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深夜,有人在树林中砍树,树倒,惊飞蝙蝠,蝙蝠飞进猪窝导致猪携带上未知病毒。猪肉被送到高级赌场的厨房中,大厨处理完生猪未洗手便和美国高管握手合影,于是病毒被带到世界各地。
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不经意间将九年前的电影《传染病》再次带火。影片用极致化的想象力来描绘了一种通过接触乃至飞沫传播、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就像人类历史上不断涌现的各类疫情一样,来思考整个社会的应对之策。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半夜砍树的大型机车上有一个标志,最先感染病毒死掉的美国高管和日本人都拿过的文件,上面有一样的标志。
这是一个精彩的隐喻,看似自然在报复人类,实际上这场瘟疫是人类自己作死的因果律令。
疫情之初,片中没有救治方案,政府效能低下,人人都可能是潜在感染者。面对未知的恐惧,恐慌情绪不断蔓延。人类数百年建立起来的现代道德体系,在超级病毒面前,被碾压得粉碎,斯文全然殆尽。有的人煽动民众情绪质疑权威,吃人血馒头;有的人在超市、药店、私人住宅打砸抢;有的人利用公权力为家人谋平安。凡此种种,逼视现实的人生百态,个体仿佛只是动荡社会中随风飘摇的旗子。
疫情像一面镜子,映射出了那些出于自我保护本能,或出于职业道德,抑或出于报复心态而行动起来的社会众生相。美国疾控中心对这种病毒一无所知,只知道这种病毒包含蝙蝠和猪的基因序列,以及是通过接触传播。接触传播看似没有空气传播那么恐怖,但在日常生活中,每人每天平均会有2000~3000次体表接触。这一期间患者如果接触了门把手、饮水机、电梯按钮……这些东西都会变成污染源。
因此,第12天全球已经有800万人感染。第14天,疾控中心预测将有7000万人丧命。第18天,由于死亡人数太多连装尸袋都不够了……当影片中用天数来计量呈N倍裂变式增长的感染人数时,女博士米尔斯前往抗疫前线调查,不幸被感染。科研人员爱丽在研制出疫苗后,拿自己做实验,疫情才得以控制。
谈及该影片时,编剧斯科特·伯恩斯说,他想要表达的远不止如此。“更为重要、更为准确的是社会反应、恐惧的蔓延以及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
的确,社会恐慌比传染病更可怕。当信息不够透明、真相被遮掩,那么被恐慌情绪支配的谎言就会肆意流行。就像在影片中的一幕,代表政府的疾控中心主任奇弗由于为了避免公众恐慌,不肯告知封城事宜,拒绝透露死亡人数,陷入了“塔西佗陷阱”。因此,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地告诉民众连翘这类药品的无效性,也没人相信所谓的权威。
反之,作为一个煽动反政府情绪、炮制连翘骗局的网络博主,片中的艾伦一度假称自己感染了病毒,是连翘这类药品治愈了自己。在他将连翘推向社会大众时,引发了群体的疯狂抢购,社会秩序荡然无存。
“群众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可以说,勒庞在《乌合之众》中的这句话,放在民众哄抢连翘这幕戏中再贴切不过。
片中有句极其生动的台词,编剧也借它来表达了“恐慌之害甚于病毒”的观点——想要得病,你得首先接触病人或他们摸过的某个东西。想要变得惊恐,你只需接触谣言或互联网。
《传染病》剧照。
盘点《流感》《釜山行》《盲流感》等影片,我们会发现,病毒片之所以如此引人入胜,就在于它用艺术化的手法展现了恐慌之下的个体选择,完成了对人性的探讨与对社会的反思。比如,从医生违背职业道德到体育场焚尸,《流感》展示了恐惧导致的一系列非理性行为——骚乱蔓延、美韩开战、人类文明摧毁……
《传染病》将探讨的深度,从病理拓展到了人性。到第133天,第一批疫苗终于姗姗而来。但是,要达到抑制病毒的持续传播的效果,还需要花一年时间来制造和分发疫苗。一年内谁先接种、谁后接种又成了一个问题。最后,“抓阄”的随机、原始方式被采纳。第一个摇号出来的是3月10日,因此,出生日期是3月10日的人将第一批接种疫苗。
假如第366个摇到的是某月某日,那么这一天出生的就要等366天才能接种疫苗。在家里面被隔离整整一年,这样的绝望和孤独,可想而知。当世界人民都坐在电视机前看摇号时,人们觉得程序正义了。实际上,潜在的公共危机并未消除,摇号中大有猫腻。疾控中心主任奇弗没有参加摇号,直接拿到了两支疫苗,自己和妻子一人一支。
病毒来临之时,普通人可能随时死去。但特权阶层却并不是这样,在“公正摇号”的幌子下,社会最大的顽疾是权力不公。
确实,人类从来没有真正战胜过瘟疫。人类在前进的同时,自然也在演化。当人类活动过度侵占地球资源和空间时,灾难也就随之而来了,正如影片最后所揭示的病毒成因。
片中的病毒成因并非毫无根据,它有个原型——1999年在马来西亚猪农中首次暴发的尼帕病毒。尼帕病毒最初的自然宿主是狐蝠,因为人类活动导致狐蝠居住的森林面积减少,迫使狐蝠迁往果园,而马来西亚有很多养猪场在果园附近。以果园果实为食的猪,误食了被狐蝠污染过的果实,相继被感染。就这样,病毒通过病猪肉进入人类社会引发传染病。
从尼帕病毒、SARS再到埃博拉,每一次看似偶然的灾难,其实早就酝酿已久,引爆只需要一个合适时机。SARS的源头虽然是蝙蝠,但发展它的舞台是贩卖野生动物的市场和餐馆。而以野生动物为肉食类来源之一的非洲,则将埃博拉病毒从丛林带到了城市。
这样的情形,未来是否还会重复,我们不知。可知的是,一旦灾难来临,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我们失去了春天和夏天,失去了再也不会发生的144天”,影片里有这样一句话,可是我们是怎么失去的,才是最需要追根溯源并认真反思的。
前事若忘,后事一定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