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招投标腐败链调查

张铎

一起“小蝇巨贪”案再度令外界震惊。安徽蚌埠市五河县新集镇地税分局原税务管理员魏涛，6年间敛财近4000万元。

不过，魏涛敛财的手段并非依靠自身权力，而是扮演起了掮客身份。他利用与手握当地招投标大权的官员赵明伟的特殊关系，成为了招投标腐败链上的关键一环。

赵明伟、魏涛均已受到法律的严惩，不过案件所暴露的问题却值得警醒。一名业内人士表示，招投标领域的腐败问题向来为人诟病，被人指为“水很深”。在这潭“腐败深水”中，赵明伟、魏涛向上寻求“保护伞”，对外使用“白手套”，用分段招标、邀请招标来掩人耳目，套取劳务费，通风报信……他们精心打造出招投标腐败链条，大肆敛财。

哥俩好，去捞钱

2016年9月，赵明伟出任蚌埠市纪委副书记，此前他历任蚌埠市招标采购管理局局长、公共资源交易监督管理局局长，是当地颇具资历的正处级官员。

一名知情人士介绍，促成赵明伟调任纪委的关键人物，正是时任蚌埠市委书记周春雨。2016年9月，周春雨升任安徽省副省长，同时仍兼任蚌埠市一把手，直到3个月后，正式卸任市委书记。

赵明伟生于1964年，蚌埠当地人。他当过中学老师，后来步入官场，31岁时出任五河县沫河口镇党委书记。在担任镇党委书记期间，赵明伟认识了当地税务所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魏涛，并迅速成为“铁哥们”。

据一名当地人士介绍，外界对赵明伟的评价一直不太好，他在仕途上几次遭遇挫折，都是被人举报有经济问题。2000年，已是五河县县委常委的赵明伟，被调到固镇县担任副县长，未进入常委班子。在副县长任上，他又被人举报，导致近两年时间处于待安排工作的状态。2004年，赵明伟出任龙子湖区副区长，好歹有了工作。魏涛曾夸口，他举债筹钱帮赵明伟协调关系度过危机。或许正因为这份“患难之交”，两人的关系愈发亲密。

2010年前后，赵明伟从龙子湖区副区长调任蚌埠市招标采购管理局，并很快担任一把手。随后，他就开始大肆敛财。据魏涛交代，甚至在赵明伟即将出任招标采购管理局局长时，两人就密谋过，如何分工合作，利用这个“肥缺”大捞一笔。

招投标贪腐的猫腻

赵明伟与魏涛“前店后厂”的分工十分明确，魏涛出面与建筑单位面谈洽商，表示自己有“资源”，能够帮对方拿下项目。对方若不放心，赵明伟也会出面，大伙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也证明赵、魏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事成之后，钱全部交到魏涛手上，两人再分赃。

2011年，魏涛与一家企业负责人联系，表示可以帮忙运作，让对方中标蚌埠某保障性住房项目，对方则需按照中标价的1%支付好处费。后来，在赵明伟的运作下，该企业成功中标，并给了魏涛460万元的好处费。

赵明伟利用职务便利，在建设工程招标过程中为他人谋取利益。

据一名知情人士介绍，按中标价的1%收好处费，基本就是赵明伟与魏涛的“行情”，在多个项目中他们均按这一模式操作。不过，若是项目中遇到困难较多，需要赵明伟多出把力的，这个价格还会上浮。

据一名当地人士介绍，赵明伟负责蚌埠市招投标工作后，曾表示自己是招投标领域的新兵，还要加紧学习，尽快熟悉工作。这名人士表示，从他后面的表现来看，他实则“学”得很快，尤其对于招投标领域的漏洞、空子，很快熟稔于心，“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2012年6月，蚌埠市某保障性住房项目的招标竞争颇为激烈。魏涛的朋友担心自己实力稍欠，即便有赵明伟“保驾护航”，也未必能中标。赵明伟与魏涛商量后，决定采取邀请招标的方式，替对方扫除障碍。

邀请招标也称选择性招标，是由采购人根据供应商或承包商的资信和业绩，选择一定数目的法人或其他组织（不能少于3家），向其发出投标邀请书，邀请他们参加投标竞争。投标邀请书的发出，赵明伟是能掌控的。他以各种原因，故意将几家有实力的企业排除在邀请招标之外。如此一来，看似参加招标的企业仍有五六家，但自己属意的企业则具备了极大优势。

后来，与魏涛关系交好的企业顺利中标该项目，并给了魏涛760万元的好处费。

2013年4月，蚌埠一个市政工程对外招标。魏涛联系了一家企业，但这家企业资质不够。赵明伟再次施展手段，他开会拍板，将这个项目拆分为两个标段。工程总量降低了，对于参与投标企业的资质要求也相应降低，走了魏涛门路的企业顺利入围。

后来，这两个标段的工程分别招标，但中标者均是同一家企业。这家企业给了魏涛360万元好处费。

2014年4月，上海一家企业在竞标某中学改扩建工程时，被人举报业绩造假。赵明伟将举报信内容转述给魏涛，让他通知企业妥善处理。最终，举报事件并未影响招投标结果，该企业顺利中标后，支付好处费280万元。

如今，相关部门对于企业的财务管理日趋严格，而向赵明伟、魏涛行贿的企业，有些还是国企，如此大笔的行贿是如何走账的？

从该案件中可以发现，这些企业无一例外都是采取虚增工程量以及劳务费用等方式，从企业账户中套取现金送给魏涛。

“靠山”倒塌，腐败黑幕被揭开

2015年，蚌埠市招标采购管理局变更为公共资源交易监督管理局，赵明伟继续担任局长、党组书记。从2010年到2017年，赵明伟执掌该市招投标大权，长达7年时间。

魏涛只是一双“白手套”，他收到的数千万好处费，自然不能一人独吞。从2012年初至2018年3月，魏涛先后以现金、支付购房款、装修款、房租费、返还购车款等形式，给予赵明伟财物共计上千万。

赵明伟对于收钱还是颇为“谨慎”，甚至采取一些欲盖弥彰的手段。赵明伟曾从魏涛手中“购买”了一辆二手车，尽管价格比较低，但他对外解释，说两人是朋友，这是友情价。实际上，赵明伟让老婆把钱打到魏涛的银行卡上，魏涛又把钱取现，原封不动送还赵明伟。如此转一圈，就是要形成一个似乎能“自证清白”的银行流水。

然而，腐败链条中只有利益苟合，不会有真正的情谊。平日里，一帮建筑商围着赵明伟、魏涛，大家称兄道弟，实则上，哪怕是贿款也得亲兄弟明算账。

比如，按照约定，上海一家企业应当送给魏涛1920万元的好处费，但直到赵明伟等人被捕，实际只送了1563万元。近400万元的“缺口”，魏涛多次催促。但对方说，因为项目尚未竣工、决算等原因，他们的钱也还没收完。只有赵明伟发挥作用，帮他们把尾款收了，余下的好处费才能兑现。

魏涛不止一次拍着胸脯对赵明伟说，钱是自己收的，出了问题一个人扛。不过，当魏涛被依法采取留置措施后，很快就交代了与赵明伟的所有利益往来。甚至，一些还没有交到赵明伟手中的资金，魏涛也想撇清关系。魏涛实际收的好处费约4000万元，送给了赵明伟约1000万元，但他认为，剩下的3000万元，也不全是自己的，而是暂为保管，等到时机合适，还会交给赵。

尽管赵明伟将招投标领域的各种敛财手段、潜规则用了个遍，但绝非毫无破绽。多年前，有关他的举报信就不断。只不过，赵明伟自认为找到一座“靠山”，能够帮自己“消灾避祸”。

多名知情人士表示，趙明伟的靠山正是时任蚌埠市委书记周春雨。很难想象，没有周春雨的庇护，赵明伟能在那个位置坐那么久。

据介绍，赵明伟不仅给周春雨行贿，更利用手握招投标大权的便利，帮助周春雨的亲属、朋友承揽工程。而且只要是周春雨介绍来的关系，赵明伟分文不取，还会尽力把事情办好。

2016年，周春雨高升副省长，即将离开蚌埠。一名当地人士分析，周春雨也知道赵明伟的所作所为，担心自己离开蚌埠后，没人能“保护”赵明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保护”自己吧。周春雨力排众议，将赵明伟安排去纪委做了副书记。

赵明伟自然对领导的安排感恩戴德，不过当周春雨自己成了“泥菩萨”后，赵明伟便也难逃法网。2017年4月，担任副省长不足一年的周春雨落马。他交代的问题线索中，就有放任亲人在蚌埠承揽工程，赵明伟自然被牵扯进来。

此后，赵明伟与魏涛相继接受调查。蚌埠招投标腐败的黑幕，终于被揭开。经过法院审理，赵明伟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4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魏涛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并处罚金100万元。两人的违法所得均予以追缴，上缴国库。