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洁
思
关于人对事物的认识,一些说法很有趣。
唐代的禅宗大师说:“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山不就是那座山,水不就是那湾水吗?怎么就一会儿是,一会不是,一会儿又是?
宋代蒋捷在他的《虞美人》中写“听雨”,把“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而今听雨僧庐下”并置在短短一首词作中。不就是听雨吗?怎么不同的人生阶段感觉却大不相同,使人读时惊心动魄呢?
人对事物的感知,应该是变化着的吧!蒋捷听的雨,大师看的山水,大约都没有变,而是人在变。还是辛弃疾说得更明白: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即青山,青山即我”!不是雨有不同,也不是山水有不同,而是彼时彼刻听雨的人、看山水的人心境不同罢了。
悟
由此想到我对语文教学的认识,似乎很有些相似。
刚毕业时,不怎么会教。那会儿讲课文,也就是自己会点什么,就用课文去教学生学点什么。
稍稍有了些经验,才知道:用课文教什么,不能“各自以意为之”——课文前后的那些部分并非可有可无,是它们在提示着应该用课文去教什么。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循法遵路走了下去。
行了一路,现在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开始想着让教学超越规矩,去体验更大的自由了。这种感觉,和禅师看山水、蒋捷听心雨一般,趣味何其相似。
人对语文的认识,是一个变化着又循环往复着的结构吗?
如果是,那么,一定是人在围绕着语文旋转!切近,辽远;辽远,又切近……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层次,不同的维度,视角在变,人对语文的认知也就随之而变。
解
其实,如同观山水、听心雨一样,语文没有变,是人在变。
一个人作为一名教师,和语文之间的关系,从这个方面来讲,大概是人怎么看语文,就会怎么教语文。人即语文,语文即人——难道不是吗?朱光潜先生评姜白石的“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说不是山峰清苦,而是姜白石自己清苦。这语文当中,就有人的存在。孙绍振先生析《荷塘月色》,说不是荷塘宁静,而是朱自清先生自己的心情同化了环境,而使荷塘依靠文字表现得宁静。这语文当中,就有人的存在。谢有顺教授更是用一部《小说中的心事》,力证了即使是在散文和诗歌之外,作者的人之本身也存在于它的文字之中——几乎所有的文字背后,都站着作者这个人!如果将语文教学看作是教师为教学语文而创生的一个文本,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一堂语文课背后站着的,就是教师这个人?正是这个人,以他对教育的理解、对文化的内化、对课程的定向、对知识的储备,创生了他的那一节语文课。这节课,是表现得茫然一片无所凭依,还是循法遵路不逾规矩,或是超越标准奔向自由,完全由创生它的那个人所决定。人如其课,课如其人——语文的状态,和人的状态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我想:正因为这样,所以,只有在思想澄明、技术精粹的量级上,语文凭依着那些“人”,才有可能将感性与理性、共性与个性、底线与上限,交织,碰撞,融合,进而生成它的多姿多彩,殊途同归。无论设计一节课,还是提出一种教学主张,或是建设一种课程形态,语文所要凭依的 “人”,都必然是被倚重的核心。
应该说,在“人·语文”的视界里,至关重要的,是教師在专业素养上的自我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