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董事背景特征与审计质量的实证研究

高凤莲，董必荣，王 杰，凌 华

（南京审计大学会计学院，江苏南京211815）

一、引言

财务舞弊一直是资本市场的顽疾，屡禁不止、屡见不鲜，安然事件、雷曼兄弟500亿美元变相贷款、毕马威涉嫌客户贿赂腐败等舞弊丑闻引起全球范围内的强烈震撼，给投资者带来巨大经济损失，极大地损害了事务所审计质量的公信度。继安然、世通舞弊之后，美国自发地建立独立董事制度，世界各国竞相效仿。独立董事保持较高的独立性，履行监督职责，提高信息披露质量，是提高审计质量的前提与基础。

独立董事制度效应直接影响公司内部控制运行效应，从根源上为审计质量提供制度保障［1］。我国是个关系型社会，2002年全面实施独立董事制度，独立董事受聘伊始就嵌入于复杂网络结构中，个人的阅历与背景特征对其职责履行产生了深远影响［2］。在信息泛滥的当代，独立董事受聘伊始，就置身于学历、职场、声誉等所编织的网络结构之中，自身的背景特征与社会阅历直接影响其信息获取渠道和质量，其在公司监督治理方面的职责履行需要借助自身背景特征构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获取和整理关键信息和核心资源。独立董事自身内在的专业素养和从业经验等将影响其监督职责的发挥，进而影响公司内部控制质量与信息透明度，最终影响审计复杂性与审计质量。独立董事独立性越强，履行监督职责的概率越高，越容易发现公司内部控制重大缺陷，并及时予以修复［3］，促进被审计单位的信息透明化，简化审计程序。作为社会之人，独立董事个人的背景特征和社会属性与其所嵌入的社会关系息息相关，独立董事通过拓宽信息源，潜移默化地影响其职责履行，为被审计单位提供技术支持与战略规划，提高公司绩效与透明度，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审计复杂程度和审计风险，并最终反映在审计质量上。然而，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董事会结构比例、薪酬、性别等显性指标，从外部独立董事社会兼职、海外关系、行业协会等背景特征及其嵌入的网络关系视角研究独立董事制度治理成效和审计质量文献仍亟须丰富。基于此，本文选取2005—2015年深沪两市上市公司相关数据，从任期、教育程度、社会兼职、协会关系、政治关联与海外背景等方面研究独立董事个人背景特征与嵌入的关系网络对审计质量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1）独立董事兼任开始时，具有较强的独立性，对公司有较强的新鲜感和求知欲，学习边际效应呈递增趋势，对公司管理方面的监督投入精力较多，促进了公司信息公开透明，提高了审计质量；随着独董任期延长，对公司陌生感逐渐演变为谙熟度，千丝万缕的网络关系侵蚀了其独立性，导致审计质量下降；（2）丰富的学历教育夯实了独董专业理论功底，海外背景拓展了海内外关系，行业协会经历促进其在行业内的纵深发展，从学术理论与实务经验层面提升了独董对公司内部的洞察力与监督力，提高了审计质量；（3）公司聘请拥有人大或政协等政治身份及其在政府部门任职的独董，更多地是依赖于独董所嵌入的政治关系庇护效应，弱化了其参与正常竞争提高公司治理的激情，降低了信息透明度和审计质量。

本文主要研究贡献有：（1）从行业协会、政治关联、海外背景和社会兼职等视角研究独立董事嵌入产业网络、政治关联和海内外关系网络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拓展了审计质量研究的视野；（2）依据独立董事学习性和独立性边际效应理论，研究发现独董在任期开始时对陌生公司的学习热情和独立性边际效应呈递增趋势，对高管监督坚挺有力，提高了审计质量；随着任期延长，独董对公司熟悉度不断上升且趋于饱和，对公司学习的边际效应递减，人情世故等关系网络逐渐侵蚀其独立性，削弱了独董的监督效应，降低了审计质量。独董任期与审计质量呈倒“U”型关系，将两者间关系由简单直线拓展到曲线多元状态，本文研究结论丰富了公司治理方面的相关文献。

二、文献综述

独立董事制度源于1940年美国颁布的《投资公司法》，我国2001年将其引入证券市场，其宗旨是为了促进资本市场稳定和保护投资者［4］。独立董事作为现代公司治理机制设计中的核心部分之一，作为与公司内部高管没有关联的较为独立的第三方，意在避免盈余操纵和内幕交易等内部人控制［5］，提高信息透明度，从源头上降低被审计单位风险，提高审计质量。独立董事制度职责核心就是监督高管投机行为，适时披露重大内幕交易，缓解公司内外信息不对称性，提高信息透明度［6］。而作为第三方客观公正的审计，其宗旨也是对公司舞弊违规行为的结果进行客观评价［7］，向外部投资者保证被审计对象信息披露的真实性［8］。从服务与监督的对象上来看，独立董事与外部审计都是对被监督单位的内部治理、信息披露质量和高管投机倾向进行督导。从过程顺序来看，独立董事利用自身专业知识与关系网络对公司内部控制、信息披露等方面进行监督与指导，在审计业务之前，独立董事如果严格履行职责，可以从源头上健全内部控制，规范信息披露，从而为提高审计质量提供制度保障。

独立董事背景特征不仅影响信贷额度与信贷成本、战略咨询功能的发挥［6，9］，而且还可以为企业创造更多发展机会和合作平台等［10］，从不同层面影响公司治理成效，最终作用于审计费用与审计质量。然而，现有关于独立董事背景特征有效性研究主要集中于考察独立董事占比、出勤率、薪酬、异地独董等对盈余管理、信息披露、大股东占用资金和信用额度等方面影响［11］，且研究结论争议颇大。如独立董事行业经验影响公司价值［12］，专业背景和从业经验影响盈余管理质量［13-14］。为此，证监会颁布的《关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独立董事制度的指导意见》中明确规定，公司聘任的独立董事中至少有一位应具有会计专业背景［15］。基于认知观视角［16］，董事海外阅历、曾有四大经历或与审计师师出同门，影响其独立性与监督有效性［17-19］。不难看出，独立董事背景特征影响审计质量，但现有背景特征研究主要聚焦于CEO或内部高管的专业背景和任期长短，偶有几篇研究独董明星声誉的薪酬契约治理效应、性别特征及其高管型政治关联影响外部审计的质量需求［20］。而综合考虑独董学历、海外关系、政治关联、兼任公司数、行业协会等兼任公司外部横向关系，考虑任期学习与独立性的边际效应等兼任公司内部纵向关系，综合研究独立董事社会关系及其异质性对公司信息披露与审计质量影响的研究还较为欠缺，有待进一步深入展开。

三、理论分析与假说提出

（一）任期

独立董事任期长短效应争议颇多，世界各国与地区对独立董事任期的规定相差甚远，如独立董事制度发源地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等均对独立董事任期没有明确限制，而英国、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对独立董事任期实施限期规定，即要求超过一定任期后须进行独立性说明；印度明确规定独立董事任期不超过6年，不可连任三届。我国证监会颁布《关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独立董事制度的指导意见》中，规定指出独立董事最多在5家上市公司兼任，按照章程规定，每届任期不得超过3年，可连选连任，但连续任职不得超过6年。

关于独立董事任期长短效应的研究，目前主要有“学习效应”和“独立性效益”。在新公司任职初始，对于陌生的兼任公司独立董事一般工作热情和新鲜感都较高，愿意耗费较多心血与时间熟悉公司，学习效应较高；同时，刚接触一个比较陌生的组织结构，容易保持较高的独立性和职业谨慎性。总体而言，刚开始任职时，独立董事对被审计单位有较强的求知欲和独立性，监督效应较为显著，有利于提高审计质量。随着任职时间延长，独立董事对公司运营、财务、战略发展等各方面熟悉程度加深，累积成最佳“学习效应”，不仅可以更好地履行监督职能，还便于发挥其专业技能，从而为公司提供较多的战略规划与专业咨询建议，达到最优的监督治理效应，降低了审计业务复杂性。然而，在“独立性效益”方面，任期的延长会增强独立董事与公司高管间的熟悉度及其在公司内部的渗透影响力，进一步发挥“传帮带”效应；同时，独董与高管之间沟通密切，个人之间私密往来也会随之频繁增加，从而降低了其在大股东占用资金、异常关联方交易和关联方担保率等方面的监督有效性［21］，一定程度上侵蚀了其独立性，不断突破独立董事对高管的容忍度［22］。在人际交往方面，独立董事兼任初期，高管与独立董事彼此不太熟悉，在相对比较陌生的环境中，独立董事更容易保持较高的谨慎性和职业道德。然而，根据社会网络理论，公司作为契约组合体，由于重要决策和管理常常需要召集独立董事商讨战略规划与专业咨询，一来二往，彼此间的交流互动容易搭建与培养出独董与高管间稳定的社会联系和亲密友谊。同时，理性的高管出于自我私利考虑，也会借助工作之便寻找和创造更多与独立董事“友好相处”的机会，并不失时机地收买“拉拢”独立董事，提高彼此间亲密度。无独有偶，独立董事为提高个人声誉和社会影响力，获取更多的兼任机会，也有动机与高管和大股东保持“友好往来”［21］。

独董兼任伊始，由于对公司比较陌生，往往警惕意识比较浓，能保持较高的职业谨慎与独立性；同时，与之俱来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会使得独董早期的“学习效应”较为显著。早期陌生感带来的警惕独立性与学习产生的熟悉感交错叠加，形成对公司强有力的监督，变相地提高了公司审计质量。随着时间推移，独立董事与公司高管熟悉度逐渐攀高，嵌入于复杂的“关系”或“人情”网络之中，逐渐弱化其学习效应和独立性，并逆袭挑战独董对公司高管违规行为的零容忍极限，甚至被“同化”，与投机高管同流合污，侵蚀独董学习及其独立产生的总监督效应，导致审计质量呈下滑趋势。在董事与管理层构成的群体组织中，任期延长自然会导致独立董事与公司高管之间日常往来频繁，并缩短了私密关系的衍化进程。独立董事一旦与高管之间形成了较为亲密的私交关系，其独立性和学习动力自然被侵蚀，连带效应必将削弱独立董事对公司的监督约束力。任期较长的独立董事碍于人情世故有讨好管理层之嫌疑，更有可能默许甚至纵容投机高管损害股东权益的不良行为。在安然与世通的财务丑闻中，任期较长的公司董事未能有效地履行职责监督管理层难咎其责。随着任期延长，独董对公司与内部高管的熟悉度逐渐增强，信息冗余，新鲜感减弱引发对公司“学习效应”呈递减趋势；同时，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往往会侵蚀独董的独立性，从而使独董在公司的综合治理效应呈下滑趋势。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1。

假设1：独立董事任期与审计质量呈倒“U”型关系。

（二）任职情况

独立董事作为专业人士，往往具有丰富的实务经验和扎实的理论功底，兼职公司越多，对应的职业阅历越丰富且呈多元化［23］，知识架构更加系统全面，为其履行职责、行之有效地监督公司，提高信息披露质量，提高审计对象的透明度，进而为提高审计质量提供了客观条件。公司聘请兼任多重身份的独立董事，表明其业务水准较高，可以给公司带来丰裕的网络关系和精湛的专业咨询［24］，也为独立董事带来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使其对高管的各种干涉与威慑具有较强的免疫功能，降低其因秉公执法得罪高管而被解聘失去职务的顾虑。独董兼职越多，说明其在业界专业能力越强，在实务届得到的社会认可度较高，并在人力市场上不断释放积极信息，很容易形成以其为核心、在其周围建立星罗棋布的社会关系与网络结构，极大地拓宽了信息获取渠道［25］，为独立董事履行监督职责提供丰富的信息源［26］。相比于内部董事，独立董事兼职越多，享有的社会威望越高，获取信息渠道较为广阔，在监管公司高管与其博弈的过程中往往具有较大话语权，缓和了委托代理矛盾，降低了审计业务的风险性与复杂度。

独立董事兼任多家公司，依据信号传递理论，可以向市场传递独立董事声誉方面的优质信息［27］。为维护其在业界专家声誉，增强自身的行业议价能力，进一步助推职业生涯的晋升发展，规避巨大的声誉损失与法律诉讼成本，拥有较多兼职的独立董事更有可能保持较高的职业独立性，保持较高的勤勉度，对高管的监督力度更大，治理效应更强，进而在源头上抑制公司财务舞弊及欺诈行为，提高公司经营绩效，为股东争取较大的收购方溢价［28］。马如静等研究IPO市场时发现，独立董事兼职席位越多，公司业绩越好［29］。创业型企业聘请兼职较多的精英人士担任独立董事，可以充分享用其丰富的实务经验，准确把握行业动态，缓解信息不对称，降低公司战略与经营风险。显然，聘任兼职较多的独立董事，可以为公司带来更多网络关系与稀缺资源，同时，声誉高的独立董事提高了公司治理效率，良好的声誉传递信号更容易吸引高质量会计事务所承接该单位审计业务，进而提高公司的审计质量。综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2a。

假设2a：拥有多重董事身份的独立董事与审计质量正相关。

根据能力假设，独立董事兼任多家公司，表明其能力强，在业界具有很高的执业口碑和丰富的经验。然而，根据“有限关注理论”和“精力假设”，独立董事拥有太多的任职席位将会使他们精力分散，疲于奔波，无法保证对所兼职公司始终保持足够的精力，对公司关注往往都是蜻蜓点水，从而形成局部的零星关注点集，并在公司最迫切需要其发挥外部监督治理时通常由于精力所限被迫选择缺席，抑制独立董事对相关公司经营管理监测的投入力度，导致独董工作效率低下［30］，从而弱化其监督职能。显然，兼有多重董事身份的独立董事往往会疲于奔波，忙碌的兼职使其出勤率较低，很难有充裕的时间静下心来收集资料，充分挖掘在兼职公司的软信息优势并高效地履行职责，最终难以对所服务的上市公司尽心尽责；当公司独董兼职较多时，市场反应会转向负面消极，呈现出强烈的治理参与度不足；同时，独董兼任公司数量较多的公司，高管获取超额薪酬更高，超额薪酬等公司代理成本与独立董事兼任职务数量呈正比例［31］，难以有效地监督公司治理，导致被审计单位内部信息透明度较低，内部控制难以奏效，审计风险加大，难以保证高质量的审计。机构投资者理事会认为在一般情况下，全职工作人员不能兼任两家以上的独立董事。在我国，证监会明文规定独立董事最多在5家上市公司兼任。据此，本文提出假设2b。

假设2b：拥有多重董事身份的独立董事与审计质量负相关

（三）受教育程度

良好的教育能够有效促进与维持不同阶层间的代际关系，提升个体社会地位，获取更多资源。受教育程度是反映个人社会层级和声誉威望的重要显性指标之一，独立董事所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在专业领域里技能和水准越高，受高素质群体凝聚的辐射效应影响，其个人修养也随之提高。学历高的独立董事具有精湛的专业能力和丰富的业务经验，认知能力与规避风险能力也随之增强，更容易应用先进管理理念与技术引导与规范公司，督促管理当局健全内部控制体系，提高审计质量［32］。同时，个人教育程度与其社会资本密切相连，独立董事教育背景越丰富，其嵌入的关系网络越复杂，信息获取渠道越宽泛，越能显著地提高其履行职责所需要的认知力和洞察力，为兼任公司提供战略咨询、技术支持与专业指导。显而易见，独立董事学历越高，视野越加开阔，信息收集与处理能力越强，越能有效地监督高管，提高公司审计质量。受声誉激励效应影响，相对于学历低的独立董事，高学历独立董事渎职行为引致的舆论谴责与市场反应更加强烈［33］。不难看出，教育程度越高，精湛专业技能和丰富信息源为独立董事履行职责提供保障，强大声誉监督效应迫使独立董事忠于职守，对兼任公司经营活动进行有效监督，完善内部治理，提高审计质量。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3。

假设3：独立董事受教育程度越高，审计质量越好。

（四）行业协会

上市公司业务往往错综复杂，容易诱发高管投机倾向。在错综复杂的产业网络与经营环境下，独立董事监督职能的有效发挥更需要丰富的行业经验。一般而言，行业协会里汇集了该领域内经验丰富和见解深刻的资深专家、学者等众多业内精英，独立董事置身于行业协会之中，容易获取更多关于行业规划、发展规律等方面专业信息，有利于把握行业动态，能更好地为兼任公司提供战略咨询，并在产业关系网络中发挥监督职能［34］。独立董事行业协会关系网络越丰富，越容易通过协会网络获取核心信息，依靠业务技能和较高行业敏感度综合评价公司风险，合理化解公司内部矛盾，提高信息透明度［35］，有效地降低投机主义概率。另外，拥有行业协会背景的独立董事往往都是行业精英，在专家效应和声誉机制双重影响下［36］，为避免兼任公司财务丑闻波及的声誉连带效应［37］，作为行业专家型独立董事更有动力履行监督职责。另外，行业专家型独立董事在兼任公司还扮有“桥梁作用”，如医药卫生、石油化工等专业性较强的公司，需要一批拥有专业知识且熟悉工艺流程的独立董事与企业内部沟通协调，而没有行业背景的独立董事往往难以胜任其职能要求。显然，具有行业协会背景的独立董事对行业发展动态、前沿理论等了解较为深入，容易实施内部监督，与外部审计形成监督协同效应，共同致力于审计质量的提升。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4。

假设4：独立董事行业协会背景有利于提高审计质量。

（五）海外经历

海外经历的独立董事拥有海外的学习经验或专业阅历，拓展了企业海外关系，为企业创造更多有价值的海外市场契机，创建较多海外融资平台，提升了企业战略格局，使高管更愿意致力于公司长远发展和未来声誉提升［38］。海外经历的独立董事所具有的良好声誉、殷实财富和丰富资源为其提供了更多择业机会，使其在经济和精神层面上保持较高的独立性，对投机高管的软硬皆施有较强的免疫力，在监督高管决策过程中，具有较强的话语权，从源头上遏制了公司舞弊投机等倾向，提高了治理效应和信息披露质量。海外经历的独立董事在专业领域阅历丰富，具有敏锐的职业洞察力，为独董履行职责提供强硬的技术保障和专业支持，对侵犯中小股东的行径具有较强的捕捉力和监督贯彻力，提高了公司信息透明度［29］；同时，其在海内外享有一定声誉，巨大的声誉效应是激励独董忠于职守的原动力，对高管徇私舞弊保持较低容忍度。另外，海外经历独立董事由于受海外成熟的资本市场法律文化的熏陶，具有较强的中小股东保护意识，在事务所选聘方面会向公司积极举荐能力强的审计师，变相地提高了审计质量。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5。

假设5:独立董事海外经历与审计质量呈正比例关系，即海外经历越丰富，审计质量越高。

（六）政治关联

自2001年独立董事制度实施至今，独立董事一直兼有监督、决策与咨询职能。除此之外，企业可以通过独立董事的董事网络和社会资本，为企业寻求更多的资源支持。在中国特殊的社会文化环境下，政府部门的资源支持往往会给企业带来巨大利益，而企业获得与政府的政治关联的主要途径之一是聘任具有政治背景的独立董事［39］。具有政治背景的独立董事为企业获得政府的资源支持和寻租效应，上市公司对独立董事社会资本的需求高于其他职能，从根本上削弱了独立董事的独立性。聘请政治背景独立董事获得政治关联的企业，通过独立董事与政府机关等往来牵线搭桥，可以为企业发展带来更大税收优惠和政府补助，让公司更容易获取债务融资，实现公司长远战略规划。不难看出，聘请政治背景独立董事往往成为企业获取资源，与政府官员间相互寻租、输送利益的一条捷径，独立董事更愿意扮演“友好董事”角色，这使得独立董事丧失其独立性，“在其位不谋其职”，不能有效发挥监督职能，降低了信息披露质量，导致高质量会计信息内需不足，最终导致审计质量下滑。为完善资本市场，加强干部队伍的廉政建设，2014年中共中央组织部发布了《关于进一步规范党政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任职）问题的意见》（中组发［2013］18号），明确要求在职的党政领导干部不得兼任独立董事一职。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6。

假设6：独立董事政治背景与审计质量负相关。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来源及数据处理

本文主要选取2005—2015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剔除金融行业上市公司、ST和PT公司、数据异常和缺损不全的公司，共得到15258个样本观测值。独立董事背景特征数据主要摘自国泰安数据库（CSMAR），个别缺失数据通过上市公司网站和巨潮资讯网等手工收集整理获得。

（二）变量设计

1.被解释变量

审计质量（Quality）是对整个审计过程及其结果的综合评价，难以直接衡量，现有研究主要选取的替代指标有：事务所规模、审计费用、审计意见、盈余管理、财务重述、审计诉讼等。鉴于数据客观性与有效性，本文选取财务重述（Restate）和审计意见（Opinion）来度量审计质量。

2.解释变量

独立董事背景特征选取任期（Tenur）、兼任公司数（Jrsh）、教育程度（Edu）、海外背景（Foreign）、政治关联（Politic）和行业背景（Guild）等特征值，分别计算样本公司独立董事背景特征均值（_M）和中位数（_D）。

3.控制变量

本文控制了资产负债率（Dat）、上一年净收益（Profit）、增长率（G）、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Stock1）、企业性质（Nature）、董事会规模（Board）、两职合一（Dual）、独立董事比例（Ddbl）、净资产收益率（Roe）、公司规模（Lnsize）、总资产收益率（AssetR）、贝塔系数（β）、应收账款周转率（Yshzhkl）、年收益率（Yeild）、国际四大事务所（Big4）等影响审计质量的因素。具体详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表

（三）模型设计

为了验证前文独立董事任期、兼任公司数、教育程度、行业背景、海外经历和政治关联等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本文设计以下模型：

模型中，审计质量主要以财务重述（Restate）和审计意见（Opinion）为替代哑变量，β代表回归参数，ε代表回归残差，其余变量定义见表1。

五、实证检验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从表2可以看出，在2005—2015年上市公司中，总样本中约5.51%的公司发生财务重述，93.06%的公司被出具“标准无保留”意见；独立董事任期均值（Tenur_M）和中位数（Tenur_D）分别为2.9215、2.9327，说明绝大多数公司独立董事聘期基本都是在公司法规定的3年之内；独立董事兼任公司数（Jrsh_M）均值为1.3693，多数独立董事兼任公司数都在法律规定的5家之内；独立董事学历均值（Edu_M）和中位数（Edu_D）分别是2.4580、2.4415，其受教育程度集中于大专和本科之间，且分布较均匀；独立董事行业背景均值（Guild_M）和中位数（Guild_D）为0.7641、0.4628，说明具有行业协会背景的独立董事比例集中，且这部分独董参与行业协会活动比较频繁；独立董事海外背景均值（Foreig_M）为0.0529，标准差0.1433，公司具有海外背景的独立董事占总比较少；独立董事政治关联（Pliti_M）均值和中位数（Pliti_D）为0.1539、0.0385，总体而言政治身份或政府任职普遍不高，符合中组部关于在职党政领导干部不得兼任独立董事一职的干部队伍廉政建设要求。

（二）变量的相关性分析

从表3相关性分析结果中可以看出，独立董事兼任公司数（Jrsh）、教育程度（Edu）、行业协会（Guild）与财务重述（Restate）呈负相关关系，与被出具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Opinion）呈反比例关系，说明独立董事的任职情况、教育程度、行业协会背景有利于降低公司财务重述和被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概率，提高了审计质量，初步验证前文假设2a、假设3和假设4。海外背景（Foreig）越丰富，公司财务重述（Restate）的可能性越低，独立董事任期（Tenur）越长、政治背景（Politic）越深，公司财务重述（Restate）的可能性越高，初步验证前文假设1、假设2a、假设3、假设4和假设5。变量之间spearman系数都小于0.2，说明不存在多重共线性。

表2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六、回归分析

（一）单变量分析

表4中按照财务重述（Restate）和审计意见（Opinion）进行样本配对，分析了独立董事任期、兼任公司数、行业背景等特征均值对审计质量（Restate、Opinion）的影响。结果发现，财务重述公司独立董事的任职公司数（Jrsh）、教育程度（Edu）、协会背景（Guild）与海外经历（Froeig）均值显著高于没有财务重述的公司，与前文假设2a、假设3、假设4和假设5基本吻合，说明兼任公司数多，教育程度高、兼有行业协会背景和海外阅历的独立董事，获取的信息渠道多，再加上自身学识深，具有很强的信息整理与提炼能力，能够洞察高管内幕，较为准确地预测未来风险与不确定性，督促公司提高信息披露水平，进而降低公司财务重述概率；审计意见（Opinion）为标准无保留的公司独立董事兼任公司数（Jrsh）、学历（Edu）和行业协会（Guild）等均值显著低于非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公司，且在1%水平上显著，进一步验证了前文假设2a、假设3和假设4，说明行业背景丰富，教育程度较高和兼职公司数较多的独立董事，其获取信息能力增强，对公司监督有力，提高了审计质量。

（二）回归分析

1.独立董事任期与审计质量

表5和表6中，独立董事任期平方（Tenur_M2）与财务重述（Restate）、审计意见（Opinion）回归系数分别为0.0274、0.0735，且在10%或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有效。这说明随着独立董事任期延长，公司发生财务重述概率增加，更容易被出具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进一步验证了假设1，即独立董事兼任刚开始，职业谨慎性较强，对公司的求知欲较强，具有较高的学习效应和独立性，督促公司提高信息透明度，进而保证了审计质量的提高。独立董事兼任时间越长，与公司高管和会计师事务所等熟悉度越高，彼此间人情往来和私密接触日益增多，长期

频繁交往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其独立性，很容易使独立董事陷入“人情”漩涡，导致独立董事对管理层违规乱纪行为熟视无睹，加大审计风险，降低了公司审计质量。

表3 spearman系数表

表4 独立董事背景特征与审计质量单变量分析

2.独立董事兼任公司数与审计质量

表5和表6结果显示，独立董事兼任情况（Jrsh_M）与财务重述（Restate）和审计意见（Opinion）回归系数分别为-0.0981、-0.107，且在1%水平上与审计质量（Restate、Opinion）显著负相关，符合假设2a，说明独立董事任职公司数越多，独立董事社会声誉越好，专业威望越高，拥有越强的专业技能，越能抑制大股东挪用资金等舞弊行为和有效遏制公司信息操纵，进而提高审计质量。

3.独立董事教育程度与审计质量

从表5和表6可知，独立董事教育程度（Edu_M）与财务重述（Restate）回归系数为-0.131，与审计意见（Opinion）相关系数为-0.304，且都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这说明随着教育程度增加，独立董事学习能力、认知水平、信息处理和专业判断能力等都会不断提升，视野更为宽阔，对公司监督和战略风险指导的能力更强，公司财务重述概率下降，更不容易被出具标准无保留意见。另外，随着独立董事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人脉关系也越宽广，且社交圈整体学术素养较高，社会资本越丰富。在声誉激励机制的作用下，拥有高学历的独立董事更有动机和能力履行其专业职责，督促公司不断提高财务报告质量水准，进而提高审计质量。

4.独立董事行业协会背景与审计质量

表5 独立董事特征（均值）与财务重述（Restate）

表5和表6结果显示，独立董事行业协会背景（Guild_M）与财务重述（Restate）和审计意见（Opinion）回归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122和-0.147，且在1%显著负相关。回归结果显示，行业背景有利于独立董事参与行业领域的专家交流学习，并为企业带来前沿理论与行业规划指导，促进战略升级和技术工艺、生产设备等革新。尤其是像化工、石油等专业性强的企业，只有行业专业背景独立董事才能对企业战略发展、生产经营等从行业视角予以引领评价，促进董事之间深入沟通协调和有效监督，提高信息透明度，促使审计质量提高。

5.独立董事海外背景与审计质量

从表5可以看出，独立董事海外背景（Foreign_M）与审计质量（Restate）的回归系数为-0.638，在5%水平上显著负相关。独立董事海外经历有利于保持其较高的职业谨慎性，独董海外工作或学习生活的经历往往使其具有较高独立性，受海外文化影响，敢于揭发高管的投机行径，提高了监督的执行效率。独立董事制度设置初衷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中小投资者，聘请海外背景的独立董事，不仅可以获取海外关系，还可以通过海内外文化的摩擦与冲突，促进企业间的跨国际交流与合作，激励更多高管致力于公司跨国战略与绩效提升，大大降低了公司信息舞弊的动机，提高了信息透明度，降低了审计风险，提高了审计质量。

6.独立董事政治关联与审计质量

表5和表6结果中，独立董事政治关联（Politi_M）与财务重述（Restate）与审计意见（Opinion）回归系数为0.0390、0.170，呈显著正相关性。公司聘请拥有政治关联背景的独立董事，更多地基于独立董事政治关系背后驾驭的丰富资源，以为企业谋取更多的政策优惠、资源支持等，从而降低了公司通过资本市场提高自身信息披露质量和公司绩效获取更大发展的动力，导致公司信息披露透明度不高，降低审计质量。

表6 独立董事背景特征（均值）与审计意见（Opinion）

（三）稳定性检验

为了保证结果稳定性，本文进一步用独立董事任期（Tenur_D）、兼任公司数（Jrsh_D）、学历（Edu_D）、行业背景（Guild_D）、海外经历（Foreig_D）与政治关联（Politi_D）等特征中位数对公司审计质量（Restate和Opinion）进行实证分析。详见表7和表8。结果表明，各个自变量的符号和数值比较稳定，与前文结论基本一致。

表7 独立董事特征（中位数）与财务重述（Restate）

表8 独立董事特征（中位数）与审计意见（Opinion）

七、研究结论

本文以2005—2015年沪深两市独立董事个人背景资料中任期、教育、兼任独董公司数、行业协会经历、政治关联和海外关系表征的其社会关系网络嵌入点为研究对象，研究独董背景特征与审计质量的内在联系。结果发现：独立董事任期与审计质量呈倒“U”型关系。独立董事任职开始时学习与独立性的累计效应呈递增趋势，监督治理效应占主导地位；随着任期延长，独立董事与公司内部高管团队频繁接触后的整合亲密度越高，独董很容易被人情关系“感化”，其独立性逐渐被侵蚀，对高管投机舞弊的监督难以奏效。较高的熟悉度往往会对独董的沟通与交流产生直接或间接干扰，进而影响审计质量；独立董事所接受的教育决定其认知力、思想信念和价值观，其所接收的教育程度越高，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的能力越强，拥有较强的信息甄别力。独董身兼多种社会职务或拥有海外关系背景时，信息渠道广，见多识广，具有较强的预测能力与专业技能；独董具有行业协会身份，可以参加行业协会各种交流，容易把握行业前沿动态，积累丰富的实务经验，为公司行业规划与发展提供战略咨询，在业界享有较高的声誉和社会影响力，容易从经济与精神上摆脱兼任单位的束缚，保持较高的独立性，敢于对一些高管投机行为直言不讳，能够有效抑制管理层舞弊行为，提高审计质量。公司在聘请具有政治背景的独立董事时，一般基于制度性“资源支持”考虑，希望借助独立董事在政府机构关系网络获取优质资源，弥补环境复杂性所带来的经营不确定风险，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公司提高治理效率、通过资本市场正式途径谋求自我发展的动机，导致信息披露质量下滑，最终影响审计质量。然而，任期、教育、社会兼职、阅历与海外背景等背景特征间的内在关系隐蔽性且难以捕捉，其综合效应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有待于以后进一步深入挖掘。

声誉机制在我国渐起成效，独立董事为了维护自身声誉和迫于潜在的巨大市场惩罚机制必然会勤于职守。虽然我国没有健全的职业经理人市场，但受聘的独立董事往往都是业界精英和学术名流，对声誉的怜惜远甚于一时半时的劳务薪酬，更多基于自身未来职场发展，常常会保持较高的独立性。现如今可以应借助互联网等高度发达的传媒，通过较强的媒体曝光率形成社会舆论，进一步完善声誉激励监督机制，促使更多独董潜心致力于兼任公司内部监督与治理，更好地担当资本市场“守护神”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