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鸭绿江

张子影

第三章 “注意防空！”

话音未落，一串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地后，一股股冲天的烟雾腾空而起

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战斗结束后洪学智到战场实地走了一趟。他特别来到了三四三团的阵地。美军的炮火和凝固汽油弹已经将阵地翻了几个个，阵地周围的植被全部消失，只剩下东倒西歪的烧焦的黑色枯枝。

尽管之前，他鼓励指战员们不要畏惧敌人的飞机大炮，但站在这片焦土上，洪学智深刻认识到，必须要高度注意敌人优势武器的威胁。

防空。洪学智心情沉重地思考着。

回到大榆洞指挥所，洪学智刚跳下汽车，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看见他过来了，一个参谋兴奋地跑过来说：“快看，洪副司令，我们缴获了美国鬼子好多东西！”

洪学智走过去一看，嗬，山道边一溜儿排了好长两串美军的汽车，车上还装着各种武器装备及食品。

原来，云山战役结束后，美军仓皇撤退，一大批汽车及装备物资来不及带走而被丢弃了。为防止敌人派飞机用汽油弹炸毁、烧毁这些物资，志愿军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司令部人员也参加了。经清点，共计缴获了60多辆汽车。

洪学智命令把武器和食品分发给部队，因为一下子没有那么多的司机，汽车就暂时先不发放。他特别交代，美国飞机近来经常来大榆洞附近侦察袭扰，为安全起见，让车管部门把汽车分散存放，疏散藏在驻地附近的一条山沟里，并在汽车上铺上树枝和稻草做伪装。

一天下午1时多，敌机突然来了，好几架，听声音飞机飞得很低。洪学智冲出隐身处一看，说了声“不好——”

话音未落，一串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地后，一股股冲天的烟雾腾空而起。

敌机显然是有目的而来，超低空在山沟里转悠，飞机飞行时带起的气流，把汽车上的伪装给掀掉了。汽车暴露出来后，敌机立即进行狂轰滥炸。

指挥所没有防空武器。有的战士急了，就用步枪、机枪朝飞机射击。敌机发现了，拼命地报复，又飞来了几十架，更加疯狂地轰炸、扫射。洪学智赶紧指挥大家隐蔽，眼睁睁地看着敌机丢光了所有的炸弹才离开。

敌机走后，洪学智带人迅速赶到藏车地点抢救，但为时已晚，汽车被炸毁了30多辆。他心疼得直跺脚。

洪学智和解方赶忙向彭德怀汇报。彭德怀显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正在生气，一见他俩，便虎着脸问：“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些汽车为什么不疏散不伪装？”

看着彭德怀这么生气，洪学智走上前，连声解释着说：“彭总，这些汽车确实伪装了，也疏散了，还是被美国鬼子的飞机给炸了，这些美国飞机太可气了。咱们没有防空，有什么办法呢？”

洪学智说的是实情，彭德怀不说话了，但还是瞪着眼睛“哼”了一声。

洪学智又笑着拉了一把彭德怀，说：“打了就打了，打了以后再缴嘛！”

彭德怀听了又嚷嚷起来：“什么叫打了就打了，啊？”

洪学智双手一摊：“彭总，消消气吧。这么多汽车被打烂了，司令部的同志都难过得不得了。那我怎么办？你找我算账，我只能找美军算账，是吧？”

彭德怀听了这话，不吭声儿了，慢慢地消气了：“洪麻子你这个人哪！你这个人哪！”

他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梁兴初：“你梁兴初的脾气我了解，这次没打好，下次好好打！打个大胜仗！”

第一次战役结束后，西线志愿军主力停止于清川江沿岸地区，与美第八集团军部队隔江相对，并继续争夺江岸桥头堡阵地;志愿军第四十二军主力继续在东线长津湖地区节节阻击北进的美陆战第一师，掩护第九兵团开进。

志愿军突然出现在朝鲜战场，在美国政界、军界引起一阵骚动、不安和猜测。为查清中国军队参战的兵力、意图，1950年11月6日，在一次战役结束后的第二天，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即以一部分兵力开始向志愿军发起试探性的进攻。与此同时，11月5日，麦克阿瑟命令远东空军动用全部力量，以2周时间打击在朝鲜境内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此次轰炸行动使鸭绿江上的公路桥梁大部被毁，朝鲜北部的重要城镇几乎被夷为平地，成千上万的朝鲜平民丧生。

在这种情况下，我军稍有不慎，就会陷于被动。

虽然志愿军入朝第一次战役取得了胜利，但此时整个战场的形势并未发生大的改变，志愿军在朝鲜也还没有站稳脚跟。连续作战10天的部队已很疲劳，加之运输困难，寒冬到来，长时间野外露营，难以保持战斗力。

11月4日，彭德怀与邓华、朴一禹、洪学智、韩先楚、解方等进行了深入研究，提出了一方面组织部队利用朝鲜北部山区隐蔽休整，总结第一次战役的经验，恢复体力;另一方面改善交通运输状况，加强运输工作，储存粮弹，“如敌再进，引诱其深入后歼击之”的作战指导思想，并致电毛泽东。5日凌晨1时，毛泽东来电批准了彭德怀提出的方针。

11月13日，志愿军党委举行扩大会议，史称志愿军党委第一次会议。会议对第一次战役进行总结，对下一步的作战方针、任务做进一步的研究和部署。

这是个寒冷的日子，2天前，朝鲜北部山区降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气温明显下降。今日倒是晴天，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在雪地上，放眼望去，大榆洞外的群山丛林一片白雪皑皑，清亮美丽。

难怪朝鲜被称为“晨曦清亮之国”，真是个美丽的国家。站在雪地上，洪学智不由得感慨。

但是，洪学智今天的心情卻无法轻松。彭德怀这几天一直不太高兴。彭德怀为什么不高兴，洪学智是知道的，因为三十八军在第一次战役中没能按他的命令把敌人的退路切断。

下午，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先到了。不久，远处走过来一行人，他们是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三十九军军长吴信泉、四十军军长温玉成、四十二军军长吴瑞林、六十六军政委王紫峰。踩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响的积雪，各路将领互相打着招呼。

自从跨过鸭绿江后，20多天来，这些各路英雄在枪林弹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不分昼夜连续苦战，还极难得聚到一起。顿时，志愿军总部热闹起来了。

傍晚回到东京的麦克阿瑟又发表了一个黄昏公报，宣称：“今天上午钳形攻势的西段发起了总攻，已完成包围并夹紧钳子，倘能成功，这实际上将结束战争。”按照他的计划，东西两线同时进攻的联军部队将形成一把巨大铁钳，只要被其咬住，就很难逃脱粉身碎骨的下场。

就在这一天，志愿军政治部发布《第二次战役政治动员令》，指出：这一战役十分重要，关系到整个战局发展的趋势。只有狠狠地再消灭敌人几个师，才能巩固第一次战役的胜利。面对继续前进的敌人，志司再次修改了预定的作战计划：集中6个军于西线向敌之主要进攻集团实施反击。以三十八、四十二2个军迅速歼灭德川、宁边地区之韩国第二军主力，而后向价川和顺川、肃川方向实施战役迂回，切断敌人退路，配合正面四十、三十九、六十六、五十军，在运动中歼灭向北进攻之美军两三个师;第九兵团在东线以主力歼灭美陆战第一师2个团于长津湖地区，而后在运动中继续歼灭敌人。

24日这天，志愿军部队已全部进至预定的集结位置，完成反击作战的准备。志愿军一线作战总兵力为9个军共30個师38万余人，其中西线6个军18个师，23万余人;东线3个军12个师，15万余人。他们的对手——“联合国军”总兵力为55.3万余人，其中地面部队42.33万余人、空军5.5万余人、海军7.5万余人。

还是在24日这一天，期盼胜利的毛泽东给彭德怀等志愿军将领发电：请你们充分注意领导机关的安全，完全不可大意。并特地提醒：此次战役中敌人可能使用汽油弹，请你们研究对策。

毛泽东的预感似乎出奇的灵验，仅十几个小时后发生的悲剧不幸被他言中。

这天午后，大榆洞上空突然来了美军的4架飞机，转了几圈，轰炸袭击了两次，打坏了坡上的变电所。黄昏时，又来了几架侦察机，转了几圈后飞走了。

一天之内，敌机两次来犯，而且侦察机还飞得很低，又一次引起了洪学智的怀疑。

经过数日的交手，洪学智发现，美军有一个特点，即在每次较大的进攻前总要派出大批飞机进行侦察和轰炸。通常是飞机第一天在哪儿转，第二天一定炸哪儿。另外，也不排除敌人一直在寻找并试图摧毁志司指挥机关的这种可能性。

晚饭都没顾上吃，洪学智就找到邓华：“伙计，我看不对劲儿，明天敌机很可能要来轰炸我们。是不是研究一下怎么预防呢？晚饭后召开个防空准备的紧急会议吧？”

邓华也有同感，说：“是得研究一下怎么防。”

洪学智与邓华、解方、杜平几个人一起开会，做了几条明确规定：第一，要求志司机关的干部、战士第二天早上天亮以前都要吃完早饭;第二，天亮以后都不准冒烟;第三，全体人员都要疏散，进入指定的防空地区。

开完会，解方又召开了有关防空准备的紧急会议，把各项规定向机关传达布置。洪学智还是不放心，又跑到防空洞去检查。为保险起见，他让工兵连把两个防空洞重新修整了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已经是小半夜了，工兵整修防空洞的声音传来，彭德怀听到了，又把洪学智叫去，面色严肃地问：“洪麻子，你怎么又鼓捣起来了？”

洪学智说：“彭总，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彭德怀睡下后，洪学智并没有走开。第二次战役马上展开，按计划第二天一早彭德怀和志司几个领导要研究下一步作战方案，而平时这种研究都是在彭德怀的住处进行的。洪学智觉得明天的研究还是应该放在防空洞里比较安全。可凭着对彭德怀的了解，洪学智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必须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半个小时后，洪学智看彭德怀睡着了，便冲秘书轻轻招招手，示意他们把墙上的地图摘下来送到防空洞去了。他知道彭德怀有个没事就看作战地图的习惯，屋里没有地图，彭德怀就觉得难受。

第二天清晨5点多，天还未亮，大家按要求吃完早饭，陆续进入防空洞。但左等右等，彭德怀也没有来。洪学智派警卫员、参谋去催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邓华说：“杜平，你再去，劝彭总进来。”

杜平说：“我去可以，但是洪副司令去更好，他的办法比我多。”

邓华、解方都说：“老洪爱和彭总开玩笑，还是你去劝劝吧！”

洪学智便说：“我去就我去。”

此时，彭德怀正坐在桌边生闷气呢，一见洪学智进来，就问：“洪大个儿，你把我的作战地图弄到哪儿去了？”

洪学智说：“彭总啊，地图拿到上面防空洞里去了，已经在那儿挂好了，要研究下一步的作战方案，研究第二次战役怎么打。别人都去了，就等着你呢！”

彭德怀虎着脸说：“谁叫你弄去的，在这儿不行吗？”

洪学智还是笑眯眯的：“彭总，这里不安全，到上头去是为了防空安全，这是大家商量定的。”他知道彭德怀是心疼他那幅五万分之一的作战地图，他天天在图上勾勾画画，对地图上重要的地形都很熟悉了，所以洪学智又说：“地图拿过去了，火也烧上了，都弄好了。大家都等着你去讨论呢！快走吧，这儿有危险。”

彭德怀的脾气倔得很，就是不走，说：“你怕危险，你走！我不怕，我就在这里！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洪学智说：“彭总，这不是闲事，我应该管的。你不去不行，出了事就晚了。”

洪学智一边说一边来拉彭德怀，同时高声冲着秘书喊：“杨凤安，把彭总的办公用品（毛笔、墨盒、垫板稿纸等）拿来！警卫员，把彭总的铺盖卷起来，和行军床一起拿到防空洞去！”

彭德怀还在大声说：“床不要弄，没事！”

洪学智推着他说：“没事以后再给你拿回来嘛！”

就这样，洪学智一路拉着彭德怀，连拉带劝地出了办公室，进了防空洞。

彭德怀一到，大家就开始研究第二次战役打响的时间，打响后如何向敌人纵深穿插和实施包围迂回等问题。2个多小时后，彭德怀急着要了解前线的状况，叫杨凤安去办公室，问问值班参谋前线情况有什么变化。

杨凤安前脚刚出防空洞，便听见天空中传来一阵轰鸣声，来了好几架敌人的飞机。敌机进了大榆洞连圈都没转，直接丢了一串串炸弹下来，有2颗正中彭德怀的住房。站在洞口的洪学智眼见着一片火海一下子腾了起来，房子瞬间就被烧着了。

那是凝固汽油弹，落地爆炸后，温度可达近千度，厚厚的铁板也能被烧出窟窿。也就是一两分钟的光景，房子就变成了废墟。

正在房内值班的参谋成普听见飞机声，便跑到门口来张望，顿时被炸弹爆炸时掀起的气浪掀到了门外的山沟里，结果只受了轻伤。但不幸的是毛岸英和另一名作战参谋高瑞欣没能跑出来，当场牺牲。

洪学智和彭德怀赶到现场，大火还没有熄灭，看着烧焦的遗体，两人都呆住了。

整整一天，彭德怀饭也不吃，一个人坐在防空洞里，沉默不语。

傍晚，彭德怀仍旧坐在防空洞口发呆，洪学智走到他身边说：“彭总，吃点饭吧。”

半天，彭德怀才站起来，他魁梧的身体少见地摇晃着，在暮色中缓缓吐出一句：“唉，为什么偏偏把岸英给炸死了呢？”

洪学智无法回答，他的心情也十分沉重，只能沉默。

毛岸英是毛泽东的长子，这个28岁的年轻人新婚不久，就主动要求参加志愿军。彭德怀难过地说：“毛岸英是志愿军第一个志愿兵，党中央、毛主席刚任命我当志愿军司令员，他就找我报名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彭德怀一把抓住洪学智的手，激动地说：“洪大个儿，我看你这个人还是个好人哪！”

洪学智不想让彭德怀太悲伤了，想缓和一下情绪，就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本来就是好人，不是坏人！”

彭德怀长叹了口气，说：“洪麻子，今天如果不是你，老夫的命休矣！”

洪学智诚恳地说：“彭总，配合好你的工作，保证你和志司的安全，是我的责任啊！”

彭德怀点头：“你这个洪大个子，敢提意见，不怕负责。”

当天傍晚，痛苦中的彭德怀亲自起草电文，把志司被炸和毛岸英牺牲的情况，报告了毛泽东和中央军委。

电报到了北京，周恩来权衡良久，压下了来电原文，当天只报告了志司被炸的消息，没有将毛岸英牺牲的噩耗告诉毛泽东。

中央很快复电，指出朝鲜战争正在紧要关头，为保证指揮不中断，为了志愿军领导的安全，要求将志司分成两部分。

第二天上午，志司召开党委会，会议在山坡上进行。

会议一开始，彭德怀就说：“志司分成两部分，我看这样分：一部分在前面，一部分在后面。我在前面，你们几个里头再找一个和我在一起。”

洪学智跟着就说：“我陪彭总在前面吧！”

邓华不同意：“分成两部分，就是为了彭总的安全，彭总还是应该留在后面，我和老洪两个在前面，韩先楚你和解沛然（解方）在后面和彭总一起。”

解方又不同意了：“我们司令部得在前头。”

争论没有结果，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议，这个事情就搁下了。

第二天又开了一次会，还是没有结果，人人都争着到前面去。争执了半天，也没有得到统一的结果，彭德怀急了，大声嚷嚷起来：“你们一个个都要前面去，那安全怎么办？”

洪学智笑着说：“彭总啊，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去前面，你留后面嘛！”

邓华也说：“就是，你留下，我们到前面去，不就好办了？”

彭德怀眉头一拧：“你洪麻子的意见不行。”

彭德怀说先这样吧，大家注意防空就是了。

中央很快又来了指示，要求指定专人负责彭德怀的安全，由党委讨论决定。

彭德怀没有参加党委会。会上，大家都认为洪学智在彭德怀面前最有办法，决定由他负责。会议结束后，由邓华向彭德怀做了汇报。

深夜，洪学智悄悄去了一趟毛岸英的墓地。他带了一小瓶酒，还有一只好不容易搞到的苹果。一路上，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个爱笑的年轻人生动的面容。

山谷寂静，夜风凄凄，他垂着头久久地注视着这个简易的坟头，一抔黄土下，那个生动的年轻人静静地卧着，再不能跳起来对他说：“洪副司令，我去。”

洪学智把祭品放在坟头，用手把坟头的土再培了培，站起身来准备回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悄然离开。

是彭德怀。

他没有跟上去。

……

只见彭德怀提起毛笔，饱蘸浓墨，在电报稿的最后又加了“三十八军万岁”几个字

24日，敌军于东西两线同时对志愿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与此同时，一切都准备好了的志愿军以逸待劳。至25日，西线各路敌军已被我诱至预定的战场，此刻敌人的兵力分散，侧翼暴露，后方空虚，志愿军发起攻击的态势形成了。

25日，也就是大榆洞被炸的那天黄昏，志愿军三十八军、四十二军在正面各军的积极配合下，乘敌立足未稳，出其不意地对德川、宁边地区之韩军第七、第八2个师发起了反击，第二次战役正式开始。

经过考虑，彭德怀仍让三十八军担任西线迂回阻击任务。这次阻击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洪学智与邓华也同意：这是一次立功补过的机会。

这一仗，三十八军是铆足了劲儿的。战前，在韩先楚的参与下，三十八军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鼓舞士气。梁兴初眼睛红红的，挺直身体在会上挥着大手说：“上一仗，彭总批评我们了，说我们三十八军的动作太慢了，责任在我。三十八军不是胆小鬼！在二次战役中，大家说，怎么办？”

“坚决完成任务！”炸雷一般的吼声中，如林的手臂高高举起，每一个胸膛都挺起，每一条喉咙都喊出了最高音。

总攻打响后，三十八军以3个师分3路迅猛攻击德川之韩军第七师，于26日上午11时占领德川以北，并歼灭了韩军第七师榴炮营，从而完成了对德川第七师的包围。

三十八军原定当晚向韩军发起总攻，由于发现敌人企图突围，遂提前于14时发起攻击。15时，敌人在大量飞机的掩护下突围，三十八军顽强阻击。双方激战至19时，三十八军将韩军第七师5000余人大部歼灭，俘虏美军顾问7人。之后，三十八军又冲破土耳其旅和美骑兵第一师的阻击，顽强地插到三所里、龙源里，阻止了敌人后撤部队与增援部队的会合，对战役胜利发挥了重要作用。

12月1日，洪学智和邓华来到彭德怀办公室，一进门，有点吃惊——彭德怀一直黑沉沉的脸上绽放着笑容。站在一边的韩先楚也神清气爽。

“有好消息啊？”洪学智问。

果然，彭德怀把三十八军的战报递了过来，笑着点头，说：“打得好！”

看完了战报，洪学智也很高兴：“上次他们没打好，受到了彭总的批评，这次憋足了劲儿，要打出个样子来。这支部队是老部队，有不服输的作风。”

彭德怀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纯真的笑，这笑容令洪学智感动。

彭德怀兴奋地坐下来，亲自写电报，这封后来被史学家反复提及的著名的嘉奖令，就这样诞生了：

梁、刘并转三十八军全体同志：

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30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

电报后面的署名是彭、邓、朴、洪、韩、解、杜。

电令写完，电报稿交给参谋。参谋还没走，彭德怀意犹未尽，让参谋又把电报稿拿了回来。洪学智站在桌边，只见彭德怀提起毛笔，饱蘸浓墨，在电报稿的最后又加了“三十八军万岁”几个字。

称一个军“万岁”，这在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邓华和洪学智看得清楚，内心激荡，但都没有说话。

后来洪学智在談到这一幕时，仍然很激动：“作为原十三兵团的领导，三十八军原来是我们指挥的，老部队打得好，我们当然高兴，但我们得谦虚点儿。这个话，彭总可以讲，我们不能这样讲。回想一、二次战役彭总对三十八军的评价，我们深感彭总赏罚十分严明。”

彭德怀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笑着说：“不表态，就是同意了。”

他把电报稿递给参谋说：“拿去发了，通报全军，上报军委。”

“三十八军万岁”这个口号，对当时入朝的6个军震动很大。当初梁兴初受到彭德怀严厉的批评，对大家震动就很大。之后“万岁军”的电报，对所有入朝部队的斗志，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彭德怀治军，赏罚分明，洪学智深深折服。

随后，韩先楚说了这样一件事：

三十八军与美军在三所里、龙源里激战结束后，一队队美国俘虏被押下战场。在绵延数十里的公路上、山冈上、草地里、丛林中，到处散落着敌人仓皇溃逃时遗弃的各种物品：汽车、大炮、枪支、弹药、吃的、用的等等。接到军、师首长下达“打扫战场”的命令后，战士们跑下山冈，拥上公路，不一会儿，其他战利品都运走了，唯独剩下了汽车。这些汽车有1500多辆，全是新的，好多才跑了一二百公里，车身崭新的油漆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战士们你摸摸，我看看，都非常兴奋，但我们的司机很少，开不走。后来，通过翻译，在俘虏中找来一些会开车的人，但也只开走了一小部分，绝大部分车还躺在公路上。

天亮后，敌机来了，黑压压一大片，几番上下翻腾，俯冲扫射，丢下了很多汽油弹，1500多辆汽车，除了开出的200多辆，剩下的全部被毁。

韩先楚说完，邓华直摇头：太可惜了。

韩先楚的话，引起了洪学智的高度重视，他越发意识到司机的重要性。向彭德怀报告后，洪学智一方面向国内打电报要求派大批汽车兵来，一方面加紧在战地培养。除了举办大量司机训练队之外，主要是采取以老代新的办法，随车训练。要求每个战役，除战斗员外，还让一定数量的司机跟进，以便战役结束后去开车。这样再遇到缴获的汽车，大部分都能开下战场了。

东线进攻于27日夜发起。

经过一夜激战，至28日，我军将敌人分割包围于新兴里、柳潭里、下碣隅里等几个孤立地区，造成了各个歼敌的有利条件。但是由于敌人四周用坦克围着，而我军只有步枪、手榴弹，火力弱，外加缺乏防冻经验，非战斗减员极其严重。在极艰苦的条件下，第九兵团连续奋战数日，消灭了美陆战第一师1个团大部和韩军首都师一部。

11月底，朝鲜下起了大雪，气温降到零下30多摄氏度，敌人在东西两线遭我沉重打击后，于12月3日，向三八线实行总退却。1月9日，人民军收复元山。17日，九兵团在人民军三军团的配合下，解放咸兴。24日解放兴南地区及沿海各港。至此，整个第二次战役全部结束。

第二次战役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扭转了朝鲜战局。仅志愿军就歼灭敌人3.6万余人，其中美军2.4万人，解放了除襄阳以外的全部三八线以北领土和三八线以南的翁津、延安半岛，使得麦克阿瑟吹嘘的所谓圣诞节“总攻势”变成了圣诞节总退却，迫使敌人由进攻转入防御。（题图为第二次战役中志愿军部队冒着严寒发起进攻）

（责任编辑：吴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