”
罗志成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打开,抽出一张相片,递给他说:“你看看,这是你爸爸吗?”
照片上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还插着输液管,香娃仔细地看着这个人的脸,虽然很不清晰,但也认出来了,这确实是他爹谢龙大。
罗志成说:“你爸爸出了点儿事,在省城干活的时候受伤了,现在需要人照顾,工友们说,他想见见儿子。我想,你这个时候应该去见他。”
这张经过PS的照片,是罗志成利用电脑技术克隆出来的,他把从商震那儿取来的照片,和自己在冯贺的医院里偷拍的一个卧床病人的照片合成在了一起,虽然手法比较生硬,但是用来糊弄这个山里的孩子也够了。
香娃凝视了照片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想去,可我得问我奶奶一声。”
罗志成说:“当然可以。香娃,咱们一起去吧。”
罗志成和香娃来到谢家,他取出那张照片,把刚才的话向谢奶奶重复了一遍。
谢奶奶将照片拿了过来,仔细地看看,泪水直涌,说:“我可怜的儿啊!他伤得咋样?严重吗?”
罗志成说:“腿折了,得养,也需要人照顾,那个工友事也多,不能天天都陪着他啊。”
谢奶奶喊了一声:“香娃。”
香娃走过来。
谢奶奶把他搂住,说:“孙子啊,看来只有这样了,你爹出了事,你怎么也得过去看看他!”
香娃点点头说:“奶奶,那您咋办啊?”
罗志成说:“坐火车去省城,也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我们先去看看情况,也许很快就会回来的。这几天,让路老师帮着照顾一下您吧,我一会儿去和她说一下。”
谢奶奶说:“也只能如此了。香娃,别管奶奶,你爹那儿更需要人。只是,香娃他从来没出过远门,到了那儿人生地不熟……”
罗志成说:“老人家,您放心吧,有我呢!到了那里后,由我来照顾香娃,一定要让他和他爸爸安全会合。我是记者,又是和路老师一起来的,您还不放心?我一会儿把电话号码留给您,有事的话,您可以让路老师用这个电话找我。”说着在照片背面写了一行数字,将照片递给了谢奶奶。
谢奶奶这才放心,同意香娃去城里。
早上醒来的时候,山间还有雾。淡淡的薄雾如一层轻纱,笼罩在静谧的群山之上。
蜿蜒崎岖的山路间,香娃弱小的身躯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往山下走着。他一大早就出去,砍了一些柴禾,作为他不在家中时的储备。罗志成在他家门口等着他,一直看他进了屋,把筐放下,又和奶奶告别,背着一个小书包走出来。
蛟爷满脸堆笑地上前,说:“大娘,您好!”
谢奶奶见到这两个面生的汉子,愣了一下,问:“你们找谁啊?”
蛟爷说:“我们是谢龙大兄弟的朋友,龙大兄弟委托我们过来,接他的孩子去省城。”
谢奶奶一脸茫然,说:“你们也来接孩子?”
蛟爷说:“是啊,龙大兄弟出门几年没回家,特别想孩子,他工作忙,抽不开身,正好我们哥俩有个活儿,经过您这里,他就委托我们把孩子接走。”
谢奶奶说:“可是孩子已经被人接走了啊!”
蛟爷一惊,问:“孩子被接走了,怎么回事?”
“孩子是早上刚走的,和胡记者一起走的。”
“谁是胡记者?”
吉普车开出村口,四个汉子又挤在了车里。
老七一遍一遍地打罗志成留给谢奶奶的电话,但里面显示的全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蛟爷说:“别打了,不出了这片山,手机不会有信号的。他只要留了电话,我们就不愁找不到他。”
张五问:“蛟爷,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这是为什么?”
蛟爷深思着说道:“谢龙大防着我们这一手,派人冒充记者,把他儿子接走了。”他看看表,“不过,好在他们不会走得太远,我们只要赶上早晨这班公交车,就能截住他们。”
张五说:“我有件事不明白,他既然带走了谢龙大的儿子,为什么还留下电话,让人能找到他们?”
蛟爷说:“我也想不通。”他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这个人不是谢龙大的人。”
老七问:“怎么?”
蛟爷说:“他留下的这个线索,可能是给谢龙大的。这个人和我们一样,也想绑架他儿子,逼谢龙大出来。”
张五吐下舌头,说:“莫不成除了我们,还有人想找谢龙大?是警方?”
蛟爷说:“警方不会如此行事。总之,这个人也是谢龙大的对头,他的目的和我们一样。”他闭上眼睛,将颈上的佛珠取下来,在手里轻捻着,声音缓慢却笃定,“谢龙大卷了我们的钱跑路,他已经是个将死的人,有钱也没命花,还不是想给他儿子留条后路!我本以为抓住了他儿子就可以逼他出来,把他偷的弟兄们的钱抢回来,顺便灭他的口,保大家平安。可是没想到,还有高人也想到了这一节,抢在我们前面行事,看来这谢龙大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啊!不管怎么着,咱们得把这孩子抢来,要不惜一切代价。”
车子向前方疯狂地开着,不久就追上了前面的一辆摩的。
张五将车速放慢,蛟爷打开窗户,只见摩托车上坐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女子。
张五说:“蛟爷,不是他们!”
赵五喉咙发痒,一口浓痰吐了出去,痰顺风飞起,差点儿落在骑行人的脸上。骑行者一惊,摩托车一歪,险些摔倒。骑行者的骂声从后面传来。
赵五哈哈大笑。
蛟爷不满地说:“你注意点儿,什么素质!”
在赵五的大笑声中,一个急弯突然出现,张五急忙刹车,车里的人都被弹了起来,蛟爷的头碰到了车顶。
大家都惊呼一声,张五骂道:“这他妈的是什么路哟!”
这么一耽搁,摩托车就追了上来,从吉普车旁边闪了过去。狭窄的山路更适合轻便的摩托车行走,没多久,车子就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
摩托车一路向前开着,坐在车后面的女子问骑手:“村长,这车是来咱村的吗?以前可没见过。”
村长说:“山花,我也不知道啊。看这意思,不像,也许是路过的。”
路山花看看表,说:“村长,你快点儿,车快开了。”
村长说:“放心,误不了你的事。”随即加大了马力。
公交车还有十分钟发车,因为出来得早,罗志成和香娃都饿了,正好旁边有个面摊,两人要了两碗肠旺面,热乎乎地喝了起来。
天刚亮就出发,走了近五公里山路,罗志成觉得腰酸腿疼,香娃却毫无倦意,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这点路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罗志成三下五除二喝完了汤,然后走到一旁,悄悄拿出手机,谢天谢地,终于有了两格信号。
他接通移动上网数据,将香娃的照片上传到网站上,网速很慢,他紧盯着屏幕,耐心地等着“上传成功”标志的出现。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罗志成大惊,回头一看,竟是一脸笑意的路山花。
路山花叫道:“胡记者,怎么是你?”
罗志成还来不及回答,路山花又看见了香娃,喊了声:“香娃!”
香娃也看见她了,迎上来说:“路老师!”
路山花问:“你们怎么在一起?你不采访了?”
罗志成说:“我带他去找他爸爸。”又补充了一句,“他奶奶知道了,让我带他出来的。我采访也差不多了,因为事情急,还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罗志成三言两语,把谎话又说了一遍,路山花根本未怀疑,只是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咱们可以一起走了,我一会儿也要去省城。”
原来路山花昨晚接到村部的电话,省城要搞一个培训,要求各乡村的小学教师都参加,因为培训的时间通知得比较紧,这里交通又不便,所以一大早,她稍作准备后,就求村长用自家的摩托车把她送到车站来了。村长把她送来后就回去了。路山花正要上车时,忽然发现了罗志成他们。
罗志成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假装若无其事,问路山花吃过饭了没有。路山花说出来时已经吃过了,罗志成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摆脱她。
香娃吃完了面,路山花拉着他,与罗志成一起走到公交车前。
罗志成问香娃:“去厕所不?”
香娃摇头。
罗志成说:“去一趟吧,得坐兩个多小时呢。”转头又问路山花,“你去不去?”
路山花说她不去,罗志成说:“那我们去一趟,你先上车吧。”
罗志成看着路山花上了车,对香娃说:“走,上厕所去。”
面对着一脸喜悦的罗志成,香娃却没那么兴奋,只是“嗯”了一声。
罗志成说:“香娃,咱们现在赶快去渡口,你认识路吧?你在前面带路。”
香娃又“嗯”了一声。
罗志成不满地说:“香娃,我是你叔。你得叫我叔,我不叫嗯!路老师没告诉你,做人要有礼貌吗?”
香娃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罗志成说:“还是不叫吗?今天我必须扳一下你这毛病,你给我叫一声叔。”
香娃无奈,只得叫了一声:“叔。”
“这就对了,以后这一路上,谁要问起你来,你就说我是你叔。记住,给我叫叔,一路上都得这么叫。”
渡口在山的另一头,需要翻过一座山才能到达。渡口不是载客用的,只是有些人赶不上公交车,给船家五十元钱,他会划船带你过去,即使过去了,也得转摩的才能到镇上。在这山里,其实最好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不过,除了村长等少数几家人,山里有摩托车的村民特别少,即使有了,也都跑出去做生意了。所以要想雇摩托车,还得去镇里。
早上走了近五公里山路,现在又要翻山过去,罗志成累得筋疲力尽,香娃也终于累了,呼呼地喘着气。他想歇歇脚,罗志成却一心赶路,不停地催促:“快走,快走!”香娃也生气了,心想:走就走,我还走不过你!没多久,他就把罗志成甩在后面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了渡口。说是渡口,其实就是几间草房,和窝棚差不多。船老大平时就住在那里,有两三条船,有活的时候划走,没活的时候就泊着,钓个鱼虾什么的,天一黑就回村。船老大住得也简陋,窝棚里搭了个床板,供休息用,还有点儿吃的喝的。
走到渡口时,天突然阴了下来,隐隐还听见远处传来雷声。山间多雨,说来就来,罗志成看看天色,阴云迫近,有种逼仄压抑的感觉,不禁有点儿担心起来。他心里琢磨,不管什么情况,今天一定得尽早到镇里,否则夜长梦多。
罗志成喊了声:“船家!”窝棚里出来一个四十多岁、全身晒得黑炭似的男人。
罗志成说:“船家,我们想过河去左家洼渡口,载我们一程吧。”
船老大摆摆手,说:“去不了了。”
罗志成问:“为什么?”
船老大说:“船的发动机坏了,缺个零件,所以走不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雨天!罗志成心里暗暗骂娘,又问:“缺了什么零件这么重要?修不好吗?”
船老大说:“也不是修不上,关键是得去镇里买件。就你们两个^,不值得为这事再往镇里走一回。”
“我们多给你钱还不行?”
“我咋去镇里啊?也划不了船。”
“给镇上修理厂打电话,让他们送货啊。”
“来一趟得一个多小时,全是山路。再说你看这天,马上要下雨了。山里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会儿真的下起大雨,再有个泥石流啥的,没准今天都回不去。我都准备往回走呢。”
罗志成知道船老大是嫌费事,他也不想再多话,从口袋里把钱包掏出来,说:“我们有急事,必须今天走。你想想办法?不行,多加钱也行。”
船老大说:“来一趟山里,最少得十好几升油,就一个零件,都不够给人家的车脚钱。”
罗志成说:“这好办。我给钱不行吗?我出油钱。”
“你要这么说,那我打个电话问问镇上,看他们多少钱能出来一次。”
船老大有点儿动心了,他走到一边去打手机。
香娃怯生生地走上前来,说:“叔,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罗志成问是啥事。
香娃说:“叔,咱回家吧。”
罗志成一惊,问:“说啥?回家?”
香娃还没来得及解释,船老大就兴冲冲地走过来,说:“联系好了,人家可以送货来,但是一口价,得四百块钱!”
罗志成说:“四百就四百吧!”又对香娃说,“等一个多小时就行了,回去干啥?”
一路走来,又饿又累。罗志成给了船老大五十元钱,让他帮着弄点儿吃的。
船家满口答应。很快,他的饭菜就做好了,很简陋,大饼、小咸鱼,还有点儿熏肉。虽然没啥菜,船老大还是取出一壶烧酒,对着嘴喝,边喝酒边和罗志成聊天。
香娃没吃几口,头一歪,就靠在墙上睡着了。
两人正聊着,罗志成的手机突然响了,这久违的声音把罗志成吓了一跳,香娃也被吵醒了。
罗志成诧异地说:“这里终于有信号了!”
船老大说:“到山下了,就有信号,不过时好时坏。”
罗志成看着电话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心情就紧张起来。他拿着电话从窝棚里走了出去。
手机不停地响着,罗志成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接通了。
里面传来“喂”的一声,罗志成冷静地问:“你找谁?”
电话那头道:“你好,我找谢龙大先生,请问他在吗?
“你打错了,我不是谢龙大。”
“对不起。”
那头把电话挂断了。
罗志成疑惑地望着电话,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这个来电的人是谢龙大,但明显地从语气上听出这不是谢龙大,不过,这人一定和谢龙大有关系,因为他清楚地叫出了谢龙大的名字。
還有人在找他?这人是谁呢?
电话那头,蛟爷也有同样的疑惑。
蛟爷寻思着:“他们没有离开村子,但是手机还有信号,这说明他们可能到了山下,可能到了渡口那儿。”他突然意识过来了,对张五等人说:“咱们去渡口!”
蛟爷等人开车前往渡口,而渡口的这一边,罗志成面对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也陷入了沉思。
他给村里留过一个电话,主要是想通过路山花或是自己的口,把孩子被自己带走的消息传递出去。接着他的计划是,找到一个有移动信号的地方,把孩子失踪的消息上传到网上,并留下一个新的联系电话。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刚一出村就遇见了路山花,这个电话留得就没有意义了。接下来,他本想把香娃失踪的消息上传到网上,但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就有人把电话打过来了。这人,又不像是村里的人,这说明了一件事,在他走后,还有人去过谢家。
车一停下,蛟爷等人急忙推开屋门,看见了还在酣睡的船老大。蛟爷这次也没有了耐心,直接让人将船老大给绑了。船老大挣扎着想跑,被赵四一棍子打在头上,满脸是血,也不敢跑了。
张五拷问船老大时,蛟爷发现了罗志成丢在屋里的黑书包,翻出来,里面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没有任何能查清主人身份的信息,但是却掉出来一张放大了的谢龙大的身份证照片。
蛟爷拿着照片说:“他还藏有谢龙大的照片呢!这是谢龙大的仇家找上门来了,不过没关系,他的东西都在这儿,他离开船也走不了。我们就在渡口等着他,他迟早得回来。”
因为临近晚上,屋里特别冷,雨下得大,把柴禾也浇湿了。张五打了个喷嚏,说:“蛟爷,去车里吧,还能打个暖风,这里没法呆啊!”
蛟爷同意,对赵四说:“你看着这家伙,我们几个上车里。”
赵四不满地说:“这清风冷气的,又是我看人!”
蛟爷一瞪眼睛说:“我们要在外面把着风,等那两个人回来。大家各司其职,别挑肥拣瘦的!要敬业,懂吗?”
按蛟爷的安排,赵四留在屋里看守着船老大,他们几个潜伏在车里,等着罗志成他们回来。
赵四对蛟爷的安排并不满意,嘀咕道:“敬你妈的狗屁业,就知道欺负老子!”
他冷得坐不住,四处转悠,突然发现了丢在地上的酒壶,一下子乐了,说:“禽,还有酒呢!”
赵四拿起酒壶,对着嘴就喝,喝了没两口,酒就没了。他意兴阑珊,走到船老大身前,将他嘴上的胶带撕开,问:“酒呢?还有吗?”
船老大摇摇头。
赵四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说:“你不老实!骗我吧?把酒藏哪儿了,说!”
船老大恐惧地说:“没了,真没了。”
赵四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船老大的脸上,似乎这样就能平消他的怒气。他一边打一边骂着:“你妈的,谁让你把酒都喝光了?你咋那馋呢?”
没几下,船老大的嘴角、鼻子又被打出血来了,他被捆着,动弹不得,但是眼中却喷射出愤怒的火花。
赵四看见了船老大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说:“他妈的你这屋子真冷,老子不找点儿事干,还真挺不住。”他的眼睛四处搜寻,找着了落在墙角的一个手机。
赵四拿着手机,一脸坏笑地走过来。
赵四拿着手机,笑问道:“这是你的电话?以后就归我了。”
船老大眼中的愤怒转成了恐惧,但是赵四并没有注意到,在恐惧的船老大的身后,他摸到了一个尖利的鱼漂,然后悄悄地将鱼漂捞在手里,对准了绑着他手腕的绳索,摩擦起来。
雨仍然没有停,但是小了许多,刚才是疾风暴雨,现在就变成了细雨霏霏,像细细的针刺在身上。香娃扶著罗志成,艰难地往山下走着,血把罗志成的后背染红了,疼痛使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走了没多久,好像是上天的眷顾,他们竟然找到了一处天然的洞穴。说是洞穴有点儿勉强,就是在一片峡谷中间,有几块玄武岩的巨石堆积起来的一个拱顶,拱顶下面凹下去的地方,正好留出了一块地方能避风遮雨。香娃把罗志成扶到巨石底下,然后就冒着雨消失了。
罗志成看着血在自己身上一点点地渗出来,心里没有多少恐惧,只是一阵阵失望。计划失败了,他没能抓住谢龙大的儿子,他还是跑了。不过也不错,就在刚才,电棍落在香娃手里时他非常紧张,他以为相同的命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但是香娃并没有将电棍戳向他,而是把电棍又放回他的口袋里,然后扶着他,在雨中行走了十几分钟,直到找到这个天然洞穴。
罗志成觉得后背疼得要命,但是他相信并没有伤到骨头,应该只是皮外伤。可是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丢命。
他摸了摸怀里,这么折腾一番,他贴身带着的电话、钱包竟然都还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抽出电话,发现又没有信号了。如果电话有信号,他至少还可以求救,可是没有信号,就只能等待。
香娃突然去而复返,满身湿透的他,抱着一大捆不知名的植物回来了,有花草,也有树权子。香娃跑进洞穴里,用力地在地上摔打着这些植物,将树杈折断,将花草捣碎,用一块尖尖的石头剥割着树皮。
罗志成问:“你在干什么?”
香娃说:“这是桦树权,里面的瓤子,挤出汁来能当药敷,可以把血止住,树皮还能当火种,湿了的也能点着。这是车前子草,捣成汁也能止血,这个最神奇,叫还魂草,你们城里人没见过,我奶奶告诉我,学名叫卷柏,天旱的时候卷成一团,只有下雨天时才能展开枝叶,你挺走运的,居然让我找着了,这个止血效果最好。我过去割草划了个口子,用它一抹就好。”
自从认识香娃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罗志成暗中称奇,对他渊博的自然知识也真心佩服,于是问:“你这些知识都是从哪儿学的?”
“山里人都知道。”
看着香娃用力地捣碎着那些枝叶,罗志成想起了一件事,说:“你不用那么费劲,我身上带着小刀呢,还有打火机,真幸运,跑了这么半天,这些东西都还没丢!”
罗志成掏出身上的钥匙扣,钥匙扣上面拴着一个小型的瑞士军刀,那是有一年冯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打火机也在,虽然大雨狂浇,但还能用。
香娃打开军刀,熟练地把植物肢解捣碎,然后用汁液、草木敷到罗志成受伤的背上,说:“你忍着点儿。”
一种清凉的感觉渗入肌肤,痛楚之下,罗志成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志成的伤口较深,香娃用了不少草药才把血止住。他又用打火机点着了树枝,不一会儿,一阵暖意就涌了上来。
罗志成说:“你这孩子本事还不小,会治病,会生火,还能找着洞穴。”
香娃倒也谦虚,说:“总在山上走,时间长了都知道。我听村里人说,我们这元宝山其实没元宝,就是草药多,洞穴多。看山的走势,大致就能找着洞穴在哪儿。”
罗志成说:“我忘了你是山民啊,怪不得我捡手机这事,你一下子就查出来了。”
香娃嘿嘿一笑,说:“我记性特别好,别看山道里全是弯,难不住我,进山采野菜砍柴禾,我一次都没迷过路。”
罗志成又问他:“我问你,你本来可以走,为啥还回来?”
香娃挠挠头,说:“你先救了我,我不能扔下你。要是路老师知道了,一定会说我不好。”
罗志成一时无语,想起路山花,心里有点儿内疚的感觉,也不知道这个纯朴善良的女孩现在哪儿?是否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计划?
香娃递过来一个东西,说:“叔,这个给你。”
罗志成见了心中一紧,那是一张已经浇湿了的照片,上面有他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他的钱包里塞着的。
罗志成将照片接过来,说:“你从哪儿找到的?”
香娃说:“可能是扶你走路的时候掉出来的。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捡着了。”
罗志成将照片上的水擦拭掉,又塞回钱包里。
香娃忍不住好奇,问:“叔,这是你一家人吗?”
罗志成点了点头。
香娃又问:“那孩子——是你儿子?”
罗志成冷冷地说:“你这会儿话还真多。”又有些促狭地问,“那个是我儿子,长得好看不?”
“好看,城里的孩子都好看。”
“他要还在,和你差不多大。”
“那叔,他去哪儿了?”
罗志成沉思不语,脸色很吓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的孩子去了哪儿?得问你爸爸!”
香娃一时不解,问:“咋还问我爹呢?”
罗志成正想回答,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在远处传来:“哎,哥们儿!”
他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辆摩托车冲破风雨,艰难地骑了过来。
惊弓之鸟夺路奔
摩托车手全身淋湿,被浇得像落汤鸡,他从车上下来时,还不忘了从车把上拿下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塑料袋,也不管车还停在雨里,就往罗志成他们的落脚之处跑,边跑边喊:“哥们儿,我也进来躲会儿啊!你们真能整,大雨天的,把火也弄起来了。”
他摘下头盔,放下黑塑料袋,把身子往火把前凑,身子抖得似筛糠。看来在雨中骑行的这段山路,把他折腾得够戗。
罗志成问:“这大雨天的,你怎么还骑车出来了?”
摩托车手说:“送货去渡口,我他妈的这叫要钱不要命。”
罗志成明白了,指着那个黑塑料袋说:“是那个船老大叫你来的?这是他要的东西吧?”
摩托车手说:“对,他那个舢板发动机坏了,缺个零件。妈的,要不是他出二百块钱,我才不走这一趟呢,看把我浇的!回去得赶快喝姜汤,要不非冻出病来不可。”
“二百?他给你二百?”
“对,看在钱的份上,我才干的。”
香娃悄悄地凑上前,说:“叔,那船老大骗咱们——”
罗志成冲他嘘了一声,阻止他说下去,对摩托车手说:“二百也不少了,值得一去。”
摩托车手怒道:“我去他妈的!把老子浇成这样,二百不行,我得加钱。”
摩托车手拿出手机,给船老大打电话,但是没人接。摩托车手自言自语道:“咋不接电话呢?再不接,老子这钱不赚了,等雨小点儿,老子一会儿就回镇里。”
他执拗地又拨打电话,忙音响了几遍,电话终于接通了,里面有个声音传来:“谁啊?”
摩托车手说:“老六啊,我来了,困半路上了。我说,你得给我加钱啊,这路太难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1翁你妈”,就挂断了。
摩托车手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拨打过去,就没人接了。这下可把他气坏了,他大骂道:“哎,这叫什么人啊!咋还骂人呢?我肏你妈,我肏你们全家,不就二百块钱吗?我还真不去了。老子等雨停了,马上回去!”
罗志成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摩托车手,不明就里,问他:“咋了?怎么还急了?”
摩托车手愤怒地摇着手里的电话,说:“妈的,他骂我,老子这趟活不送了,我马上回去。”
摩托车手被骂了一顿,他却不知道,这个接电话的人不是船老大,而是赵四。赵四骂完人,心情似乎舒畅了起来,打开船老大的手机,一条条地查看着上面的信息,借以打发时间。
船老大冷眼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说:“老兄,我想起來了,我这里还有酒。”
赵四一听,马上精神起来了,问:“酒在哪儿?”
船老大说:“我藏在草垫子底下,你翻开看看,可能还有一点儿。”
赵四按船老大说的,把床上的草垫子掀开,发现里面真的有一个二锅头瓶子,不禁开心得哈哈大笑,说:“有酒就好过了。”
赵四将酒拿过来,打开喝了一口,然后走过来,一巴掌打在船老大的脸上。
船老大怒道:“你怎么又打人!”
赵四恨恨地说:“因为你不老实,有酒为啥不早说?”
赵四对着船老大一番拳打脚踢,船老大咬牙忍着,在身后,他用鱼漂一点点地磨着捆着他的绳子。
赵四在里面靠折磨船老大打发时间,车里打着暖风的张五、老七和蛟爷,也都在昏昏欲睡中。
天空已经开始放晴,暮色从远山外暗暗地袭来,太阳从无限广阔的天体间悄悄地下沉着,一缕晚烟冉冉地向上升腾,在山巅的尖顶处缭绕成一片轻纱。蛟爷突然清醒过来,拿出手机,向晚霞欲来的群山深处拍了张照片。
张五也清醒了,问:“蛟爷,你拍照干啥?”
蛟爷若有所思地说:“天空真美,我拍下留个纪念,这地方我们以后不会再来了。”
雨渐渐停了,躲在山洞里的摩托车手也准备回去了。
罗志成知道他这一走,自己两个人想今天离开村子,希望就更加渺茫,于是劝他道:“二百就二百吧,没几步就该到了,还非得生这个气干啥?”
摩托车手却是个倔强人,将脖子一挺,说:“他凭啥骂我?还不接我电话!老子可不受这个鸟气,不要说今天,以后他的货我都不送了。想再让老子送货,让他亲自去镇上求我吧。我今儿就当白跑一趟了。这位老哥,今天谢谢你们这个避雨地,咱们后会有期。”
摩托车手转身要走,罗志成心念一动,喊道:“哥们儿,等等!”
摩托车手停住,问:“咋的?”
罗志成上前一步,说:“留个电话吧,咱也算有缘相见,以后没准还能碰上。”伸手入怀说,“我给你张名片。”手再伸出来时,电棍已经拿在手上了。
罗志成向前一戳,高压电流一下子通过了摩托车手的身体,摩托车手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战栗着倒在地上。
罗志成说:“香娃,快,帮我一下,把他绑上。”
香娃傻了,说:“叔,你这是要干什么?”
罗志成说:“用他的摩托车,我们去渡口。”
罗志成开着摩托车,载着香娃,一路向渡口狂奔。
此时此刻,蛟爷和张五等人,还在车里苦苦等待着。张五、老七已经开始拿出手机玩起斗地主了,蛟爷则从后备厢里掏出一本书,很认真地读着。
茅草棚里,不时传来船老大的惨叫声。
蛟爷听得烦了,问张五:“老四怎么回事?折腾起人还没完没了。”
张五笑道:“他在屋子里一个人闲得难受,就拿那船老大找乐子呗!”
蛟爷怒道:“真他妈的到哪儿都是个杂碎!什么素质?你去告诉他一声,让他消停点儿。”
张五下了车,正准备进屋,突然,他隐隐听到马达的声音,向远处一看,只见一辆摩托车正从山林深处驶向渡口。
张五敲敲车窗,说:“蛟爷,好像来了!”
蛟爷立刻精神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说:“操家伙,准备!”
就在此时,一声惨叫传来,茅草棚的门被推开,赵四满脸是血地冲了出来。蛟爷、张五、老七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随后冲出来的是同样满脸鲜血的船老大,他手里拿着一根船桨,一下一下用力地打在赵四的脑袋上。赵四惨叫着,翻滚着,一只眼睛变成了一个血洞,血从里面汩汩地流出,把整个脸都染红了。
船老大一边用力地击打,一边骂道:“我打死你,你这个王八蛋!”
赵四接连遭到重创,终于不动了。
原来,船老大用那把鱼漂磨断了手腕上的绳子,趁赵四酒后失于防范,一把将鱼漂刺进了赵四的眼睛里。船老大恨透了赵四,看着赵四仓皇逃出去,竟然操起一根船桨追出来,非要打死他不可。
蛟爷、张五急忙冲过来,船老大见他们过来,扔下船桨就向江边跑,他自信以自己的水性,进了江水里一定能逃生。眼看着他就要跑到江边,突然一声枪响,船老大后背中枪,栽倒在地。
硝烟在蛟爷的枪口中弥散出来,张五惊呆了,说:“蛟爷,你杀了他?”
蛟爷恶狠狠地说:“他敢杀我兄弟,我就杀他!”
这时,又听得老七惊呼道:“蛟爷,摩托车跑了。”
蛟爷、张五回头望去,只见那辆本来马上就要冲到渡口的摩托车,突然掉头向山里跑去。
张五说:“糟了,他们听到了枪声,被吓跑了!”
蛟爷目露凶光,说:“追!”
三人急忙冲上吉普车,向前追去。但这么一耽搁,摩托车已经转过一个路口,倏然不见了。
吉普车继续向前开着,此时夜色已笼罩下来了,山间的路逐渐隐入暗色中。
张五惊慌地说:“蛟爷,咱们去追他们,老四和那船家怎么办?”
蛟爷皱眉思索了片刻,说:“回去,把他们的尸体扔进江里,我们不能留下线索。”又问老七,“你看清摩托车上坐的是什么人了吗?”
老七说:“是两个人。前面是个成年人,后面好像是个孩子。”
蛟爷说:“就是他们了!咱们处理完这边的事,马上去左家洼镇,他们不敢回村子,一定是去了镇里。我们去那里找他们!”
威逼利诱不就范
罗志成和香娃果真到了左家洼镇。那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天黑如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枪声响起时,罗志成突然意识到渡口有人埋伏,他当机立断,掉头就跑,靠的是香娃路熟,他们迅速甩掉了追兵。
现在他们终于赶到了镇里,摩托车已经毫无用处,是个累赘,而且也没油了,自然被弃掉。
罗志成和香娃走到镇里时,很幸运,不是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竟然还有一个小吃铺开着灯。
香娃一见到里面有吃饭的人,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說:“叔,我饿了。”
罗志成说:“你先等等,我们马上吃饭。”他的眼睛看到的是马路对面的一个银行。
一路奔波,他已经筋疲力尽,但是他知道,这才是他计划的开始,接下来,他们还要开始更长时间的逃亡。他翻了一下钱包,发现钱包里的钱不多了,此时必须取点儿钱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好在这个镇上还有银行,还有自助取款机。真是谢天谢地。
罗志成拉着香娃,走进了狭窄得只能容一人进出的柜员机房间,他把卡插进去,里面显示余额是五万元,他想了想,取出了两万。
罗志成回过头时,发现身后的香娃不见了,他心中一惊,急忙推开门出来寻找,却发现香娃并未走远,他正站在银行路口五十米外的一个超市门口,定定地向马路对面看着。
罗志成走到他身前,发现这个超市还没有关门,里面还有灯光。门口的橱窗上挂着一些儿童玩具,香娃死死地盯着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变形金刚模型。
罗志成问他:“你看这个干吗?没见过?”
香娃摇头说:“我认识,动画书上有,是变形人。”
“是变形金刚。”
“我听村里的孩子说过,说那是城里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
“这东西城里有的是。”
香娃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模型,罗志成不耐烦地说:“走吧,别看了,吃饭去!”
香娃还是不愿走,说:“我听他们说过,这个东西很好玩的。”
罗志成突然想起了乔乔,乔乔是个变形金刚迷。每当变形金刚电影上映时,他都会要求全家人一起陪着他看,对乔乔来说,这就是属于他的节日。他拥有很多个变形金刚模型,有的是从专卖店买的,有的是从网上订购的。他还有很多变形金刚的漫画书,攒起来已经有厚厚几大书橱。
罗志成敲敲超市的门,没多久,一个老者将门打开。
罗志成问他:“你窗户上挂的这个模型多少钱一个?我想买。”
“十元。”老者看一眼罗志成,又说,“这么晚了,你要真想要,五元也行。”
罗志成掏钱给店主,拿过变形金刚递给香娃。
香娃拿着变形金刚,脸上露出了天真而满足的笑容。
罗志成眼前出现了乔乔拿着变形金刚时快乐的笑容,乔乔的形象与此时快乐的香娃的形象渐渐重叠在一起,罗志成的眼眶潮湿了起来。
乔乔,仇人的儿子现在和我在一起,他拿着你最喜欢的变形金刚,可是你在何方?你还有没有可能再拥有一个你喜欢的变形金刚玩具呢?他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香娃看见了很奇怪,问:“叔,你怎么哭了?”
“没事,风吹的。咱吃饭去吧。”
二人来到刚才看见的那个小饭店,要了两个炒菜、米饭,还有一瓶啤酒。香娃确实饿坏了,菜上来之前,还在不停地玩着那个玩具,菜一上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罗志成倒了一杯啤酒,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开始有时间思考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有人埋伏在渡口,还动了枪,这说明了什么?那就是还有一批危险的人也来到了这个村子,他们一定不是谢龙大的人,但一定是为了谢龙大而来的。这些人,和早些时候那个神秘的电话一定有关系,可以肯定,他们就是打电话来找谢龙大的人。他们又是谁呢?
正思考间,电话突然响了。罗志成急忙掏出电话,发现是个熟悉的号码。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来了!罗志成调整一下紧张的情绪,接了电话。
蛟爷的声音响起:“老弟,你挺神勇啊,骑着摩托车的居然把吉普车给甩了!”
“凑合吧。你们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我们也要找谢龙大。”
“你们找他干什么?”
“他卷走了我们的钱,我得找他要回来啊。”
罗志成终于明白了,说:“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黑吃黑啊!”
对方坦然接受,说:“对,我就是他的老大。”
“我和你们的目的不一样。我的儿子被谢龙大绑走了,我要把他找出来,救我儿子。”
蛟爷也明白了,说:“怪不得你带走了他儿子!有了他儿子,他就一定会露面。这个道理,看来不光我们懂,老弟你也知道。”
罗志成沉默不语。
蛟爷说:“儿子丢了,很难找回来了,找到谢龙大也没用,我们这个组织,都是分头行动,卖了一个就是一个。他早就不知道把孩子卖到哪个山沟沟里去了。他自己干了多少票这样的事,他哪能都记得清啊!这样吧老弟,反正你儿子也难找回来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只要把谢龙大的儿子交出来,我给你二十万,你看行不行?不行还有得商量,你说个数目。”
“不必了,我不会拿我儿子的命和任何人做交易的。”
罗志成挂掉电话,发现对面香娃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罗志成思索片刻,终于决定摊牌,说:“香娃,我们现在很危险,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爹。”
左家洼火车站离镇中心不远,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吃饱了饭,虽然身体还是很疲倦,但是事不宜迟,说走就得走。
罗志成拉着香娃来到火车站售票口。
香娃已经变得很配合了,在他得知真相以后,他似乎就变得更加安静了。罗志成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把他父亲拐走自己儿子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还再次掏出了那张一家人的照片,以证实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确定香娃是否相信了或是听懂了自己的话,但是以他这一天多来的陪伴,他认为香娃虽然木讷,但并不蠢,甚至还很聪明。
罗志成最后说:“香娃,我必须带你走,现在这个情况,是你父亲的同伙也在找他,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还不如跟我走更安全。”
香娃眨眨眼睛,欲言又止,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踌躇了半天,他冒出了一句话:“叔,要是找着我爹,我一定劝他,让他把你的儿子还给你。”
罗志成眼窝一热,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他情不自禁地抚了一下香娃的头,說:“你和你爹不一样。”又补充了一句,“你奶奶、路老师和你爹都不一样。”
左家洼是个过路小站,站前不像大城市,总是人群喧哗,但是也有几个小路边摊还开着,三三两两的游人在火车站附近走动。
罗志成和香娃刚走到站门口,一个驼背的乞丐忽然走上前,伸出手要钱。
罗志成厌恶地说:“没零钱,走开。”
那乞丐脸上黑乎乎的,脸上露着谄媚的笑,不停地鞠躬。
香娃看他可怜,说:“叔,给他点吧!”
罗志成从口袋里掏出—块钱的纸币扔给他。那乞丐又鞠躬又道谢,一直看着他们进去,也没有离开。
罗志成说:“香娃,你莫以为他们可怜,他们都是职业的,生活比你们强多了。”
香娃说:“叔,你看他背都驼成那样了,咱就别和他计较了。”
从售票员那里得知的消息令人沮丧,今晚最后一班车也已经离开了,因为这里只是过路小站,几乎没有夜车,要想离开,明早还有一班车通往省城,是早上七点四十的,没有座。这意味着今天晚上离不开了,还要在这里住一宿。
罗志成又问有没有长途客车什么的,得到的答案是有也得明天早上,而且是八点钟以后的。
罗志成买了两张明天早上的票,他告诉香娃,今天晚上走不了,得明天一早走。他打听了一下,镇上有个招待所,离车站也不远。
二人步行了十分钟,到了招待所。
罗志成要了一个房间,又买了毛巾和肥皂。洗澡间在四楼,他们住在三楼,罗志成要先去看看房间。他们走到三楼楼梯拐角处,赫然看见路山花正端着个脸盆在一个屋门前锁门。香娃刚喊了一句“路老师——”,罗志成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楼下去了。
路山花听见动静,抬头看时,楼道里空无一人,她有点儿疑惑,心想自己莫非幻听了?怎么是香娃的声音?
楼梯拐角隐蔽处,罗志成捂着香娃的嘴,不让他出声,一直听着路山花的脚步消失了,他们才上去。
罗志成打开房门,和香娃一起进去了。他们实在太累,一进屋就脱下还没有完全干透的衣服,双双倒在床上。
香娃问:“叔,你为啥不让我喊路老师?”
罗志成说:“喊她干啥?见着了还得和她解释。”
香娃很聪明,说:“你是怕她把我带回村里去吧。叔,你放心,我不会和她走的。啥时我爹来了,把你的孩子找着了,我才走。”
罗志成心头又浮现一丝感动,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说:“歇会儿吧,一会儿等路山花睡了,我带你上四楼洗澡。”
阴差阳错跻一隅
罗志成他们刚刚离开,吉普车就开到了左家洼火车站,张五已经累得疲倦不堪。
蛟爷一脸肃然,面上表情阴冷,心情极为不爽。张五不敢多说话,将车停了,下车进了火车站。
蛟爷打开车窗四处观察,车站门前行人稀稀落落,除了一个驼背的乞丐,还有几个在路边摊吃饭的客人。
张五从火车站走出来,上车后说:“最晚的一班车已经开走了,是下午五点多钟走的。”
蛟爷看看表,说:“他们应该没坐这趟车走,还在镇上。”
张五说:“大海捞针,又这么晚了,怎么找?”
蛟爷说:“先住下吧。明天一早,在车站拦截。你去问问,离车站近的旅馆有没有?”
张五打听了一下,回来告诉蛟爷,旅馆附近有一个国营招待所,听说住宿条件还行。
蛟爷说:“就是那里了,得去洗个澡,身匕臭死了。”
车子开到招待所。蛟爷等人进去了,问服务员时,只有最后两个三人间。
蛟爷说:“正好,我们是三个人。”
张五讨好地说:“订两间吧,蛟爷,你一天都没好好休息,你住个单间,好好休息一下。”
蛟爺一想也是,就没反对。
蛟爷并不知道,在他们订房间之前,罗志成和香娃也刚刚订完房,他们进屋的时候,罗志成和香娃正在四楼公共洗浴间洗澡。
蛟爷把房订好后,假装漫不经心地又回过身来,问:“小姐,问个事,刚才有没有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过来住宿?”
服务员说:“好像有。”
蛟爷说:“这两人是我老乡,方便能告诉我们住在哪个屋里吗?”
服务员摇头,说:“对不起,我们不能泄露客人的信息。”
蛟爷掏出一张钞票,递过去,说:“他老婆托我们来找他,他们俩口子闹了点儿意见,那男人外面有人了,想带着孩子和那个小三走,我们是过来调解的。”
服务员接过钞票,塞到胸口处,说:“要是这样,我得见义勇为一次了,我告诉你们,但可别说是我说的。”
再说路山花,她在公共洗浴间的女间洗浴时,隐隐约约听到一墙之隔的男浴间里有人在说话,像是罗志成和香娃的声音。她有点儿疑惑,匆匆洗完后,穿好衣服,走到男浴间门前,里面却没声音了。
门没有锁上,她推开门,里面是空的。
路山花回到房里,还是有些疑惑,本来已经睡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觉得非常疑惑。
因为没买着车票,路山花没来得及当天晚上赶到省城,和罗志成一样,她也买了第二天早上的火车票,所以才住到这间旅馆里。
她本来已经躺下了,想想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推开门下楼,一直走到服务台。服务员已经睡了,被她叫醒,一脸的不情愿。路山花先说声抱歉,然后又问她,刚才有没有客人过来住。
服务员打着哈欠,说:“当然有了。我们这里一天到晚客人不断。”
路山花说:“今天来的客人里有没有两个男的一起来的,男的三十多岁,小孩子只有十几岁。”
服务员情不自禁地说:“怎么又有人打听他们?”
路山花一愣,说:“还有人找他们?”
服务员急忙住口,说:“没有,你找他们干啥?”
路山花撒了个谎,说:“他们可能是我的朋友,我们约在这儿见面,我手机没电了,怕找不到他们。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间房?”
服务员看着她眼神有点儿暖昧,问:“你和那男人认识吧?”
路山花点点头。
服务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告诉你行,但是你们可得好好说话,别吵着别人。”
路山花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说,但也不想再去询问,问清了他们的住处后,说声多谢就上楼了。
服务员看着路山花上去后,鄙夷地一笑,自语道:“这女的估计就是那男的小三,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她正准备躺下接着睡,门口有个人晃了进来。
那人上前说:“住宿。”
服务员说:“客满了,没房了。”
一阵迷雾袭了过来,服务员都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就倒在了地上。
张五、蛟爷、老七在房间里开会。
蛟爷说:“一个小时以后,等他们都睡熟了,咱们就动手。”
张五跃跃欲试地说:“我真忍不住,想现在就过去。”
蛟爷说:“现在客人们多数都没睡,时机不成熟。再过一会儿就是夜半,大家都会放松警惕,到时再抢人也不迟。老七,你辛苦点,去车里守着,看着旅馆门口,有什么特殊情况就及时报信。”
老七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那我先洗个澡再下去。”
张五说:“给你一把房门钥锁,别他妈的一会儿有事又来敲门,老子也得先休息一会儿。”
老七出去了,张五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楼下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行走,他们的吉普车就停在那里,抬眼就可以看见。
张五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他打个哈欠,直接躺床上去了。
老七从屋里出来,路山花正好往楼上走,老七没注意到她,一转身上了四楼。路山花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心中一动,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今天上午就是他们几个拦住车,在车上找人的。
一阵紧张的情绪袭上心头,这几个突然出现的来历不明的人,竟然也和她、还有胡记者、香娃等人一起出现在了这间旅馆里,她又想起了那个服务员的话,刚刚也有人打听过那一大一小的消息。
路山花联想到上午胡记者突然在车站神秘失踪,猛然意识到,这件事情透着很多蹊跷,她是不是应该先报警?或者,至少也要去胡记者那里找寻真相。
路山花不再犹豫,直奔罗志成他们住的房间。他们和自己竟然住在一层,就隔了两个门。
来到罗志成他们住的房间门口,路山花举手要敲门,又犹豫起来。现在已经快夜里十点钟了,这个时候敲门,万一找错了人,可是很不礼貌的!可是如果不敲门,她又怎能睡得安生?
路山花还是敲了门。
她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谁啊?”她一听就知道了这是谁的声音。
“我是路山花……”路山花刚说出这几个字,一只手突然从她脑袋后面伸过来,接着一个手帕捂在了她的嘴上,她只挣扎了一下,就晕倒了。
罗志成打开房门,见外面没人,很怀疑。他回头看看,香娃还在睡着,枕头边上放着那个变形金刚模型,敲门声没把他惊醒。
罗志成凝视着正在沉睡着的孩子,思索了一会儿,推门出去了。
洗浴间里,老七打开喷头,淋漓畅快地洗着澡。奔波一天,把他也给累坏了,现在能洗个热水澡,真是一种享受。他洗高兴了,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一个黑影悄悄潜进来,老七背对着门口,没注意到他。
一个声音响起:“老七。”
老七回头,惊惧地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他还没来得及喊,一股浓雾喷在了脸上,老七口中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符就倒了下去。
那人走到老七身前,掏出刀子,在他心口上刺了下去,然后又用喷头冲掉了他身上的血迹。
他把老七脖子上挂的一串鑰匙拉了下来,然后将假头套扔在了地上。
他从四楼下来,走到张五住的三楼房间,用老七脖子上的钥匙,悄悄打开了房门。
张五躺在床上,鼾声响起。开了一天的车,他也累了,心里只想着伸伸腿,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那个人悄悄走到张五床前,拍拍张五的头。
张五惊醒,睡眼惺忪地骂了一句:“妈的,谁啊?”接着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一把刀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五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穿得如同乞丐,秃顶之下的面目狰狞可怖。
张五惊道:“谢龙大!”
谢龙大伸出一根手指,先是“嘘”了一声,又问道:“蛟爷在哪个屋?”
张五说:“做梦,我不会告诉你的。”
谢龙大冷笑道:“你不说,我也找得到。”
张五看见谢老大眼中凶光闪现,恐惧之下忍不住高喊一声:“蛟爷,谢龙大来了!”
可是他刚一张口,谢龙大就用枕头压住他的头,接着一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张五脖腔中溅出的血把枕头都染红了,谢龙大在他的胸口连刺几刀,张五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谢龙大狞笑道:“别怪我狠。这是你逼我的,张五!”
善恶恩仇终有报
罗志成走下楼时,整个旅馆里非常安静,鸦雀无声,看来每个楼层的客人都睡熟了。
路山花在这座楼里,让他感到很不安,而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些追杀过来的谢龙大的同伙是不是也赶到了。
他想问问服务员,今天宾馆都来过什么人。走到服务台时,他发现一个情况,服务员不在。
这是很反常的,再小的旅馆,前台也是不能离开人的。罗志成走上前去看,发现了另一个状况,前台的电话线被拔断了。
他心头一震,突然有种大难来临的感觉,谁在深夜把前台的电话线拔断了,一定是来追杀他们的人。他们到了!
罗志成急忙赶回房间,推开门时,香娃还在睡觉。
罗志成叫醒香娃,说:“别睡了,快走,快走!”
香娃睁开惺忪的睡眼,问:“叔,这么晚了还走?”
罗志成说:“你爹的同伙追来了,旅馆里太不安全,我们得走。”
香娃问:“叔,我们去哪儿?”
罗志成说:“咱们现在就去镇上的派出所,到那里就安全了。”
香娃不解地问:“不去省城了,你不找我爹了?”
罗志成说:“来不及了,现在只有警察能保护你!”
香娃急忙穿上衣服,罗志成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那个电棍,塞到他手里,说:“这个你拿着!”
香娃诧异地望着手里,说:“叔,给我干啥?我也不会使。”
罗志成说:“关键时候能防身的,我教你。”他握着香娃的手,打开了电棍的开关。
子弹是从蛟爷手中打出的。
张五被杀时,住在张五隔壁的蛟爷并没有睡,他正躺在床上小憩,突然听见隔壁有动静,似乎是张五喊了一句什么。多年来的犯罪生涯让蛟爷比常人的警觉性高了许多,听到张五房中有动静,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忙推门出去看热闹,而是先拔出手枪,接着拿出手机,给张五拨电话。
电话拨出,响了几声,都没有人接。蛟爷急忙挂掉电话,关掉台灯,俯身下床,趴到地上。
屋子里一片黑暗,但门外走廊的灯还开着。静寂中,蛟爷透过外面的灯光,看见门缝底下有双脚的影子正一步步移近。
蛟爷屏住呼吸,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那双脚停在门口就不动了,接着门锁微微扭动,“咔”的一声,门被打开。
蛟爷从床上扯过被子,捂住枪口,对着门口开枪。
沉闷的声音中,门被击穿了一个洞,那双脚却突然不见了。蛟爷继续向门上射出两枪,门板被子弹撞开,外面没有人。
蛟爷冲出屋,楼道里空无一人。他冲到张五门前,门虚掩着。蛟爷一脚将门踢开,里面一片漆黑。他将灯打开,看见床上一摊血迹,张五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
蛟爷走上前探了探张五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
蛟爷眼中射出一道仇恨的凶光,喃喃自语道:“谢龙大,你终于来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冲出屋去。
罗志成拉着香娃跑到楼下,香娃突然想起了什么,挣脱了他的手,说:“叔,我得回去一趟。”
罗志成急道:“你回去干什么?”
香娃说:“你给我买的变形金刚没拿。”
罗志成说:“不要了。”
香娃说:“不!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转身就往回跑。
罗志成急忙追了上来。
香娃的速度奇快,迅速跑上三楼,推开房门,拿起了床上的变形金刚,他转身出门的时候,蛟爷正好从张五的房间出来。
香娃和蛟爷打了个照面,蛟爷一愣。香娃非常机警,一个箭步窜到楼下,和正追来的罗志成撞在一起。
蛟爷突然明白过来,大喊:“站住!”举枪就打。
一颗子弹飞过来,香娃下意识地一低头,子弹从他头顶飞了过去。
罗志成拉住香娃,说:“快走。”
他们冲出旅馆,狂奔起来。
蛟爷追出旅馆,看着罗志成他们的背影,狞笑道:“我看你们能跑多远!”
他转身上楼,从张五身上翻出汽车钥匙,下楼,打开车门。驾驶座前空无一人,看来望风的老七也遭了毒手。蛟爷管不了许多,发动汽车,向罗志成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镇子太小,街道也少,再加上深夜无行人,一切景物都一览无余。没多久,蛟爷就追上了奔跑着的罗志成两人。
吉普车疯狂地撞向罗志成和香娃。罗志成抱着香娃向一旁滚去,双双摔倒在地,躲开了吉普车的冲撞。
剧烈的闪躲之下,罗志成的脚扭伤了,后背上本已止住血的伤口这时崩裂开,血从后背渗了出来,钻心疼痛之下,他刚站起来就摔倒了。香娃一把扶住了他。
吉普车“嘎”的一声在他们身前停下。
蛟爷满眼血丝,一脸杀气地冲下来,举着枪喊道:“你们再跑我就开枪了!”
罗志成用身子挡住香娃,说:“老大,别伤着孩子!”
蛟爷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听着,我只说一遍,我就要这孩子的命!和你无关。”
罗志成说:“谢龙大还没找到,你不能杀这孩子!”
蛟爷怒道:“谢龙大找不找得到都不重要了,那笔钱回不回来也不重要了。我现在不要钱了,我就要他的命。他杀了我兄弟,我就杀他儿子,这是一命抵一命。”
疼痛一阵阵袭来,让罗志成脸上的肌肉都扭在了一起,他吃力地说:“罪不及家人,你和谢龙大有仇,找他去报!难为人家孩子干什么?”
“你还有脸说我?你不是也想找谢龙大的麻烦吗?那谢龙大难道不是你的仇人?我告诉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仇人的孩子搭上自己的命,識相的快走,蛟爷我是讲道理的人,我只杀道上的人,你要是不识相,可别怪我不客气。”
罗志成恳求道:“蛟爷,您放过这孩子吧。他爹是个混蛋,但孩子是无辜的,你们拐走了那么多的孩子,害了那么多的家庭,今天我求求您,就放了这个孩子吧。”
“妈的,给脸不要!逼我说脏话吗?快给我滚!”
“有我在,决不能让你们再伤害一个孩子!”
蛟爷狂笑道:“你真能吹!”突然间就开了枪,子弹打在罗志成的胸口,罗志成翻身倒地。
香娃大惊,扑到罗志成身上,喊道:“叔!叔!”
罗志成吃力地说:“孩子,别管我,快跑,快跑……”
蛟爷冲上来,狞笑道:“臭小子,往哪儿跑,见阎王去吧。”瞄准香娃就要开枪。
罗志成突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他翻滚过来,抱住蛟爷的腿,大吼一声,蛟爷摔倒在地,罗志成用力地压住了他。
罗志成大叫:“孩子,快跑,去找路老师,去找警察!”
蛟爷和罗志成在地上翻滚着,搏斗着。香娃哭着跑了没几步,回头看见这情况,忍不住又跑了回来。
罗志成大叫:“快跑!快跑!”这么一分心,蛟爷就占了上风,他将罗志成压在身子底下,对着他的胸前又开了一枪。罗志成颤抖着,身体终于不动了。蛟爷站起来,冲上去一脚踢倒了香娃。
香娃恐惧地看着他。
蛟爷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头。
蛟爷狞笑道:“小杂碎,上路吧!”
他刚要抠动扳机,突然间,那辆吉普车撞了过来。蛟爷猝不及防,被车头撞飞了。蛟爷倒在地上,刚想爬起来,车子又冲过来压在他的身上。
蛟爷身子扑腾了几下,血从口中狂喷出来,最后不动了。
谢龙大从车上下来,手中的刀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低下身子,探了探蛟爷的鼻息,在蛟爷的身上又补了一刀。
谢龙大笑道:“蛟爷,对不起了,就算你是老大,但你也不该拿枪对着我儿子啊,谁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香娃惊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父亲突然从天而降,让他一时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了。
谢龙大回头看着他,凶狠的目光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暖意,说:“儿子,别怕,爹来了。”
香娃呆视着他,突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上前去,扑到罗志成身上,哭喊着:“叔!叔!”
罗志成微弱地睁开眼睛,看着泣不成声、一脸关切的香娃,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低声道:“乔乔,快跑,快跑——”
香娃抱住了他的头,泪如雨下。
谢龙大将脸也凑了过来,说:“这就是拐走你的那个人?”
香娃一把抓住他的手,说:“爹,救救我叔吧。叔快不行了。”
谢龙大冷笑道:“救他?他可是想拐走你的人啊,这个混蛋!你还想救他?你还是不是我儿子啊!”
香娃仍是哭道:“爹,求你救救我叔吧,叔不是坏人,要没有我叔,我早就死了。”
谢龙大说:“好,我救他。”
谢龙大走上前去,瞪视着罗志成。
罗志成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吃力地说道:“谢龙大——”
谢龙大冷笑道:“是你爷爷我。你不是想找你儿子吗?我给你——”他掏出刀子,在罗志成身上连刺几刀。
香娃大惊,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喊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谢龙大哈哈大笑,说:“敢劫走我儿子,我再给他补一刀!”
香娃怒吼道:“混蛋!”冲上去与谢龙大厮打在一起,谢龙大哈哈大笑,将他推倒在地。
吉普车后面突然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从后备厢里掉出一个人,是被捆住了上身、刚刚清醒过来的路山花,她倒在地上用力挣扎着。
谢龙大笑道:“忘了,还有—个送死鬼没解决呢。”
香娃冲上去抱住路山花,喊:“路老师!”
路山花虚弱地说:“香娃,是我。”
“路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爹抓了我——”
谢龙大走到路山花身边,弯下腰,抓住她的头发,说:“是花花啊,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了,你长大了,也长俊了。临死前,先让老子爽一爽吧!”
谢龙大伸手去抓路山花的胸前,路山花惊叫起来。香娃冲上前抓住谢龙大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谢龙大吃痛,将香娃摁倒在地。
香娃大喊:“路老师,快跑!”
突然,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谢龙大恨恨地骂道:“妈的,条子来了,咱们走。”说着一把抱住香娃,往吉普车跑去。
车子开走了,带起了一阵冷风。冷风中,一张被血染红了的照片随风飘起,那是罗志成一家三口的照片。
繁星闪烁,月牙高悬的天空之下,罗志成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眼睛睁着。那张照片随风飘了一会儿,慢慢地坠落下来,似有天意指挥般落在了他血淋淋的胸口之上。
吉普车冲出镇子。
谢龙大一边开着车,一边得意地喋喋不休。
“儿子,爹这些日子一直都乔装打扮躲在镇里,就是想找个机会回到家里把你带走。可是还没等着爹回去,竟然在网上发现你被这个人拐走的消息。真是老天可怜啊,没等爹去村子里打听你的下落,就在火车站见到了你们。你没认出我来吧?爹化装成个乞丐,還从你们手里讨了一元钱呢。爹不敢和你相认,却一直跟着你们过来。最后不但救了你,还顺带收拾了几个讨厌的家伙。儿子,爹有本事吧,连杀了他们几个人之后,又躲到了他们的汽车里。老蛟这个傻子只顾着开车追你们,竟然都不知道我就藏在车座后面。哈哈,现在咱爷俩终于团圆了!儿子,爹手里也有钱了,跟着爹走,离开那个穷地方,以后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
香娃望向窗外,一言不发,气氛颇为沉闷。
谢龙大有点儿不快,说:“儿子,你没听我说话?”
香娃仍然不吱声。
车子一路疾行,已经离镇子将近三十公里了,正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高速收费站。
谢龙大开始减速,对香娃说:“儿子,要是有人过来盘查,你就说爹是送你去省城上学的。知道不?”
香娃“嗯”了一声,车子开进收费站,谢龙大领了卡,将车开过收费口。
眼看着车子已经缓缓驶出了收费站,香娃突然摇着谢龙大的胳膊,说:“爹,我有个事!”
谢龙大问:“啥事?”
“我想撒尿。”
“靠,刚才不说。憋会儿吧,一会儿找着服务区了再去。”
“爹,我憋不住了。我保证很快,不会耽误时间的。”
谢龙大骂了一句:“真他妈的麻烦!”将车停在路边,“快去快回!”
香娃下了车,解开裤子小便,解完手后,他偷偷地从口袋里掏出罗志成给他的电棍,握在了手里。
在车里等着的谢龙大一边拿出一根烟卷叼在嘴上,一边玩弄着音响,音响声音越开越大,香娃回到车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电棍,他也没有注意到。
谢龙大问:“尿利索了?”
香娃“嗯”了一声。
谢龙大启动汽车,汽车刚一开动,香娃突然打开电棍的开关,一下子戳在了谢龙大的脖子上。谢龙大惨叫一声,瘫软下来,失控的车子摇晃着向前方疾驶而去。
香娃用力推开车门,从滑行的车上滚落下来,回头向高速收费站口的方向跑去。
车子向前快速滑行着,撞翻了高速路口的护栏,直撞到一块岩石上才停了下来。谢龙大的头撞碎了前面的挡风玻璃,血流如注,昏死了过去。
香娃拼命地向灯光闪烁之处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救命!快来抓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