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品租赁的产生与发展及对中国的借鉴意义

郭晓红，肖心悦

（1．福建江夏学院会计学院，福建福州，350108；2．福州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一、化学品租赁的产生

生态环境的破坏及污染是全球普遍面临的问题，而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可持续发展成为了当今社会所致力奋斗的共同目标。一方面，从全球来看，化学工业的价值已从1970年的1710亿美元增加到2014年的4万亿美元，化学工业占全球收入的7%以上，占国际贸易额的9%[1]；另一方面，现代生活中大量使用化学品，如常见的催化剂、溶剂、研磨液、洗衣液、清洁剂等，对自然环境带来巨大的破坏与影响。各国需要重视化学品的使用效能、管理服务，让化学工业在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在此背景之下，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以下简称UNIDO）充分认识到其重要性，做了大量工作。UNIDO引领创新商业模式——化学品租赁模式，以减少化学品消耗、资源使用量和资源浪费。

长期以来，可持续发展政策制定者试图通过管控来减少化学品的使用与周转，从而达到降低有害化学品物质对人体和环境的不良影响。但化学品供应商的目标，则是通过向顾客销售更多化学品，以使得利润最大化，两者思路背道而驰。[2]市场中，各大小企业是自给自足的经济实体，因此，从根本上无法达成长期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化学品租赁的出现为解决两难困境提供了一条可行道路。

2004年，UNIDO和奥地利政府正式启动了项目：“促进和实施化学工业中的闭环合作和商业模式”，这可以理解为UNIDO全球化学品租赁计划的诞生。2005年，化学品租赁试点项目在埃及、墨西哥和俄罗斯开始施行。十多年来，UNIDO一直在与企业以及政府和学术合作伙伴一起推广化学品租赁业务模式，并特别关注发展中国家和转型国家。[3]

为了在不同行业和国家传播和建立化学品租赁，UNIDO于2008年确定了“化学品租赁”定义，具体如下：（1）化学品租赁是一种服务导向型商业模式，将重点从增加化学品销售量转向增值服务；（2）生产者主要提供化学品功能性服务，这种服务才是客户付款的基础依据，而非销售量；（3）化学品租赁业务模式扩展了生产者和服务提供者的责任范围，可能包括整个生命周期的管理；（4）化学品租赁力求双赢，它旨在提高化学品的有效利用率，同时降低化学品的风险并保护人类健康；化学品租赁改善了参与公司的经济和环境效益，并增加了他们进入新市场的机会。（5）成功的化学品租赁业务模式的关键要素是适当的利益分享，高质量标准和参与公司之间的相互信任。[4]

为促进化学品租赁事业的发展，UNIDO设立了全球化学品租赁奖。该奖项于2010年启动，旨在促进创新商业模式的应用，并激励全球的公司和个人为可持续发展贡献力量。自启动以来，工作组收到大量申请（总共收到来自20个国家的91个申请，其中“案例研究”类54个，“特殊创新”类18个，“研究”类19个），这表明化学品租赁正在蓬勃发展，并且在全球不同领域的许多公司中得到了应用。[5]

2018年11月6日，在UNIDO与奥地利联邦可持续与旅游部（BMNT）、德国联邦环境部门、自然保护与核安全部（BMU）、德国联邦环境署（UBA）、瑞士国家经济事务秘书处（SECO）和瑞士联邦环境办公室（FOEN）联合组织活动，宣布了第四届全球化学品租赁奖的获奖者。150多名来自政府、机构和企业的尖端人士与化学品租赁专家学者汇聚于维也纳，此次活动宣传了施行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的重要性，强调提供政策支持、使之扩大规模和主流化、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伙伴关系的必要性。[6]

二、化学品租赁模式、特点与可持续性标准

（一）传统化学品商业模式特点

按照传统商业模式，化学品厂商将化学品销售给使用者，使用者将它们投放至生产环节用于特定功能。厂商创造的经济效益与销售量紧密相连，化学品销量减少必然带来收入的减少。[7]传统商业模式下，厂商为增加收入，寻求更高的价格或更多的销售量，而激烈的市场竞争导致价格“天花板”，阻碍厂商追求更高售价，因此只能将焦点放在增加化学品销量上。

从社会的角度来看，使用更多的化学品对环境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并且有些能源不可再生。[8]另外，买方为节约成本更倾向于减少化学品用量，却不会积极寻求技术上的转变或扩充相关知识，因为化学品的应用基本与其核心技术无关，并且获得新技术或增加对化学品及其应用了解的成本可能非常高。[9]因此，传统的化学品销售概念，对任何一方（包括买方、卖方、乃至整个社会）来说都无法做到可持续发展。[10]

（二）化学品租赁模式特点

与传统商业模式相比，化学品租赁具有独特的商业模式。见图1[11]。

图1 传统模式与化学品租赁模式

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涉及“功能经济”理念，所谓“功能经济”的一个关键特征就是用功能或服务代替材料产品，它寻求物质产品的使用时间与使用价值的最大化，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资源和能源的消耗。[12]化学品租赁作为一种新型商业模式，核心在于卖方对买方提供的商品从“化学品本身”转变为提供“化学品服务”，其概念建立在功能经济的原则之上，付款基础不再是所需要的化学品消耗量，而是化学品为客户所提供的功能价值——化学品供应商用出售与化学品相关的服务取代出售化学品本身，它通常以功能性支付单位为中心，例如清洁件数、涂层面积等。化学品租赁模型之下，生产者与使用者之间共享信息和知识，共同致力于提高化学品利用效率，减少化学品消耗量，促进双方合作，创造双赢局面，加强环境效益，降低化学品使用风险。一方面，对于生产者来说，出售的是化学品产品服务，这意味着化学品的消耗成为生产者的成本影响因素而不是收入影响因素，因此任何过量消耗都会导致经济效益的减少；另一方面，对于使用者来说，减少化学品用量，降低成本。化学品租赁模式通过降低消耗来实现增值，为买卖双方降低成本，在实现经济效益的同时兼顾生态效益。可以说，化学品租赁的商业模式逆转了传统销售理念中体现的鼓励增加销量与用量的方式。[13]

（三）灰色化学品租赁

UNIDO还为一种与典型化学品租赁相似的模式——“灰色化学品租赁”做出定义。灰色化学品租赁囊括各种化学品租赁模式，在实务中灰色租赁模式与典型租赁模式的区别往往并不明显。典型租赁模式时通常必须满足3个条件：化学品的所有权没有变化（没有发生购买行为，化学品仍然是供应商的财产），付款基础变更，完全实现化学品租赁的可持续性标准。若没有同时满足以上3点，则称为灰色化学品租赁。

（四）化学品租赁模式可持续性标准

为更好地促进环境保护、同时满足利益相关者的需要，UNIDO和德国联邦环境署（UBA）在2009—2010年共同制定了化学品租赁的可持续性标准，在业务模型的有效运作中发挥重要作用：

1.减少化学品在生产和应用过程中对环境、健康、能源和资源消耗的不利影响。减少化学品消耗可以减少废弃排放物，从而减少化学药品接触，减少资源与能源消耗。各合作伙伴之间通过化学品租赁模式进行紧密合作有助于优化化学品的使用流程以达到该标准。

2.改进化学品的处理和存储，以最大程度地降低与防止风险。这样有助于减少或避免潜在的风险影响。

3.不能用高风险物质替代化学物质。该标准确保引入化学品租赁模式不会使员工和环境面临更高的风险。与此同时，它强调了生产和使用过程中提高化学品利用率的重要性。因此，避免了与可持续性目标的冲突。

4.产生经济与社会效益。合作中应包含持续改进的目标，并应使合作伙伴之间公平透明地共享利益。此标准对于长期合作和成功应用业务模型非常重要。

5.实时监督必不可少。识别和记录化学品租赁模式在应用过程中的成效、潜力和需改进之处是必要的。[14]

三、化学品租赁在世界的发展

截至2014年12月，除欧美发达国家外，在UNIDO的引领下，化学品租赁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实施，如埃及、墨西哥、俄罗斯-圣彼得堡/喀山、哥伦比亚、塞尔维亚、斯里兰卡以及巴西、哥斯达黎加、厄瓜多尔、克罗地亚、尼加拉瓜、秘鲁、乌干达和乌克兰。十多年来，已有50多个经过验证的示范项目存档，450多人接受了化学品租赁培训。瑞士、奥地利和德国，长期提供了直接的财政支持。众多化学品租赁案例的成功，使得越来越多的公司与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和国家清洁生产中心合作，从传统的销售模式转向化学品租赁模式。[15]

自化学品租赁模式被提出以来，多国在各个行业方面参与其中，见表1。据UNIDO统计，到目前为止，化学品租赁已被数十个国家的不同行业的公司应用，从金属加工到汽车生产。[16]许多案例研究证明，化学品租赁将化学品消费的减少与所有相关合作伙伴的经济效益相结合。

表1 化学品租赁应用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实施化学品租赁模式所产生的成本进行全面分析，但是，许多试点采用这种新商业模式的公司选择继续以租赁模式合作，这一事实强烈表明（不仅是经济上的）收益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成本。[17]化学品租赁模式具有提高化学品有效风险管理的潜力，优化流程减少化学品消耗。由于生产商对化学品的使用过程承担了更大的责任，这促使化学品供应商和用户之间更密切的合作，生产商与用户之间的沟通得到加强。双方现在都有明显的动机来提高化学品的使用效率，专业知识的交流更加紧密，因此合作伙伴之间的信任和保密是成功的关键因素。特别是当化学品的消费与其核心业务相关时，公司通常会非常谨慎。当化学品用于辅助或二次加工如清洁、涂层、涂漆、水处理、粘合、消毒等时，化学品租赁模式将更好地发挥作用，这一理论预期也在试点项目中得到了证实。[18]化学品租赁适用于各个行业和流程，见表2。

表2 化学品租赁适用于各个行业和流程

2016年11月21日，在UNIDO成立50周年之际，UNIDO、奥地利、德国和瑞士在维也纳签署了《化学品租赁意向联合声明》，将化学品健全和创新管理作为促进包容性和可持续工业发展任务的核心，从而带动了租赁模式发展。它是化学品租赁项目的一个里程碑。这项不具法律约束力的声明旨在提高政治层面对化学品租赁的认识，并加强合作伙伴的全球合作。[19]

中国引入化学品租赁概念较迟，一直到2018年3月，中国环境保护部固体废物与化学品管理技术中心、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UNIDO）召开研讨会，就面向服务的化学品管理模式展开讨论，初次引入了化学品租赁的概念。尝试以化学品租赁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CNKI）进行文献检索，文献数量为零。

四、有关化学品租赁的争议

如上所述，化学品租赁带来经济与环境效益。但是，这种商业模式并不总是成功。首先因为潜在的合作伙伴可能缺乏知识和经验，其次因为有各种潜在的制约因素，例如严格的废弃物相关法律规定、缺乏客户需求、责任风险归属问题、供应商不愿承担所有投资成本等等。[20]

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作为当前2种主流方式（政策导向与科技创新）的补充，进一步推动了绿色化学与化学品可持续发展。化学品租赁模式通过将焦点从增加销售以增加利润转向提供服务以实现增值，旨在提高化学品利用效率、减少浪费，优化流程。上述应用案例提供了在石油化工、食品加工、农业、纺织业等各个领域实施化学品租赁模式能够同时带来经济和环境效益的有力证据。然而，在理论上和实践中对化学品租赁的具体方面的理解仍然存在一些差距，仍需做进一步调研。

例如，现有的贸易结构通常不利于制造商和化学品使用者之间的直接关系。此外，潜在的合作伙伴之间若相距太远，可能会不利于化学品租赁的实施；建立潜在合作伙伴的沟通链、物流链和培训活动需要投入资金，加强合作反过来可能导致协调成本和信息交换成本的增加，可能就如何分割经济收益产生争执，从而阻碍化学品租赁的实施；高度合作的负面结果可能是用户和生产者彼此过度依赖，相应地，增加的依赖性可能导致灵活性降低。[21]

相较于传统工业实践，化学品租赁模式更加高效，于买卖双方都更加经济与环保。[22]然而，它只适用于部分特殊化学品（如：溶剂、催化剂），只有不是最终产品组成部分的化学品才适用于化学品租赁模式，即在生产过程中间接使用的化学品，而非最终产品组成部分。[23]

我们还需厘清，合作是化学品租赁模式运作的前提，每个参与者的利润从何而来？这涉及合作成本、信息交换、利益分配等问题。这或许可以从公司间短、中、长期关系的重要性中得到解释，同时也延伸出2个问题，其一，让每个参与者都可以获利的最短租赁期是多久？其二，如果合作关系破裂会如何（例如其中一家参与公司倒闭了）？[24]如何定价也是化学品租赁模式需要探讨的问题之一。这费用至少必须包含供应商成本、环境成本、供应商利润，如何定价才能使得双方满意？[25]

国际化学品管理战略方针SAICM作为世界范围内促进化学品安全管理的政策框架，旨在化学品的整个生命周期中实现无害化管理，以实现在2020年前化学品生产与使用对人类健康和环境的不利影响最小化的目标；《2030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的17个核心目标中包含创新可持续发展机制，减少化学品排放对人体与环境带来的不利影响，这些都与化学品租赁模式的推进紧密相连。《2030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提出，SAICM的稳步推行，以及其他正在进行的政策倡议，推动绿色化学和可持续化学进入国际政策讨论和辩论的最前沿。化学品租赁这种创新的循环经济商业模式，作为化学品环境管理的一部分，通过规模化、主流化，各行各业制定专门方法，激活市场，完善政策，可能成为促进各种长期利益相关方伙伴关系的重要因素，成为最终实现包容性，成为工业领域可持续发展的持久动力。化学品租赁的推广可以加速国际政策体制中的绿色化学和可持续发展化学的整合统一，以实现绿色循环经济。[26]

对于未来化学品租赁的研究，需要制定合理明确的战略目标，着眼于具体分析不同国家环境因素影响、相关制度建设与质量标准制定，探索最有效的转型框架，以促进企业采用化学品租赁模型；探索在怎样的行业结构下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能发挥出更好的作用，以及更多地了解不同行业化学品的总生命周期成本以及如何定价与分配利润等，以回答行业的未解决问题。

五、对中国发展化学品租赁模式的借鉴意义

2018年是中国生态环境保护事业发展史上具有重要里程碑意义的一年，新发展理念、生态文明和建设美丽中国的内容写入宪法，加强生态环境保护污染防治攻坚战全面展开。通过对化学品及其相关物质的合理使用，人类才能让过上更好、更健康的生活，自然环境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相反，如果不能妥善管理与规范化学品的使用，它们也可能对人类健康和安全以及环境造成风险。[27]中国正推动化工行业向服务型制造转型，因此，如何做好化学品环境管理工作，既获得环境效益又兼顾经济效益，成为中国可持续发展关注要点之一。

为了实现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奋斗目标，中国正在尽可能减少化学品使用对环境产生的不利影响，进行化学品使用方式的创新。自2004年以来，UNIDO开发和推广化学品租赁业务模式，旨在取代化学品供应商和客户之间传统关系的特殊方法，减轻环境负担，并从中获取经济效益。中国可以从UNIDO在全球试点的成功案例中获取经验，进行借鉴，为中国的化学品环境管理、化学品绿色产业链、供应链发展，提供全新的思路。[28]

（一）政府全面支持，引进化学品租赁发展模式

没有政府全面支持，化学品租赁发展模式很难引入中国。政府需要加强引导，鼓励相关各方参与到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的实施，采取各种措施促进新模式的顺利实施。（1）制定试点政策，设立化学品租赁实施专项基金。增强企业的环保意识，吸引有关企业，积极性参与化学品租赁模式的试点。（2）加大税收优惠政策，给予参与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企业所得税、增值税等方面税收的优惠。（3）加大绿色信贷投入，给予引入化学品租赁模式的有关各方绿色信贷的支持。（4）积极培养与选拔第三方机构，发挥针对化学品租赁模式的监督、评估和报告功能。

（二）制定化学品租赁相关法律法规与质量标准

为了保证化学品租赁模式的试点及推行实施，需要完善法律规章与质量标准。为防范化学品使用带来的风险，保护环境与人类健康发展，提高化工业竞争力，2006年欧盟发布REACH条例，即化学品的注册、评估、授权与限制规定条例。这要求公司必须识别和管理其在欧盟生产和销售的产品相关的风险，必须说明如何安全使用这些东西，并且必须向用户有效传达风险管理措施。[29]可见，健全的法律制度为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的推广运用打下基础。只有有了健全的法律，并且相关法律能够被相关部门有效执行，才能正确高效地明晰责任。

（三）对中国市场环境进行合理分析，积极稳妥推进

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兼具商业性与政策性，中国各地区情况不同，具体试点时，要注意具体分析不同地区的经济、环境等影响因素，求同存异，走出最适合的道路。通过试点，检验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对中国的适用性及各项实施细则的可行性和科学性，总结组织实施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的经验，发现问题，并找出积极、稳妥的解决办法。

（四）促进化学品租赁相关专业知识教育与人才培养

化学品租赁模式是一种商业模式的创新，从转变旧理念、接受新观念、改变传统工作流程、新模式的具体实施，都面临种种挑战。为更好地实施化学品租赁商业模式，参与者必须具备可持续发展理念，掌握化学品租赁、循环经济、化学品服务成本、经济管理等相关方面知识，具有进行流程优化设计及合作运营管理、制定服务规划和进行流程管理等综合应用能力。例如，供应商提高化学品使用服务和专业知识，优化工业流程中化学品的应用，才能更好地承担起应尽的职责；客户方面也需要有相应的能力才能为长久的成功合作打好基础。一方面，中国有关部门可加入UNIDO化学品租赁发展计划，派人参与化学品租赁的培训，参与境外有关项目试点工作，以获得相关成功经验。另一方面，高等院校、科研机构积极开始有关化学品租赁人才的培育和研究，做好人才储备，提供智力支持，共同推进中国化学品租赁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