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民
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在家乡的一个煤矿工作,主要维修煤矿井下机械零配件。他原本计划在家乡扎根,一辈子当一个检修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然而,他从小一直坚持的写作爱好使他的命运发生了转变,他成为三十名新分配大学生中第一个被调入机关科室的人。那位宣传科科长在默默考察了他两个月,让他写了几篇新闻稿件之后,推荐给书记矿长,把他调到了宣传科当了干事。
在宣传科干了一段时间后,又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县城的一家文化公司招聘文字统筹。那时候他父母已经把家搬到了县城,在给他从县城找对象,他权衡利弊之后,试着去参加应聘,还真被选聘上了。
科长依依不舍地与他惜别,组织全科的人为他举行了告别宴会。他喝多了,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许多感激科长知遇之恩的话。
人要是顺了真是一顺百顺。两年之后,县城那家公司的上级部门抽调他去了省城。他一去不回头,与新婚的妻子一起被调去了总部,那可是省城啊!他的同学们都说他是鲤鱼跳龙门,走了鳖运了。
到县城的两年间,他也就回去矿上几次,那是因为同事有结婚的。科长倒是还经常给他打打电话,托他捎个东西,问个事情。他每次回矿上都要买点水果去科长家坐坐,科长和家人对他还是一如既往。
到省城以后,他和原来矿上的人就淡了,无论是矿上还是县城,除了过年过节回县城看父母,他几乎是不回去了,即使有婚丧事情,他也是让别人代为上礼表达心意。
几年里,他忙忙碌碌,几乎和原来单位的人断绝了联系,与科长也是,电话也不再打。
前段时间,他听一个到省城办事顺路来看他的同事说,科长刚办了退休手续,一退下来就中风了,走路不利索,说话不清楚。他知道以后心里很是酸楚,让同事给科长捎回去几百元钱买点营养品,心想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那位同事回去的第二天,科长就给他回了电话,不过用的是家里的电话。科长的话他勉强还能听得清楚,科长说,捎来的钱收到了,谢谢他还惦记着自己,不像有些人,过河拆桥,白眼狼。
他听这话有些脸红,知道不是说他,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反反复复说保重身体,有时间会回去看科长。
过了几天,上班的时候,科长又给他打来电话,这次是找他有事情。科长说,他的书法作品在全国的一个书法大赛上获得了二等奖,被选为扇面,制作了一百把扇子,需要他给推销一下,每把扇子二百元。
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又问了一下,还真是每把二百元。他发了愁,一把扇子在街面上最多也就二三十块钱,二百元那和讹人有啥区别?他唯唯诺诺而又含含糊糊地说,先联系一下再说吧。
放了电话,他烦恼了好几天,能找谁去推销?一个是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一个是价格蛮贵,肯定不会有人要。
几天后,科长再来电话的时候,他说,联系了几家单位,暂时没有人买。我自己先买一把吧。
他给科长汇回去二百元钱,科长就给他邮过来一把高价扇。那扇子与普通扇子没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扇面上有科长龙飞凤舞的书法大作。
科长隔两天再来电话,催问扇子的事,他就说实在卖不了,科长就批评他对此事不尽心,当初自己可是费了好大气力才把他调到机关的,没有自己的鼎力推荐,他怎么能有后来的一步步成长,从一线到机关,从煤矿到县城然后到省城,母鸡变成了凤凰,可不能忘本啊!
后来科长的电话总是不断,没辙,等电话再响的时候,他就让同事帮忙接一下,转告科长说,自己调走了。
科长的电话消停了好久,有一天突然又打了过来,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起来,歉意地说:科长,我……
听筒里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叔叔好!我父亲上周已经过世了,他临终前让我安葬他以后,去省城找你,把你买扇子的那二百元钱还你。其实,他书法获奖和让你卖扇子的事情是他自己杜撰的,他只是为了和你能经常保持联系,才编了那个谎言。
他听后,感觉到脸火辣辣的。他轻輕打开书柜,取出那把搁置了许久的扇子,小心翼翼地展开,慢慢放在鼻子下面,立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两滴清泪划过他的脸颊,悄然滴落在那飘逸的字迹上,墨迹慢慢晕染开,那字瞬间动了起来。
特约编辑 袁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