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地区出土漆器工艺浅析

2020-05-29 07:14唐慧娟
文物季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残片大漆漆器

□ 唐慧娟

中国漆工艺是人类宝贵的文化财富,经过7000多年的历史演进、文化积淀,展现着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风貌和时代特征。山西大同地区漆器重要的考古发现集中在北魏和金元时期墓葬[1]。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一书中列有专条记及收贮和保存漆器的方法,反映了当时对漆性的认识以及在漆器使用及保护中的宝贵经验,体现了漆器使用的普遍性[2]。北魏时期漆器出土数量虽不及战国和秦汉时期,但考古资料表明,漆器在北魏时期占有重要地位,主要类型有漆饮食用具、漆居室用具、漆丧葬用具和漆兵器[3]。

在大同地区出土北魏漆器科技分析方面,李涛和金普军等分别对司马金龙墓出土木板漆画残片和南郊出土漆器进行了分析,相关漆器实物资料科学剖析了魏晋时期髹漆业技术发展水平[4][5]。近年来相关研究者着重从微观层面探索当时漆器的制作工艺,同时注重突出时代、地域的工艺特色探究。

图一 北魏司马金龙墓漆片剖面显微照片

本文从微观层面对采集的典型墓葬的漆器残片工艺进行分析,具体涉及北魏司马金龙墓、南郊北魏墓群、金代阎德源墓、一座金墓和元代冯道真墓,探讨大同地区出土漆器工艺。

一、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木板漆画工艺

北魏司马金龙墓木板漆画描绘了丰富多彩的历史人物故事并辅以大量的题记,生动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经济文化生活,在北朝绘画和书法史上弥足珍贵。王世襄先生在其经典著作《髹饰录解说》中注解“描漆”时写道:“一九六五年在大同石家寨北魏司马金龙墓发现的木板屏风,是一件北朝描漆实例。屏风木板在朱漆地上分画人物四层,线条轮廓用黑漆勾成,人物面部敷白色,再用墨笔勾眉目。此外衣服器物用浅红、黄、白、绿灰、蓝、橙红等多种色彩涂成。榜书及题字在用黑漆打框并划栏的黄色地上。”[6]

图二 北魏司马金龙墓漆片背面显微照片

图三 南郊北魏墓群漆片断面显微照片

图四 南郊北魏墓群漆片断面显微照片

课题组采用仪器检测和文献记载相结合分析其制作工艺,从内到外结构依次为(图一和图二):木胎+织物层+漆灰层(大漆、磷灰石、石英)+底漆层(大漆)+红色漆层(朱砂、大漆、石英)+色漆层。具体制作工艺归纳如下:第一,木胎塑型。采用木材拼对与铆接的方式使器物成型,拼接处或使用“法漆”粘接。显微观察显示,木胎层已完全腐朽、质地疏松,由于样品微量,“法漆”成分和打底情况暂无法分析。第二,布漆。对木胎进行糊布加固处理,平整表面的同时增强器物韧性,防止使用时木材因收缩导致漆面开裂。显微观察显示,木胎上织物的经纬线清晰可见,纱线直径约为600μm。第三,涂抹漆灰。木胎骨架贴布成形整修后,在其器物上上灰漆,漆灰层厚度约为100μm。电镜显示漆灰层为多层结构,且夹杂有大小不一的颗粒物。夹杂大颗粒的漆灰层经扫描电镜能谱测定,主要成分为Ca、P,该物质可能为羟基磷灰石。结合漆灰层扫描电镜能谱多层多点测试,判断漆灰层由大漆、磷灰石和石英调和而成。漆灰层与漆底层的交界面十分平整,应该是在漆灰层做了打磨、抛光等表面处理。第四,髹底漆层。在漆灰层上髹底漆层,稀释大漆涂于漆灰层上,提高表面的平整度和光滑度,防止菌群侵蚀内部胎体和织物。显微观察,漆屏风画残片漆膜的底漆层呈棕色且无明显夹杂物,厚度约为25μm,能谱分析主要元素为C和O,推断为大漆未掺加其他物。第五,髹红色漆层。漆膜残片显微观察显示,在底漆层上整体髹红色漆层,厚度约为19.5μm,采用红色颜料与夹杂物调和胶结物,且夹杂透明物。能谱分析含有大量S、Hg,故红色漆层应采用大漆、朱砂和石英调制而成。最后,髹色漆层。各色漆层均采用大漆加颜料调制,能谱分析得出黄色应为雌黄或雄黄或两者混合物;红色为朱砂与石英的混合物;白色应为铅白;黑色应为炭黑;橙红色应为朱砂、雌黄或雄黄和石英的混合物;青绿色和深绿色为雌黄或雄黄和含铅物质混合物。

二、南郊北魏墓群出土漆器工艺

南郊北魏墓群发现于大同城南3公里的红旗街至七里村一带,墓群整体占地约7000平方米,出土北魏时期遗物1000余件,为研究北魏历史文化提供了实物依据,其中不乏有著名的玻璃器、陶瓷器、石器等。出土遗物中还有部分漆器,但因胎体腐朽严重,已无法支撑漆面的完整[7]。根据当时现有保护技术,采用玻璃夹片和软绵填充相结合的打包方式将其打包保存。这批漆器工艺虽不如司马金龙墓木板漆画精细,但也足以反映北魏时期漆工艺。为更好了解其价值,对部分残片进行分析检测。

通过超景深显微观察知这批漆器主要制作工艺为:第一步制作木胎(图三),选用合适的木胎加工处理,通过拼合或者整木刨制,制作文物整体器型。第二步涂抹漆灰(图四),采用合适比例的羟基磷灰盐、石英调和大漆涂抹于器物表面,用刮板等工具使其平整、光滑、密实,并完整覆盖于器物木胎上,部分有粗细灰之分。第三步髹色漆,髹朱漆采用大漆调和朱砂和石英,髹黑漆采用大漆调和碳粉,施于阴干的漆灰上,断面观察未发现有多次髹漆层次。第四步推光,为使器物整体色彩协调,采用事先调制好的材料,对其表面进行多次推光处理。各结构层层面平整,分层明显,可见工艺仍有一定水平。

三、金代墓出土剔犀漆器工艺

20世纪50年代初,大同的一座金墓中发现了漆器,直到1984年剖析研究,出土的漆器包括剔犀漆器、漆碗、朱漆木勺、朱漆木质粉盒等。该剔犀漆器残片来源于这批漆器。

图五 金代墓剔犀漆片断面显微照片

图六 金代墓剔犀漆片漆膜显微照片

超景深显微观察漆片断面(图五、图六)可见朱漆和黑漆层层叠加,涂刷数层较厚的黑漆,中间夹杂两层较薄的朱漆,依据陈增弼先生文章:“剔犀工艺是用两种或数种色漆,逐层相间,积累至所需的厚度,然后用刀剔刻出云纹、香草、回纹等回转流动的图案,再加以打磨,使刀口圆润隐顿,不露刻痕,在刻口断面处呈现厚薄相间、富有规律的色层,‘璨然成文’,取得比纯色雕漆更富于变化的装饰艺术效果。”该漆器残片为剔犀漆器残片,层次结构为:木胎+织物层+漆灰层+黑漆层①+朱漆层①+黑漆层②+朱漆层②+黑漆层③。具体制作工艺归纳如下:第一步制作胎体,根据器物的形状制成木骨架,后打磨、粘接、布漆等工序制作完成整个胎体。第二步涂抹漆灰,将由大漆稀释调和灰料掺加物制成的漆灰刮涂于胎体表面,厚度约为150μm。第三步先后髹黑漆层①和朱漆层①,黑漆层厚度约为350μm且分层明显,有数十层。朱漆层厚度约为95μm。第四步先后髹黑漆层②和朱漆层②,黑漆层厚度约为150μm,同样分层明显,为5~7层。朱漆层厚度约为45μm。第五步髹黑漆层③,最厚处约为350μm,同样可见明显分层。第六步剔犀,漆胎半干时在上面描上画稿,再用刀雕刻,最后打磨推光。

四、金代阎德源墓出土漆器工艺

1973年10月,大同市博物馆配合基建发掘了金代阎德源墓,出土了丝织品、木器、漆器等一批珍贵实物资料。其中漆器14件,一部分放于棺内,另一部分散落在棺床南侧供桌附近,包括漆碗、漆碟、漆盂、漆套盒、漆方盒和圆漆盒等,分析用漆残片采集于这批漆器。

通过超景深显微观察该漆片(图七),总结其制作工艺为:第一步制作胎体,对木胎进行加工处理,完成文物整体器型;第二步涂抹漆灰,漆灰由大漆稀释调和灰料掺加物制成,添加物分粗、中、细不同粒度,将其依次刮涂于胎体表面;第三步髹底漆层,将稀释的大漆涂于漆灰层上,提高表面的平整度和光滑度,同时保护内部胎体;第四步髹色漆,采用大漆加颜料调制,颜料成分待分析;第五步彩绘(图八),彩绘部分显蓝色,以大漆调制颜料在器物上绘画,颜料成分待分析;第六步推光,在漆膜干固后进行打磨,以磨去漆膜的浮光,漆面显微照片可见其打磨痕迹(图九)。

五、元代冯道真墓出土螺钿漆器工艺

1958年10月,考古人员在宋家庄一里处发现元代冯道真墓。墓葬规模虽小,但出土大量精美文物,有结构完整、保存完好的木器,有远近闻名的钧瓷,有旷世巨作的壁画等,其中有一件北方地区少有的螺钿漆器。发掘报告中描述为“木胎,外罩漆,用鱼骨镶嵌。圆径11.5cm,盖残高2.5cm。已朽”。从发掘报告可知木胎已完全腐朽。为了保存这件珍贵文物遗留下的宝贵材料,现对其残片进行科学分析检测,以恢复其当时风采。

图七 金代阎德源墓漆片断面显微照片

图八 金代阎德源墓漆片表面显微照片

图一〇 元代冯道真墓螺钿漆片背面显微照片

通过对其残片的大倍率背面、断面、表面观察,可知当时制作工艺的高超、材料选取的讲究。大致制作工艺为:第一步木胎制作(图一〇),采用事先选取并处理过的木材,采用铆接、粘接、拼接等方法将木材处理成需要的器型,木胎的形状决定了之后漆盒的规格。第二步准备材料,包括制作漆灰、选取贝壳并对其软化,一般漆灰通过大漆稀释调和灰料掺加物,控制漆灰的粘合度,保证漆灰层的工艺厚度。选取生长3~5年的贝类结构紧密坚韧的为宜,并对其软化后打磨,磨成厚约0.5mm,鸡蛋大小的平面。第三步拼贴螺钿薄片,采用大漆调制成的胶结物将贝片贴于所需器物表面,并用专用工具锼出螺钿片外廓。第四步刮浆灰,将上述配制好的漆灰分层多次覆盖在器物表面,一般抹灰次数控制在2~3次为宜。第五步退光,采用退光剂(稀释剂)对抹灰后的表面进行均匀涂刷,多次少量以使螺钿厚度与漆层厚度一致,根据实际情况决定髹漆次数。第六步漆膜固化,将漆器放入湿度较高的阴室,严格控制温湿度,一般固化一昼夜。第七步磨灰,用棉花等物蘸水,磨显出螺片,处理后再次入室阴干。第八步罩漆,再次阴干后的漆灰一般低于螺钿片,留下空间正好罩漆,再次将罩好漆的漆器阴干。第九步推光,少量多次用棉花蘸瓦灰、植物油对表面摩擦,使其表面达到光亮。第十步修饰,根据具体需要刻画装饰出具体纹饰,增加对画面更加细腻的表达。

图九 金代阎德源墓漆片表面显微照片

大同地区北魏、金元时期典型墓葬出土漆器残片工艺分析显示,其在制作胎骨、器表涂刷、漆上装饰上传承并发展,剔犀、螺钿等髹漆工艺更是体现了当时漆艺发展的盛况,是其技术成熟、工艺先进的集中体现。这些为了解本地区各时期漆器制作工艺提供了技术资料,为相关漆器保护修复提供了参考依据。

[1]李艳、吕虎强、张瑞琴、张飞龙《山西漆器的主要考古发现与当代漆艺》,《中国生漆》2018年第4期,第27、28页。

[2]张飞龙《中国漆工艺的传承与发展研究》,《中国生漆》2007年第2期,第20页。

[3]王雁卿、高峰《漆饮食器类型探微》,《文物世界》2013年第5期,第20页。

[4]李涛、杨益民、王昌燧等《司马金龙墓出土木板漆画等屏风残片的初步分析》,《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2009年第3期,第23~28页。

[5]金普军、王雁卿、孙睿江《山西大同南郊北魏墓葬出土漆器科技研究》,《湖南省博物馆馆刊》,2016年,第574~580页。

[6]王世襄《髹饰录解说》,文物出版社,1983年3月,第90页。

[7]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市博物馆《大同南郊北魏墓群发掘简报》,《文物》1992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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