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志 立
浦铣,字光卿,号柳愚,室名复小斋,浙江嘉善人,生卒年不详,主要生活于乾隆时期,撰有《历代赋话》《复小斋赋话》(以下称《赋话》)等著作。《嘉善县志·文苑》载有浦铣的相关生平:“浦铣,字光卿,号柳愚。制艺根柢经史,尤工诗赋,以选拔、廷试列高等,不获铨用,遂赋壮游,足迹半天下,所至名流无不倾倒。主粤西秀峰书院,为孙补山中丞作《百一山房歌》,采入袁太史枚《随园今雨集》。门下如金观察汝珪、李司空宗瀚皆贵显,而铣终不遇,年八十五卒。著有《历代赋话》《复小斋赋话》《唐宋律赋笺注》《百一集》《柳愚诗存》《羊城》及《西征》等集,皆散佚,或被人窃为己有矣。”[1]今存《赋话》上下两卷,由二百六十余随笔漫话组成,以探讨唐宋之际的律赋为中心,是浦铣研读赋学的心得。今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就《赋话》的成就特色、版本流传、光绪刻本勘误举隅以及校勘的价值四个层面加以探讨,对深入研究赋学批评形态及拓展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具有一定的现实意旨。
《赋话》是一部以讨论律赋为核心的赋学理论著作。正文是浦铣读赋的心得体会和对辞赋的见解,收录作者赋论二百六十余则,重点评述唐宋元明赋。赋篇则辨其真伪,评骘高低;作家则评其风格,述论轶事。其探究律赋甚详,诸如对律赋属对、体裁、押韵、破题、炼句、运辞等,均做到详举例句,且能评其工拙。
浦铣撰述动机,自序中得以明见。序曰:“天子将省耕津淀,僕忝在献赋,后温故有得辄笔数语,积二百六十余则,不敢以示人也,会正、续赋话工竣男荣溎臾授梓,予曰附骥乎?附貂乎?固请,则削而仅存之。忆东阿言有南威之美,乃可以论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断隔,予为此重而恧焉。”序中所言“天子省耕津淀”一事,当指清高宗时期巡幸召试考赋,召试与博学鸿词科一样,均属制科试赋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清史稿·志·选举四》:“高宗六幸江、浙,三幸山东,四幸天津,凡士子进献诗赋者,召试行在。优等予出身,授内阁中书;次者赐束帛。”[2]乾隆帝六次巡幸江苏、浙江,三次巡幸山东,四次巡幸天津,召试得人尤多。浦铣序中的献赋,记载正是乾隆巡幸召试考赋一事,序文不仅说明了《赋话》的撰述动因,而且还交代了赋话的创作体例。
《赋话》旨在以阐发赋学批评理论为目的,虽是零乱随手摘录,然所论内容却兼古顾今。在赋体时代选择上以唐、宋为主,元、明次之,兼述先秦至六朝的古赋。在探论赋体方面,以律赋与小赋为主,浦铣认为“律赋”与“小赋”是赋学的入门之径,故此重视。在评述赋家上不囿于一时一家,而是并叙古今,上取先秦时期荀卿、屈原等赋家,下选元明之际杨廉夫、归有光等诸人,做到评选赋体、赋家、赋篇允当合理、统筹古今的特色。另一特色,是对赋体创作准则别立新宗的探讨。《赋话》在赋体创作方面提出“文以情为贵”“作赋贵得其神”“作赋先脱应酬气”等原则。今摘录条目,以藉斑窥豹。
首先,浦铣重视赋作的思想与情感,“文以有情为贵。余于辅文赋,以《沛父老留汉高祖》为压卷。文江赋,以《秋色》为压卷。知言者,定受肯。”厚重赋作思想内涵与真情实感,成为浦铣论赋重要基石。其次,论探律赋创作的技法与技巧,“作赋贵得其神。谢观之‘梁苑’‘庾楼’,赋‘白’工矣,王棨之‘陈娥’‘潘鬓’,赋‘凉风’工矣。然亦有必须刻画者。钱起《尺波赋》云:‘圆规可验,疑沉壁之旧痕;前后相侔,若浮书而竞起。流脉中移,类蠖影求神之际;浮光上透,若雪花呈瑞之初。将潜宁戚之鲤,半未能容;若流张协之薪,重而才得。’数联皆藏‘尺’字在内,不而何由切题?故曰‘言岂一端,夫各有当’”。再次,浦铣强调赋文学创作的独特性,“作赋先要脱应酬气。即如苏子由《黄楼赋》,入后人手,必铺张水势之汹涌,及子瞻捍御功,后写黄楼形胜。子由却以一序了之,而另立一意,便已识见高人百倍。至子由自谓此赋学孟坚《两都》,则在读者领略耳”。尤其“脱应酬气”之论,充分体现了浦铣在继承前贤基础上大胆追求创新的精神,这种反对模拟、不拘泥现有的赋学批评思想,在当时无疑是一种进步。《赋话》从批评标准、创作要求、创作布局以及铺陈之法来彰显浦铣的赋学理论,是针对所有赋体,并无古、今赋体的化境,但凡赋体创作皆遵循上述准则与标准,才能达到至臻至善的境界。
《赋话》现存版本主要依据乾隆本与光绪本传世与流布的,以下对其版本与文献的整理作简要述论。
乾隆本校对精良,堪称善本。每半页有十一行,每行顶格写满二十一字。上书口标有“历代赋话”,因《赋话》附录其后而为,上单黑鱼尾,版心处标有上、下的纪卷顺序以及卷数。另据何新文教授在湖北省图书馆所见,《赋话》版框高约二十公分,宽约二十九公分。以此可窥探原刻本之概貌,而且原刻本《赋话》能结合《历代赋话》《雨村赋话》等相印证,探索清代赋话的整体风格。
乾隆本卷首有浦铣自序:“岁昭阳大荒落,天子将省耕津淀,僕忝在献赋。后温故有得,辄笔数语,积二百六十余则,不敢以示人也。会正、续赋话工竣,男荣淮从臾授梓。予曰:‘附骥乎?续貂乎?’固请,则削而廑存之。憶东阿言:‘有南威之美,乃可以论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断割。’予为此重有恧焉。戊申八月中秋日,柳愚自序。”浦铣的序文简明了撰写的缘由、卷数、刊刻时间等,便于读者知其梗概。卷末刻有王敬禧跋:“赋缘六义,而实兼之。昔人分为四体,然骚体矫厉而为古,古体整练而为律,律体流转而为文,势有所趋,理归一贯。其中抽秘骋妍、侔色揣称,使人有程式可稽、工拙立见者,自在律赋。所为气度之厚,神思之远,古今无异致也。读柳愚先生《赋话》,博综诸体而归于论律,诚赋家之輨键,词学之津梁。以之鼓吹艺苑,其嘉惠宁有既哉!丁未冬抄,武陵学弟王敬禧拜跋。”王敬禧之跋,一方面探讨了赋的演变历史,并指出有韵律、程式可稽、有工拙优劣之分的当属律赋;另一方面对《赋话》学术价值予以肯定,尤其对浦铣“博综诸体”归于论律的探讨,对今天的律赋研究仍有参考意义。
光绪本首页刻有书名、著者、籍里、校刻者、纪卷顺序和所据版本。总体看《复小斋赋话》每半页九行,每行顶格写满二十一字,版阔字大,清晰完好,无墨渍,书页无损,便于参览。上单黑鱼尾,版心处标有《赋话》的书名,上、下纪卷顺序,底端有卷数,下书口牌记注有:望云仙馆,在上、下卷交替处以及尾页有阳文篆书签章:孙氏望远仙馆校刊,书尾有“国立清华大学图书馆藏”字样。但美中不足是刊刻粗疏随意,校勘不够精细,如有脱简、倒衍、错讹等现象存在,这些现象反映出乾隆本《赋话》在之后的流播与接受状况。总之,光绪本即便不是版刻中的精品,但仍具有一定参考与研究价值。
光绪本除卷首有浦铣自序外,卷末则有孙福清跋:“文之有话,始于刘舍人之《文心雕龙》,诗之有话,始于钟记室之《诗品》。下至四六话、词话、曲话,话日出而不穷,从未有话及于赋者。有之,自近人孙梅始。然其书世少传本。吾邑浦柳愚先生绩学工文,雅好辞赋,少年以拔萃贡成均,橐笔游公卿间,一时捧手争迎,莫不延为上客。顾先生淡于仕进,雅不喜索米长安,因就楚南某中丞之聘,主讲书院者有年。闲户著书,老而弥笃。曾选刻《唐宋律赋》,评注精详,世推善本。而所辑《历代赋话》正续集,取精用宏,允足津梁后学。惟搜罗务博,卷帙较繁,往往难于别择,不若此二卷独出新意,一扫陈言,尤足见先生用功之深,不惜金针暗度也。则斯编也,虽不能与刘舍人、钟记室辈较短絜长,以视王铚之《四六话》,当有过之而无不已。光绪庚辰春三月朔日,拙修居士孙福清谨识。”此跋作于公元1880年,正是孙氏望云仙馆校刊《复小斋赋话》的单行本刊刻时间。孙福清既简述了浦铣的生平,又考索了不同文体的话的源流。孙氏极力推崇《复小斋赋话》,从“独出新意,一扫陈言”的评语中可证之。
何沛雄编《赋话六种》(香港三联书店,1982年版)选录《复小斋赋话》,此为第一部标点本,何氏依据《檇李遗书》本而成,由香港万有图书有限公司1975年初版,1982香港三联书店增订再版。该书辑录时略去了乾隆本、光绪本中的序、跋,仅在卷首对其内容略作简析,何氏标点本既有利于研读清代赋话,同时借助香港的地缘优势,可以更好地传播域外赋学研究。然不足之处,文中断句、标点、脱简、衍文、倒文等无校勘痕迹,有待修正。何沛雄所编选《复小斋赋话》一书,疏漏较多,具体详参何新文《读〈赋话六种〉札记》(见《学术研究》1991年第2期)。
《赋话广聚》(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影印版)辑录了乾隆刻本《复小斋赋话》,前有浦铣自序,后有王敬禧的跋文,再现了乾隆本的原貌。
《复小斋赋话》校勘精审者,当推此著。何新文等校点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以乾隆本为底本进行标点校证,正如著者在前言中所言:“本书以湖北省图书馆藏乾隆五十三年复小斋刻本《历代赋话》二十八卷及附《复小斋赋话》二卷为底本,以浦氏赋话所征引文献的原书为校本,并适当参校《檇李遗书》所收《复小斋赋话》二卷本。”[3]该书集诸多版本之精华,校勘谨严,注解详细,如对赋话中避讳、阙字、讹误等均逐一在校勘记中说明,这些皆有助于推动清代赋话的研究。不足之处,因校注者以乾隆本为底本,对光绪本中的错漏未见提及,藉此希望能引起研究者的关注与重视。
《历代赋论汇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辑录《复小斋赋话》以复小斋刊本为底本,书前有浦铣自序,书后有王敬禧跋文,并参校何新文《历代赋话校证》本内容,在体例与校点上相对完备、精深,为后人在赋学方面的研学提供了诸多便利。
此外,后世文献亦有对《复小斋赋话》的载录概貌,从现有的文献记载中可窥斑见豹。如清刻本陈寿祺撰《左海文集》卷七“王郎中集跋”条:“嘉善浦铣编《历代赋话》,于唐盛推郎中。其《复小斋赋话》,数举郎中赋十余处。”[4]清丁中立编《八千卷楼书目》卷二十集部:“《复小斋赋话》二卷,小字注:国朝浦铣撰,《檇李遗书》本。”[5]刘锦藻撰《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二百七十二经籍考十六:“《檇李遗书》二十八种八十二卷,孙福清编。”其中载录有“《复小斋赋话》二卷,浦铣。”[6]潘衍桐编纂《两浙輶轩续录》卷九“浦铣”条:“浦铣,字光卿,号柳愚,嘉善人。乾隆乙酉拔贡,著《柳愚诗存》。《府志》:铣颖慧绝人,博通古今,尤长于诗古文词。足迹半天下,所至,名流倾倒。著有《历代赋话》二十八卷、《复小斋赋话》二卷、《唐宋律赋笺注》四卷、《百一集》正、续二卷。”[7]等不一而足。
除此而外,郑振铎《西谛书话》集部“诗文评类”载录:“《历代赋话》十四卷,续集十四卷,《复小斋赋话》二卷,清浦铣辑,清乾隆刊本,八册。”[8]郑振铎先生所言的《复小斋赋话》正是乾隆本。此有两点可以辨明:一是郑氏个人所藏书籍后赠送国家,相关部门委托北京图书馆馆藏;二是该书第四册收录《复小斋赋话》正是郑振铎所藏,首页有“北京图书馆”钤印,又保留了郑氏“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藏书章。笔者经过比勘得知,郑氏所藏《复小斋赋话》与乾隆本内容完全吻合。武作成在《清史稿·艺文志补编》载录中提及:“《复小斋赋话》二卷,浦铣撰。”[9]孙立先生所撰《中国文学批评文献学》一书指出:“《复小斋赋话》二卷,浦铣撰,乾隆复小斋刻本。”[10]由上述可知,《复小斋赋话》曾受到不少学者的关注,渐趋走进研究者视野。
光绪单行本的刊刻,虽便于后世者携带与阅读,然在刊刻过程中因不够精细,遂出现了诸如脱简、讹误、衍文、倒文等错误。又因单行本传播广泛,影响较深,显然其中的讹误也随之流传。今校勘目的,力求光绪本《复小斋赋话》的内容尽可能接近作品原貌。
比勘乾隆本可知,光绪本不仅有脱句,亦有脱字现象。细检脱句者有二十处,校补如下。以下引文皆据乾隆本《复小斋赋话》,不一一出注。
1.脱句
(1)偷韵之法,皆两句换韵。上句同韵,下句官韵;或三句换韵。如关搆《日载中赋》“时”字一韵,杜颜《灞桥赋》“辉”字一韵是也;或四句换韵,则第三句不用韵,如杨系《通天台赋》“在”字一韵是也。
(2)陈季陆在福州,考校出《皇极统三德五事赋》,魁者破云:“极有所会,理无或遗。统三德与五事,贯一中于百为。”季陆极喜辟初四句,只嫌第四句“贯百于一中”似乎倒置,改“贯”字作“寓”,较有意思。
(3)唐人赋中,“苟”字作“诚”字解者多,作虚字解者少。
(4)用笔须如李表臣《破镜飞天赋》云:“意迢递而难明,半生象外;豈别离之可赠,余在人间。”都从反面、对面着想。
(5)阅赋当并味其有序者,汉魏、六朝、唐、宋、元人,各各不同,具有妙处。明人之序,则间有可取者。
(6)唐人赋中,“振”字作平声押者多,作去声押者少。
(7)曾应祥《麻姑山赋》中云:“李说书之有赋,风情逸兴;亦抑异端,嫉虚破幻,乃一洗于神仙。”按说书,李觏也,有《麻姑山赋》。末云:“以地之奇,以物之灵,而逋客之经营,全形养气,采术茹菁未尝有笳箫之声,鸾凤之迎,谢人品而凌太清者,岂非仙可得而不可求,道可悟而不可学?”真名言也。
(8)韦左司《冰赋》,假仲宣对陈王词,而谓“大王不识其短”,亦是文章避熟法。
(9)宋葛沣作《钱塘赋》,七千九百余言。末言建康、成都山水都邑,非不重雄,然二邦以战争而衰,钱塘以效顺而繁富日增,盖用欧阳文忠《有美堂记》。文忠独言金陵,赋又兼及成都耳。
(10)以赋为画者,始于戴安道之《南都赋》。
(11)明刘球《至日早朝赋》,杨元梓《郊祀赋》,绝似元人笔意。
(12)陆士龙《羊肠转赋》,“命屏翳以夕降”至“马嘘天而景陵”十句,与《南征赋》同。
(13)《吹笛楼赋》笔意、句法颇近黄文江。
(14)明倪尚书谦《竹坞精舍赋》,颇入宋人之室。
(15)杨铁崖《杖赋》,末段仿少陵《桃竹杖引》。
(16)宋何耕作《苦樱赋》,后半颇多寄托。盖借题发挥也。
(17)范石湖《桂林中秋赋》,当玩其归宿处全在“澄观月之曩见,炯不动而超然”二语,结亦妙。
(18)元胡炳文《节妇赋》,起局正大,一结尤有关系。
(19)明陈琏《大晟乐赋》,端庄流丽,元人之遗则也。
(20)宋王回《抱关赋》,似学《国风》体。
以上二十条,皆是乾隆本有而光绪本脱句者,今比勘并校补之。光绪本不仅有脱句情况,亦有脱字现象,今梳理如下。
2.脱字
其一,脱一字者。如:律赋最重破题。李表臣程《日五色》,夫人知之矣。宋唯郑毅夫《圆丘象天赋》,一破可与抗行。外此,如黄御史滔《秋色赋》:“白帝承乾,乾坤悄然。”能摹题神。范文正公《铸剑戟为农器赋》:“兵者凶器,食唯民天。”善使成语,亦其亚也。(按:乾隆本有“程”字,而光绪单行本脱,凡脱字、衍文、倒文者文中皆以着重号标示,下同。)
宋腾岑《钓台赋》,多以七字为句,而以“兮”字足之。似学屈子《橘颂》句法。(按:乾隆本有“句”,而光绪单行本脱。)
明人杨廉《梦蛙赋》,可以追踪宋元人。(按:乾隆本有“元”,而光绪单行本脱。)
明徐世溥作《怀芳草赋》,其序曰:“芳草之称,标自楚词。《本草》有名者五十六种,其他有不可悉者矣。吴囗无灭赋是诗,以为一物也。余友粤黎美周欲为赋以辨之,余意徵名核实,自非妙才,必累文心。”语颇得作赋之诀。(按:乾隆本、光绪本在“吴”“无”二字间以“囗”示阙如,兹据明徐世溥《怀芳草赋序》[11]校补,该阙如处作“徐”字。)
鲁望作《蚕赋》《后虱赋》,皆有激而言,不当做翻案文字观。(按)《虱赋》玉溪止讥其臭啮,笠泽更赏其恒德。激而赋之,则蚕亦为祸,虱亦为德矣。豈真恶人所好,好人恶哉?明人顾大韶《又后虱赋》,不可作也。(按:乾隆本《虱赋》前留有一字大小的空白处,光绪本在《虱赋》空白处加“按”字,今存疑,可聊备一说。)
欧阳公作《冯道传论》曰:“予读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因载王凝妻李氏事。”元刘诜作《峰赋》,谓蜂有君臣之义,徇忠死节,系名教尤大。卒章云:“胡委质而为臣兮,顾背主而改辙。彼瀛王事十姓兮,可以人而不如物。”忍耻偷生,为千载揶揄,可畏哉!(按:乾隆本原有“其”字,光绪单行本脱。另乾隆本末尾有小字对“十姓”的注解:“十姓,字疑有误,按道事四姓十君也。”光绪单行本脱。)
五言诗有十字为一句法者,赋亦有十字或十二字为一句法者。唐人郑渎《吹笛楼赋》云:“竟无六律,继当时紫府之清音;空有一条,是往日翠华之去路。”黄滔《汉宫人诵洞箫赋赋》:“霞窗触处,不吟纨扇之诗;乐府无人,更重箜篌之引。”皆是也。(按:乾隆本原有“人”字,光绪单行本脱。另有光绪单行本末尾注有:“福按‘去路’,《历朝赋汇》作‘来路’”。今检《文苑英华》卷四十九、《全唐文》卷八百一十七、《历代赋汇》卷七十四宫殿类等载录唐郑渎《吹笛楼赋》中为“来路”,而非乾隆本中“去路”。可见,孙福清在刊刻中已发现乾隆本的讹误,并加注按语,此条较有价值,可校补乾隆本之不足。)
其二,脱二字者。如:盖是时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公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而还之。故赋前云:“盖遐方异气之产,故图牒靡得而询。”后云:“奈何容其欺绐之语,听其谄谀之辞,以惑远近之望,以为蛮夷之嗤。”(按:乾隆本有“后云”二字,而光绪单行本脱。另外,乾隆本作“愿”,光绪单行本则作“遂”,今检苏轼《司马温公行状》原文,知光绪本误。)
范文正公《老子犹龙赋》,贯串《五千言》,而以“龙”字拍合上去,神工鬼斧,不可思议。梦中彩笔,应在公处邪?(按:乾隆本有“上去”二字,而光绪单行本脱。从光绪本脱字位置分析,此脱可能因二字居末行的底端与下页的起首,换版刊刻时极易疏忽所致。此例在光绪本中多有发生。)
予谓明兴献帝《阳春台赋》有云:“凛皇训之可畏兮,……”盖间平之流,宁府对之有魁色矣,宜世宗之入继大统也。(按:乾隆本起首有“予谓”二字,而光绪单行本脱。)
王仲宣《登楼赋》,情真语至,使人读之堪为泪下。文之能动人如此。晋枣据亦有此赋,皆脱胎于粲。(按:乾隆本有“堪为”二字,而光绪单行本脱。)
此类主要有形讹、音讹、意讹三种,也有在抄刻时因妄改字句,而使赋话失真。
文通《别赋》,辟初两句为排赋破题之祖。王勃《採莲》、杨炯《浮汇沤》、常袞《浮萍》,皆用之。(按:乾隆本作“辟初”二字,而光绪单行本意讹作“起初”字,意思虽同,但改变了原文的创作初衷。)
《日五色赋》,唐人李程、湛贲、崔护三首。……李则云:“足使阳乌迷莫黑之容,白驹驚受采之质。名翚矫翼,如威凤兮鸣朝阳;时藿倾心,状灵芝兮耀中圃。”何等矞皇典丽,固不独以破题擅长也。唐史称之为警拔,信矣。(按:乾隆本作“采”字,光绪单行本作“彩”字,今据李程《日无色赋》原文得知光绪本正确,可校乾隆本之误。)
东坡《通其变使民不倦》末段云:“制器者皆出于先圣,泥古者盖出于俗儒。王莽之复井田,世滋以惑;房琯之用车战,众病其拘。”盖隐斥荆公新法之不便民也。(按:乾隆本作“末段”二字,而光绪单行本形讹作“未叚”二字,然这种形讹,导致赋话意思南辕北撤。综观乾隆本、光绪单行本二书,常将“叚”字形讹为“段”字。)
作小赋必先认题,如《凉风至》《小雪》《握金镜》诸赋,须看其处处不脱“至”字、“小”字、“握”字。不则,便可移入“凉风”“雪”“金镜”题去矣。(按:乾隆本作“则”字,光绪单行本意讹作“然”字。)
作赋先要脱应酬气。即如苏子由《黄楼赋》,入后人手,必铺张水势之洶涌,及子瞻悍御功,后写黄楼形胜。(按:乾隆本作“悍”字,光绪单行本音讹作“捍”字。)
律赋对句,宜用流水法。既避重复,且有生动之趣。聊举一二。如黄滔《戴安道碎琴赋》:“焉有平生,探乐府铮鏦之妙;爰教一旦,厕候门戛击之徒”;《汉宫人诵洞箫赋》:“一千余字之珠玑,不逢汉帝;三十六宫之牙齿,讵啟秦娥”是也。(按:乾隆本作“爰”字,光绪单行本则作“肯”字;另一乾隆本作“候”字,光绪单行本则作“侯”字,今查黄滔《戴安道碎琴赋》原文,知光绪本刊刻无误,光绪本可校补乾隆本之误。)
或问于余曰:今所传广平《梅花赋》,……或曰:今所传,焉知其必为江右所刊乎?(按:乾隆本原作“必”字,光绪单行本意讹作“即”字。)
文以有情为贵。余于辅文赋,以《沛父老留汉高祖》为压卷;文江赋,以《秋色》为压卷。知言者,定首肯。(按:乾隆本原作“知言者,定首肯”句,光绪单行本意讹作“知音者,定不河汉斯言”句。)
赋有割截古人姓名者。“段干”以邑为氏,“木”其名也。故班孟坚《幽通赋》云:“木偃息以籓魏”左太冲《魏都赋》则以为“干木”。柳下惠,边让《章华赋》则以为“柳惠”,李忠定《三黜赋》则以为“下惠”。(按:乾隆本原作“干”字,光绪单行本形讹为“千”字;乾隆本原作“偃”字,光绪单行本音讹作“愝”字;乾隆本原作“籓”字,光绪单行本作“藩”字,今据班固《幽通赋》赋作,则知光绪本“藩”正确,可校乾隆本之误。)
唐人赋中“已而”二字,有虚实之分。如黄滔《馆娃宫赋》“已而”是一句,作实字解;王棨《沛父老留汉高祖赋》“已而”是虚字解,连下句读。(按:乾隆本原作“是”字,光绪单行本意讹为“作”字。)
唐人限韵……如王棨《诏远轩辕先生归罗浮旧山赋》,随意捡八字用也……《皇帝冬狩一箭射双免赋》以题上六字为韵,《曲直不相入赋》以题中“曲直”二字为韵是也。有以题为韵次用者,如《圣人苑中射落飞雁赋》是也。有限韵而有依次用字,如《审乐知政赋》是也……(按:今据王棨赋校,乾隆本原作“远”字实为误,光绪单行本改作“遣”字正确,可校乾隆本之误;乾隆本原作“免”字,推测是缺笔的表现,光绪单行本正确刻“兔”字;乾隆本原有“字”字,光绪本则脱。)
“余霞散成绮”,小谢诗也。唐韦充赋云:“空吟谢客之诗,遐想公孙之赋。”谢客字借用,谢客为元嘉之雄,客乃灵运小字也。公孙定是孙公,乃传写误倒耳。盖孙兴公《天台山赋》,有“赤城霞起”句也。(按:乾隆本原作“定”字,光绪本意讹作“当”字。)
谢惠莲《雪赋》,辟初四句皆三字,后人祖之者不一,如梁简文《舞赋》、宋邵雍《洛阳赋》、陈普《无逸图赋》、元罗明《玉珠赋》、沈干《浙江赋》、明夏言《天赐时玉赋》、罗喻义《瀛洲赋》皆是也。最佳者,唐杜牧之《阿房宫赋》、陆鲁望之《苔赋》,虽规仿前人,而各成其胜,学古者当阐此秘。鲁望赋见全集中,余刻入《唐律赋笺注》。(按:前面以述乾隆本原作“辟初”二字,光绪本则意讹作“起初”字;乾隆本原作“阐”字,光绪本意讹作“窥”字。)
律赋押官韵,最宜着意。如唐蒋防《雪影透书帷赋》押“阅”字云:“时观谢赋,想墀庑之萦盈;载覩曹诗,叹蜉蝣之掘阅。”崔损《霜降赋》押“乃”字云:“笳声乍拂怨杨柳之衰兮;剑锷可封,发芙蓉之砺兮。”白行简《息夫人不言赋》押“言”字云:“势异丝萝,徒新昏而非偶;华如桃李,虽结子而无言。”真令读者叫绝。(按:乾隆本原作“拂”字,光绪本则形讹作“沸”字。)
少陵诸赋,直欲追踪扬、马,唐人中无其敌手。公自称道:“杨雄、枚皋之流,庶可跂及者也。”又《酬高使君诗》:“赋或似相如。”(按:乾隆本作“杨”,光绪本作“扬”,据史实可知乾隆本有误,光绪本可校补之。)
牧之笔最健,诸赋中以《阿房宫》为第一,句调(皆)自已出,不肯剽贼前人一字。李忠定仿之作《迷楼赋》,终逊此笔(力)。题有不得用哀艳者,如《馆娃宫赋》是也。黄御史更加以炼句炼字,便成千秋绝调。(按:乾隆本原无“皆”、“力”二字,光绪单行本则衍。)
赋贵琢句。唐张仲素《管中窥天赋》云:“月既满而犹亏,日将中而如昃。”又无名氏一联云:“桂魄未圆,余晖来而尚溢;阳乌当昼,远色照而全亏。”同是一意,而笔用反正,加以锤炼,便觉出色。(按:乾隆本原作“笔用”,光绪单行本倒为“用笔”。)
赋话中有时会出现两种或以上错误,如脱简与讹误相兼,衍文、脱简、讹误并存,讹误与避讳交错出现等,校正如下。
又陈季陆在福州,考校出《皇极统三德五事赋》,魁者破云:“极有所会,理无或遗。统三德与五事,贯一中于百为。”季陆极喜辟初四句,只嫌第四句“贯百为于一中”似乎倒置,改“贯”字作“寓”,较有意思。又《梦溪笔谈》:刘煇《尧舜性仁赋》,有“内积安行之德,盖禀于天”,欧阳公以为“积”近于“学”,改为“蕴”,人莫不以公为知言。皆一字师也。(此条有两类错误:一是脱句,标着重号句子为乾隆本原作,而光绪单行脱去;二是讹误,乾隆原作“为”字,光绪单行本意讹为“作”字。)
叔党先生《思子台赋》,盖坡翁命补亡史君彦辅篇也。正使坡翁自作,未必能过。观其上援秦皇,下逮晋惠,又及夷灭,张汤、主父偃之流,孟德、杨公之事,博览愈阔。然去题稍遼矣。即结之曰:“吾将以嗜杀为戒也,故于末而并书。”不独宾主分明,抑亦法律精细。(此条有三类错误:一脱简,乾隆本“叔党”后有“先生”二字,光绪本脱;二衍文,乾隆本“叔党”前无内容,光绪本“叔党”前衍“苏”字;三讹误,乾隆本原作“杨”字,光绪本形讹作“扬”字。)
宋宗忠简公泽作《古楠赋》,末云:“吾非不知,自任以天下之重,傥匠人斫而小之,能不浼然而增痛,所以愿比不材之樗,同乎无所用。”嗟乎!此孔明所以三顾于先主,姚崇所以十约于元宗也。(按:乾隆本作“傥”字,光绪单行本误形讹作“谠”字,今核宗泽《古楠赋》,光绪本误;另外,末尾处乾隆本作、光绪本因避讳,将“玄宗”改作“元宗”。)
明朱应登《杨梅赋》云:“于是姣童媛女,遨游采掇。擢纤指于罗袖,攘玉腕于条脱。扶舆猗靡,扬袘戌削。抚筠篮之未盈,盼柯条之渐薄。点素裳而成绮,互目成而相谑。”真可谓之雅谑也。应登字升之,宝应人,宏治十才子之一,有《凌溪集》十九卷。(按:乾隆本作“猗”字,光绪单行本音讹作“倚”字。今核朱应登《杨梅赋》,光绪本误;另外,乾隆本、光绪本因避清帝“弘历”讳,遂将赋话中明“弘治”帝改作“宏治”。)
《漫叟诗话》辨高唐事,……余读晁子西公遡《神女庙赋》云:“世朋滛而上烝兮,尝见刺于湘累。横下臣繄宋玉兮,揆暴厉之不可规。称先生尝与灵游兮,荐枕席而嬖私。今胡为而复遇兮,意讬讽于微词。”……熊节《君人成天地之化赋》破题四句,陈尹《文帝前贾生赋》破题四句……”(此条两类错误:一讹误,乾隆本原作“滛”字,光绪本则形讹作“淫”字;二脱简,乾隆本作《文帝前贾生赋》,光绪本作《文帝前席贾生赋》,前者因脱“席”而误,后者因之则可校补。)
光绪本《赋话》晚于乾隆本,因诸多避讳,孙福清在刊刻时进行了个别改动。摘录如下,以备参览。
田谏议锡,有宋一代謇谔之人,乃观其《春云》、《晓莺》诸赋,芊眠清丽,亦宋广平之赋《梅花》也。(按:乾隆本原作“人”字,光绪本作“臣”字,因“人”与“仁”同音,推测光绪本为避清仁宗嘉庆帝讳而改“臣”。)
独孤授《放驯象赋》,以“化之式孚”一联见赏于唐宗。今观其全篇除起、结两段外,第二段以“吾君于是诏掌兽之官,谕如天之意”二句领起,直贯至七段。“奚必充帝庭之实,驾鼓吹之车”三句收住。局法阔大,造语仁挚,尤宜体玩。”(按:乾隆本原作“仁”字,光绪单行本因避讳作“真”字。同上。)
诗有属和,有次韵,惟赋亦然。……张说、韩休、徐安贞、贾登、李宙,有和元宗《喜雨赋》。高常侍适,有和李北海《鹘赋》……有以赋和诗者,湘东王作《琵琶赋》,以和世子范旧《琵琶诗》;南唐徐常侍铉《木兰赋》,和其宗兄《拟古诗见寄》是也。(按:乾隆本、光绪本因避玄烨讳,遂将“玄宗”改作“元宗”,《文苑英华》《历代赋汇》《全唐文》均载有唐玄宗《喜雨赋》。)
唐人赋好为元言,宋元赋好著议论,明人赋专尚模范《文选》,此其异也。(按:乾隆本、光绪本因避玄烨讳,遂将“玄言”改作“元言”)
唐杨宏贞《萤光照字赋》一联:“时当炎燠,嗟映雪而未期;义涉穿窬,忌偷光之失计。”映雪、偷光二事,阿谁不用,此却做得有意思。(按:乾隆本、光绪本,因避清帝“弘历”讳,遂将唐“杨弘贞”作“杨宏贞”,此外《文苑英华》卷六十三、《历代赋汇》卷六十二均载录有唐杨弘贞《萤火光照字赋》。)
范文正公小赋最工,且多无不确切。尤爱其《乾为金赋》一联云:“始终不涉于阴爻,寜虞众口;上下皆禀于刚德,若遇同心。”直天成妙对也。(按:乾隆本作繁体“寜”字,光绪本因避道光帝旻寜讳作“甯”字。除此条而外,尚有五处,如上卷“宋真宗读蔡齐《置器赋》……文章甯复见为人……”;“作赋贵得其神……将潜甯戚之鲤……”;下卷“宋曹太尉勋《迎銮》七赋……后居慈寜殿……”;“予谓明兴献帝《阳春台赋》……寜府对之……”;“唐试进士……乾寜二年……”)
唐吴筠《思还淳赋》,可与昌黎《谏佛骨表》《原道》并传。(按:乾隆本作“淳”字,光绪本因避同治帝载淳讳遂作“湻”字,光绪本因刻于同治帝之后,极注重避讳。)
赋四字为句,起于子云《逐贫》,次则中郎《青衣》、子建《蝙蝠》。唐则柳州《牛赋》,元则袁桷《淳赋》是也。(按:乾隆本作“淳”字,光绪本作“湻”字,同上。)
今校勘光绪本单行本《复小斋赋话》,概其价值,崖略如下。
孙福清刻《复小斋赋话》目前作为流传广、影响深的单行本,自身虽有不足,然对乾隆年间的初刻本,仍有很大的补正与校勘功用。笔者在光绪本中前后找出约十处可以补正乾隆本之遗漏或讹误的地方,如乾隆本将“来路”误作“去路”、“彩”误作“采”、“侯门”误作“候门”、“藩魏”误作“籓魏”、“扬雄”误作“杨雄”等不一而论。光绪本对此进行校勘或下按语略作说明,较好地解决了乾隆本中存在的不足,此举使初刻版更加精审。乾隆本为初刻版,自问世以来无任何翻印,其中的对错优劣,因无参照标准而难以辨认,光绪单行本作为最接近原版的一种,对初刻本在补漏查缺方面则不无裨益。
如浦铣在赋体创作法则提出“文以情为贵”“作赋贵得其神”“作赋先脱应酬气”等要求;《复小斋赋话》是以律赋创作为对象进行的探索,因此在创作技巧主张“破题”“用韵”“修辞”“用典”“琢句炼字”“布局”等技法详细而具体;在艺术风格上推崇“清丽”“秾艳”“哀艳”“纤巧”等赋学风格;此外,其以律赋与小赋为批评对象进行探讨,如考察律赋的限韵类型、破题要求,评述小赋的句式、体制、创作主旨等均有一定的创建;对各时期赋家进行批评,如先秦至六朝以宋玉、潘岳、江淹、庾信为代表,唐代赋家以杜甫、元稹、王棨、黄滔等为代表,宋代以范仲淹、鲁望、李纲为代表,元明以杨廉夫、刘诜、归有光、杨守陈为代表,虽以唐宋赋家为主,对其他时代各家仍不偏废,是清代评述各家比较完整的赋话著作。这些不仅构成系统、完整的赋学批评理论,而且可进一步深化与丰富中国文学理论。倘若确保上述精审完善,对《复小斋赋话》的校勘则是首当其冲。
是书的凡例即是明证,该凡例十条,今摘录相关条目,一窥其详。
“赋以话名,必其信而有征者,或关于国家之典故,或识其生平之梗概。标题摘句,皎若列眉。但云某有能赋声,某几岁能作赋,如此类,概从删削。”
“《史记》多载屈原、相如等赋,《晋书》、南、北、唐、宋诸史,相沿不革,今悉删去。世有读千首其人者,自有全传及《赋汇》在。”
“赋之有序,原本诗人言志之义,标举所赋之旨也。《续集》亦采十数篇,略放《史》《汉·屈贾传》例,其无关紧要者不录。”
“《赋话》断代为卷,后人而论前人之文,则仍入前人时代中。”
就其中条目可知,浦铣对赋话的体例有相当成熟的编排范式:其一,推重“信而有征”编撰原则,正因如此,赋话具有了史料与文献的双重价值;其二,强调后人赏析赋篇及编撰赋集,正是从《史记》等史书中对赋家、赋篇的记载而来;其三,不同的赋文有不同的赋序,序与正文互相选择,彼此融合,共同构成一篇完整的文章,赋序尤其在功能方面,大体不出其:交代赋文创作背景、叙述赋文创作动因、强调赋文创作要旨、阐释赋文创作理论、介绍赋文创作对象,因此,赋前有序,标举所赋之旨,犹似诗人以诗来言志,故而赋序也成了赋篇的重要构成元素;其四,赋话在编排方式上,采用以时代先后为序、以“断代”为卷的体例,既可展现赋史之演进轨迹,又能彰显不同时代赋体之风貌;其五,基于“丽则”为选赋宗旨,其无干的赋篇,概不载录。凡例内容不仅对赋话的编撰形态、历史演进、体系范例等作了深入的研讨,而且就其卓识别裁的理论认知,对后世赋话创作实践具有深远的指导与示范作用。
赋学研究者从之前的对《复小斋赋话》文献记载,到文献整理,再到后来对赋话文本深入论讨,其关注越深,对之要求也愈严。近些年对《复小斋赋话》研究除期刊及博硕论文之外,国内出版的赋学专著涉及者,如叶幼明《辞赋通论》、曹明纲《赋学概论》、马积高《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孙福轩《清代赋学研究》、何新文等著《中国赋论史》、许结《中国辞赋理论通史》等,赋话作为一种批评形态越来越受到研究者的青睐。
当然也有因《复小斋赋话》校勘不精,研究者在引用时出现疏漏与偏颇者,如叶幼明著《辞赋通论》中概述清代赋话,引“文以有情为贵。余于辅文赋,以《沛父老留汉高祖》为压卷;文江赋,以《秋色》为压卷。知言者,定首肯。”乾隆本原作“知言者,定首肯”句,光绪单行本意讹作“知音者,定不河汉斯言”句,著者在引用时未能发现原文的讹误。又曹明纲著《赋学概论》称:“浦铣《复小斋赋话》上下二卷,为《檇李遗书》所收。”著者简述《复小斋赋话》版本时仅指出《檇李遗书》所收,实为偏颇,乾隆本初刻版、孙氏望仙馆单行本两种版本未见涉及,可知著者未曾寓目后者;另外从曹明纲引“唐吴均《思还湻赋》……”还可以发现不足,其中赋名中“湻”字,乾隆本作“淳”,光绪本作“湻”,说明曹文未能意识引文的差异。为避免上述错讹等情况的发生,有必要对清光绪刻本《复小斋赋话》进行详赡与确切的校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