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夏
我上初中的时候正处于叛逆期,每天不想怎么好好学习,只想着怎么搞怪捣乱、花枝招展地打扮自己,在同学面前出尽风头。可能也正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那段时间我收到过不少情书。刚开始读着上面夸我的句子时我还会洋洋得意,慢慢地,倒也开始嫌弃起写情书的人的夸大其词和无中生有来了。
那天是周一,我因为几科作业本均是一片空白而被老班叫到了办公室。或许是因为之前总扰乱课堂秩序的事老班有所耳闻,我轻车熟路地进到办公室的时候,老班的脸色阴沉得像六七月份时暴风雨即将来到的天。
不同于以往的好说好劝,这次老班的话说得很重。我回到班级时下课铃声已经响了——老班正好批斗了我一节课。我边和往外走的人群错开,边想着刚刚在办公室里老班黑着脸义正词严地和我说的那几句话——“你不想学习,班上还有很多好学生想学呢!你如果再这样耽误别人,我会考虑叫你家长让你转学的!”
我愤愤不平地回到座位上,桌子上的语文书里夹着一个信封,白色的信纸叠成的信封,上面俗气地画了一颗红心,生怕谁不知道这是封情书。我恹恹地把情书从语文书里抽出来,就在我打算将它团成一个团练习投篮扔进前面的垃圾桶时,我愣住了。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发现信封上确确实实写着“张庆宇”三个字。姑且不去嘲笑写情书还在信封上写自己的名字这回事儿,就单单这个名字,也够我目瞪口呆了。
张庆宇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成绩没掉过班级前五名,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老班的心头宝,每逢班会,老班总要夸一夸他的努力和谦虚,有什么学校分配下来的荣誉,老班也没少给他。那一刻,我脑海中再次回荡起了老班在办公室面若冷霜地对我说的那句話。
呵!好学生也写情书!
我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信慢慢地展开,心里像是突然装进了个怪兽一般,涌起了一个阴谋。
下课时间已经过半,同学们大多已经坐在了座位上小声交谈着,下节课是老班的,正常来说,他老人家已经快要来了。我缓缓地站起身,把手里的信纸用力地甩了两下,纸张发出硬朗的响声,班级安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目光开始向我投来。我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却足够让人一进教室就能听见的声音像朗读诗词般地念道:“宋嘉欣,我觉得你很可爱,和班上其他的女生不太一样。”读完一句话后,我停顿了一下,班上已经有人猜出来我是在读别人写给我的情书,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狠狠地鼓着掌。人群中谁的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深深地沉了下去。我没有管那么多,一边掐着时间算着老班还有几秒踏进教室,一边绘声绘色地继续读下去:“虽然你很叛逆,不爱学习,经常被老班叫到办公室,但我知道你本质不坏。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和我一块儿学习吧,不会的我可以教你。”班级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起哄。我看到门外老班姗姗来迟的身影,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大声喊出落款处的名字。同学们一脸惊讶的表情,只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拍着巴掌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已经把头几乎沉到桌子下面的男生。
老班愤怒地推开门,眉毛、眼睛和鼻子气得挤到了一起。上课铃声如约响起,老班压制住心里的怒火,声音高昂地上完了那堂课。下课以后,老师让我和张庆宇去办公室。看到老班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我开心得简直要飞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和后边低着头的张庆宇大声说:“跟着我,老班办公室我熟。”张庆宇没说话,脚步也依旧不疾不慢。
老班让我把情书留下后就让我回去了,而张庆宇,在老班的办公室一直待到最后一节课才回来。那节是自习课,张庆宇一回来,班上就有几个喜欢捣乱的男生小声喊他:“没想到,天之骄子也喜欢写情书啊!”我坐在座位上看到张庆宇的脸红一阵儿,紫一阵儿,走路的步伐也慌慌乱乱的,心里也没想太多,整个人还沉浸在对老班此刻是多么失望和生气的幻想中。
从那之后,老班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地在课上夸奖张庆宇了。我的诡计得逞,但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喜欢在课下给同学们讲解题思路的学习委员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
后来的日子我一直过得比较消停,就连各科作业我都开始准时上交了。再次被叫到老班办公室是因为月考他教的那科我交了白卷,倒也不是想示威,而是我真的不会,虽然课后作业有按时完成,但那都是抄别人的。老班说我对自己不负责任,说我是不是不想上高中了。我低着头把认错的态度演到最诚恳。末了,老班摆摆手让我写一份保证书,下周一在班会课上读给全班同学听。
周一那天班会课上课铃一响,我就开始紧张,想着一会儿班级鸦雀无声,只有我一本正经读着保证书,同学肯定在下面从头到尾把我嘲笑个遍儿。
我拿着保证书站在讲台上不带任何感情地读着那些话,不时有同学发出笑声。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世人讥笑的小丑。我委屈地继续读下去,硬是没让满腔的酸楚流露出来。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张庆宇当时深深低下去的头和那之后的寡言少语。
在那样的年纪里,我不留余地地伤害了一个男孩的自尊心,待时光兜兜转转,我终于也感同身受,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不过还好,还没曲终人散,那一声抱歉还来得及。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